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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雨勢已經增強為暴風雨,窗户被弄得嘎嘎作響。

    着實睡不着,左菲索性下牀,偎靠在窗旁。她雙手交叉環抱肩頭,呆望着窗外被風雨猛烈拉扯的橡樹,像快要被連根拔起。

    啊!左菲輕喊出聲。上午從温室跑出來時壓根沒想到她開了幾扇窗户,不曉得後出來的樓希泓有沒有關窗……還是去看看好了,她可不想整室的蘭花因她而折枝。左菲披了件晨袍,躡手躡腳走出房間。

    她下了樓,一路摸黑地走着,她不想開燈吵醒任何人,但進到廚房後,還是踢到了餐桌腳,她搗住嘴,免得痛得叫出聲。

    打開後門,一股強勁的風雨向她猛撲而來,頂着這種暴風雨跑過草坪,不得肺炎才怪!左菲又將門關上,藉助着外面透進來的一絲光亮找雨具。

    突然間室內大亮,左菲回頭看見沈蓉,陰着一張臉,“被我抓到了……小偷!”

    “你不要血口噴人!我在找雨具,早上去温室忘了關窗,現在要去關。”

    “雨具不在廚房,在衣帽間裏。”沈蓉説完便上樓。

    找到雨傘後,左菲撐起傘跑進風雨中,冷冷的風吹得她一陣哆嗦,跑沒幾步,雨水就打濕了她下半身。一陣大風斜斜刮過,傘傾了一半,這回她全身都濕了。

    進入温室內,左菲查看了幾扇窗户,發現它們關得好好的,有的還貼上膠帶。應該是樓希泓做防颱準備時來過這裏。這麼想時,突然砰的一聲。左菲直覺不妙!拔腿快跑到門口,她轉動着門把,果然被關在裏面了。

    爛女人!左菲咒罵着。她知道是誰幹的。除了沈蓉還會有誰?她佯裝上樓回房間,其實是躲起來伺機而動,等她進入温室後,她就把門由外關上。

    “沈蓉!沈蓉!你給我開門!”左菲叫嚷着,回答她的只有風雨合奏妁交響曲。

    冷死了!雖然窗扇全關死的,但寒氣依舊從隙縫滲進,形同透明的乾冰籠罩全室。左菲搓揉着凍僵的手。她全身濕透了,這裏又找不到任何東西取暖,到了明天早上,她會凍成冰棒,或許就此一命嗚呼也説不定。想到這裏,左菲臉上有恍然大悟的表情。沈蓉就是想要她歸天。

    可惡!出去後非找她算帳不可!

    左菲望着那扇關上的門,想了一會兒。看樣子,要脱困只有一個方法。她拿起一盆蘭花,往玻璃窗砸去,玻璃浙瀝嘩啦碎滿地,接二連三砸了幾盆後,她矮身從玻璃窗洞躦出。感覺一股刺痛劃過她的上臂,鮮血從她衣妯微微滲出……

    人衰就是這樣!左菲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找沈蓉算帳”,也顧不得疼痛,拔腿就往那棟氣派大宅第跑去。豆大的雨點沿着她的髮梢,經過細白的頸子溜進身體內。反正已經濕透了,不差多淋幾滴雨。

    她直接走上樓,猛踢沈蓉房間的門,石破天驚地喊,“沈蓉,你給我死出來!”

    老天!樓希泓半睜惺忪睡眼。這女人哪根筋不對,半夜不睡,挖沈蓉起來吵架。他撩起被子,矇住了頭臉。

    “沈蓉!你再不出來,我就放火燒你的門。”

    沈蓉打開門,氣急敗壞地説,“你發什麼神經!”

    “我不是發神經,是發飆!”左菲怒氣衝衝地,

    “你真狠毒,謀殺這種事你也做得出來。”説謀殺一點也不誇張,如果她沒打破玻璃出來,而在邵裏待一晚,她極有可能感冒,然後因島上交通中斷,醫生不克前來,她小病變大病,最後客死異鄉。

    “我不知道你在説什麼?”沈蓉睜着無邪的大眼。

    “不要再演戲了,温室的門是你鎖上的。”

    “你不要誣賴我,我沒有做你説的事……説不定是風吹的……”

    “你的説詞,鬼都不信。”

    “相不相信是你家的事,我沒做的事情,就算用刀架着我的脖子,我也不會承認。”沈蓉駁她。

    人家説捉賊捉贓,捉姦在牀,她又沒留下證據,犯不着不打自招。

    “既然你口口聲聲沒做,那你敢發誓如果説謊,這輩子怎麼嫁都是嫁到壞老公?”

    沈蓉窘迫地説,“我從不發誓。”

    “明明是作賊心虛。”

    “隨便你怎麼説,你不困,我倒是很困,要去睡覺了,恕不奉陪。”

    “你以為你對我做了那樣的事後,我會讓你像個沒事的人似地去睡覺?”

    沈蓉很霸氣地説,“你想怎麼樣?”

    “好好的教訓你。”

    “你敢打我,不怕你姐夫……”“中年失業”還沒講出口,手掌印就映在她粉白細緻的臉頰上。

    左菲嘴角撇撇,“你説,我敢不敢?”

    沈蓉呼呼地噴着怒氣,“從來沒有人打我耳光……”她屈起手指,猛地向左菲臉上抓去。

    左菲巧妙地閃開,並將她的手臂扭至身後。沈蓉疼得眼淚迅速地淌流下來。

    這時,樓希泓的房門呀的一聲開了。本來他不想管她們吵架的事,可是她們打了起來,這就不能再裝聾作啞了。

    樓希泓的右腳才踏出房門,沈蓉立刻呼天搶地嚷叫,“樓大哥,左菲打我。”

    “打你,也是你自找的。”左菲悻悻説着,不防沈蓉扭回頭往她手臂咬下去,她唉唷一聲,自然鬆開手,沈蓉趁機躲到樓希泓背後。

    一見左菲落湯雞的狼狽樣,樓希泓帶着關懷的神情,“你全身濕淋淋的,還不趕快去換……”説着説着,赫然發現她衣袖血潰斑斑,“你怎麼受傷了?”

    “我怎麼受傷的?你問躲在你背後的那個賤女人。”左菲咬着牙關説。

    沈蓉探出顆頭顱。“瘋女人!問我什麼,我什麼都不知道。”

    “睜眼説瞎話!出自你的超完美謀殺計劃,沒有比你更狠了!”左菲繞過樓希泓想揪出他背後的沈蓉,但樓希泓像護小雞的母雞似地隔開她和沈蓉。

    “她差點害死我,你還袒護她……”左菲用受傷的眼神盯着樓希泓。

    “真會被你氣死!我哪有袒護她……被你氣昏頭了,同學我拜託你,求你先回房間換下這身濕衣服,不然會感冒的,還有你的傷也要消毒包紮一下。”他回頭問沈蓉,“這裏有沒醫藥箱?”

    “沒有。”沈蓉非常不誠實地説。她希望左菲傷口發炎、潰攔。

    “你還不懂嗎?就算有醫藥箱,她也不會拿出來,她巴不得我感染破傷風死掉。”左菲掄起拳頭,“讓開,不然我連你一起打。”但樓希泓沒動。

    “我才想打你屁股,跟你説先去換衣服,你就是不去,看來要我押你去。”他反手推了下沈蓉,“你還不回房間去!她要是發起狂來,我可攔不住。”

    “樓大哥,你小心被瘋狗咬到喔。”沈蓉對左菲做了個鬼臉後回房間,把門重重關上並上鎖。

    看沈蓉耀武揚威地全身而退,左菲氣極了——她撲向樓希泓,用雙拳槌打他的胸膛:“我恨你,我討厭你,你聯合她欺負我……”突然他張開雙臂將她兜進他寬闊的懷裏。他摟得很緊,很緊,好像這一世也不肯再放開似的……接着,他的臉頰貼近她的耳朵,她全身都熱了起來,尤其是耳根。

    “你這女人為什麼這麼喜歡曲解我,我哪是欺負你,我是關心你,你全身濕濕的,應該先換衣服、吹乾頭髮,要跟她理論多的是時間,為什麼非急於一時,要是你因此而生病,不是得不償失……”

    “我……知道了……”左菲設法自喉嚨中擠出正常的聲音,“你可以……放開我了。”聽起來似乎不怎麼正常。

    他心不甘情不願地鬆開她,“你趕快換衣服,我去找瓶酒來給你消毒傷口。”然後他轉身下樓。

    進房間後,左菲靠在門上好一會兒。方才他擁抱她時,她全身、裏裏外外像着了火般……那火是不是就是所謂的慾火?!

    老天!她竟然對一個傷害過她的男人產生情慾……這是何其可恥、**、該一頭撞死的生理反應!

    左菲咬住嘴唇。她不能再這麼墮落下去了,接下來的幾天她必須集中起自己所有的意志和力量來拒絕撒旦的誘惑。

    ***

    第二天早晨,左菲起牀時便覺得頭昏喉痛,不過她並沒把它常成一回事,想説只要多喝點熱開水,晚上早點休息,隔天就能生龍活虎。

    但是一天裏,她不是哆哆嗦嗦地坐在電腦前,玩踩地雷又不能過關,就是像現在——有氣無力、沒精打采地躺在壁爐前的地毯上。

    樓希泓一進來,空氣中便瀰漫着儂鬱的咖啡香,她掙扎地坐了起來,“有我的份嗎?”

    “有。”他在她身畔坐下,順手為她加了兩匙搪在咖啡裏,並攪拌了幾下。

    “謝謝。”她細長的指尖繞着杯緣打圈圈,“怎麼一天都沒見到沈蓉?”她猜那女人大概怕被她打,所以不敢出來。

    “沈蓉説她好像感冒了,準備在牀上躺一天。”

    左菲拍手叫好。“這就是她昨晚去過温室的證據,也是説謊的現世報。”

    “別幸災樂禍了,昨晚淋在你身上的雨水肯定比她多。”他突然伸手過來摸她的額頭,被她的温度嚇了一跳,

    “你發燒了!”他又摸她的額頭。再放回自己的額頭比較温度,皺起眉頭,“還蠻燙的……你今天一整天都這樣嗎?”

    她無力的點點頭。

    “你這個笨蛋……”樓希泓很生氣,他氣自己居然一整天都沒發現。

    “幹嘛不好好躺着?”

    “小感冒而已,你不要大驚小怪,而且我的體質很好,晚上洗個熱水澡、睡個好覺就會沒事。”她滿不在乎地説。

    “你現在就給我去洗熱水澡,然後上牀躺着。”他命令道。

    “不要,現在睡,我晚上會睡不着。”她彆扭地説。

    “做個聽話的乖女孩好不好?”他握起她的手,“你看你的手多冰啊……長這麼大,還不會好好愛惜自己的身體……”

    他的語氣充滿了責備,然而眼底卻是那麼的温柔——左菲瞬時覺得體內的五臟六腑燥熱騷動一如七月的燦陽……

    “我做不了乖女孩……”她目光閃爍地逃開他黑亮的眼眸,一面把手從他掌心中抽走。

    “為什麼?就因你喜歡跟我唱反調?”

    “我不是唱反調,而是我也去躺着,那晚上誰來做飯給我們吃?沈蓉嗎?”她自問自答,“我看是不用指望她。”

    “你和沈蓉都重感冒,晚飯就看我這個遠庖廚的君子大顯身手。”他調皮地伸伸舌頭,“今晚晚餐可是我的處男作喔。”

    “我只是微恙,不是重感冒,晚飯還是我來。”

    她不忘調侃他,“何況,我可不敢吃‘處男作’的東西。”

    一抹狡黠在他眼底跳耀着,“我倒是很想吃‘處女’做的東西。”他想吃的不只是她做的晚飯,還有她這個處女。

    紅雲染透她臉頰。這男人真討厭,居然拿她處女的身分來開玩笑。

    “難得見你臉紅,平常都是張牙舞爪、男人婆的樣子,一點女人味也沒有。”

    “我就是沒女人味怎麼樣!”她對着他齜了齜牙,“樓上那個最有女人味,你去找她啊,相信她會像個小女人似的討好你這個大男人。”

    “我情願留在這,看還能不能逗你臉紅?你知道嗎,你臉紅起來好美……有閉月羞花之色,看得我心跳加速,想做壞事。”他的目光耽溺在她臉上,彷彿要將十年來的苦戀,全都傾注在這一刻深情的凝眸中。

    左菲怔怔望着樓希泓,他眼睛裏頭有很多很多東西,是她辨不出虛實的東西。她莫名地慌張起來,但是,眼睛沒有離開他。他的臉漸漸逼近來,她望見他的眼中閃過一絲什麼,腦袋忽然空白。然而樓希泓並沒吻她,他只是輕輕地將自己的額頭貼上她的,沒來由地,失落如漲潮般將她吞沒。

    那惆悵、若有所矢的感覺因何而起……左菲察覺到自己低落的情緒。就為了這個男人沒吻她嗎……這一瞬間,她的腦筋停止往深處思考。她決定不去打開潘朵拉的盒子。有時,愈想要將自己看清楚,就愈是令人恐懼,恐懼自己。

    “還是好燙……”他喃喃説着,彷彿自言自語。

    “安啦,這小小的病魔還不能擊倒我。”她霍然站起。“雖然現在還不到五點,但中午只吃餅乾而已,我現在就餓了,我想你也餓了,所以我現在就去弄晚飯,晚上提早開飯……晚上來個冬令進補,豐盛一點,至於沈蓉……她感冒,吃稀飯最好……等我煮好,你端去給那個女人。”其實,這麼.早做晚飯不是因為肚子餓,而是為了不想跟他待在同一個房間,一分鐘也不想多待。

    “你不是恨不得將她碎屍萬段?還那麼好心為她煮粥,沒叫她吃餅乾。”他早知她是刀子嘴、豆腐心。

    “這你就不夠了解我了,我準備在稀飯裏下老鼠藥。”左菲一轉身,很夫就往廚房去了。

    三十分鐘後,左菲站在爐子前攪動一鍋湯,望着紅蘿蔔和雞塊隨着她手的動作在粥裏旋轉,心想,自己真可謂烹調大師,手藝絕佳外,腳手也快,除了這鍋湯外,飯桌上已擺了清蒸鱸魚、煎菜脯蛋、糖醋燒油豆腐、乾貝菜心,這兩天吃沈蓉煮的豬食,不好好祭祭五臟廟不行。

    本來樓希泓自告奮勇要當副手,但被她推出廚房,叫他別來搗蛋。想起他老大不高興,嘴裏不知嘟嘟嚷嚷着什麼地晃出廚房的那副德性,左菲不覺輕笑出聲。他那人有時還滿搞笑的,跟他那張過度俊美的臉一點也不配。

    真不曉得樓希泓這形體是上帝捏造出來的,還是撒旦?

    撒旦吧!她是這麼認為,只有撒旦才可能捏造出毀滅女人的形體來。他擁有所有女人夢寐以求的男性特質,精緻的五官如石膏雕像般,俊美得令人想在他耳邊輕喚:CARCONNE!頎長的身材也是她所見過最勻稱最富雄性美的,一回,他洗完澡,下身只圍條浴中出來,他健壯的肌肉,絕美的胸膛,直令她聯想到葵花蔓生的希臘半島。尤其是那雙深邃的眼眸,簡直就是撒旦的授記,當他凝眸注視她口寸,她的天地都要震動起來。所以少看他為妙,免得靈魂給吸走。

    她關掉爐火,為湯做最後的攪拌,然後端起鍋倒進碗裏,突然她一陣暈眩襲來,她眼前的視野像唱片一樣旋轉起來,接着場鍋翻了,嘩啦啦地落到地上,濕透了她和地墊。

    然後,她看到自己跌人太虛、墜人黑暗。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瞥,就是看見摟希泓承接任她倒下的身軀。

    樓希泓將左菲抱回她房間,放在牀上。她那長而柔密的美麗秀髮,散鋪了半張大牀,長長的睫毛垂躺在蒼白的臉上,是那樣嬌柔、那樣脆弱,全沒了白天時的氣焰,讓人忍不住想欺負她一下。他伸出手,輕輕地、無限眷戀地觸摸她的頰、她的發、她的眉睫、她的鼻樑、她的下巴、她的頸……

    ***

    夜裏,盜汗和惡寒開始折磨着她,她的睡眠變得越來越擾動不安,嘴裏不停地發出一些沒人聽得懂的囈語。樓希泓目不轉睛地望着輾轉反側的左菲。

    看起來,她的病情惡化了,他用手試試她浮着一層汗水的前額,左菲的熱度高得使樓希泓心驚。他責備自己不該小看風寒,而偏偏她又愛逞強,才延誤了病情,他注意到她困難的呼吸着,雖然他不是學醫的,但也知道這是個警訊,她可能併發支氣管炎或者肺炎。

    他繼續用濕濡的毛巾為她擦拭臉頸,不時拂幹她額上的汗珠。他能做的只有這些,然而卻不能為她解除多少危險和痛苦,樓希泓為他的無能為力深深心焦,不由得在心中默默祈禱起來。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覺得這樣無助、這樣恐懼。

    到了下半夜,氣温更低,暴風雨愈來愈猛烈。左菲依然高燒不退,或陷入劇烈顫抖的惡寒。樓希泓徹夜不眠地守護着她,為她蓋好被子。其間,沈蓉來看過她一次,説怕破傳染,便馬上離開。

    “熱……我好熱……,’她發出乾澀的耳語。

    “我知道,”他撫慰地説,“我知道。”他撥開她額上被汗水濡濕的頭髮。

    左菲陷在高熱的昏迷裏,她以為自己墜人煉獄中,因為只有煉獄才有這樣燙人的火啊!直到樓希泓冰涼的手碰到她的額頭,她才從煉獄的惡夢中轉醒過來。

    “我……沒死?”

    “沒有。”他翻開她的手掌,指頭在她掌心上滑動,滑過生命線,“你的生命線很長。還要禍害還千年。”

    她聽到他的揶揄,想笑,可是她的臉上連最輕微的一根神經也沒被華動。

    “要不要喝水?”

    她點點頭,想撐開眼皮,但是吃奶力氣都用上了,還是沒辦法睜開眼睛。樓希泓托起她的頭,喂她喝水,她辛苦地嚥着,一絲水漬從她嘴角流了下來。左菲暗暗為自己不雅的模樣感到憤怒。噢,老天,她居然在地面前像個白痴!

    他擦拭她的嘴角後讓她躺回枕頭上。“謝謝。”她誠心地説。

    “説什麼謝呢。”他把被子拉在她下巴的地方。

    “你——有睡嗎?”她暗啞地問。

    “斷斷續續睡了一會兒二他騙她,“不要再問東問西了,你的聲音好難聽,像鴨子,還是睡一下。”

    她不再發問,像個小女孩安靜的躺在被窩裏。

    也許是感冒帶來的睡意,很快她便昏昏沉沉進入夢鄉。

    樓希泓坐在椅上陷入沉思。左菲的熱度一點也沒下降,他極力搜索還有什麼方法可以降温,然而除了等待之外,想不出任何辦法,眼前唯—能做的治療就是睡眠、睡眠、大量的睡眠。要是附近有一家醫院就好了。

    開門的聲音把樓希泓自沉思中拉回。沈蓉裏着蘇格蘭呢毛毯,靜靜走了進來。

    “她好點了嗎?”沈蓉心底暗暗叫好,表面上卻裝出焦慮的模樣。

    樓希泓搖搖頭,“沒什麼起色。”

    “樓大哥,你去休息吧,你也不是醫生或護士,待在這裏對她的病並沒多大的幫助,何況這樣徹夜不眠地守着她,她沒好轉,到時候連你也病倒了……”

    “我沒關係,我還撐得住,你去睡吧!”

    “樓大哥,我是關心你,你又不是鐵打的身體……就算是鐵打的,也不能這樣整夜不睡,而且搞不好她得的是病毒性感冒,那可是會傳染的。”

    “她病沒好轉前,我決定守着她。”

    “我看她是好不了,唉,沒想到為了幾盆蘭花,連命都賠掉。”她惡意地説。

    “閉上你的烏鴉嘴!”樓希泓如打雷般大聲,“她會沒事的!”

    “樓……樓大哥,你幹嘛兇我,我説的是事實……”沈蓉嚅囁地説。

    要不是看在她是女人的份上,他絕對會出手打她。“不要説了,你不是説這裏充滿病菌,怕被傳染,那你還不趕快出去。”他不耐煩地説。

    “那我明天早上再來看她。”那時是來看她翹辮子沒?沈蓉出去前還做態地走到牀邊看了左菲一眼。呵,看樣子明天是看得到她嚥下最後一口氣。

    長夜將盡時,天氣更寒冷,更刺骨了,左菲又開始發出狂亂的囈語,他聽出她先是叨唸着媽媽爸爸,爾後是在叫一些名字,他自己的名字也在裏面,這樣持續了幾分鐘,變成無意義的、不知所云的呢喃。

    可惡!樓希泓舉拳揮向牆壁。沈蓉説的沒錯,左菲的情況很不樂觀。

    “樓……樓……”她微弱地叫着。

    “我在這裏。”他坐上牀沿,握起她柔嫩的手。

    她的眼睛張開,但眼神呆滯,看不到焦距。

    “姐……姐……”

    她把他看成左蘭了。突然,她的身體劇烈的顫抖起來。“覺得冷是不是?”他俯身問道。

    “嗯,”她的嘴唇因冷打着哆嗦,“我是不是會死……”她的眼淚淌了下來。

    “不會,我不會讓你死的。”他拭去她眼角的淚水。

    一陣惡寒使她再一次劇烈的顫抖起來。“好冷,可怕的冷。”

    “不冷,我給你温暖。”樓希泓脱去衣物,掀開被單鑽了進去。地要用他的身體温暖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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