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骰子胡衕。
緊臨着胡衕最裏頭的硃紅色高牆內,有一幢雕鏤精緻的樓房,房裏頭隱隱,約傳來悠揚的琴聲,琴聲是從花廳裏傳出來的,那佈置得清雅幽靜的花廳四壁,總共懸掛了四幅花鳥晝,面南處擺置了一具瑤琴,空氣中飄浮着一股淡淡的沉香味,一名衣衫半敞的美人兒正坐在琴前挑動纖指,琴聲依依,一首「鳳求凰」彈得思自切切、糾纏綿婉……琴聲宴止,一旁凝神傾聽的男人掌聲乍起。
「爺,翠仙這首「鳳求凰」彈得如何?」美人嬌媚的嗲聲,聽在耳裏,沒幾個男人不會通骨酥軟,醉倒在美人鄉。
「纏綿悱惻,扣人心絃。」簡短八個字,德焱拿起小几上的茶杯,神情冷淡地輟了一口香茗。
「『鳳求凰』這曲子,纏綿徘側、扣人心絃是應該的,爺難道沒有更好的句子要賞給翠仙?」翠仙不滿足地道。德焱的話聽來像是敷衍。
她從琴桌後站起來,走向德焱,忽然身子一軟俱進他硬碩的胸膛裏,豐胰軟熱的女性身子若有意、似無意地磨蹭着他剛健碩壯的男性軀體。
德焱垂眼望着懷中的美人,眉宇問盡是淡淡的冷然。
「爺,姊妹們説你老不對她們笑,你可否為了翠仙,對翠仙笑上一笑?」她不着痕跡地扯開腰側繫緊的衣帶,鬆開前襟領口,豐潤的玉ru便若隱若現地露出……她拉起德焱的手,放在自個兒半敞露的胸口上……德焱冷眼漂過她如絲的媚眼,千客氣地緊握掌下的軟乳「啊!」翠仙低呼,向後縮了縮。
「爺了,您、您弄痛翠了要」她抱怨。
德焱笑了,卻是冷笑。
「你服侍男人的功力」不比『麗春閣』的羽仙好。
她都不能讓我笑,你以為你行嗎?
翠仙一聽,不服氣地又靠土來。
「方才是翠仙跟您玩的呢,爺!」她拉起德焱的手,又擱在自個兒胸脯上。
「羽仙算什麼?爺要是那麼喜歡她,就不會到我這兒來了。」
這個來歷不明約二爺已經包了她一整個月,這已打破姊妹們傳説中,他最多隻包一個女人十天的日數,事實上,因為這樣,她早已在花國裏贏了面子和裏子。
她親手挾了一箸菜,喂到德焱嘴裏。
「好了,翠仙不勉強您了,其實您不笑也好迷人的……」
這話可是真的!
她在這行打滾這麼久,還沒見過有哪個「恩客」比眼前這個身分神秘的「三爺」還俊的。他強健的體魄和濃重的男人味,再加上他身上那股冷峻的氣質──簡直叫人着迷!如果他當真要她,就算叫她倒貼她都願意。
德焱避開她挾來的菜。
「別浪費時問了,脱衣服吧!」
翠仙臉上一僵。
「是……」
她撇撇嘴,外表恭順地脱下外裏,心底卻暗暗嘀咕這個三爺該不是不能人道吧?包了她近一個月,除了叫她脱衣服畫畫之外,就再也沒別的了!
想他再俊也沒用,他根本不碰她。
想到這兒就叫人氣餒,翠仙心裏頭不服氣,她嗲媚地道:「三爺,我乖乖坐着讓您畫,可等畫完了,您得讓翠仙陪陪您啊!」
德焱只管拿起準備好的畫筆,冷淡的表情依舊,這回翠仙又自討了個沒趣。
嫿璃的馬車停在熱鬧的北京城大街上,一幢精緻堂皇、門外掛着紅燈籠的大房子前。
房子大門深鎖?水蓮不知道是什麼地方,也沒看見三阿哥的馬車在門口,她不明白阿璃帶她來這兒做什麼?
「下車吧!」嫿璃拉着水蓮下馬車。
「阿璃,這兒是什麼地方?『你』不是説要攔三阿哥的馬車嗎?」水蓮問。
嫿璃沒回答她,只管對着小果子、小樹子叫道:「小果子、小樹子,還不快上去敲門!」
「喳!」
小果子、小樹子很聽嫿璃的話,立刻下馬車到房子前擂門──
「開門啊,快來開門!」
「什麼事兒!?」
一個穿得花枝招展、手裏拿了倏紅絲巾的大嬸兒打開大門,小果子、小樹子立刻衝進去。
「喂,你們是什麼人啊!?」小果子、小樹子沒頭沒腦地衝撞進去,那大嬸兒嚇得大喊,扯開嗓門就要叫人「唉喲,救人啊!土匪闖進來啦──」
「不許叫!」嫿璃下了馬車,很有威嚴地喝住那嬤嬤。
「咱們來找三爺的!」
「找三爺的?」那媯艘聽説是來找三爺的,馬上收起驚惶的哭臉,神奇地變出了一張笑臉,閃着錢字的三角眼,電光一樣準確迅速地上下打量嫿璃一回──瞧嫿璃的穿着打扮,她確定來人是個富貴公子,肯定也是大有來頭,得罪不得。
「原來是三爺的客人,您早説嘛!」嬤嬤諂媚地扯開血盆大嘴,堆了一臉笑。
「唉喲,嬤嬤我真是該死,怎麼早沒看出來。小爺兒快進來生,喝杯熱參茶,我馬上讓丫鬟去請三爺出來!」
嬤嬤以為嫿璃也是上門的客人,高興得不得了!她曉得三爺的手筆,既然是三爺的客人,肯定也是闊氣的。
嬤嬤卻不知道,她口裏一直叫的三爺,其實是宮裏的三阿哥,權勢與富貴都非她能想象。
「不必了!」嫿璃使個眼色,要小樹子扶水蓮下馬車。
「我自個兒進去找三爺。」
「啊?您要自個兒進去?這恐怕──」嬤嬤正要拒絕,忽然看到水蓮從馬車上下來,頓時楞祝
「我説……我説我的爺啊,您該不是要帶這小娘兒進去吧!?」
在她的地頭上冒出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鴇嬤嬤心底開始覺得不妙。
她這地方可向來只歡迎男人、不歡迎女人,男人來她這兒只會眉開眼笑,然後賞出大把的銀子,可女人一來,不是來一哭、二鬧、三上吊,就是來找晦氣;所以她這兒可不歡迎女人。
「我就是要帶她進去!」嫿璃道。
「那可使不得啊!」鴇嬤嬤這下可急了。她也不知道水蓮是打哪裏來的路數,要是來找晦氣的,那她可倒黴了。
「咱們這兒有規矩,女人是進不得的!」她連忙擋在嫿璃和水蓮前面。
「什麼規矩!?花錢的就是大爺!」嫿璃嗤哼一聲,一副熱門熟路、來慣妓院的派頭。
「那姑娘是我從別家找來的花娘,大爺我喜歡她,留她身邊伺候我,怎麼?你有意見?」
平常她穿着男裝,就把自己當成男人,既然是男人,哪裏不能去!?花街柳巷有什麼稀奇!她十六格格早玩遍了。
「原來是大爺找的姑娘……」嬤嬤瞧水蓮那瘦不啦嘰,全身沒幾兩肉的身材,不以為然地皺着眉頭,口裏還敷衍道:
「沒有、沒有,大爺好眼光,嬤嬤我怎麼敢有意見!」
她打量站在嫿璃旁邊的水蓮一眼──這種貨色也能當鴇兒?跟她家翠仙簡直不能比!也不知道是哪家鴇母這麼沒眼光,剛巧碰上一個也沒眼光的後生爺兒。這醜丫頭同她家翠仙比,簡直一個天、一個地!鴇嬤嬤心底又是嘀咕,又是暗暗得意。
不是她自滿,她實在識貨!打她家那翠仙十二歲梳頭以來,也不知替她賺進了幾千、幾萬兩銀子,真正多虧她自個兒的好眼光,挑了個萬中選一嫩娼頭,賺這幾千、幾萬兩的大錢。
「少囉嗦了,還不快帶咱們進去找人!」嫿璃沒耐煩聽那嬤嬤囉哩囉嗦。
「這……好、好吧!」嬤嬤見嫿璃不好打發,又是一身富貴公子的打扮,人家説開門利市,她開門做生意哪有擋着財神爺的道理?她混了這些年,要連這道理都不懂,就該回家吃老米飯了,所以她沒敢得罪嫿璃,只好勉強答應。
嫿璃拉着水蓮進去,水蓮不知道嫿璃和嬤嬤在説什麼,當然也不知道那穿得像唱戲、臉上畫得紅紅綠綠的嬤嬤是誰,只能猜測她們口中的三爺就是三阿哥。
「阿璃,咱們這樣進去好嗎?『你』確定三阿哥在裏面?我們這樣闖進去,他會不會生氣?」水蓮心聲問了嫿璃一連串問題。
「怕什麼!?站不住腳的可不是你!」嫿璃不以為然地道。
阿璃又説了莫名其妙的話,水蓮被她拖進去,怎麼地想不懂阿璃話裏的意思。
站不住腳?誰會站不住腳來着?她真是讓阿璃給弄得莫名其妙極了!
嫿璃拉着水蓮進到屋裏,那房子外表看起來雖然堂皇,可也像尋常富貴人家罷了,但裏頭卻是大有文章!
原來這兒是京城紅妓風翠仙的屋子,平時她不見客更不接客,能見上她一面的公子、爺兒們,不是富貴爵爺就是風流名士,憑你再有錢,沒有點來頭的,別説要得翠仙姑娘的青睞,連見上一面都不能夠!
「阿璃,這是什麼地方啊!」水蓮悄聲問嫿璃。
「『你』為什麼帶我來這兒找三阿哥?」
「你不知道這兒什麼地方?」嫿璃眯起媚眼,突然笑了。
「不知道也好,這下有好戲看了!」她笑得比剛才還得意!
「什麼好戲?」水蓮皺起眉頭。阿璃越來越怪了,難不成這兒是戲院?
她聽額娘説過,京城裏是有叫戲院的地方,難不成就是這裏?三阿哥在這兒看戲?
「阿璃,咱們不如等三阿哥看完了戲再找他,這樣他心情會好些?看什麼戲?你不進去,好戲怎麼開始!?」
嫿璃眯起眼詭笑!然後不由分説地拉了水蓮闖進去──大廳的小側門內緊連着一座花廳,廳裏有一男一女,可那女的卻幾乎全身脱光了,姿態妖嬈地側卧在矮榻上。
水蓮別開了臉,嫿璃卻是瞪大了眼,死死地盯着那名幾乎全裸的女人「不要臉的女人,光天化日下竟沒穿衣服!」嫿璃回過神來,開始大聲嚷嚷。
反正她有太后奶奶撐腰,不怕在老虎嘴上拔毛。
可這真是一樁吃力不討好的任務啊!要她掙虎鬚,隨時會有被人給生吞活剝的可能礙…唉,歹命的她!可總之這根虎鬚是早晚都得拔的,早拔、晚拔都一樣要拔。
問她會死得多慘?頂多被三阿哥剝皮而已啦,唉……德焱就坐在花廳側邊,臉上的神情冷到極點。
嫿璃突然大聲嚷嚷,饒是翠仙再見過世面、再鎮定,也心慌意亂地放開德焱。
德焱卻是面無表情,他從看見水蓮和嫿璃一起進來後,臉上原有的些許笑容轉瞬問斂去,無表情的臉色漠若寒冰。
翠仙皺起眉頭。
「你們是什麼人!?誰讓你們進來的?鴇嬤嬤──」
她揚聲要叫鴇嬤嬤,嫿璃停了一聲。
「別叫啦!就是那老鴇讓咱們進來,會會你這小鴇兒的。」她不客氣、更不給面子地道。
一方面,她在大膽地探測德焱的耐性。
今早德焱讓水蓮的一句話給惹毛了,怎麼現下卻由着她放肆到了這地步,三阿哥還沒任何動靜?看來這回是太后奶奶賭贏了一把。
沒錯──就是她和太后奶奶打賭,她賭水蓮融化不了三阿哥那塊千年酷冰;太后奶奶卻要她走着瞧,她偏不信!
所以,現下她乾的事兒就是攪局──三阿哥的性子她最明白,他向來討厭女人煩他、黏他、纏他!她的任務就是帶着水蓮煩三阿哥、黏三阿哥、纏着三阿哥。讓三阿哥討厭水蓮到極點,這樣她和太后奶奶的賭注?她就税成不扮了。
想她嫿璃真的是太聰明瞭。哇──哈哈哈!
「鴇嬤嬤讓你進來?」翠仙皺起眉頭。
「是啊,我進來找我三阿──我三哥的!」嫿璃大搖大擺地坐下,順道拉着水蓮坐在德焱身邊。
水蓮沒敢看德焱,她知道他在生氣。上回他也是這樣,一聽到皇上傳喚他,臉上的神情突然變得好僵硬、語氣好冷冰,他的反應好似跟一般人不一樣……她雖然不瞭解,為什麼他生氣了,為何總是不直接把脾氣發出來?可她總算明白,當他沒表情的時候,就是在生氣。
雖然她不明白自己的夫君同眼前這個美麗的姑娘是什麼關係,可她知道自個兒打擾了他們,她闖進來,德焱是不高興的。
翠仙眯起眼,突然仔仔細細地打量起水蓮。這個時候她自然明白,嫿璃是挑愛來的!
打從嫿璃闖進來,她一瞧就知道嫿璃是女扮男裝。這不男不女的丫頭喚三爺叫三哥,三爺也沒反駁,説不準當真是三爺的貴客,她自然不能貿然地趕客人。
可這另一個丫頭是誰?
雖説她的氣質跟她房裏的丫鬟相近,可瞧她的穿戴打扮,卻又不像個婢女、下人──翠仙一凜,嘴角同時掀起笑紋。
瞧水蓮又黑、又瘦、沒半點身材的模樣,翠仙立刻就放了心,水蓮對她而言,永遠構不成威脅。一個發育沒完全的丫頭,三爺不會看中她,就算這丫頭是三爺的妻子,她也不放在心上──重要的是三爺的心!
而她風翠仙不但才色出眾,且她向來最懂得男人心。
「三哥,你倒是説一句話啊!」阿璃不怕死地挑釁德焱。
水蓮始終低着頭,雖然知道那姑娘的目光始終停留在她身上,但她沒回望她,也不敢望向德焱。
德焱幾的目光冷得像冰,冷冽地射向阿璃。
「馬上走,我可以當作沒看見。」
他冷冰冰的語氣簡直要凍傷人。
「我是可以馬上走,可是水蓮呢?你總要給他個交代?」阿璃硬着頭皮,迎向她三阿哥恐怖的目光。
水蓮直對着阿瑪搖頭,可阿璃卻理也不理,彷佛沒聽見一般!水蓮偷偷瞧三阿哥的臉色,他的忍耐好象快到極限了……
「我、我們馬上就走!」水蓮從椅子上,慌張張地,起來,她來不是想惹怒他的。
「走什麼走?三阿哥,你説句話啊!」嫿璃可沒這麼簡單就錯過好戲。
「咱們走吧,阿璃。」水蓮不知道阿璃的目的,可她明白,三阿哥已經非常、非常生氣了。
她拉了嫿璃就要走,德焱卻突然迸出一句冷語。
「既然來了,就坐下!翠仙的琴藝不凡,大可聽完了再走!」冰冷的語調,和説出的話並不協調。
水蓮僵祝她望向德焱,他冷冽的眸,讓她找不出應該留下的理由。
「三爺,看來兩位姑娘不想留下呢!或者,是翠仙的琴藝太差,所以留不住兩位姑娘。」翠仙訕訕地道。
「你明白就好!彈的是什麼東西,簡直沒人聽得懂!」阿璃沒讓翠仙佔上風。
「三爺,水蓮不懂什麼琴藝的。您聽這位姑娘彈琴吧,我和阿璃先走了。」她一邊説、一邊扯着嫿璃往門口走。
「別走啊!該説的話,都還沒説清楚呢!」阿璃心裏雖然不肯走,身子卻被水蓮拉着往外走。
「求求『你』,咱們先出去再説,好不好?」水蓮低聲下氣地求嫿璃。
「一出去就沒什麼好説了!」嫿璃不依,但水蓮硬是要拖着她走。
「你們當我是什麼!?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德焱用力甩開下襬,從椅子上站起來。
「我本來是有很多話要説的──」嫿璃掙開水蓮。
「好了,別再拉着我了。」
「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這地方是你來得的?太放肆了!」德焱嚴厲地喝、冷峻地對嫿璃,卻故意忽略水蓮。
「我不知道這什麼地方,那你總該清楚吧?這地方我來不得,那你就來得嗎?」
嫿璃挑釁地道。
德焱眯起眼。
「你怎麼知道這地方的?」他突然詰問,冷冰冰的語調讓人不寒而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看到那個什麼翠仙的狐媚樣,然後又看到小村姑那副息事寧人、可憐巴巴的模樣,嫿璃突然一肚子火氣!
平常嫿璃一看到三阿哥那張酷冰臉就怕,今天她可是跟三阿哥卯上了!
「你派人跟蹤我?!」他一字一句地質問,低沉的男聲轉為冷峻。
「我、我不必跟蹤你,你的事──你的事奶奶都知道了!」看到她三阿哥變了臉,老實説她還是有些怕的;這個時候只得把她的大後奶奶拖下水了……
反正太后奶奶本來就知道三阿哥裝並上妓院的事,要不然就不會讓小村姑進宮了;小村姑會進宮,是因為皇阿瑪還不知道三阿哥的事,太后奶奶怕皇阿瑪知道了,會對三阿哥不利,才讓小村姑進宮,好用來掩護三阿哥的。
德焱聽到太后已經知道他的事,卻仍然面無表情,反而瞪向水蓮,冷峻的嘴角詭異地乍現一抹笑痕──「原來是這樣。」他語帶雙關地道。他這話是對着嫿璃説的,目光卻對住一無所知的水蓮。
水蓮回望他,沒錯過他眼中乍現的一絲冷酷。
「你回去告訴那個「奶奶」,讓她別白費心機了。遲早……遲早我和「那個人」都會鬥上的!」他沒有起伏的聲調平靜得詭異。
「三……三哥,你瘋啦8那個人」不能惹的!」嫿璃瞪大了眼。
她當然知道「那個人」指的是誰8那個人」指的就是她皇阿瑪!三阿哥居然想和皇阿瑪鬥!?三阿哥會死得恨慘、很慘的!
水蓮隱隱約約猜到他們話中的「那個人」是誰,除了太后之外,三阿不能惹、惹不起的……就只有皇上了!
她回視德焱望進她眼底的目光,她膽子雖然很小,卻沒被他眼中的冰冷嚇退德焱眯起眼,口中在回嫿璃的話,可眼睛卻是看着水蓮。
「不能?」他冷笑,眼底卻沒有笑意。
「之於我,永遠沒有『不能』,只有『做不做』!」一字一句,如冰珠般吐出口。
水達一直回望着德焱……做不做?那麼,他是打算去做了?也就是説……他打算去冒犯皇上了?
她望進他眼底那決絕的神態,原來啊原來,那無情的冰冷不是對着任何人,而是對着他自個兒。
那冰冷、那無情定他用來讓自己堅強的東西吧!皇上是他的親阿瑪,一個人要怎樣才能下定決心去冒犯和自個兒有骨血之親的阿瑪?只有絕對無情才辦得到吧?
可是對自個兒這樣嚴苛,他心裏頭必定好苦、好苦的;雖然不明白他甘願冒死、堅決挑釁皇上的原因,她卻能感受到他把心封得滴水不漏,必定藏有別人不能瞭解的隱情與苦衷……驀地,她回給他一個笑容。
像是被這笑容所震撼,他臉上所有的冷峻在一瞬間凍結,轉為錯愕。
他瞪住她燦爛的笑容,全身僵化。
「三爺,你們説的『那個人』是誰啊?」翠仙突然插話,她上前一步挽住德焱手臂,柔媚的嬌聲巧妙地打斷水蓮和德焱的對視。
德焱狠狠地撇開眼,匆促得幾近狼狽。
翠仙上前挽住德您的動作,讓嫿璃的火氣又上來──
「喂,你放開我三哥!」
嫿璃開始要發作,水蓮就拉住她。
「阿璃,咱們先回去,有什麼話等三爺回去再説,好不好?」她低聲下氣地求嫿璃。
三阿哥是爺,他不想回去,任阿璃再怎麼鬧只會惹三阿哥不高興,阿璃這樣鬧法達不成目的的。
從前在家的時候,她只有乖乖地聽話、幹活,二孃才會給她飯吃。二孃掌家,跟三阿哥是主子兩者道理是一樣的,三阿哥是作主的人,阿璃再胡鬧他也不會買帳的。
嫿璃睜大眼,瞪住水蓮央求的眼神,看小村姑那可憐兮兮的模樣,她有很多話突然迸到嘴邊又吞了回去,硬生生悶了一肚子氣。
水蓮拖着嫿璃出去,好不容易到了廳外,嫿璃的火氣也上來了。「我説不走,你做什麼硬是拉我出來!?」
「你沒瞧三阿哥生氣了?為什麼偏偏要留下呢?」水蓮問,她實在不明白嫿璃的心態。
阿璃簡直是故意招惹三阿哥啊!
「你沒瞧見廳裏還有一個女人──那個叫什麼翠仙來着的;別告訴我,你半點兒都不生氣!」嫿璃激動地道。
「是有一個姑娘……三阿哥在花廳裏聽那位姑娘彈琴,也沒怎麼樣……」
「沒怎麼樣?你是瞎了還是太笨?!」嫿璃氣唬唬地往下説:
「剛才你怎麼不罵她呢?」
「罵人?」水蓮想了一想才知道阿璃是指剛才那位姑娘。
「我該罵她嗎?為什麼她該罵?」水蓮問嫿璃。她實在想不出該罵人的理由。
「你真笨哪,她勾引三阿哥,當然該罵!」阿璃看怪物似地瞪着水蓮。
勾引?這兩個字太嚴重、也太深奧了;水蓮沒想過,也不認為自己有立場能開口説這兩個字。
「他們沒做什麼,『你』別想大多了。」她温和地對嫿璃道。
嫿璃停了一聲。
「你才想得太少了;孤男寡女在一間屋子裏,什麼都能做!」
「你沒親眼瞧見,別瞎説啊!」
「還説沒看見!?你沒瞧見那女人沒穿衣服啊!?」嫿璃一臉嗯心的表情。
「她有──」
「有什麼有!?衣襟都掀開了,還叫有穿!?嫿璃搶白道。
「就算……就算『你』説的是,當着三阿哥的面,也該給他留點面子。」水蓮悶悶地説。
她當然沒笨到那地步,只是牠的立場太奇怪也大尷尬……她以什麼身分、拿什麼資格罵人?
「要什麼面子!?現在連太后奶奶都知道了,三阿哥就是打定了主意不給大夥兒留面子。」嫿璃衝動地説出口。
水蓮徵住,阿璃話裏頭的意思再明白不過,可卻教人不理解。
嫿璃似乎也知道自個兒説了不該説的話,靜了好半晌,然後水蓮終於淡淡地道:「其實,他也只是讓我沒面子而已,『你』犯不着生氣的……」
嫿璃瞪大了眼──
「三阿哥他──他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難不成,你真的半點兒也沒感覺、半點兒也不生氣?你──你真是氣死我了!」嫿璃簡直不知道該怎麼罵她這個笨蛋!
水蓮水濛濛的眼睛盯着嫿璃,由着嫿璃指着自己罵,沒回半句話。
「算了、算了,還是回去吧!」嫿璃別開臉,訕訕地道。
對水蓮一臉逆來順受的模樣,她實在生氣又無奈;想不到挑撥沒成功,她自個兒反倒生了一肚子火氣。
噫?怪了,沒成功就沒成功,她幹麼為了這個小村姑生三阿哥的氣!?她明明是來挑撥離問的,怎麼反而被這個小村姑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給收買了!
「咳,要回去就快走吧:別磨磨蹭蹭的!」嫿璃不太甘願地道,在嬤嬤面前,大搖大擺地晃出去。
水蓮悶不吭聲地跟在嫿璃身後出去。
她和阿璃不同。阿璃和三阿哥畢竟是「兄弟」,她雖然名義上是福晉,實際上……她卻沒有立常
經過今天這一鬧,她明白往後再見三阿哥時會多了一點尷尬、一些不自在……就因為他和她之間冠上了「夫妻」兩個字。
明明是兩個陌生人,因為成了夫妻,沒有親密反側尷尬。
如果他們不是夫妻,三阿哥和任何女人在一塊兒不會讓她「沒面子」,如果他們不是夫妻,見到他和別的女人在一塊兒,她對,自個兒不能管、也管不着的事實,不會因為這層強冠上的關係感到心虛。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的?
她和三阿哥之間的「關係」好簡單又好複雜,想得她頭都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