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在家珍畢業後三個月內,在美國舉行、同時註冊。
結婚典禮,比家珍想象中還要隆重,雖然嚴旭東不打算回台灣宴客,家珍已經很感謝他。
她感謝他不曾食言,一切按照禮數將她迎娶進門,替她父親和母親——以及她自己,保留了面子。
過去三天,婚禮還沒舉行前,她被安排與父母住在同一家飯店裏。
遺憾的是,家珍住在泰國的姑姑,沈明秀,無法前來參加她的婚禮。
典禮結束後,由嚴家的司機開車,送她住進紐約皇后區的SnowdropDr.,這是嚴家在美國的地產。
家珍開了眼界。
這房子大得離譜,英畝計的院子裏,甚至有室外跑馬場。
「太太,您好。我是嚴府的總管,我姓王,您叫我王媽行了。」
看起來精明的中國總管,親自帶領兩列一字排開的傭人,在家珍進門第一天,恭恭敬敬地,站在大門口迎接。
「王媽,你好,你可以叫我的名字,家珍。」她點頭微笑。
在這陌生的地方,家珍有一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這個「家」太大、太氣派,相較於她台灣的家而言,簡直就是皇宮。
「太太,」王媽客套地微笑,仍然稱呼家珍「太太」。「您先休息一下,這裏晚間七點開飯。還有,嚴先生吩咐過,今晚不回來用餐。」
「我知道了。」家珍點頭謝謝她。
今晚,是她的新婚夜。
每位新娘的初夜,必定是甜蜜、忙碌的,準備着第二天一早,迎接期待中的蜜月假期。
而她,她平靜地接受冷清的新婚,因為這本就是虛偽的婚姻,不可能有幸福的感覺。
穿著制服的傭人,在王媽的示意下,帶着她來到自己的房間。
陳設豪華的起居室,擁有客廳、書房、衣帽間、浴廁、淋浴室以及將近二十坪的睡房,已可以比擬一間設備齊全的豪華公寓。
脱下身上價值昂貴的名牌禮服,她從行李箱中,找到一件輕便的米白色棉布洋裝。
換上屬於她的衣服,家珍走出起居室,來到寬敞的陽台。陽台下方,是一大片綠油油的草地,草地上幾隻壯碩的棕馬,正在院子裏漫步。
她把自己嫁到了什麼樣的地方呵!
一間像皇宮般奢華、美麗的牢籠。
在這裏,她永遠不可能得到愛情嗎?
惠風和暢,九月,紐約的風夾了絲絲……冷淡的涼意。
☆★☆
清早,清脆的鳥鳴聲,將家珍從睡夢中喚醒。
她緩緩睜開眼睛,一時間無法辨識自己身在何處,直到記憶慢慢回籠,她才回想起,昨天自己已經「結婚」的事實。
外頭響起敲門聲。
家珍看到自己的表指着八點,忽然想起王媽説過,每天早上九點,她的丈夫會準時坐在餐桌前吃早餐,早上八點,王媽會遣人敲門喚醒她。
「來了!」
掀開被子,她匆匆忙忙奔過起居室,跑到門口——「謝謝,我起牀了——」
門邊靠着一個男人,他穿著寶藍色休閒衫,雙手插在褲袋上望着她,俊臉似笑非笑。
「你……你早。」
家珍的臉紅了。
門口站着她的丈夫,他蓄着笑意的眼睛,從頭到腳將她打量了一遍,目光停留在她光溜溜的腳趾上。
家珍蜷起腳趾,臉紅地意識到自己正光着腳丫子,踩在長毛地氈上,凌亂的長髮披散在肩後,身上還穿著男性化的特大號睡衣。
這件睡衣陪了她三年,是靜雲送給她的生日禮物。家珍在家裏穿慣了,捨不得丟棄,因此就一併帶到美國。
「早,該下樓吃早餐了。」他慵懶地道,揶揄的笑容,沒有自他英俊的臉孔褪去。
「嗯……」
昨晚王媽説過,這裏是「她的」房間。「嚴先生的房間在您的對面。」王媽補充了這一句。
家珍尷尬地杵在門口。既然這是「她的」房間,她猶豫着,不知該請他進來,還是就這麼僵着。
雖然他是她的丈夫,但實際上,兩人卻像陌生人一樣隔閡。
「昨晚住得還習慣?」他問,含着磁性的低沉嗓音,有一絲濃濃的性感。
「很好,謝謝。」
她靦腆地回答,這樣的環境,如果還「不習慣」,那就太不知足了。
「等一下我們要出門。」他突然説。
「出門?」家珍問。
「當然,你忘了,我們該去度蜜月。」
「度蜜月?」
他説話的態度,是那麼自然,幾乎讓她誤以為他在開玩笑。
「你很驚訝?」他咧開嘴。
「我、我以為我們……」
「你是我的妻子,這一點不必懷疑。」他淡淡解釋。
家珍垂下眼,尷尬地盯住自己的腳丫子。
「反正是下午的班機,不太趕,你梳洗一下,先下樓吃早餐,然後再上樓準備行李。」他説完話,微微一笑後準備下樓。
「我們會去哪裏?」家珍問他。
他轉過頭,看到她燦爛的眸子。羞澀和不自在,從她蒼白的臉蛋上褪去,蘋果般紅潤的光澤,自她白嫩的雙頰透出。
「到達目的,你不就知道了?」
他咧開嘴,賣個關子,看到她眼中的光芒,暉成半透明的咖啡色。
他瞇起眼,炯亮的眸子盯住她粉紅色的臉蛋。
「我……我馬上下樓,你等我——」
她轉身跑開,卻發現忘了關門,於是又匆匆忙忙跑回來。
「我……」
他笑着,無言地替她將門帶上。
門後,她呆站了好一會兒……然後,想起要快些下樓吃飯,她轉身跑回更衣室——☆★☆
她真的很意外——他會記得蜜月這件事。
家珍一直以為,飯店那一晚,他想暗示的是:未來,他們不會過正常的夫妻生活。
但顯然,她會錯意了。
如果沒有那一晚的事,此刻的他,不但在外人眼中、甚至連她自己都相信——他是一個温柔體貼的「丈夫」。
「你會暈機?」
飛機上,嚴旭東注意到身邊女子蒼白的臉色。
「一點點……」家珍強顏歡笑,卻情不自禁地皺起眉頭。
事實上,打從一上機起,她的胃部就開始翻騰。
他觀察她的反應,然後招手喚來空中小姐,要了幾顆暈機藥,和一杯温開水。
「吞下去,可能會好過一點。」他低柔的口氣,像在哄人。
家珍的眸子,下意識避開他温存的視線。
他毫不收斂的温柔,足以令所有的女子心動……家珍注意到,在頭等倉服務的美豔空姐,不斷對她英俊、體貼的「丈夫」,送來免費的秋波。
但她不明白,他為什麼對自己這麼好?
「你不必招呼我,我會自己照顧自己。」她拘謹、小心地避開他的目光,充滿感謝,卻固執地拒絕他的好意。
「就算是朋友,彼此照顧是很自然的事。」他低笑着回答,英俊的臉孔很男人味。
遲疑地,接過他手裏的藥丸和水杯,家珍囫圇吞下。
「你不必想太多,我們已經是『夫妻』,順其自然不是很好?」他接下道,語調低沉幾分,俊臉上迷人的笑意依舊。
雖然他特別強調「夫妻」這兩個字,但輕鬆的口氣卻像在開玩笑。
家珍垂下眼,偷偷在心中罵自己是傻瓜。
是啊,他只是順其自然而已,而她卻想太多了!
太過在意他對自己的一舉一動,反而讓情況變得尷尬。
「身體好一點了?」他問。
「嗯……」她點頭,因為鬆懈心防,而面露微笑。
「過來,靠在我肩上。」不等家珍響應,他已經伸手攬住她的肩頭,將她拉到懷中。
家珍全身又開始僵硬,才剛放鬆的心情,又緊張起來……「我好多了,你不必照顧我……」她婉轉地拒絕,聲音有一絲自己控制不住的顫抖。
「閉上眼,睡一覺就到目的地了。」
沒理會她見外的拒絕,他低沉的聲音像誘哄。
家珍僵在他懷中,想再一次開口拒絕,卻説不出話。
「放輕鬆一點,記得嗎?我們在度蜜月。」他低笑。
到嘴邊的話,因為他温柔的言行,而説不出口。迷惑於他的態度,家珍不知所措靠在他懷中,心跳比平常快了好幾倍……她仍想拒絕,但也許是藥效開始發揮作用,她的眼皮漸漸沉重……這麼近身的接觸,感覺到另一個人身上傳來的體温,大概是她一輩子都難以忘懷的經驗。
迷糊中,她閉上了眼睛,直到意志無法再抗拒,那環抱她全身的男性體温……飛機在平穩中前進,一路直飛到蜜月之島——夏威夷。
☆★☆
九月,夏威夷的天氣酷熱依舊。
縱使來自台灣,一下飛機,家珍已經感受到這片熱帶島嶼,熱力四射的火辣魅力。
才剛走出機場,就有一輛私家車,將所有行李安置在後車廂內。
「我們的目標是歐胡島的Kahala。」上了車後,嚴旭東道。
家珍聽説過Kahala。
位於夏威夷歐胡島的Kahala,越過鑽石頭山,就是聞名全球的威基基海灘。
Kahala一帶,又稱夏威夷的「比佛利山莊」,當地富商名流的高級別墅,全部聚集在此。
「我們不住飯店嗎?」她困惑地問。
「我在Kahala有一幢別墅。」他道。
她不再多問。早該知道,他有錢的程度是自己無法想象的。連在夏威夷這種只適合老人和度假的地方,都能奢侈地擁有一間別墅。
直到車子抵達目的,家珍終於知道,自己再一次低估了他。
這幢私人別墅佔地寬廣,比起紐約的嚴家,毫不遜色。
別墅主建物在後方,建物四周,包圍一片羊齒蕨類和熱帶植物,自然原始卻幽雅,看得出有人定期修剪照顧,洋溢着一股悠閒的氣息。
「喜歡嗎?」
「簡直是世外桃源……」
站在屋前的池塘邊,她驚訝得合不攏嘴。
他大笑。
家珍呆住了,不是因為這幢別墅驚人的美景、和奢華的手筆,而是因為他爽朗的笑聲。
「怎麼?被這『世外桃源』嚇呆了?」
「不是,我……」她屏住氣,遲疑了一會兒,才吞吞吐吐地説:「因為我很少看到你笑,尤其是……看到你笑的這麼開心。」
「是嗎?那我以後常笑好了。」他咧開嘴,突然拉住她的手。「跟我進來。」
家珍呆呆的被他拉着走,不但心跳莫名其妙的加速,臉還突然熱起來……「我讓人準備了幾套泳裝,你試試看。」
他拉着她到主屋二樓——一間有六角窗的美麗卧房。
「泳裝?可……可是……」
她吞吞吐吐,紅着臉、呆呆瞪着攤在牀上的性感泳裝。
那是三點式的比基尼泳裝,她——她怎麼敢穿這種「內衣」?
「怎麼了?」他問。
「我……我看你游泳就好了。」她垂下眼,雙手不知該放在哪裏,只好緊擰自己的裙角。
「你不會游泳?」
「不是……」她搖頭,嚥了咽口水。
他咧開嘴,看到她紅得發燙的臉蛋,慢慢挑起眉,然後突然仰頭大笑。
家珍眨着大眼睛、瞪着他,不明白他到底在笑什麼?
今天的他,似乎很愛笑啊……「怕什麼?這裏除了你的丈夫——我之外,再也沒有別人了。」他嘲弄地道。
司機把行李提進來之後,已經離開。
當主人住進別墅,別墅內所有員工會全部撤出,傭人只在上午回來打掃,因此別墅內十分寧靜,絕對沒有人打擾。
家珍屏住氣,臉孔依舊漲得通紅——就是因為有他,才叫人覺得尷尬啊!
她搖頭,臉孔發紅發熱,卻仍然堅持。「不,我不穿這種泳衣——」
男人的大手,突然朝她伸過來——「你到底怕什麼?」他壓住她將她逼到牆角,性感的聲音低沉得像魔鬼。「你似乎常忘記,我是你丈夫的事實?」
望着橫在身邊的手臂,家珍瞪大眼睛,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這是兩回事……」
「兩回事?」他瞇起眼,低沉的聲音接近沙啞。
「這只是我個人的『堅持』,請你不要混為一談。」屏住氣,她壓抑着顫抖的聲調、試着跟他講理,但願他不要強迫自己,穿上這可怕的「碎布」。「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不願做的事。」
家珍知道,自己是不適合穿比基尼泳裝的女子。
永遠都不會是。
「你的意思是,我強迫你?」他慢條斯理地道,瞇起眼看她。
一直以為,她是個容易擺佈的洋娃娃,沒料到洋娃娃也有個性?
回視他深不可測的黑瞳,還來不及思索,家珍已經衝動地道:「你……很愛替人解釋?不過,你老是猜錯我。」
他瞪着她,半晌後,挑起眉。
「也許,」他咧開嘴,接下道:「你有耐人尋味的地方。」
嚴旭東忽然想起,先前李傑提過,她想退回戒指那件事。
他退一步,兩臂抱胸,研究地看她。
家珍迅速「滑」開他的勢力範圍,離開男人掌握處。
「你帶了泳裝?」他問,不動聲色地,觀察她的舉動。
她搖頭。
沒料到他會帶她來夏威夷,離開台灣前,泳裝並不列在她考慮中。
「那麼,」他撇開嘴,慵懶的笑容,突然顯得邪惡。「你打算裸泳?」他道。
家珍呆住,臉孔再一次漲紅……聽到這麼露骨的話,一時間,她竟然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我、我累了,我想休息。」
她搪塞,雖然她知道,這是最差勁的藉口。
「是嗎?」他挑起眉,低笑。
為了避開他灼熱的視線,她走到行李箱前,像機器人一樣,動作僵硬地,將衣物從行李箱裏一件件取出。
「喂,你不覺得你太無趣了?」
男人低嘎的聲音,從她背脊後冒出。
她猛地轉過身,發現他就蹲在自己身後——「啊!」她嚇得差點跌倒。
「小心!」
他接住她。聲音充滿關切,表情卻不懷好意。
「謝謝你,我沒事。」
就在她打算掙脱時,他突然抱緊她。「喂,我們——是在度蜜月吧?」
「是……又如何?」她的喘息變得深長。
意識到他手掌的温度,停在自己的腰部,正透過衣料滲進她的肌膚。
「度蜜月,需要這麼拘謹?」他笑着,粗嘎地道,低啞的語調像戀人的呢喃。
她呆住了,愣愣地瞪着他,腰部僵硬、身體下意識地反抗着……他咧開嘴,瞇成一條長縫的眼,閃爍着某種讓她看不透的東西。「我們是夫妻吧?」他道:「但是你怕我?」
「我們……並不是戀愛結婚的。」她實話實説。
「真傷人啊!」他嗤笑,聽起來不怎麼難過。「難道你沒對我一見鍾情?」戲謔地嘲弄。
她望着他,心臟揪在喉頭。「也許,也許很多女人會……但我——」
「你要什麼?」他忽然捏緊她的腰,把她握向自己。「我可以給。」
她沉默片刻,似在猶豫答案。
「我要的,是一個丈夫。」她終於説出口。
「我們已經是夫妻了。」他道,臉上的表情深沉起來。
「不!」她搖頭。「這只是名義上的——」
「你要我怎麼做?」
「我不知道……」
家珍望着他,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只是感覺到,他們之間,還是距離很遠、很遠的陌生人。
「不知道?」他撇開嘴,因為她的杞人憂天而嗤笑。「為不知道的事傷神,豈不是太傻了?」
她皺起眉頭,想掙脱,卻發現後面有一堵牆,完全擋住她的退路。「也許我真的很笨,可是你曾經説過我們——」
「我説過,」他瞇起眼,看清她無路可退,寬厚的胸膛,幾乎壓上她柔軟的胸脯。「你是我的妻子,這一點不必懷疑。」他早就計算好,她沒有退路。
他靠得好近!
近得讓她沒有心理準備。
「我、我們似乎把話題扯遠了,」發現教人尷尬的接觸,她極力想結束談話。「我只是不想游泳而已——」
「來到這裏,遲早得下水,現在面對現實又何妨?」
「可是我——」
「還是,你不知道該怎麼穿比基尼泳裝?」他低笑,詭異的眼神很邪惡。
「我説過『不穿』這種泳裝——」
「穿比基尼,就像女人穿內衣一樣簡單。」他輕描淡寫地道。
聽起來,好象他替很多女人穿過內衣。家珍尷尬地想。
「我真的累了,明天再説好嗎?」也許明天,她可以到街上買一件適合自己的泳裝。
「如果有需要,我不介意服務。」他咧開俊臉,再丟下一個炸彈。
服務?!
家珍的臉孔頓時熱的像一團火球,她睜大眼睛,呆若木雞地瞪着他。
他衝着她咧開嘴,終於放手,不再將她「扣」在牆角。
「十分鐘,沒換好泳裝,我就當你需要『幫助』。」離開房間前,他似笑非笑地撂下話。
家珍瞪着房門好久,單是發呆,就浪費了一半時間……然後,猛然想起十分鐘這件事——「老天爺!」
她尖叫,像觸電一樣跳起來,全身顫抖。
他根本不聽她説話,專橫得簡直不講理!
老天爺……真的要換上這件泳裝嗎?
防備地回眸瞪住那扇沒掛鎖的門,她肯定,那男人——她的丈夫,隨時會不請自進。
白着臉,她拎起牀上那幾塊單薄的小碎布……家珍已完全弄不清楚,她「丈夫」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