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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2)

    五

    很多人眼裏的白馬王子。

    從一入學,就抓人眼球的男生。

    即使套在寬大難看的運動服裏,還是不能削減他的鋭氣和鋒芒來。時光精雕細琢下的尤物,像是一塊微微泛着光的寶石,讓女生歡喜,讓男生嫉妒。就是這樣的堂興聖,始終冷着表情,除了親近那個活蹦亂跳的沈哲之外,幾乎難得會和其他人説上一兩句話。

    入學成績第一名;

    打得一手好籃球;

    遇到老師會遠遠地彎腰鞠躬,深得老師的器重和歡喜。剛一入學就被調進了學生會;

    課桌裏經常會掉出女生趁他不在時塞進去的情書;

    而拿到情書之後總會不聲不響地把情書放在書包裏,無論接受還是拒絕,從不張揚。

    如果之前沒有遇見那些事,那麼,陳錦念或許也會理所當然地認為堂興聖是這樣釋放光芒和讓人景仰的男生。

    可是——

    六

    是不是所有人都有兩張面孔,甚至更多。

    就像是電視裏常常有那種變臉的演出,在一分鐘之內可以變出幾十張臉來。而這樣的演出一旦成為了現實,還是讓陳錦念這樣簡單通透的女生無法忍受。

    人怎麼可以虛偽到這個地步?

    前幾天電視新聞裏報道的學生鬥毆事件引起了學校的關注。雖然跟青耳中學沒什麼瓜葛,但經媒體一炒,立刻成為近段時間全城關注的話題。據説那個讀職專二年級的學生至今仍躺在醫院裏沒有出來。而兇手仍然逃之夭夭。學校召開了全體學生大會,中間安排了一個環節是學生宣誓不參與暴力鬥毆事件。

    對於這種起不到多大實際作用的冗長會議,陳錦念報以嗤之以鼻的態度,所以靠着好友秦斯的肩膀昏昏欲睡。

    “喂,看,又是你們班帥哥!”秦斯興奮地叫醒陳錦念。

    強打着精神抬眼看去——

    禮堂的講台上站着陳錦念最不想看見的人。

    堂興聖,他這種人,竟然也可以冠冕堂皇地宣誓。

    那個秘密,就像是停留在遠處天空上的黑色雲團,被風一吹,不是散去,而是離自己越來越近,一直到覆蓋住自己頭頂的陽光。

    在所處的地面上投射出一片巨大而空曠的陰影。

    那個人真的是他麼?

    而一週之前,職專學生被刺的那個早晨。天矇矇亮,陳錦念因為前一天遲到被老師罵得狗血淋頭,所以起了個大早趕去上學。剛出門的時候,甚至還能看見天上微薄的幾縷星光。把事先温好的牛奶拿出來喝,喝了沒幾口就聽見一片喊殺聲。

    尖鋭得幾乎撕破耳膜。

    陳錦念看見的一幕有些驚心動魄,如此的暴力場面在現實生活中上演對於陳錦念來説是個不小的震撼,以至於那袋沒喝幾口的牛奶掉在了地上。

    一片混亂中,一個男生把刀子捅進了另外一個男生的身體。

    那些之前還在喊喊殺殺的其他人都在那一瞬靜止下來。然後不一會兒,全體作鳥獸散,空蕩蕩的街道上只一個黑衣少年倒在血泊裏。

    這個時候,那個跑在最後面的男生回頭看了一眼,目光剛好迎上了陳錦唸的視線。如果沒有看錯的話,那個人不是堂興聖麼?

    不知從哪兒來的勇氣,陳錦念快步走過去,彎下身去看躺在地上痛苦抽搐的男生,一張完全陌生的臉,因為疼痛而微微閉着眼睛,只是一迭聲地喊着:“救我——”

    陳錦念迅速掏出手機撥通了120。

    然後看了看四下無人的街道,突然湧過來的惶恐貫穿了胸腔,像是眼下這個男生的遭遇是自己一手製造般的惶恐,於是倉皇地逃竄掉了。

    如同堂興聖脱逃時不甘地也回望了一眼。

    ——吶,説不定兇手就是堂興聖呢。

    ——要是他再惹我,我就揭發他!

    ——這種製造事端的人居然還有臉在上面宣誓。讓他去死吧!

    於是,陳錦念轉過頭來對秦斯説:“你知道嗎,堂興聖就是一個殺人犯噢。砍人那天我在現場看到他來的。”

    “啊?”意料中的震驚,“不可能吧。”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懂什麼呀。”陳錦念很老成地説。

    七

    讓他去死的邪惡念頭在一步一步升級。

    又一次睡過了頭的陳錦念確定無疑會遲到。因為狼吞虎嚥地吃下早飯衝出家門時,抬起手腕看了看錶,像是第一節課已經開始了,陳錦念急得眼淚差點給掉下來了。

    被老師訓斥是預料之中的事。

    但僅僅是被老師教訓也不足以使陳錦念達到鬧心的地步。

    三步並作兩步上躥下跳地衝上三樓的時候,一抬頭看見了從走廊盡頭迎面走過來的男生。

    慣常所見的模樣:

    雖然已是夏末秋初卻還是一件白色襯衫,袖子捲起,露出一節古銅色的小臂來。而胸口處歪歪斜斜地彆着青耳中學的學生卡。

    走路的時候微微垂着頭,像是不屑於理睬他人的表情。

    大多數時候耳朵裏塞着耳機,卻搞不清楚裏面響的是什麼。

    書包斜挎在肩上,勒出男生肩胛骨清瘦的線條來。

    書包?

    突然意識到什麼。

    突然覺得身上空空蕩蕩的。下意識地去抓自己的雙肩,抓到的卻是一團空氣。錦唸的嘴巴咧了咧,難過得想哭起來。

    ——居然沒帶書包就來上學了。

    ——滿腦袋都是自己一隻腳踏出門口,母親一把扯過書包扔到沙發上的動作,而忙亂地吃完早餐之後,就把那隻躺在沙發上的書包忘得一乾二淨了。

    腳步卻沒有因為這個吃驚的發現而停下來,在慣性使然的情況下,仍然保持着可以稱得上是“飛奔”的速度。拳頭握緊,恨不得把每個跑到自己面前的人捶成肉醬。全情投入的憤怒讓陳錦念在意識到要撞上人的時候收住了腳。

    卻無濟於事。

    整個人像是一面牆一樣結結實實地撞了過去。

    男生高出自己一頭的緣故,陳錦唸的一張臉貼在對方的胸膛上。

    怕反彈回來狼狽不堪地坐在地上,而下意識地兩手抓緊男生的腰。幾個微涼而結實的觸點突兀地闖進了女生的神經裏。

    只是接下來的對話卻急轉直下——

    斂着眉毛的男生垂下眼瞼,淡淡地説:“喂,抱夠了沒有?”

    “……啊。”努力了半天把思維從書包拉回到男生身上來。

    “抱夠了請你放開我。”

    慌亂地鬆開雙手。

    “……我。”

    “你眼睛不好用麼?大白天往我身上撞。”

    “堂!興!聖!”

    安靜的走廊因為陳錦念突然失控的大喊大叫而立刻被灌滿了聲音。

    八

    正在高一(6)班講早課的班主任立刻把門打開,然後看到了握着拳頭抻長脖子踮起腳尖躍躍欲試的陳錦念和站在她對面的揹着書包的堂興聖。

    雖然內心也很不滿陳錦念破壞了早讀課的安靜氣氛,但比起斜挎着書包搖搖晃晃地站在教室門口的堂興聖來説,班主任顯然認為遲到是更不可饒恕的錯誤。

    所以他毫不客氣地衝着堂興聖咆哮起來:“給我在門口站半個小時再跟我解釋!”

    而陳錦念則在老師的默許下溜進到座位上去。

    順手扯過同桌的課本,翻開來裝模作樣地讀起書來。同桌拿胳膊肘捅了錦念一下小聲説起話來,早讀課開始,老師問起你怎麼沒來,我跟他講你大約是去值日了。當時班級上有七八個人不在教室呢。

    陳錦念皺起眉頭來,可是明明昨天咱們倆一起值日。

    我知道呀。用腳指頭想想都知道你又遲到了。我就幫你扯了一個謊。不過你還真聰明,是把書包放在儲物櫃裏面才上來的吧。

    直到這時才恍然大悟。

    原來老師放自己一馬不是因為自己相貌俊美成績突出。僅僅是因為沒背書包而被誤認為是做值日才歸來。

    而跟自己一樣遲到的堂興聖卻那麼不巧地被老師逮個正着。心情莫名其妙地好起來。甚至有了幸災樂禍的舉動。

    但也只是微微扯了扯嘴角,從同桌手裏搶過課本,然後壓低聲音説:“我跟你説,我今天把書包忘家裏了。我連書包都不帶都可以混進來誒。堂興聖他……”

    話還沒説,門被呼啦一下推開了。外面的冷空氣裹挾着男生的憤怒一起泄進來。“老師——”

    “出去!”

    “老師,我有話要講。”

    “我叫你出去!”

    ——班主任是青耳中學有名的“冷麪殺手”。第一天上課笑眯眯地問全班學生好。然後自我介紹説:“我姓yan,同學們猜一猜,我是哪個yan啊?”那會兒陳錦念覺得這老師還挺有幽默感,於是跟着大家異口同聲地説回應老師:“嚴肅的嚴。”但見講台上的班主任臉色一變,冷得一片肅殺。“不!”有力地揮了揮手,“比嚴肅的嚴要可怕多了,是閻王爺的閻,誰要是敢跟我起刺!哼哼哼——”在場之人全都倒吸了冷氣N口。

    饒是這樣的冷麪孔,堂興聖還是不卑不亢地據理力爭。

    “老師,為什麼陳錦念和我一樣遲到,你卻單單懲罰我呢?”

    剛剛的喜悦立刻被抽空。餘在胸腔裏的,是滿滿的憤懣。

    及至和男生並肩站在走廊上接受懲罰時,錦念有些氣堵地問:“非得把我拖下水,這樣你很開心麼?”

    “一個人站着太無聊。”男生扭過頭來,“所以想找個人出來陪陪我。”

    九

    高一的心理課無非就是緩解一下學習壓力,年輕的女老師似乎也未擺脱學生式的愛玩心理。除了偶爾要講些不痛不癢的內容之外,大多數時間都花在了遊戲上。

    所以,下一節被冠之以演唱會名義的心理課就格外值得期待。

    甚至早早地就準備了熒光棒之類的東西。

    “心理老師還邀請我們的班主任過來呢,據説他們都要獻歌一曲呢。”而沈哲嬉皮笑臉地轉過身來,右手支着下巴,左手搭在椅背上跟陳錦念説話。

    “你嗓子怎麼啞成這樣了?”

    “我是故意弄成這樣的!”啞得跟一隻鴨子似的。

    “啊!”錦念不解地問,“為什麼?”

    “這樣才有效果。”還是甕聲甕氣的難聽。

    目光落在桌子上的節目單,女生才反應過來。沈哲要唱阿信的《死了也要愛》。嗓子啞掉唱這個歌是蠻有感覺的,只是——

    只是,要是這樣的話,他的嗓子是不是要完蛋了?

    皺着眉頭問:“這樣也行啊?”

    這樣也行的結果就是沈哲去醫院掛了三個點滴才回來正常上課。

    十

    沈哲是這個新班級裏最具有幽默天分的男生。比起堂興聖那張臭臉來,不知要熱上幾百倍。

    可是,卻偏偏和堂興聖混在了一起。

    在評價這一對朋友組合的時候,陳錦念用的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而因為高中重新分班的緣故,分在另外一個班上的初中同桌秦斯驚訝地捂住了嘴,並很激動地説,“哦呀,也就是説沈哲是很漂亮的男生,要介紹給我誒。”陳錦念看了看秦斯説,“沒事吧,你。”

    與不苟言笑的堂興聖比起來,沈哲的話多得有點嚇人,甚至可以説就是一個話癆。

    “你能不能不要和堂興聖混在一起?”陳錦念有些小人地動搖着沈哲和堂興聖牢固的友情。

    “為什麼呀?”沈哲像是小孩子兩手托住腮,半轉着身體拄在女生的書桌上。

    “我覺得你跟他混在一起……嗯……怎麼説,你就是一個小跟班似的……”

    “你無非是想説我就是他的狗腿子,對吧?”

    “我可沒那麼説。”無力地辯解,“我只是覺得他這個人不怎麼樣,提醒你小心被他利用。被他賣了還吧唧吧唧幫人家數錢呢。”

    “你知道他很多秘密?”沈哲一臉好奇地湊過來,眼睛裏冒着光。

    “你很感興趣?”

    “當然。”

    “他一男生,你那麼感興趣幹什麼。”

    “我喜歡他啊!”

    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在看到陳錦唸的臉色難看得跟一坨大便之後,沈哲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腦袋補充説:“但是我更喜歡你啊!”

    “我看你還是算了吧!”女生白着臉乾脆地拒絕着。

    “我……”

    “你們倆不是在搞那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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