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南方,天氣是越暖和了。
原本她要求葛翰更改往南的計畫,改道往中京而去,只為了心尚懸在中京的平靖遠。
沒想到中途遇到逃離北院的平靖遠,原來平靖遠為了她冒死逃出了中京,一路往北走,打探含青的消息。
葛翰替平靖遠也弄來一匹馬,含青也改回男裝,一路過關還算順利,騙過了許多契丹人設下的崗哨。
當三個人即將越過遼宋邊境時,碰巧遇上了從大宋來的商隊。
「你們往哪兒去?」一名看來像是帶隊的頭子問。
他一邊問着,目光卻不斷望向島翰,同行的十數名宋國商人也悄悄注目着葛翰。
一遇上契丹人,宋人向來有超乎靈感的強烈直覺
因為兩國政治情勢的敵對,導致兩國人民之間相互敵視,乃至於宋人和契丹人對於彼此的存在,懷有高度的敏感性!
「我們是從契丹返國的瓷匠,你們要回南方嗎?我們可以結伴同道而行!」平靖遠一聽到對方説漢語,只覺得無比的親切感,便熱忱的上前去攀談。
「瓷匠?」那名領隊回過頭,望了站在他後方的商人們一眼,神情透出一抹詭譎……………「是啊,咱們都要到南方去——」
「咳咳!」葛翰不知怎麼了,咳了幾聲打斷了平靖遠還沒説完的話。
含青側過臉望了葛翰一眼。她明白宋人敵視契丹人的心理,因為不方便説契丹話的因素,便以眼神詢問。
平靖遠卻因為話被打斷而面露不悦。
往南行的路上他對葛翰一直心懷不滿,一方面縱然因為葛翰是契丹人的因素,另一方面則因為他不能諒解含青竟然會信任一個契丹人,甚至還打算讓身為契丹人的葛翰跟着他們一同回南方——這讓平靖遠心中十分不是滋味!
平靖遠想借一步把話説完,卻又讓葛翰阻止了!
葛翰把平靖遠和含青兩人拉到一旁,以契丹話對含青道:「我覺得他們不太對勁,不太像一般的宋國商人。」
當含青把葛翰的話翻譯給平靖遠聽後,平靖遠卻不同意。
「他憑哪一點看出人家不是一般商人?我看根本因為人家是宋人,所以他才會心生猜忌,」平靖遠嗤道。
「我們也是宋人,葛翰並沒有排斥我們,相反的你看見了,他反而幫助我們」
路往南走不是嗎?」
含青明白平靖遠排斥契丹人的心態,她温婉地接着道:「靖哥,你瞧,沒有他們我們也已經走到邊界了,很快的我們就會到南方了。」
「可我們還是要靠這個契丹人!如果要靠他,還不如仰仗我們宋人自己!」平靖遠不以為然地道。
「可他們只是陌生人」
「這個契丹人才是陌生人!不管你怎麼説,我決定跟我們自己人求助,你可以叫這個契丹人回去了!」平靖遠説完便轉身走向後方的宋人商隊。
拗不過平靖遠的固執,含青只能由着他去。
似乎察覺平靖遠對自己的敵意,葛翰沉默着,不再多説什麼。
可就在平靖遠走向商隊同時,剛才那名領隊突然吆喝一聲,後方的人便突然團團圍上來困住平靖遠,並且動手搶奪他背上的包袱
「是流匪,含青,快逃!」
葛翰突然用契丹語大叫一聲,就在那羣人動手同一時間如箭矢一般竄上前去,衝入困住平靖遠的人陣中,護住一路敵視他的平靖遠。
同時,平靖遠看清了那羣「商人」馱運的貨品中-竟然有茶葉、鹽、皮革、硫黃和瓷器,這些全是宋朝嚴禁流出邊外的物品!
看着異變突起,呆在原地的含青,腦子裏不斷迴響着剛才葛翰叫出來的話
流匪………這個名詞已經讓她心驚!
她記得「流匪」這兩個字,耶律場的母親就是被這些流匪凌辱,因為不堪才自盡身亡,她等於是命喪在這羣流匪的手裏!
「契丹狗!」那名偽裝成商人的流匪頭子,對着右手提力轉眼間已經在他手臂上劃了一道血口子的葛翰恨聲咒罵。
突然間,只見那名流匪頭子從腰間抽出一把陰森森的短刀刺向葛翰
「葛翰!」含青心驚地大喊。
葛翰驚覺地回頭,又劃了對方一刀。
「啊!」
流匪頭子慘叫-隨即轉過頭對已經暴露性別的含青咒罵:「臭娘們!」一面負着傷衝過來,手裏拿着短刀刺向含青
「含青快跑!」葛翰和平靖遠眼見情況危急,兩個人同時大叫。
可遠水終究救不了近火,葛翰雖然護住了平靖遠,卻無法分身顧及含青,眼看着短刀就要刺中含青
倉皇中含青避過了一刀,但緊接着另一力又朝她刺來……………緊急中葛翰把手中的刀丟出,一刀射中那名領隊的後背,那領隊慘叫後倒在地上打滾,同時葛翰手上也沒了刀,兩個人被一羣流匪團團圍住,眾人舉起刀砍向他們,葛翰和平靖遠的處境陷入了危急…………眼看着他們陷入絕境,周遭所有的流匪突然在同一時間發出慘叫───「殿下!」
葛翰跪了下去,他望着前方激動地大喊,不顧兩腿已經受了嚴重的刀傷,鮮血迸流出來,染紅了褲管。
隨着葛翰的喊聲,含青的目光怔怔地移向前方,移向葛翰注目的焦點………一羣契丹快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包圍了困住葛翰和平靖遠的流匪,帶頭一騎剽悍的黑馬上,一名高大魁梧的契丹男人,紫藍色的眼瞳早已鎖定了她的身影………耶律煬!
他終於追來了!
她知道逃不了,只是沒料到會這麼快………含青怔住,久久,無法平復心中的震撼………突然間,她看到他睜大了那雙稀異的紫藍色眼瞳,一股她永遠不能想象會出現在他臉上的驚恐,頃刻間席捲他冷酷俊美的五官——─「你………」
她想開口問他怎麼了?卻覺得胸口一涼,緊跟着天空的顏色詭異地在她眼前變暗……話終究沒問出口,她困惑地仰起瞼,不明白天怎麼突然黑了?
兩腿忽然無力的癱軟,她失去控制地跌倒在冰冷的地上……天空就在那霎時間完全失去了光亮。
★★★
「醒了,終於醒了!」
看到含青漸漸睜開的眼,大娘鬆了一口氣,無限磷惜的眼神透露出慈光。
含青張開口想説些什麼,奇異的虛弱卻讓她説不出任何話。
「什麼都別説了,乖,合上眼好好休息。」大娘柔聲勸她。
直到看見含青閉上眼,她才轉過臉望向身後的男人
「她還很虛弱,連話都説不出來,大娘壓低聲道,就怕吵了含青。
男人沒有回答,紫藍色的眼瞳眷戀地望着牀上虛弱嬌軟的人兒,始終移不開……下顎新生的鬍渣説明了男人的憔悴,他疲憊的俊臉因為含青醒來的消息,才終於露出一絲寬慰。
「你先去休息,我來看顧她。」耶律煬道。
「可殿下,打從含青受傷以來,你一夜都沒閤眼。」大娘道。
已經半個多月過去了,葛翰是壯漢,身子已經養得差不多,因他救了含青,所以耶律煬不打算追究他的叛逃。
可含青的狀況卻教人憂心。因此殿下日日夜夜、寸步不離地守護含青。
她看得出來,這個柔弱的、來自南方的小女子,已經辦到了她原以為這世上再也沒有任何女子可以做到的讓眼前這個一度失去感情、失去感覺的男人再次找回他的心!
但她耽心再這樣下去連殿下都病了。
耶律煬不語,紫瞳色的眼眸仍然盯着牀上虛弱的合青,他坐在牀沿,粗糙的掌心輕柔如珍惜瓷器一般撫上她蒼白的面頰。
大娘嘆了一聲,沒再説什麼,俏俏離去。
★★★
追到中京時,耶律煬得知詠姬派人勾結宋朝流匪,欲置含青於死地。
無情地下令處決了詠姬之後,他率領馬隊日夜快馬兼程,終於在最後一刻趕到,卻眼睜睜看着她在自己眼前被刺……當看到那名倒在她腳邊的流匪領隊拿短刀刺向她後背時,意識到即將失去她的強大恐懼,幾乎要擊碎了他的心脈!
即使在得知她逃離的那一刻,他心中唯一的信念只是把她「追回來」,絲毫不曾想過恐懼!但如果她就在他面前死去,他會瘋狂,他絕不能原諒自己。
這個柔弱的宋女人………她竟然已經糾扯住他的心了!
他霸氣地認定她是他的愛奴,她的命是他的,他不許她死!
為了她他殘虐地殺戮另一個傷害她的女人,無論他的眼或他的心,今後、未來,都只容得下她,也只許她的心和眼容載自己!
「唔………」
「醒了?」
摟住徐徐睜開眼的含青,耶律煬的動作輕之又輕,待她像一隻輕碰就碎的名貴玉瓷。
含青睜開眼,看見的是他,一瞬間她眸中掠過幾許茫然,然後想起他説過要把她……她搖頭,想推開他。
耶律煬霸道地握住她纖弱的身子。「永遠,不許你再離我而去,就算是死,我也會追到地獄!」
他聽起來輕柔的耳語,措詞卻濃烈專注,似乎企圖把每一字每一句深烙在含青心坎!
她怔住,不明白地望住他為什麼會是那麼嚴肅專注的眼瞳───她真的不懂。
「我要你留在我身邊,一輩子。」他輕道,卻是宣誓。
淚水莫名地滑下眼睫,她已經發過誓不再為了耶律煬哭泣,可一輩子……多麼沉重卻又多麼嚴肅的許諾!
她明白,他向來冷情的世界裏沒有「一輩子」這三個字!為了什麼,他會對自己許下「一輩子」的誓言?
「母親………寧願為了瓷器而死,你卻為了救一個陌生人捨去用心血冶出的小香瓶。」看出她的疑惑,他柔嘎地道出,凝視她的專注瞳眸,透露出深邃的愛憐。
握住她冰涼的小手包在掌心,他俯首吮吻綿軟的小手,低嘎地接下道:「執着的性格害了母親,不是瓷器………無生命的物品本身沒有罪。」
「也許從那一刻起,你已經溶開了我的心結。」他道出了她疑惑的愈結。
深深的屏息着,她從震驚中回神,驀然意識到胸口的冰涼,原來淚水已經沿着面頰滑向胸口……忽然想起了什麼,合青怔住,隨即低下頭怔怔地望着自己袒露的胸口………「啊!」
她驚呼一聲,臉兒霎時羞得排紅,她還來不及抬手掩住赤裸的胸口,耶律煬已經捉住她的雙腕,制止她破壞眼前美好的風光,順勢將赤裸嬌軟的同體拉扯入懷裏……
「你、你好霸道………」
她紅着臉卻掙不開他,微薄的抗議在他專制的愛下變得微不足道。
他低笑,壓下她。「那也只對你。」毛手開始攻城掠地。
含青轉過羞紅的粉靨,回開他深情的注目。
雖然有過多次的接觸,她仍然羞怯。「也許我已經有了孩子……」
「不要孩子!我只要你,你也只屬於我!」他霧氣地道,口吻十足像吃醋的孩子。
她呆住,為他話中的霸道莫可奈何卻又心折。
牀帳內,在她嬌柔的抗議聲和他低沉的誘哄聲中,一夜將渡……冬雪初融,即將來臨的-是屬於這一塊北地的春天。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