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爸媽看到我時可能出現的反應,我的心不由一緊。
真的怕他們會把我趕出去,如果那樣我該怎麼辦啊?
想到這裏,我不由苦惱起來,而且身邊的兩個男人可能再一次看到我狼狽不堪的樣子,想到這裏我的臉色無論如何也好不起來。懶
“媽媽,我想睡覺!”
蘇航咕噥着,小腦袋已經耷拉下來,而我卻沒有半點倦意了。
身邊的男子沉默着,似乎一點兒情緒都沒有,而我近鄉情更怯,緊張起來。
“到家了!”
黎陽開心的宣佈着目的地到達,而我卻有些艱難的從座位上挪着屁股,熟悉的老房子,我家的燈光點亮着。
“把孩子給我!”
蘇航睡的香甜,我抱着他鑽出車子,手臂都麻了,男子似乎看出來了,淡淡的,輕柔的要求,讓我不知道如何拒絕。
熟悉的家門,我卻是遲疑的站在了門口,任憑黎陽已經拿着行李箱從後面跟了上來,我如同是被定身的木偶,抬不開步伐,想遣散身邊的兩人而獨自面對,但卻發現連開口的理由都沒有。
我身上披着陌生男子的外套,他懷中抱着睡熟的蘇航,而黎陽像跟班一樣提着行禮催促道:
“叔叔阿姨肯定想你了,這兩年都沒有見你回家――”
黎陽的語調裏有着淡淡的指責,想必他像往年一樣去我家串門,都沒有看到我吧。蟲
平日裏遊刃有餘的面對各色男人,並不覺得為難,今日面對兩個幫助了自己卻不曾要離開的男人,我憋出來內傷仍舊想不到有什麼辦法可以兩全其美,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
“今天多虧了二位幫忙,改日定登門拜謝,時候不早了,黎伯伯應該等着你們回去了吧?”
轉移話題,無非出於自私的逃避,不想讓外人看到自己的尷尬和難堪。
順手準備脱下身上的外套還給還抱着蘇航的男子,卻不料一直沉默的他温和阻止道:
“衣服改日還我也不遲!”
黎陽聽了忙補充道:
“是啊,你這個樣子叔叔阿姨看見了會擔心的,快去敲門吧。”
黎陽的催促讓我一下子沒有了迴轉的餘地,這樣的出場讓我覺得怪怪的,伸手推開院子的木柵欄,懶得打量院子裏是不是又種了什麼樣的蔬菜和鮮花,一左一右,兩個男子,逼迫的我不得不慷慨就義。
突然間冒出來一隻黑乎乎的東西,不客氣的對着我們狂吠,是一隻小黑狗?
窗户裏的光線泄露出來,聽到了爸媽説話的聲音,兩層的小樓房,上面一直是我的房間,是黑暗的,是不是一直黑暗了兩年呢?
心突突的跳着,沒有了往日的勇敢,本能的貼近了陌生男子,有些怕,怕看到爸媽冷漠的臉,怕聽到媽媽趕我離開。
門被打開的時候,看到了爸爸的身形,似乎有些佝僂的身姿讓我心頭一陣激盪,忍不住喊了一聲:
“爸――媽――”
媽媽跟在後面,和爸爸一樣,燈光下他們的臉在陰影裏,看的不太清楚,但是他們怔怔的站在那裏的樣子讓我一時間眼淚濕潤,何時,疼愛我的父母和我之間已經陌生到不能相認的地步了嗎?
“婷婷?!”
好久,媽媽才説話,儘管陰影裏媽媽的表情不是特別清晰,但是我還是看到了她和爸爸一樣,視線在我,陌生的男子,蘇航,黎陽的臉上打轉。
想必他們還沒有弄清楚什麼狀況。
“黎陽?你們怎麼一起來的?”
爸爸似乎也在找話説,但似乎看到我還有着很多的怨念,他並沒有理我,而是問及了黎陽,也許是兩年來一直彆着的這股勁兒,從來都沒有鬆懈過吧。
“叔叔,這説來話長,快讓婷婷進去吧,一路上遇到了很多的事,她可是累壞了!”
黎陽好心的想讓我進去,媽媽和爸爸卻還在打量着抱着蘇航的男子,似乎在揣摩着他的身份。
“路上出了一些事情,多虧了黎陽和這位――蒲先生幫忙――”
我淡淡的解釋着,有些尷尬於眼前的狀況,而這位蒲先生則自我解釋道:
“叫我津楊就可以,黎陽是我公司的員工,他帶我來這裏考察一下附近的建築狀況――”
淡淡的解釋,似乎並沒有不滿意於爸媽依舊矗立在門外的奇怪對峙。
“哦,那都趕緊進來吧!”
媽媽突然鬆口了,我的心頭微微一暖,她的視線落在了我肩頭的大衣上,又落在了蘇航的臉蛋上,蘇航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醒來,在蒲津楊抱着他就要進門的時候突然叫了一聲:
“外婆!”
我一下子被小傢伙突然來的叫聲給鎮住,心頭酸酸的疼,而爸媽顯然沒有反應過來,黎陽似乎也知道一些我的事情,忙接着説道:
“小傢伙可愛的很,又乖又懂事。”
蒲津楊似乎意識到了如此對峙的根源,似乎不熱衷説話的他也跟着補充了起來:
“很懂禮貌的小朋友!”
蘇航眼睛轉動着,看着我又看到了媽媽,最後又看到了抱過他的蒲津楊和黎陽。
“外婆,壞蛋欺負媽媽――倆叔叔揍壞蛋了。”
蘇航再次開口,爸媽的視線第一時間投到了我的身上,顯然,我有些凌亂的頭髮和試圖掩蓋的衣服,都説明了某種跡象,爸媽似乎都被鎮住了,只聽得爸爸急切的説道:
“快進來吧!”
四個人就這樣進了門,我此時才看到燈光下,熟悉的家一直很整潔,爸爸在鎮上做個小公職,媽媽一直在家照顧,屋子裏打掃的很乾淨,桌子上擺着兩菜一湯,碗筷都沒有收拾。
“怎麼遇到了壞人?”
媽媽的視線投注在我臉上,一臉的關切,媽媽二十九歲生的我,如今五十五歲的她看起來已經是很多白髮,沒有了上次趕我走時的堅決,顯然此刻她更關心我的安危。
“沒事,虛驚一場,幸好遇到了蒲先生和黎陽,幫了我們很大忙!”
我笑笑不願意多説這些,但是身上的衣服説明了問題,媽媽把臉別了過去,似乎情緒很激動,以前我上學都是她接送我的,對於我的照顧無微不至,深怕有什麼閃失,如今這樣,若是被她知道其中曲折,想必她比我還要難受。
“沒事就好,麻煩黎陽和蒲先生了,還沒吃晚飯吧,留下來吃頓便飯吧,書琴,再去做兩個菜――”
爸爸顯然在人前並不想表現出來任何不滿,而是禮貌的感謝並招待了黎陽和蒲津楊,媽媽馬上應諾,但黎陽見狀也馬上回應道:
“不用了叔叔,你們和婷婷慢慢吃吧,我媽肯定準備好了,我和蒲先生送婷婷進來的,馬上就走――”
連坐都沒坐一下就要走了,但此刻也不是留他們的時候,我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又看了看把蘇航遞到我懷裏的蒲津楊,送了一個感激的笑容。
“衣服,我改天再還給你吧,今天真麻煩你們二位了!”
蒲津楊柔和的笑了笑道:
“不着急,不必掛在心上!”
黎陽也搭腔道:
“小事一樁,不要老想着了啊,當作是一場噩夢,過去了就算了。改天去我家吃飯啊,我媽的手藝你肯定好久沒償了,更上一層樓。”
黎陽的話讓屋子裏氣氛好了不少,他和蒲津楊轉身和爸媽説了再見,轉身離開,在小黑狗的狂吠聲中,兩個人向外面的轎車走了過去。
屋子裏瞬間變成另外一種形勢,蘇航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依偎了過來,又看着爸媽,似乎有些猶豫,因為他似乎也感覺出來爸媽的態度並不友好了。
“外公――”
蘇航見爸媽臉色不是很好,有些遲疑的叫了一聲外公,又看看我,最後不敢確定的問:
“媽媽,外公不喜歡我嗎?”
空氣裏都是尷尬的氣氛,因為黎陽和蒲津楊的幫助,我才這樣順利的進了屋子,不知道爸媽會不會把我趕出去,我心裏有些打鼓。
我沒有回答蘇航的話,而是抿唇看了看一臉怪異神色的爸爸和沉默着盯着蘇航的媽媽。
“叫什麼名字?”
爸爸突然開口,媽媽似乎也想這麼問,兩個人的臉都在我和蘇航身上逡巡,我知道我這樣突然帶着蘇航到來對於他們實在是衝擊頗大,村子裏沒有誰家的女兒,單身未婚帶着個孩子,我和鄧拓的婚姻不過是一個法律的程序而已,在爸媽的眼裏,並不知道我曾經有這麼一場婚姻。
當年他們無法接受我帶着別的男人的孩子,現在只怕親眼看見了更難以接受吧。
我知道我自私,寧願傷害父母,也不肯委屈了蘇航,我救贖的是我自己,卻偏偏折磨了最疼愛自己的父母,所以我倔犟的不肯妥協時,心底裏從來沒有怨過爸媽的冷漠和自私,相反的,我知道,這一切都是我虧欠他們的。
“外公,我叫蘇航,尹蘇航!”
蘇航馬上露出一個漂亮可愛的笑容,爸爸顯然有點兒把持不住,本來嚴肅的臉不自覺的柔和了,媽媽沒有説話,卻是看着我的衣服又看看蘇航,最後説出了讓我心頭振盪的話。
“去把衣服換了,我去給蘇航弄點吃的!”
我沒有想到爸媽會如此容易妥協,本因為他們會在黎陽和蒲津楊離開之後再和我拉開一場冷戰呢,沒有料到他們似乎一下子接受了我和蘇航,明明電話裏爸爸還是很不高興的。
很明顯爸媽還是很希望我能夠回來的,如果我猜得沒錯,也許是蘇航太可愛了,也許是他的眼神太無辜了,也許是爸媽終於想開了,也許是我現在的樣子太狼狽了,但無論如何,我心頭都是放鬆和喜悦。
“外婆,我喜歡吃胡蘿蔔,媽媽説我是兔子。”
蘇航坐在沙發上乖乖的,補充的訊息讓我哭笑不得,爸爸的臉終於難以維持嚴肅,媽媽走的很急,不知道她是不是也想笑。
“媽媽,等我身體好了,讓外婆陪我去上學好不好,別的小朋友都有外婆――”
蘇航上的幼稚班,很多孩子是外婆外公照顧的,這小傢伙居然羨慕這個,我撫摸了他的腦袋,柔和的安慰道:
“蘇航好好養身體,建健康康的,媽媽就放心了。”
蘇航馬上一副舒膚佳廣告裏的小明星姿勢,伸出胳臂做大力士狀道:
“感覺像超人,媽媽,我要做超人――”
爸爸一邊再也坐不住了,起身也去了廚房,而不一會兒爸爸被趕了回來,我聽到了媽媽在斥責:
“人都回來了,還板着臉幹什麼,讓婷婷去換衣服,你照顧孩子!”
我知道我回來的對了,我甚至後悔沒有早一點回來,看着爸爸臉上柔和下來的表情,我忙開口道:
“爸,你幫我照顧一會兒蘇航,我去換身衣服。”
爸爸點了點頭,然後看着蘇航,有些彆扭的問道:
“蘇航,喜歡外公嗎?”
我聽了臉上忍不住笑了,可是眼底裏卻有些濕氣,這一天我盼望了很久了。
“喜歡,外公,你為什麼沒有山羊鬍子?陶陶和芽芽的外公都有山羊鬍子――”
我提着行禮箱蹬蹬的上了樓,不知道爸爸怎麼回答蘇航的話的,但是我知道過了今晚,也許我和爸媽之間溶解了幾年以來的僵持和冷戰。
我的倔犟和自私,傷害了爸媽,但是最後也必將是他們成全,救贖了我的良心。
我不知道等有一天蘇航長大了會不會恨我,我只知道,我此刻只想這麼做,也只能這麼做。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水牧航,對不起,葉紫蘇,對不起!
看到了我的卧室裏一塵不染的乾淨,心還是重重的痛了,抱起牀頭那隻煥然一新的玩具絨毛狗,眼淚啪嗒啪嗒的掉了下來,這麼多年的堅持和倔犟,不肯承認自私的孤傲和玩世不恭,都似乎變得沒有理由了,但是,尹伊婷已經是這樣子了,不可能回到過去了,人總要好好的把握現在,才能更好的擁有將來。
笑着流淚的感覺,原始這般的美好。
脱下了大衣和自己被撕壞了的衣服,衝了一個熱水澡,感覺那場噩夢一般的遭遇似乎很遙遠了,眼前的喜悦讓我忘記了一切的煩惱。
甚至看着蒲津楊的外套有一種感恩的心情,我很明白,黎陽和蒲津楊的出現幫了我多大一個忙,和鄧拓這麼多年的幫助相比,此刻我更感激他們。
沒有想到媽媽一會兒的功夫做了這麼多好吃的,雖然她沒有怎麼説話,但是她的舉動已經彰顯了內心的變化,我愛吃的魚香茄子和宮爆雞丁都放在了我面前,居然還準備了一小盤蔬菜沙拉,裏面有胡蘿蔔和紫色包菜,蘇航正吃的津津有味。
雖然很少説話,但是屋子裏的氣氛卻是讓我感覺温馨極了。
“以後回家,讓你爸去接――”
媽媽終於半天打破了沉靜,其間她的視線幾次瞄到了我被摑的臉頰上,還有些微微的紅腫。
“嗯。”
我一邊答應一邊開心的吃飯,感覺好多年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飯了,而爸爸則在一邊無聲的給蘇航夾菜,蘇航更是有樣學樣,夾着他愛吃的胡蘿蔔分別給外公外婆派送過去。
“遇到了合適的人,不要錯過了機會。”
吃完了飯,我去幫媽媽希望,她卻奪過了我手裏的碗,顯然不忍心讓我做這樣的活,我的心頭暖融融的,發現現在的自己真是很沒有出息的脆弱。
媽媽突然來了這麼一句,我不會像以前那樣自私的告訴她,我誰都不會愛,我這輩子不會嫁人的狗屁理論了。
尹伊婷的眼底裏,道德是狗屁,人性是狗屁,但是,此時在我的眼底裏,又都是如此
崇高的,責任和義務,很多時候和愛情無關,我也許該學着妥協。
“我知道了!”
我聽話的答應着,此時的我沒有任何偽裝,也沒有任何倔犟和冷酷的本錢,在媽媽面前我是沒有了刺的刺蝟。
合適的人,鄧拓是嗎?
“黎陽這孩子不錯,只怕黎老太不會同意――”
媽媽突然來了這麼一句,嚇的我以為自己耳朵有毛病,我馬上意識到一個重要問題,一旦和媽媽重歸於好,也許她會用盡一切方式爭取早日把我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