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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班後兩個月,我被派往巫山捲煙廠調試我們公司的電控設備,這個煙廠位於長江邊上,我坐船沿着三峽逆流而上,帶着兩箱沉得要命的設備來到煙廠,住到了煙廠的招待所。
招待所位於半山腰,煙廠卻建在山頂,分給我的房間在六樓,沒有電梯,因此我每天的日程便如此安排:早晨起來先去水房接一臉盆長江水,放在水房把沙子沉澱到盆底兒,然後回到宿舍邊抽煙邊看一天要乾的活兒,把盆裏的水倒一些在杯子裏,刷牙,然後把盆裏的水換到另一個盆裏,洗臉,最後下樓,爬山到達煙廠招待所去吃煙廠為我準備的一頓早餐——一個饅頭外加一碗牛奶。吃完之後走到煙廠車間,和管事的電工小頭目商量一大的工作,然後和工人一起接線,工人接完線後作鳥獸散,我獨自一人留下來對着圖紙檢查,查出錯誤還得改正,然後到食堂吃中午飯,飯後為了不再一次爬山,只得又回到煙廠,來到辦公室編寫程序,下午接着接線。若干天后,接線完畢,我開始在電控櫃前調試程序,總之,每天如此。惟一讓我高興的是晚上,我一個人沿着山坡走到長江邊,在那裏看江水從容流過,然後再爬一會兒山,來到巫山縣最有吸引力的地方——小吃攤,吃四川小吃,有時吃砂鍋,有時吃湯元,有時吃米粉肉,東一嘴西一嘴,一直吃到吃煩了為止,然後爬山回招待所看一會兒電視,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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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很快就過去了,當時我每天掙35元的出差補助,最多花5元,於是連工資在內竟然攢下了近6000元,8月初,公司又派來一個技術員協助我一起工作,我和他一起快馬加鞭,又調試了一個星期,整條制絲線基本調試完畢,到我走的時候,五百多台電機已經基本按照程序有條不紊地運行,煙廠準備開始投料了。
此時,我被本地的無聊生活徹底打垮,決定打道回府,把剩下的瑣碎工作丟給派來的技術員,然後坐船離開巫山,回到北京。
到北京沒有一個星期,煙廠就出了事,由於巫山的變電站輸出的電壓偏低,燒了幾台電機,同時也把我們公司的電控櫃中的接觸器燒壞了幾個,由於備件不足,我又奉命去送備件,到煙廠後因為種種原因一時無法離開,如此反覆折騰了一月有餘,再回到北京已經9月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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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北京後,我每天上午到公司露一臉兒,然後就找個藉口溜出來,東遊西逛,要不就在公司的計算機前玩電子遊戲,在巫山時煙廠裏煙未兒亂飛,弄得我煙也不抽了,卻養成了吃零食的壞習慣,兜裏平時總裝着點話梅之類的東西,有一天,我在西單因為往地上扔瓜籽皮被罰了十塊錢,於是,戒了零食,恢復了抽煙,挺長一段時間裏,我沒有朋友,形單影隻,在家的時候,一遍遍看那些以前錄的錄像帶,聽歌,睡覺——以此來混過沒完沒了的時間。
整個92年秋季,我每天只吃一頓飯,睡12個小時覺,不接任何電話,不跟任何以前的朋友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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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中旬的一天晚上,我正在電視前換頻道,門鎖一響,進來一人,原來是宋明,她見到我,睜大了眼睛,狂叫一聲,撲了過來。不等我説什麼,她立刻打電話給陸然華楊,説我出差回來了,利用那夥人在路上的時間,我們上牀瞎忙一氣,陸然敲門的時候,我們剛好來得及把扔在地上的衞生紙塞進牀頭櫃邊的時裝袋裏。
等到華楊和劉欣來了之後,我們下樓鑽進陸然的福特車裏,到工體附近的洗車酒吧去喝酒,喝得半醉之後,回到我那裏飛華楊帶的大麻,邊飛邊天南海北地聊天。
深夜,華楊提議去看看天安門廣場,我們一行人駕車來到那裏,偌大一個廣場空蕩蕩的,夜風一吹,叫人感到有些冷,一小隊士兵在廣場邊上巡邏而過,走了半圈後不知消失在什麼地方,毛主席紀念堂前有兩個哨兵,在我們一行人走過時用漠然的目光看着我們離去。我們走到廣場中央,一字排開坐在地上,臉朝着長安街,看一輛輛汽車飛馳而過,天安門城樓在燈光中顯出暗紅的顏色,金水橋的白玉欄杆閃着白光。
華楊講了五個黃色笑話後,搜索枯腸,發覺我們之間再也無話可講,陸然從始至終就像一個等待解放的奴隸一樣等待大家散去的建議,好開着他那輛;日福特逃之夭夭,劉欣把話題引到了姑娘身上,見沒人響應,於是就把所有的人視同陌路,我從始至終就沒什麼精神,基本上不怎麼説話,所有的人都不搭理宋明,好像她召集的聚會是個錯誤一樣。事實上,這次聚會確實是個錯誤——華楊和劉欣兩人因為利益關係相互牽扯,他們有時彼此不合,但又無法脱離對方,所以在人前擺出一副相互諷刺的架式,陸然很長一段時間沉浸在他自己的表達世界裏,對他們不感興趣,我懶得在裏面穿針引線,對一切可能形成談話的話題毫不理睬,宋明顯得十分可笑,她現在成了我們四個都反感的那種姑娘,她自己也可能意識到這一點,我們把帶來的酒喝完後,宋明説她困了,於是,所有人都長出了一口氣,分頭散去。
回家的路上,我第一次感到,我們對別人的好奇心消失了,我們也不願向別人提及自己的苦悶,我們分頭流落到自己的一角天地之中而羞於見人,我們對比較也失去了興趣。
也就是説,我們都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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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宋明到我這裏把她的衣服拿走,還了我兩萬塊錢,告訴我她在我出差期間認識了一個男的,如今準備結婚了,還説了些以後怎麼着怎麼着的話,從此一去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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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我現在能用左手寫字。"
陸然一邊左手拿筆在紙上刷刷刷地一連寫了三行字,一邊抬起頭來衝我笑,然後把筆換到右手,又寫了兩行。
"字體不一樣,"他對我説,"瞧,就像兩個人寫的。"
我點點頭。
此時,廚房的水壺哨聲響起,陸然出去把壺提進來。泡了一壺茶,我們喝茶的同時,陸然把手中的香煙按滅。説:"寫書就是寫好多好多的字,這些字構成一個複雜的符號體系,可以代表好多好多事情,總之,就像那些字一樣,都是些無聊的事情,寫書本身也是件無聊的事情。"
言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我坐在他對面,一張張翻弄着他收藏的那些CD,把那些沒聽過的放進音響中聽一小段,然後再換其他的聽。
"我問你,現在手中有沒有值得一幹的事情?"
"值得一幹的事情都是難事,所以也是幹不了的事情。"
"什麼意思?"
"比如你,去掙一千萬塊錢來讓我瞧瞧。"
"説的也是。"
陸然的屋子中央鋪着一塊地毯,上面是複雜繁亂的樹葉之類的圖案,我注意到地毯邊緣有些花紋被不知什麼東西弄掉了。
"誰幹的?"
"老X。"
"她來過?"
"後來又走了。"
"怎麼回事?"
"沒有所謂的怎麼回事,有一天,我在國貿迪廳碰到她,她就跟我回來了,我們就在這條毯子上胡搞,事後我看見她拿着我的電動剃鬚刀在這兒把一片據她説不喜歡的葉子給剃掉了。"
"怎麼聽着那麼不正常?"
"是不正常,因為所有葉子都差不多。"
"後來呢?"
"第二天我把她送到單位去上班。"
"她在哪兒?"
"在一個廣告公司。"
"後來呢?"
"再沒有音信了。"
"我又往她們公司打電話,説她已經辭職走了。"
"真是個怪人。"
我和陸然吃了一口袋開心果,剝開的殼兒扔得滿茶几都是。陸然從書櫃裏拿出一本相冊,裏面是很久以前我們剛認識時照的相片,於是我們看到了很多恍如隔世的一羣人,有陸然、華楊。劉欣,辛小野,老X,還有阿萊,還有好多好多其他人,照片上的人大都笑着,也不知當時是什麼原因讓大家笑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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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年到來之前我去買了一件皮夾克,準備穿着它迎接新年。劉欣和華楊去外地演出,據説可以弄到一筆可觀的收入。陸然去了西藏,據説要在那裏思考一些問題,他把車留給了我。至此,偌大的一個北京市竟找不到一個可以一聊的夥伴,叫我感到十分沒勁,乾脆哪兒也不去,躺在牀上看新年晚會。
大約10點多鐘,電話響了,我去接,問了幾聲那邊沒人回答,我以為是對方電話壞了,就掛上了,離開電話機,重又倒回牀上,剛躺下沒半分鐘,電話鈴又響了,我懶得去接,直到鈴聲響到第三遍,才從牀上一躍而起,接了電話,話筒裏有十秒鐘沒聲音,我正要掛掉的當口,忽然,一個熟悉的嗓音傳來,是阿萊。
"新年好。"
"新年好。"
我這麼回答她。
"新年好。"
她又説了一遍。
"你在哪兒?"我問她。
"在——"她停頓了一下,然後就像下決心似的告訴我,"在家。"
"幹什麼呢?"
"看電視。"
談話陷入困境,我幾次試圖説點什麼,可是無濟於事,頭腦中空空如也,那邊卻沒有放下話機。
"想不想去——"説到這兒,我有點猶豫,話筒裏傳來新年晚會一個歌星的歌聲,"去外面兜兜風?"
電話裏出現一陣沉默,接着是阿萊慣有的聲調,"行。"
"我去接你?"
"不用了,你還住在老地方嗎?"
"對。"
"你那裏人多嗎?"
"沒人。"
"我去找你。"
"我等你。"
"那——就這樣?"
"就這樣。"
隨後的幾十分鐘我是在不安中度過的,我坐在沙發上,想象着阿菜先跟她父母編一個謊話,然後穿衣服,穿鞋子,然後下樓,然後走過她們家樓前那段窄窄的瀝青路,然後走到亞運村郵局,然後向兩邊看看,過馬路,然後站在路邊打車,過年的車很不好打,她站在那裏左顧右盼,終於一輛出租車出現了,她伸出手,胳膊在空中上下划着,出租車停住,她鑽進去,一直向南開,離我這裏越來越近,過了安苑北里,過了小關,過了安貞裏商場,過了安貞橋,過了北京五金工具廠、甘水橋、蔣宅口、地壇,又繞着安定門橋轉一圈掉頭,然後一直到我的樓下,這時我忽然發現自己鬍子也沒刮,穿的毛衣也不合適,連忙起來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匆匆收拾一下屋子,洗了洗臉,颳了鬍子,又把方糖和咖啡找出來,一切就緒之後,我坐回沙發,心咚咚地跳,隨後,我緊張不安地跑到樓道里,看看電梯是否在運行,又返回屋裏,燒了一壺水,然後站在屋子正中看電視,我站在那裏,對晚會節目視而不見,心裏再一次計算阿菜從她們家來這裏的時間,這時廚房的水開了,哨音刺耳地響起,我到廚房關掉火,忽然。外面傳來敲門聲,我猶豫了片刻,答應了一聲"來啦",跑去開門,門口出現的正是一點沒變的阿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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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萊是笑着走進來的,她的頭髮又長長了,穿了件長到腳踝的皮大衣,繫了一條有着咖啡色暗花底的大圍巾,揹着一個皮包,進來之後四下環顧良久,然後把包住她以前經常掛的衣鈎上一掛,脱掉大衣,摘掉圍巾,坐到沙發上,眼睛望向電視,我去廚房衝了兩杯咖啡端過來,阿萊往自己的那一杯裏扔進一塊方糖,用一把小勺輕輕攪動。我坐在她對面的一張椅子上,不知不覺把剛倒的一杯咖啡喝了進去,連糖也忘了加,咖啡的苦味半天才從舌頭上泛出來。
阿萊坐在沙發上,顯得很平靜,淺棕色羊絨毛衣伏貼地套在身上,脖子上是一條不粗不細的項鍊,下面的墜子埋在裏面,看不見,褲於是深灰色呢子面料,中間有一條細細的若隱若現的褲線,頭髮在後面用一條綢子手絹扎住。她抬起頭,我們的目光在半空裏相遇,又各自低下,屋子裏是單調的電視中播出的小品,我們倆各坐茶几一頭,要説的話一大堆,卻不知從何説起。
我找到一盒煙,給了阿萊一支,自己點燃另一支,卻忘記給阿萊點火,阿萊自己把我扔在茶几上的打火機拾起,把自己的一支煙點燃,伸手從旁邊的書櫃裏拿出幾盒CD,從中挑了一盒平克·弗羅依德的《牆》交給我,我下意識地接過來,放進CD卡座,按下按鍵,房間裏立刻傳出一片瘋狂的音樂,我回過頭來,阿萊用手勢示意我把聲音放得小一點,我愣了一下,明白了她的意思,擰小音量,又去廚房拿來咖啡壺,給自己又倒了一杯咖啡,拿起一塊方糖,丟進杯子,一滴咖啡濺出來,正濺到阿萊的臉上,連忙伸手幫她擦,阿萊吃了一驚,隨即用手去抹,我們的兩隻手碰到一起,我索性緊緊抓住她的手,起初,她的手收得很緊,後來軟下來,我抓住她的手,把她臉上的水漬擦乾,一瞬間,我們的目光再次相遇,我看着她,繞過茶几,走到她身邊,途中碰了一下茶几角,把上面的東西震得跳了起來,杯子裏的咖啡灑到了桌子上,但轉眼我就走到阿萊旁邊,她一下投進我的懷中,肩膀一縮,又成了我心愛而嬌美的阿萊。
接吻用了很長時間,我把阿萊抱上牀時她小聲説:"我來的時候一猜就會這樣。"
隨即是沒完沒了的做愛,做了一次又一次,阿萊在中間流出了眼淚,她表現得非常傷感,順從。瘋狂而不知疲倦。
做愛中間,她還騰出一隻腳來關了電視。
平克的音樂放完,房子裏靜悄悄的,只有我和阿萊的喘息聲。
被子掉在地上。
半天,我才感到了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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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阿萊靠在一起,她的腿搭在我的腿上,我們把被子一直拉到脖子上,只露出兩個腦袋在外面,阿萊的眼珠一會兒斜向我,一會兒又轉到一邊,環視整個房間,我估計她在心裏對比和以前的區別。
"想什麼呢?"我問她。
"沒想什麼。"阿萊轉過頭來,把臉貼在我的臉上。
"你的臉比我的熱。"
"那是因為你臉皮厚。"説罷,她笑了起來。
"想喝點什麼?"
"別起來了,冷。"
"現在怎麼樣?"
"沒什麼怎麼樣,"她伸手迅速理了一下頭髮,長嘆一聲,"一切都是過眼雲煙。"我側過身,再一次抱過她的身體,她的Rx房硬硬的,頂在我胸前,手從下面伸出來,摸我的臉。
"你一直幹些什麼?"她問。
"東干西幹,老樣子,你呢?"
"我還在那家公司,過了春節,公司就派我去東北了。"
"幹什麼?"
"説來話長,挺煩人。"
"説吧。"
"我們公司投了一千多萬在瀋陽建了一個高爾夫球俱樂部,我到那裏去賣會員卡。"
"怎麼叫你去?"
"要不説説來話長呢?簡單地説就是我和公司的副總經理沒處好,於是這個差事就落到我頭上,我得先招十五個左右的銷售,然後培訓他們,同時還得打廣告,每張卡賣二十萬元,半年內我最少得賣出去三十張,總之要做的事情一大堆,都是些瑣碎的事情。"
"沒準兒還得和東北人喝酒。"
"喝過好幾次了,有一次,喝得我吐了綠水。"
"那麼厲害?"
"當然了。"
"你不過是兩瓶啤酒的量嘛。"
"現在變成一瓶人頭馬的量了。"
"非得去?"
"也不是。"
"那就別去。"
"你別説了,我心裏都亂了。"
"怎麼亂了?"
"有些事情説不清。"
阿萊突然嘆了一口氣。
我抓住她的手,抓得緊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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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呵萊開着陸然的福特車在二環上兜着圈子,新年夜,公路上冷冷清清,兜了一圈兒之後,打算找個吃東西的地方,於是下了東直門橋,駛上東直門大街,不料飯館全都關了門。街上雖説有些燈火,但大多孤獨暗淡,西北風吹得路邊的樹枝高低橫斜,瀝青路面不時被一陣寒風吹過,細小的塵土海浪一樣追逐車輪而來,幾片枯葉被吹得凌空飛起,掃過車頂,感覺甚是淒涼。
我向阿萊講了分手後我所經歷的生活,阿萊坐在旁邊,一聲不響地聽着,當然,關於性方面的事我是絕口不提的,一直講到我現在的公司方才打住,這時,車已開到四環上,我沿着四環繼續開,阿萊不管不問地坐在我旁邊,當我什麼都不説時她就輕輕哼起一首莫扎特的小夜曲,目光茫然地投向車窗前面。我故意開車從她們家前面經過,她沒有叫我停下,有時她用手玩自動車窗,玻璃一忽而升起一忽而落下,她間我要了一支煙,用點火器點着,深深吸了一口,然後吐出,一支煙吸到一半時,她間我抽不抽,我接過來,邊抽邊開車,等我抽完後,她突然沒頭沒腦他説:"我可能要結婚了。"
我大吃一驚,追問下去,阿萊卻不再言語。
車經過一排排路燈,我偷眼觀看阿萊的表情,她的臉上忽明忽暗,但有一點我是深信不疑的,阿萊臉上最多的東西是悲傷。
那一夜是那麼短暫,我加了一次油,帶着阿萊在北京的大街小巷中穿行,汽車就如同在冷風中漂泊的一隻船一樣,沒有確定的方向,沒有理由,沒有結果,什麼也沒有。天矇矇亮時,我送阿萊回了家,阿萊下車前對我説:"別給我打電話。"
沒等我回話,她嘭地關上車門,消失在灰暗的樓道里,我愣在車裏,半晌才緩過味來,想要追她,已經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