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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離開密室時頗花了一點工夫,因為傾圮的水泥塊幾乎把洞口堵滿。

    這時身旁有個壯漢就很管用了。

    啪啪啪——

    「加油、加油、加油。」一個女人在後面負責鼓掌叫好打拍子。

    先把鋼門從門框上卸下來的男人閉了閉眼,強迫自己當做沒聽見。

    「好耶!漂亮!加油,左邊再用點力。」手拍到最後開始技術指導。

    鋼板門卸下來,門外橫七豎八地疊滿水泥塊。幸好水泥塊都很大,空隙很多,他使力搖撼其中一塊打斜的頹牆,便露出一個足供矮小者鑽出去的縫隙。

    「不行不行,你早上沒吃飯……」殺氣騰騰的眼光讓她改口。「呵呵呵,大小夠我用了,我先走一步,您自己慢慢爬吧!」

    玲瓏的人兒對他吐了一下舌尖,一遛煙逃跑。

    啊,這傢伙真是越來越沒幽默感了呢!不過耐受度倒是越來越高了。

    爆炸現場已經讓葉城民兵控制住了,不再任人掠劫。要悄無聲息地離開密道區頗為困難,但在必要時刻將自己隱藏於背景裏是她的專長。

    她先躲在一塊水泥牆後,抓一把灰抹髒了臉,再把衣服扯開幾個洞,儘量讓自己的外形與大多數的傷患類似。

    城中心陸續有不穩的牆柱坍塌,引開眾人的眼光,她觀了個時機從角落裂縫裏鑽出來,三兩下閃過巡邏者移回來的視線,甚或躺在地上裝傷作痛一番,十分鐘後已經離開密道大坑,轉往主街上。

    亞哈在哪裏?

    雖然雅木可生前向情人坦承武器的事他也有份,但他若真是主導一切的人,現在被人割了喉的應該是別人,所以要不就是雅木可蓋得太天花亂墜,要不就是另有一個主謀者:雅木可與這人分贓不均,先一步被送回老家見阿拉。

    這代表亞哈就是另一個主謀?或亞哈只是跑腿的?

    答案若是前者,案情便完全明朗。

    想想很奇怪,這一路下來,無功無業的亞哈竟然是最大得利者。他擁有一批價值不凡的武器,而美國必然會希望儘量拖延新研發武器曝光的機會,因此他無論要賣回美軍手上,或拿去黑市拋售,都可以得到可觀的利潤。他不費吹灰之力便坐上族長之位,從此權柄在握。一旦成為族長便可拉攏強大派系,所以阿爾蓋對他也不再是威脅。

    無論從哪個觀點來看,這個人都做了一筆好買賣。刀青梅輕笑一聲,真有些佩服了。

    所以,整個完整的情況是——阿爾蓋在加入恐怖組織的期間「污了一筆財物」而被追殺,從時間性來看,他污掉的這筆應該就是指組織從美軍那裏弄來的武器了,否則以阿爾蓋自己一個人,絕對沒有從美軍手中劫來一批貨的能力。

    她認為整件事情的時間性要做一點調整。

    應該是先發生了土耳其的爆炸案,而且阿爾蓋必然跟這樁爆炸案有關。也因為這個案子讓他發現了組織手中有這批武器的存在,讓他起了偷盜之心。

    阿爾蓋無腦,她猶記得裏那對他的評語。

    他設法接近這批武器之後,須找人幫他把武器運往安全的地方去。這個人得有門路,可靠、不多嘴,葉撒爾族裏還有誰比亞哈的形象更符合?

    於是才有了阿爾蓋和亞哈在武器前被人拍下照片之事,這張照片最後流入韓偉格手中。

    亞哈是個典型的生意人,四處廣結善緣,門路多得很,而且給他錢就好辦事。所以阿爾蓋與他合作之後,亞哈透過關係找上雅朵拉,先將武器藏在利雅德的倉庫裏。誰知這間公司竟然是韓偉格的人頭公司,亞哈發現真相必然大吃一驚,他必須換個地方藏,哪裏好呢?

    於是雅木可上場了。

    他轉為和雅木可談交易,把貨運回葉城暫放。

    「但是阿爾蓋為什麼要綁架亞哈?」她喃喃自語。

    因為亞哈合作的對象變成雅木可,阿爾蓋被排除在外……不,應該在更早之前,亞哈就產生了獨吞的念頭。

    這也解釋了阿爾蓋為何對於雅朵拉之後的事完全不明瞭,因為貨一被亞哈接手的那一刻起,他便被矇在鼓裏,失去了掌控力。

    武器是他冒生命危險偷回來的,沒想到中途被亞哈黑吃黑,暴跳如雷的他當然無論如何也要讓亞哈吐出來,所以他才會想暗中綁走亞哈。

    接著亞哈在她和裏那的保護下回到葉城,雅木可的死也有了道理。

    一回葉城之後,亞哈以保命為理由,只要醒著的時間幾乎都寸步不離雅木可身邊,此舉甚至引來好色的雅木可大為惱怒。既然如此,他就比任何人都有機會殺死雅木可。

    他抓對時間點下手,押中了寶,各大派系為了互相制衡,寧可讓無背景無勢力的他坐上族長之位,從此他不但踢掉阿爾蓋,連雅木可那杯羹都順勢接收回來。

    「七十億美金是一筆誘人的數目。」她咋舌兩聲。

    倘若是七十億美金再加上族長大位,別説是亞哈了,連她恐怕也抗拒不了。

    其實,之中還有一些小問號找不到答案,例如,那張照片究竟是誰拍的?

    但無論如何,大致上的情節發展應該不外如此。

    「嗯,好吧,亞哈,無論如何姑娘我都得找你麻煩了,這是任務在身,非關私人恩怨哪!」

    她時不時拐著腳或抱著手,偽裝成受傷的模樣,混雜在滿城混亂裏搜尋新任族長的蹤影。

    還有夫人和董青蘿,剛才裏那並未露出焦色,所以她想這兩個女人應該活得好好的。

    老實説,歐陽寧馨和董青蘿比起來,她在意前者甚於後者。她從來不曉得血親是什麼東西,生命裏最接近「家人」這種身分的,就是韓氏一家人,所以對於那個和自己長著同一張臉的孿生姊姊,她除了祝她幸福,也沒什麼好説的。

    就算她天性涼薄吧,她不介意。

    整個葉城繞了一圈,都沒看到亞哈的蹤影。她開始覺得不太對勁!

    搜尋範圍往外擴大。

    城西的帳篷區毀壞程度最輕微,因此被拿來做成擱置傷患的野戰醫院,不過葉城也沒多少有照醫生就是了。

    她在傷患間一一搜尋,想確定其中有沒有自己在找的臉孔。

    另一波傷患送進來了!

    「讓開!快讓開!」、「騰個位子出來!」她幫忙吆喝幾聲,假裝很忙。

    擔架與救援人員嘩啦湧至,她混雜在人羣中,驀然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輕喚——

    「啊,佈雷德。」

    一離開坑道,裏那就發現自己陷入非常尷尬的處境。

    嬌小如刀青梅可以不動聲色地混入傷患羣裏,他顯然沒有這樣的優勢。

    他才使勁從一道稍微夠大的裂縫中鑽出來,並且儘量讓周圍的水泥塊不要散開,以掩護暗門的存在,下一秒鐘就有人發現爆炸區裏多了個高頭大馬的壯漢。

    「你是誰?你從哪裏冒出來的?」民兵圍上來吆喝。

    七個。

    他在「放倒七個人」與「不反抗」兩個選項中交戰片刻,為了拖延時間,他選擇後者。

    「亞哈族長叫我過來幫忙,我已經來搬了好一會兒磚頭了,是各位大哥沒注意到吧?」他換上葉撒爾族的口音説道。

    「唔?」七個民兵面面相覷,真的嗎?

    「別動他,他是族長的貴客!」救兵出現。瓦西疾奔到他身邊,沒有時間解釋太多,劈頭叫問:「你有沒有看到族長?」

    好吧,那不關他們的事了。民兵聳聳肩,各自帶開。

    「亞哈?」裏那正要找他。「他發生了什麼事?」

    若自己推想得沒錯,亞哈正是一切的源頭。

    「他失蹤了,我四處打探,有人看見阿爾蓋在爆炸發生的半個小時前離開葉城,我想他一定帶走了族長。」瓦西緊緊抓住他。「裏那,只有你對付得了阿爾蓋,請你一定要把族長帶回來,葉撒爾城不能在一個月內同時失去兩個族長,否則各派系同時奪權,後果一定不堪設想!」

    槽,竟然給了阿爾蓋可乘之機。這種爆炸案確實是他慣用的手筆,除了引開注意之外,在亞哈將承襲的族長之宅內引爆炸彈,也有幾分宣誓的意味,不料卻誤打誤撞炸出屋子底下的密室來。

    他只希望剛才的三聲劇響,把阿爾蓋手邊的炸彈都用完了!這個笨蛋,他如果再多留半個小時,就會親眼看到東西藏在哪裏了。

    「走吧!」

    兩人到街上隨便找了一輛吉普車,他接線點燃引擎,噗嚕飛出城去。

    沙漠起風了。

    「就我們兩個人而已嗎?需不需要多找幾名幫手?」瓦西坐在駕駛座旁,提高聲音對抗風勢。

    「幫手會到。」他簡潔道。「告訴我亞哈的事。」

    「……你想知道什麼?」瓦西遲疑地看著他。

    「阿爾蓋會帶他到哪裏去?」

    這次是更長的遲疑。

    「轉彎。到右邊的野放場去。」瓦西終於開口。

    裏那瞥他一眼。

    葉城右方的野放場曾經一度是拉塔諾族人的牧場,後來荒廢了,開車約五分鐘的路程,並不遠。

    「為什麼阿爾蓋要帶亞哈到那裏去?」他再問。

    瓦西的眼神開始遊移不定。

    「因為那批武器?」他冷冷開口。

    「你怎麼知道?」瓦西嚇了一跳。

    「還有更多的武器藏在野放場?」他不答反問。

    「我不知道。」瓦西搖搖頭。「亞哈從來不讓其他人插手這件事。或許阿爾蓋只是猜想亞哈會把東西藏在那裏,也或許真的有更多武器。」

    「嗯。」

    目的地已然在望。

    他們將車子停遠,徒步走最後一小段路。

    野放場有一座廢棄的大型馬廄,外圍用木籬笆圈住。此刻馬廄門外停了一部吉普車,視線範圍內無人。

    「他們在裏面。」瓦西輕聲説。

    裏那點點頭。

    「你守在外頭,我潛進去看看。」

    「小心一點。」瓦西指了指後門。「我繞到那一端去。」

    兩個男人分頭行事。

    裏那摸了摸藏在長袍內的手槍,這是他剛才順手從暗道裏帶出來的「樣品」,正好試試性能,

    「哇!」一聲女性的驚叫陡然響起。

    他加快腳步!

    馬廄內——

    「你這個男人真沒有良心,連這種美人你都下得了手。」娜莉夫人飛快扶起被一拳揍倒在地的年輕男孩。「你知道這種貨色加入我的舞團,可以幫我賺多少錢嗎?」

    阿爾蓋手中的槍指向她。

    「你這女人的命真硬,竟然餵了兩顆G-70都死不了!」

    「哼!你以為老孃這些年混假的?若沒學幾手裝吞的把戲,老孃早就被春藥迷倒兩百次了。雕蟲小技,何足掛齒!」娜莉夫人得意地挺起酥胸。「我告訴你喔,你們有什麼恩恩怨怨都不關我的事,我也不知道你為什麼連帶把我一起綁過來,總之,你快放我離開。」

    「離他遠一點。」阿爾蓋的槍晃了晃。

    「他不過是個普通男生而已,你幹嘛這麼忌憚他?」娜莉夫人冷笑,但是依言退了開來。

    亞哈被阿爾蓋扣著,半擋在胸前,從裏那的角度找不到好下手的位置。

    娜莉站在兩個男人對面,一個身分不詳的人跌在地上。

    「你以為他是誰?」阿爾蓋冷笑一聲。「見見名聞遐邇的『佈雷德』吧!」

    亞哈與娜莉齊聲大叫:「他就是佈雷德?」

    「哼。」地上的年輕男孩冷笑一聲,抬起頭拭掉唇角的血跡。「你敢動我,你不怕韓氏陣營的報復嗎?」

    「姓韓的算什麼?等我把那批貨討回來,就算來十個韓偉格我一樣炸他個粉身碎骨!」阿爾蓋用力將亞哈踹到地上。「説!東西到底在哪裏?」

    「我真的不知道你要什麼啊!」亞哈臉色慘白地求饒。「阿爾蓋,好歹我一直對你不差,你為什麼要這麼待我?」

    「跟我裝傻?」阿爾蓋獰笑,上前用力踹他的小腹。

    亞哈被喘到反胃嘔吐。

    「哎呀,住手住手,你快把他打死了。」娜莉夫人不忍看。「有話好好説,我已經講過,我不愛這種打打殺殺的路線。」

    「你這個女人給我閉嘴,待會兒就輪到你了。」阿爾蓋槍抵在亞哈的後腦勺。「説,東西到底在哪裏?」

    亞哈滿嘴穢物與鮮血,苦笑一聲,「如果我告訴你,你就放過我嗎?」

    「或許。」

    「好吧。」亞哈突然直勾勾看著他。「你這個廢物!我、不、知、道!」

    阿爾蓋舉起槍托,硬生生將他打到昏去。

    「住手,你會殺了他。」佈雷德出聲大喝。

    「你倒好心。」阿爾蓋好整以暇地走到他面前,槍口改頂在他兩眉之間。「佈雷德,你每一次動手殺人前,可有想到自己也會有這一天?」

    「喂,你別誤殺好人哪!你確定他真的是佈雷德?」娜莉夫人竟然還有心情替人求饒。

    「他自己已經承認了!」阿爾蓋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照片丟在地上。「這是你去年在麥加被人拍下的照片,雖然你易了容,體型卻變不了。再加上你來葉城之後,三番兩次到城西區夜訪你的好朋友裏那,我早就注意你很久了。」

    佈雷德只瞄了照片一眼,冷笑一聲。

    「你殺了我也不會有好下場的。」他眉梢眼角全是倔強的線條,轉頭向娜莉夫人道:「娜莉,憑你的機靈,我相信你要逃出這傢伙的手中不是難事,請記得幫我向韓偉格傳一聲話,佈雷德是死在阿爾蓋手中,叫他無論如何要殺了阿爾蓋為我報仇!」

    「×!你以為説這種恫嚇的話有用。」阿爾蓋一腳踢翻他。

    「別打了……」娜莉夫人不忍看。

    「我想,這其中有一點小誤會。」

    幽冷的沉音從門口揚進來。

    阿爾蓋霍然轉身。「你……」

    「我想,我要鄭重抗議。」裏那微微一笑,眼眸中冰冷如故。「我絕對不是佈雷德的好朋友。」

    「別過來!」阿爾蓋猛然把娜莉扯到胸前,手槍對準她的太陽穴。「你再過來,我就殺了她!」

    裏那聳聳肩。

    「隨便,我跟她不熟。」他向下瞄佈雷德一眼。「你還好吧?」

    「嗯。」佈雷德捂著小腹站起來。

    阿爾蓋一步步往馬廄另一端倒退而去。

    「我只是要拿回屬於我的那一份而已,跟韓氏一點瓜葛都沒有,你們為什麼三番兩次來阻撓我?」

    「你炸掉了半個葉城!」佈雷德咬牙。

    「那又如何?葉城跟姓韓的也一點關係都沒有!」阿爾蓋大吼。

    佈雷德臉色一變,望著他的眼神幾乎是怨毒的。

    「去看看亞哈傷勢如何了。」裏那揮手阻止他繼續説下去。

    佈雷德深呼吸一下,握緊雙拳走開。

    「你要的東西早已不在了。」裏那平靜地説。

    「不可能。」阿爾蓋大吼!

    「東西藏在雅木可屋子底下的密道里,你方才那一炸,早就將所有武器全炸個一乾二淨。難道你沒發現葉城的爆炸威力強得驚人嗎?」裏那穩定的口吻和語氣讓人開始動搖。

    「不可能……」阿爾蓋喃喃。

    「你只要再晚半個鐘頭離開,就會看見葉城現在的狀況了。就因為地基暗道被炸翻,現在整個城已變成危城,要怪就怪你自己吧!」

    「住口!」阿爾蓋猛然將槍口對準他。

    砰!

    砰!

    槍聲傳自兩個方向。馬廄後方的那一槍射中阿爾蓋的背心,而正面這一槍,堪堪掠過娜莉的臉頰,從阿爾蓋口中進去。

    兩槍斃命。

    娜莉呆在原地,連阿爾蓋倒在地上許久,她都回不了神。

    裏那不理她,揚聲喊:「瓦西,進來吧。」

    然後回頭去檢查亞哈。

    他被打得很慘,肋骨大概斷了三根,門牙掉了兩顆,鼻樑也不能倖免。

    「你沒事吧?」這個問題卻是問佈雷德。

    佈雷德低垂著眼,搖搖頭。

    「結束了。」大掌輕撫他的腦袋一下。

    佈雷德抬頭看他一眼,勉強擠出一絲微笑。

    「你這個該死的傢伙!」發愣的那個女人終於回過神了。「你竟然敢開槍!你也不想想看老孃就是靠這張臉吃飯,你要是打歪一絲絲,碰壞了我的花容月貌,你拿什麼來賠?你這個有勇無謀、有肌無腦、只長個子不長腦子、只長雞雞不長毛的遠古粗野魯男人!」

    這個時候也管不了什麼風情萬種的形象了,左右無外人!一雙花拳繡腿撲過來叮叮咚咚就是一陣好打。

    裏那濃眉一凜,大喝:「什麼只長雞……你……女人就不能有個女人的樣子嗎?」

    「我×你××××,○○××,×××○○○,○○又××!當個女人如果就是要被你這種臭傢伙玩弄,我乾脆跑去當雞。」

    「豔名遠播的娜莉夫人本來就是雞。」他冷靜指出。

    「你……你……」也對。她頓時像消了氣的皮球。「算了,懶得跟你們計較,算我倒了八輩子楣這次才會帶團到葉城來,也不知道這場爆炸之後,我手下還剩幾個活命,哼!不用你們送,我自己走。」

    她氣沖沖地往門外殺去。

    「我可不這麼認為。」

    今天在馬廄裏揚起的第二陣輕笑。

    裏那的寒毛根豎起,除了昏倒的亞哈,在場三人全轉向馬廄尾端。

    「原來,你就是大名鼎鼎的佈雷德。」瓦西對佈雷德致意地一笑。「佈雷德的易容術名聞天下,今天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你這副模樣看起來……頂多十五歲吧?」

    「十二。」裏那面無表情地代答。

    「噢?那就稍微畫老了點。」瓦西遺憾地咋咋舌,一手握槍,另一手握著一顆熟悉的金屬圓球。「啊,麻煩把我的老闆搖醒,我一直對他感到極端愧疚。」

    「所以,一切其實都是你。」裏那平靜的道。

    他的推想和佈雷德是一樣的,只除了實際上亞哈的角色代換成瓦西。

    「不好意思,當人家跑腿的實在賺不了多少錢,為了後半輩子著想,我總得另謀生計。」瓦西輕笑。

    瓦西跟亞哈體型相似,那張照片裏的背影其實是他才對。

    瓦西也擁有亞哈所知的各種管道。

    瓦西用亞哈的名義跟雅木可談的條件。

    瓦西同樣黏在雅木可左近,擁有殺他的機會。

    一切都是瓦西。

    亞哈從頭到尾只是個不明不白的替罪羔羊——而且還白捱了阿爾蓋的人馬兩頓揍。

    「為了把知情的人集中起來,你可知道我花了多少工夫?」瓦西微微一笑。「在場的人全死了,就再也沒有人知道那批武器在誰手中。」

    「韓先生知道。」裏那淡淡的説。

    「我要消失在人羣中太容易了。」瓦西不在意地聳聳肩。「好了,我想想看,我應該先從哪個人下手呢?還是你們四個自己決定?」

    「我我、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從頭到尾只是想玩一玩那個叫裏那的臭男人而已。」娜莉夫人花容慘白。「求求你,只要你放了我一馬……我、我也有很多管道,我可以平安地送你離開阿拉伯。」

    「這個倒是不太需要你,我的消失路徑都安排好了。」瓦西把槍指向佈雷德。「這樣吧,從你先開始好了。」

    佈雷德臉色一變,但刀終究是刀,嘴角擠出一絲微笑,更硬氣地提高下顎。

    「年輕人哪,你別不聽阿姨的話,這個時候逞強沒好處……好好好,我不説,你別把槍指著我。」娜莉夫人按了按被嚇濕了的眼角。

    「不然從你開始好了。」瓦西的槍轉回裏那臉上。「你沒有真正看過一個人在流沙裏被吞掉吧?今天你有機會了,把槍丟掉,過來。」

    裏那微一遲疑。

    「你不聽話,我只好拿你的好朋友佈雷德動刀了。」瓦西輕言細語。

    裏那做了這輩子第一次做的事——翻個白眼。

    「我再説一次,我和佈雷德從來不是好朋友!你們情報起碼蒐集正確一點。」真令人火大!

    「是是是,我的錯。來吧!」瓦西對著正中央的那個空位點一下下顎。「進去。」

    雖然不知道他葫蘆裏賣什麼膏藥,情勢不由人。裏那拋下手槍,緩緩往第一格柵欄裏走進去。

    從外表看不出什麼端倪,就是一格廢棄的廄格而已。

    他一腳踩進去,陡然發現不對!

    「哈哈哈哈哈哈——」瓦西放聲大笑。「讓我告訴你們野放場為何棄置吧!因為拉塔諾族人發現了這裏的地質非常特殊。地底暗層是沙質,上層是硬土。沙層移動得比土質層更快,結果就是牧場裏經常出現這種外表完全看不出來的小型沙坑,已經有三個人命喪其中了。」

    裏那咬牙拉住旁邊的欄杆,可惜年久失修,他一使勁木頭竟然脆裂了。

    他的體型大,身體重,下沉速度便比一般人更快,轉眼間已經被吞噬到腰際。

    他試圖想抓住一些什麼,可是觸手可及的全部是腐朽的欄杆或沒用的稻草。

    「好了,佈雷德,讓我們想想該怎麼對付你。聽説你殺人很有創意?」瓦西慢慢踱到佈雷德跟前。

    「我……我能不能插一下話?」娜莉小聲舉手。

    「放心,待一會兒就輪到你了。」瓦西不甚在意。

    「可是,這件事還滿重要的……」娜莉怯怯的説。

    「哦?」瓦西繼續走到佈雷德身邊。

    「我們面臨一個很大的問題,可是似乎沒有人發現。」娜莉豔麗的臉孔強擠出一絲微笑。

    「什麼問題?」瓦西挑起眉回頭。

    於是,挑眉成為他今生最後的一個表情。

    白光一閃是他今生最後一眼色彩。

    兩眉中間釘入的劇痛是他今生最後感受到的知覺。

    而,耳邊揚起的輕笑,則是他今生最後聽見的一句細語。

    娜莉夫人風情萬種地對他微笑——

    「我才是正牌的佈雷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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