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一場大雨,使原本冷冽的空氣滲進了煩人的濕膩,關彤望着窗外灰沉沉的一方天空,好象它們正反映出自己心底的顏色。
一個月零四天了,想起一個月零四天前所經歷的前二十天,心裏真有種不真實的感覺。那二十天像是火車的一次出軌,在那之後,她的人生火車又回到正常軌道,家、警局、家,日復一日。
彷彿果真船過水無痕了。
只是,每天早上,當她面對着鏡子裏自己那張日益瘦削的臉孔,和那雙無神的眼睛時,她才像看到了真正的自己,才窺探到自己的靈魂是如何忍受着思念的剝蝕。她開始討厭看到自己。
為了要斷念,斷了想臧隸的念頭,她天天把自己弄得筋疲力竭,將體力透得精光。但讓她生氣的是,她發現自己猶然抵禦不了對臧隸的思念。
他的身影,總在她毫無防備下直闖而來,許多倆人在一起的片段,不管是爭吵,還是歡愛,都清晰地縈繞腦際,纏綿於胸臆間。
這時,大吳悄悄來到她身旁,輕拍她的肩頭。關彤一回頭,就被一大捧花遮住視線,同時聽到大吳的聲音:「香花贈美人。」
「你神經啊,我又沒生病,送我花幹嘛。」關彤把花接過來,順手放在桌上。
「不是我送的,送的人在外面,公的喔。」吳警官特地強調性別。
在小關請長假以前,處處表現得樂觀開朗,然而現在的她,卻像個被奪走靈魂的娃娃,缺少了活潑的生氣。
這樣的鉅變,全局一致猜她談了個二十日情,目前結束了,不快樂的分手。他猜此時來找小關的那個男人就是罪魁禍首。
哪個男人會帶着一束鮮花來找她?臧隸嗎?不太可能,她並沒留下任何能找到她的線索。
「大吳,你看我太無聊了,所以把要送給老婆的花先拿來逗我,對不對?」
「不對,我從不送老婆花,所以你的推理不成立,快出去吧,我沒騙你,外面真的有一位英俊小生在等你。」大吳説。
關彤半信半疑地走出去,一看到來人,她奔向他。「翟永明!」
「嗨,我應該叫你Cher,還是關警官?」翟永明帶着燦爛的笑容説。
「Cher吧,關警官太嚴肅了,你真厲害,居然給你查出我的身份。」
「碰巧而已,我朋友是你這個警局的,昨天我去他那,看到你們去年去合歡山玩的相片,才知道原來你是人民褓姆,真是失敬、失敬。」翟永明行了一個禮。
關彤對着他露齒而笑。「別這樣,我承受不起。」
「方便嗎?我們找個地方吃飯聊聊。」
「好啊。你等我一下,我去籤個名就走。」她愉快的走進警局裏。
在早退簿上簽名時,大吳磨磨蹭蹭地來到她旁邊,「要走了,他是誰啊?」
「讓你失望了,他只是普通朋友。」她露出很詭譎的表情,「那束花,你拿回去獻佛吧,説下定嫂子晚上會有意想下到的回饋行動。」
在大吳不置可否的表情中,她已坐上翟永明的天王星揚長而去。
「當我看到各大媒體都在報導警方破獲台灣有史以來最高級的應召站時,我就在想你是做什麼行業的?竟然能從那個物慾橫流的地方全身而退,千想萬想,就沒想過你會是警察。」趁着紅燈,翟永明轉過頭,「你為什麼會想做警察?」
「正義感使然吧,還有我發現自己當不了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她繼續説:「因為啊,聽説很多公司的上司都會對女職員吃吃小豆腐、講講黃色笑話、甚至性騷擾,那些事我可不會忍氣吞聲,肯定是告到底,像我這樣大概也不會有哪家公司敢錄用。」
「那你在俱樂部裏是怎麼捱過來的?」
「你説對了,的確是用『挨』的,捱了不少鞭子。」
他再次看她,表情極為吃驚。「你被鞭打!」
「還好啦,狠狠地打也只有一次。」驀然,她想起了另外一次鞭笞。那次的鞭打,她在疼痛中找到一絲慰籍,繼而產生如飢似渴的慾望,希望被佔有。
在那時臧隸給她這頓鞭打,實際上只是為了告訴她,她也是有情慾的。
倘若還有機會再遇見臧隸,她要告訴他——她的情慾只用在愛他上。
「你在想什麼?能跟我分享嗎?」
恐怕不能。「最近工作好嗎?」關彤答非所問。
「託福,那家Pub沒了,作息上正常多了。」他接着説,「對了,所有的報導都説阿根是Pub和俱樂部的主持人,可是我覺得他不像那種呼風喚雨的人物,臧隸比較像,你進去過那裏,阿根真的是主謀?」
「對呀,的確是他。」她接口説。
事情的真相,包括臧隸的身份,還有他買軍火的事,她只對粉紅聯盟的人説實話。至於翟永明,雖然是委託人,但她對他説的絕對和報紙刊的沒有出入。
翟永明一副嚴肅、若有所思的樣子。他又不是沒見過阿根,阿根充其量不過是臧隸的跑腿。
「不是臧隸?」哼,再給她一次機會,看她會不會説實話?
「不是,很多人都被騙了,阿根很狡詐,臧隸只是他的障眼法。」她煞有其事地説。
「哦——是這樣子的啊。」他做出好象相信了的表情。
他的表情讓她如釋重負,就像背上的包袱突然減輕了,她靠上椅背,看向車窗外的景色。驟雨末歇,簌簌地衝洗着窗玻璃。
忽然,翟永明臉上浮現不好意思的神色説:「唉呀,你看我真是的,説要請你吃飯,結果皮夾放在家裏忘了拿,我們先繞回我家吧。」
「幹嘛那麼客氣,這頓算我的。」
「不行不行,怎麼能讓你請,第一次説什麼都要我請。」他執拗地説。然後,換檔朝高速公路而去。
翟永明住的街上散置着鏽毀的汽車、破碎的瓶瓶罐罐和滿地的檳榔汁與垃圾。只要有牆壁,就有無數的海報,幾乎都是不堪入目的色情廣告;商店的招牌花花綠綠,生意卻寥寥可數。
車子停在一棟兩層樓水泥公寓前,每扇窗户都裝了鐵窗,看來很像監獄。
「歡迎光臨寒舍。」翟永明帶頭往二樓公寓上去,雜沓的腳步聲在樓梯間迴響。
他開了門,讓一側給她先進去。
門內是一個不大的空間,有一張沙發牀、一張桌子、兩把椅子和一台收音機,一個模糊的**聲,吸引了關彤的注意,聲音是由廁所傳出的,她走過去,伸出手,門沒鎖,她推開。她看到一個……女人坐在馬桶蓋上,長髮上全是血,然後對方抬起頭——一張被打得鼻青眼腫的臉。
「噢,我的天!」關彤在女人那張**得幾乎張不開的眼睛似乎望向她時,低聲驚呼。
她聽見門被鎖上的聲音,還來不及轉身,就被人由後面打得腳步踉艙且向旁邊跌去。倒地時,她看見翟永明邪惡地對她咧嘴而笑,他的手握有一隻棒球棒,接着,他再度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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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難以形容的腫痛,只要她的頭一動,便已痛得她**出聲。
關彤慢慢地張開眼睛,看着掉漆剝落的天花板。她不知道自己在哪裏,或發生過什麼事。她的頭上奸像濕濕黏黏……她緩緩移動手去摸一摸,駭然發現那竟是血!
她開始拼湊零散的記憶,這時又聽見**聲,但不是她的。她掙扎着想坐起來,但暈眩使她癱回冷冷的水泥地上。她只好學毛毛蟲蠕動身軀,在這下到十坪的地方挪動,觀察地形事物。大約在一公尺外有一個頭上有血塊的黑髮,好一會兒,那黑髮動了動,出現一張腫得跟豬頭皮一樣的臉。
關彤努力回想……有了,最關鍵的一塊拼圖找到了。翟永明……揮來的球棒。
第一個跑進關彤心中的念頭是:他為什麼要那麼做?
「你醒了。」翟永明的臉進入她視線。
「那個可憐的女人是誰?」板彤問。
「我的前女友小蘭,前天回國被我抓來這裏。」他説完,扭頭往小蘭腹部踢一腳。「婊子!」
「你……沒想到你是這麼壞的男人。」她憤憤地説。那眼神彷彿像在看一個外層空間怪獸一般。
『啪』的一聲,她的頭被打得猛然後轉。「哼,我才沒想到你也是個婊子。」
「放你的狗臭屁,你媽媽才是婊子。」
「好,你不承認你是婊子是不是,沒關係,我多的是辦法要你招。」他面目有點猙獰地説,接着他把帶來的刑具一一攤放到她面前,那是一套整型用的手術刀。
看着眼前鋒鋭無比的刀具,關彤下免心生畏懼,她覺得心臟在她喉嚨裏跳動。
「你要我招什麼?」
「你和臧隸啊,你是不是喜歡他那些性花樣,我想他是讓你爽到了,所以你才沒檢舉他。」他揚起嘴角,輕蔑地看着關彤。
她的臉部表情僵硬。「你為什麼那麼在意臧隸?」
「因為他是六點半,所以他嫉妒臧隸比他行太多了。」小蘭的聲音由緊咬的牙縫中出來。
「要你多嘴!」他又是一陣拳打腳踢,「母狗,想被人幹不説。」
「混帳!」關彤抱住翟永明的腿,妄想把他拉倒。他怒吼着掐住她後頸,將她朝牆壁撞去。她的雙手拼命地撐在牆上,大聲喊道:「救命啊!」
翟永明放下她,跑去按下錄音機,霎時搖滾音樂震耳欲聾。「再叫啊,現在你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
她儘量鎮定自己地説:「翟永明,你不要亂來,我可是警察,何況有人看到我們兩個一起出來,如果我怎樣了,你絕逃不了的。」雖然知道對喪心病狂的人説這些沒用,但目前只能死馬當活馬醫,希望有神蹟出現。
「哈……我不會説我們吃完飯就分手了。」他咭咭怪笑着。
「請問有誰看到我們吃飯了?」她又説:「翟永明,放了我和小蘭,我們都不會出口你……」
「別來這套,我還不曉得你是在誆我,不過嘛,聽你這麼一説,我得另外想一個説辭,就説你途中有事下車,不和我去吃飯。唉,誰知你會遇見殺人狂,紅顏薄命啊,屆時我會到你靈前撫屍痛哭,責怪自己為什麼不堅持送你到家。」他口沫橫飛地説。
這時,大門的門板有極沉重的撞擊之聲,附帶着宏亮的命令,「開門!翟永明!我知道你在裏面,Cher也在裏面。」
臧隸!她還沒喊出,嘴巴就被翟永明塞進破布,手也被繩子綁在背後。
翟永明往大門的方向睨一眼,「我猜我最好放他進來,讓你們做個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同命鴛鴦。」
她以想要殺人的眼睛瞪着他。瞪得她眼訾都發痛。
大門的撞擊聲持續升高。翟永明舉起球棒,躲到門旁邊,準備使出致命的一擊。
臧隸花了三分鐘撞開大門衝進來,一進門,他就看到關彤猛搖頭,同時注意到地上的影子,然後在球棒打中後腦勺的前一秒向旁邊閃了開去。
翟永明又舉起球棒,但致命的第一時間已經失去,臧隸斜身衝撞翟永明的腰,兩人滾在地上,扭打成一團。
臧隸嘴中罵道:「狗操的王八蛋!」用力揮出右拳,打中翟永明的臉部,接連打了好幾下,翟永明終於像條生病的老狗躺在地上喘氣。
臧隸先將翟永明手腳綁住,然後替關彤取開嘴裏的破布和解開繩結。
「臧隸——」關彤和臧隸緊緊擁抱在一起。「我還以為我這下玩完了,以後再也見不到你了……你怎麼曉得來這救我?」
「自從俱樂部被警察找上門後,我就在找你,我想你欠我一個解釋。可是人海茫茫,只有你的英文名字,還真不知從何找起,我去過曾送你回去的房子,但那裏已是人去樓空,後來我想到你和翟永明講話的神情,似乎是認識的,所以我開始跟蹤他,直到前幾分鐘我才知道你為什麼報警拆我的俱樂部,原來你是警察,難怪你會那麼做。」
她咬着下唇,囁嚅着説:「那你是來找我算帳的——」
「傻瓜,我要是來找你麻煩,又何必救你。」他猶有餘悸地説:「還好你那一聲救命,起初我在門口以為你和翟永明在裏面談情説愛,心裏正酸得半死,聽到你的喊叫聲,我心臟差點停止跳動,誰知裏面竟是這種情形。」
「你是説你……不怪我壞了你的復國夢?」她用那充滿愧對的聲音問。
「怪你?我愛你都來下及了。」他啄了她唇一下,「老實説,本來我好氣你這樣背叛我,後來我想了很久,如果每個王朝的後人都想奪回政權,那天下豈不大亂,最後我得到一個結論,我還是做你老公就好了。」
「給你一個愛的鼓勵。」她把抱住臧隸的雙臂,緊了一緊。
「你不覺得你該給我的獎賞不應只是一個摟抱。」他揚起一道眉,斜着頭表示不滿。
關彤伸出一隻指頭勾過臧隸帶凹洞的下巴,在他唇上烙下一個既深且長的愛情印記。
「喂,打擾你們一下,請你們先把我送醫,再親熱好不好?」小蘭哀聲説。她都快死了,這兩人竟還旁若無人地親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