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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45章

    第四十三章怒氣

    可是接下來薛姿的動作卻讓她驚訝不已。她很客氣的伸出手,笑眯眯的説:“周是同學,見到你很高興。”一副情同姐妹的樣子。這轉變也太快了,周是怔在當場,差點反應不過來,過了好一會兒才伸出手,似模似樣的説:“你好,薛同學。”本來她想一臉嚴肅的説薛同志的,因為她軍校出身嘛,拳腳似乎很了得,可是一時沒反應過來,順口就説成了薛同學,當下差點汗死。

    薛姿看着她,“噗嗤”一聲笑出來,一本正經的説:“周是同學,謝謝你的讚美,我很感激。”她這個年紀還能被人稱為同學,算是年輕了一把。説實話,她一聽到周是稱呼她薛大嫂,雖不跟她計較,心還是自然而然就沉了下來。

    氣氛緩下來,周是禁不住好奇,問:“薛小姐,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連她上課的地方也找的到,真是有本事啊。薛姿挑眉,“北京有多大?要找一個有名有姓的人還不容易!”這話説的那個張狂。

    周是對她態度雖緩,敵意猶未消,“薛小姐,你找我有何貴幹?”薛姿笑,宛若春花綻放,那個嬌媚,連周是看了都心動,緩緩説:“周是同學,你難道不想知道我和衞卿之間的過去?他一定沒有坦誠交代吧?”

    周是聽的臉一沉,覺得受了欺騙,敢情她剛才一臉親善是耍着她玩來着!冷冷的説:“那是衞卿過去的事,沒什麼好説的。”覺得下不了台,又説:“誰過去沒一兩件破事,連我自己也有。”她這是粉飾太平了,她相較衞卿,根本就是一張白紙!不過場面話還是要説的,誰叫她現在是他的人。這個衞卿,回頭看她怎麼收拾他!

    薛姿笑:“真是温柔賢惠,識大體,怪不得衞卿喜歡。”周是差點氣出了內傷,不客氣的説:“我勸你今天若想找我麻煩,還是算了,這裏我比你熟。”意思是她的地盤,最好別動手。理她就是有病,扔下她不管,走到教室乒乒乓乓收拾教案、畫具。動作之大,惹的角落畫架後的人抬頭詫異的看着她。

    沒想到薛姿跟了進來,雙手抱胸,懶洋洋的看着她,“我吃飽了沒事找人麻煩啊,只是有樣東西,想讓你看一下。”説着掏出手機,拿在空中晃了晃。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好東西,周是頭也不抬,硬邦邦的説:“我沒興趣。”薛姿湊過來,一手搭在講台上,“你真不看看是什麼東西?也許是什麼秘密交易也説不定。”將手機放在桌上。她之所以拿手機而不拿照片,就是為了故意引誘周是。

    周是終究年輕,好奇心盛,忍不住瞄了一眼,臉色立變,勃然大怒,若是衞卿和她的照片那也罷了,竟是他和各式各樣女人的照片,清純的,甜美的,冷豔的,高貴的,火辣的,性感的……衞卿風流花心,知道是一回事,親眼看見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她現在才知道為什麼古人會説“怒髮衝冠”,她覺得頭頂簡直要燒起來了,火苗正噼裏啪啦的響呢。

    將手上的東西“砰”的一聲扔在地上,叉腰説:“薛姿,不要以為我怕了你,有種就放馬過來!你這樣挑撥別人的感情,我詛咒你將來斷子絕孫!”周是罵的也夠陰險毒辣的。

    薛姿有備而來,哪跟她計較,挑眉説:“我的家庭問題,還不勞你費心。對了,那照片你不要再看看?將來翻臉,也好一一對質嘛。”周是冷冷瞪她,這女人手段不是一般的高明,兵不血刃,殺人於無形。忽然抓起手機,用力往地上擲去,主機外殼頓時摔的七零八落,“砰砰砰”往角落飛去。周是還不解氣,用腳拼命去踩,咬牙切齒的説:“薛姿,明人不説暗話,痛快點,你到底想怎樣?”

    薛姿還未説話,後面的角落忽然傳來響動,一人從畫架後面站起來,彎腰揀起主機。周是吃了一驚,“寧非,你還沒走?”她氣沖沖的進來,沒察覺教室另外還有人。寧非還是酷酷的不説話,走過來又揀起電池,“啪”的一聲安上,然後神情自若的開機,看了看照片,然後遞給周是,“沒摔壞,還是好的。”

    周是愣愣的接在手裏,覺得眼前狀況真是一團糟,他又是突然從哪裏冒出來的?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她連僅有的一點威嚴也蕩然無存。鬧了這麼半天,她忽然筋疲力盡,將手機扔給薛姿,“你的東西,還給你。你若當真有本事就找衞卿鬧去,跟我嘰嘰歪歪,婆婆媽媽瞎纏什麼!又不是我不要你!”

    這話把薛姿打擊的搖頭苦笑,性格這麼潑辣強悍,跟風流成性的衞卿還真是天生一對,地造一雙。她可以預見衞卿接下來的慘境,只怕不怎麼好過,活該!真是一物降一物,滷水點豆腐。各人有各人的緣分,強求不來。

    她聳肩,強詞奪理:“誰叫你現在是衞卿的女人,總要付出點代價。其實呢,我也不想怎麼樣,就好心的給你提個醒兒,你還嫩着呢,可別像我當年一樣被人騙了!”敢情她還是一番好意?説的周是心中一寒,衞卿一開始不也是想玩玩她嗎?就算訂了婚又怎樣?像他這麼一個人,能有多少真心?

    薛姿惟恐天下不亂,臨走前還説:“哦,對了,我怕你情緒激動,容易出事,於是特意打電話叫衞卿過來接你。”周是冷着臉諷刺:“真是謝謝你的一番盛情美意,在下感激不盡。”薛姿全盤接受,笑説:“好説好説,同為女人,互相幫忙,應該的,不用客氣。”

    周是終於知道什麼叫厚顏無恥,氣的差點沒吐血。她終究年輕,經歷淺,段數低着呢,哪是薛姿這樣老江湖的對手。

    胸中鬱悶難消,憤怒不已,一時間不由得悲從中來,她這是招誰惹誰了!站在那裏發了半天怔,然後收拾東西,動作異常緩慢。寧非一直站在窗邊看着她,手指有意無意的敲着牆壁,這時開口:“你是不是想哭?我可以走。”

    周是抬頭看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説:“你還沒走?”好戲看夠了?現在的小孩一個比一個難纏,比高中時的她厲害多了。想當年她碰到這種事,還不是腳底抹油,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哪還敢留下來當看客。

    他沒回答,過了會兒説:“我看你的樣子想哭。”周是不耐煩,盯着他眼睛問:“奇怪,我為什麼要哭?這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心裏補充一句,就是哭也不關你的事!她心情極其糟糕,脾氣自然好不到哪裏去。他皺了皺眉,問:“是嗎?”不確定周是説的是真是假。

    周是冷哼,不客氣的説:“天黑了,你該回家了。”他將手中的鑰匙拋來拋去,看着她不説話。周是哪還有閒心管他,又不真是她的學生,説:“隨便你!”提了東西就出來,剛走出大門,就看到衞卿靠在車旁,拿着手機正準備打電話呢。視而不見,繞道遠走。

    衞卿忙拉住她,“周是,我剛剛才知道薛姿她來找過你,她沒説什麼吧?”周是看着他,冷冷的問:“你覺得她會説什麼?”衞卿看了看她的眼色,“周是,你生氣了?”周是冷笑:“你覺得我是不是應該恭喜你紅顏知己遍天下?”衞卿十分狼狽,懦懦的説:“周是,你也知道這是以前的事了——”

    周是大聲打斷:“以前的事?誰知道呢!你若要隱瞞什麼,憑你的本事,還能讓我發覺?”衞卿臉色一變,“周是,你説這話是什麼意思?”周是冷哼:“什麼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親眼所見,才知道震撼!若是沒有那麼喜歡他,也不會如此在意,這麼傷心!

    衞卿深吸口氣,他又不是二十來歲的毛頭小夥子,知道現在絕不能和她吵,只會越來越糟糕。慢慢説:“周是,你説這樣的話,知不知道有多傷人?別人可以説我風流成性,薄情負心,惟獨你不可以。我的心也是肉長的,也會疼,天地良心為證,你要不要拿出來看看它是紅的還是黑的?”

    周是低着頭沒説話。衞卿知道她軟化了,摟住她,不顧大庭廣眾,在她臉上親了親,“周是,出了什麼事,説出來,我們一起解決,好不好?”周是掙扎,他抱的死緊,就是不放。她剛剛才發火,這麼快就想沒事?面子上下不去,於是手肘往後一捅,冷哼:“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有七竅玲瓏心!”

    手肘打人多疼啊,饒是衞卿,也痛的驚呼出聲,撫着胸口悶哼:“周是,你想謀殺親夫就直説!”周是冷眼看他,“是不是我親夫,還不確定呢!”他有那麼多的過往,那麼多的風流豔史,叫她如何有信心與他共渡一生?

    衞卿直起腰,看着她説:“周是,你要相信我。”周是反問:“憑什麼?”衞卿無奈,“周是,你對我這一點信心也沒有?”周是低頭看着地下,這叫她如何回答?她的心確實是動搖了。

    倆人正僵持間,寧非的身影忽然出現,徑直走到周是身邊,將畫板遞給她,鎮定自若的説:“謝謝你的畫板,下次若有需要,再問你借好了。”周是已經習慣了他的神出鬼沒,陰陽怪氣,也不回答,只點了點頭,放在腳下。他看了眼衞卿,然後轉身離去。

    被他這麼一打岔,氣氛緩和了點。衞卿沒話找話的説:“這小孩是誰?”一個男孩比女孩長的還漂亮,讓他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周是正在氣頭上,氣沖沖的説:“不認識!”衞卿忙哄她:“好了,不認識就不認識,我又沒説什麼。乖啊,不生氣了。受什麼委屈了,統統告訴我,我替你出氣好不好?”

    周是抬眼看他,沒好氣的説:“怎麼出?給我氣受的人就在眼前,自殘還是掌嘴?”衞卿苦笑,“周是,你真下的了手?”周是忽然變臉,“誰跟你嬉皮笑臉!這事你看着辦,不給我解決,你也別活着回來了!”聽着就暴力。

    衞卿還想湊上去,周是眼一掃,色厲內荏,“先把你那些爛攤子收拾乾淨,這段時間我不想再看見你。”不等他説話,怒氣衝衝的走了。

    弄的衞卿焦頭爛額,偏偏這時衞媽媽打電話給他:“兒子啊,明天你帶媳婦回來吃飯啊,我給你們做好吃的。”衞卿忙説:“媽,我明天有事,恐怕去不了。”她媽問:“你人不是在北京嗎?怎麼來不了啊?”他無奈,只好説:“媽,我最近工作忙——”衞媽媽一口打斷:“我就不信你忙的連吃頓飯的工夫都沒有。記住了啊,明天晚上帶詩詩回來。我跟你爸好久沒見她了。”衞卿只得先答應下來。一個頭兩個大,家裏的兩個女人都不容易對付。

    他轉念一想,周是一向聽他爸媽的話,説不定能借着這個機會回心轉意,就不生氣了。於是給她打電話,手機又是不接,只好打到她宿舍。同宿舍的陸丹正趴在桌邊吃飯,順手就接了,遞給周是。她沒法,冷冷的問什麼事。

    衞卿清了清嗓子,説:“周是,媽媽讓我們明天晚上去家裏吃飯。”周是以為又是他的伎倆,根本不信,一口回絕:“不去,要去你自己去。”衞卿無奈的説:“我一個人怎麼去啊。周是,咱們的事是咱們的事,再生氣,也不能讓爸爸媽媽操心是不?就吃頓飯,回來你繼續跟我生氣啊。”

    這話説的周是哭笑不得,冷哼:“誰要跟你生氣!説了不去就不去。”衞卿急了,“周是,那爸媽問起來我怎麼説啊?”周是哼道:“實話實説啊,你就説你以前的女朋友跑來找我茬,然後我們倆吵架了,我不想再理你了。”

    衞卿無語,半天才問:“周是,你這氣要生到什麼時候?”周是挑眉,“薛姿的事,你怎麼處理的?”衞卿不解,説:“我跟她又沒關係,有什麼需要處理的?”周是哼道:“可是人家卻不這麼想,她這次回國不是想跟你舊情復燃?”

    衞卿撫着額頭説:“你想哪去了?我跟她以前就沒什麼,何況是現在!”周是緊追不放,“那她回國幹嘛?”衞卿搖頭,“我哪知道!”周是繼續逼問,“那你總知道她為什麼找上我了吧?”衞卿慘白着臉説:“那女人行事飄忽莫測,我真不知道她到底想幹什麼。”

    周是咬唇,“衞卿,你行,那咱們就這麼繼續僵着吧。最後説一句,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一把掛斷電話。衞卿苦着臉看着電話,他根本什麼都不知道,這叫他怎麼坦白啊!

    周是説到做到,怕衞卿來學校找她,於是躲在畫班空無一人的教室裏。身體往椅子上一倒,雙腳放在窗台上,臉上蓋了一本書。寂靜的下午,明媚的陽光,遼闊高遠的藍天,悄然飄飛的落葉,這樣寧靜的時刻,連日來的煩惱彷彿沉澱了下來,她輕輕嘆息一聲,就這樣帶着滿腹的心事迷迷糊糊睡去。

    忽然聽到有動靜,一個激靈,翻身而起,不料自己是坐在椅子上,“砰”的一聲翻倒在一旁。幸好旁邊有東西擋着,不至於摔個底朝天。雙腳先着地,看清楚屋裏的人,覺得狼狽不堪,故意若無其事的説:“寧非,今天不用上課。”

    他也不説話,自顧自坐下調色,開始畫畫。周是發覺他好像很不喜歡説話,整天沉着一張臉,似乎生活中有許多不快。少男少女的心理總是比較微妙,老是因為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小事不高興,周是也曾經歷過。可是自己又不是心理輔導老師,有心亦無力,於是扶好椅子,繼續曬太陽。心想,如果要躲衞卿,至少也要待到晚上才行。一想到衞卿,氣就不打一處來。這都整的什麼亂七八糟的事!她心胸可沒那麼豁達,能冰釋前嫌,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

    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是那麼的在意。

    正當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寧非突然打破沉默,“你不開心?是不是因為那天發生的事?”周是有些驚訝的看着他,確定他是在跟自己説話,想了半天才説:“恩——不是——”他嘲笑説:“你在撒謊,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需要想這麼久?”周是看着他,無語。真是一個孩子,説話這麼梗直。在他的眼裏,世上的事黑就是黑,白就是白,純粹而無雜質,極端而徹底。

    他又問:“你有沒有跟他分手?”周是奇怪他今天的態度,照理説這不是他應該管的事,而他似乎也不是一個喜歡多管閒事的人。他看着周是的表情,皺眉:“為什麼不跟他分手?他和那麼多的女人在一起,你竟然能忍受?”

    周是有點發怒了,“大人的事小孩子別管!”他冷笑,“又是這句!”轉頭看她,“説的你好像比我大多少似的。那麼,既然你是大人,你來告訴我,大人的事小孩子為什麼別管?有什麼理由?”語帶嘲諷,十分不屑。

    周是看着他,皺眉,他似乎受了什麼刺激,情緒激動,於是説:“那你先説説大人什麼事?我再來告訴你該不該管。”他忽地擲下手中的畫筆,直直看着她,半晌説:“你以為你自己真是大人?”周是氣急,不再理他。她自己的事還理不清呢,哪有那份閒心。再説從第一次遇見他,就知道好人難當。

    初冬的陽光温暖而短暫,一會兒工夫,天色漸漸暗下來,窗外只看的見一片朦朧的影。手機鈴聲一直在空蕩蕩的教室來回激盪,急促而刺耳。當然不是周是的,她手機故意關機了。響了一遍又一遍,她聽的都不耐煩了,問:“你不接?或許有什麼重要的事。”他充耳不聞。

    周是實在受不了,説:“如果你真的不想接,或許可以關機或者調成振動模式。”他沉默半天,徐徐的説:“我父母兩個月前離婚了——”周是表示同情,難怪心情這麼鬱悒。他接着説:“今天是我父親的婚禮。”

    周是看着他,説不出話來。可憐的孩子,應該很傷心吧。於是她誠實説:“這真是大人的事,我也管不了。”周是不知道該如何寬慰他,想了半天,説:“我覺得你是不是應該回家?”不管如何,家家有本難唸的經,父親的婚禮,而他卻缺席,家裏人一定很擔心。

    他最厭煩別人自以為是的説教,冷聲説:“你憑什麼這麼説?我為什麼要回家?”周是頭疼,哎呀呀——,還真是彆扭的小孩,聳肩説:“不為什麼,因為我要鎖門了。”説着整了整弄亂東西,挑眉説:“快點,我還沒吃晚飯呢。”

    他默默的站起來,拿了手機和錢包就走。周是叫:“哎——你的書包不要了?”他頭也不回的説:“不要了。”周是聳肩,性格這麼囂張!出了大門,才發覺他站在路邊等自己。開玩笑説:“希望你不是要邀我共進晚餐。”

    顯然被周是説中心事,他眼睛看着地下,然後問:“你有事嗎?”眼神有些期待。周是覺得今晚的他一定很難過,一定很想找個人傾訴,可是點頭,“有。”她沒忘記他應該回家,而不是在外面流連不返。他的手機又響起,他十分不耐,猶豫半天,還是接了起來。

    周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裝作雀躍的説:“我要回家了,你也快點回家吧。”一路小跑着走了。

    來到校門口,四處張望,沒發覺衞卿那輛招眼的跑車,於是大搖大擺的回宿舍。推門一看,發覺衞卿翹着二郎腿正坐在她座位上玩電腦呢。臉色一白,嚇的不輕。

    第四十四釋懷

    吃驚的問:“你怎麼進來了?”這是女生宿舍,又不是他家!衞卿沒好氣的説:“光明正大進來的。”當他用盡辦法,遍尋周是不着時,性子也上來了,就不信她還能躲着不回宿舍。想起上次派人幫她修電腦一事,於是在門衞處登了個記,説自己是修理電腦的,提着公文包由宿舍管理員領着就進來了。研究生宿舍管理不如本科生嚴格,宿舍老師一般也不多問,睜隻眼閉隻眼。

    周是一臉無奈,沒想到他神通廣大至此。陸丹説:“周是,你男朋友一直打電話找你,急壞了,你手機又沒開,我們還以為你出什麼事了。”又知機的説:“你回來就好,我先下去吃飯。”將空間留給他們。

    周是簡直不知道説什麼好,“如果我不回來呢?難道你就一直待着,留在女生宿舍過夜?”衞卿笑:“你這不是回來了嘛!”説着往她牀上一倒,笑説:“我還是頭一次進女生宿舍呢,以前念大學的時候一直覺得神秘的不得了,原來就這樣啊!”説着到處亂摸亂看。

    周是氣急,“衞卿,你太胡來了!”都找到她宿舍來了,以後她還要不要活了,又羞又窘。衞卿拉着氣鼓鼓的她坐下來,説:“周是,咱們有話好好説,別再這樣打冷戰了,行嗎?”周是推他,“出去説,出去説,有話出去説。”她算怕了他,以後再也不敢躲他了。怕人看見,特意領着他爬另一邊的樓梯下去。

    衞卿説:“周是,今天我媽打了好幾通電話讓我們一定回家吃飯,我一直在等你回來。現在時間雖然晚了點,還來的及。你還是不要和我一起回家嗎?”周是見他不像説笑,問:“媽媽真讓我們回家吃飯?”衞卿無語,原來她一直以為他哄她玩呢,拖着她就走。

    她連他家都不肯去了,衞卿怎麼能不急呢。於是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今晚一定要把話説清楚。

    衞卿在車上又接到衞媽媽催促的電話,他忙説:“我們正在路上呢,堵車,可能晚點才能到。”周是悶悶的説:“衞卿,我不是故意要跟你生氣,我是真的介意了。薛姿給我看你和以前那些女朋友的照片,我氣壞了。我跟你回家是看在爸爸媽媽的份上,你別以為我這樣就原諒你了。”

    衞卿這才知道薛姿乾的好事,忿忿的罵:“這女人,報復心還是這麼重,無惡不作!”周是逼問:“坦白説,你以前到底對她做過什麼事?”讓人家記恨記到現在,連帶她也跟着倒黴!衞卿雙手舉到頭頂,做投降狀,“老婆大人,我真沒做過什麼,我連她小手都沒摸過,哪敢對她做什麼呀!”

    周是忙叫:“你幹什麼?小心開車!”又狐疑的問:“你真連人家小手都沒摸過?”她可不相信。衞卿頓了頓,尷尬的説:“小手是摸過,不過真沒做過什麼。就是我不想和她在一起了,她不服氣,鬧的很僵,又是個生要面子死要裏子的女人,一時氣不過,就跑國外去了。”説來説去還是他始亂終棄。

    周是還是搖頭,“我不信。”衞卿哀叫連連,“老婆大人,我連當年的慘痛往事都被你逼供出來了,你還要怎麼折磨為夫才算解氣?”周是撫着下巴看他,冷笑:“你會沒對人家做過什麼?”以他那色狼本性,打死她也不信。

    衞卿差點沒一頭撞死,心中大叫報應,咬牙切齒的説:“就憑她那身手,你覺得我能得逞麼?”連心裏的瘡疤都被揭開了,當年他被薛姿一個利落的過肩摔,顏面大失,從來沒對人説過——今天算是一世英明,毀於一旦。

    周是挑了挑額前的頭髮,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怪不得呢,原來在人家手底下吃過暗虧啊,真是活該——正色説:“反正這事我跟你沒完!回家我要跟爸爸媽媽告狀去。”衞卿後悔了,看來不該在這個敏感時期帶她回家。他可以想象被全家人炮轟的場面。

    回到衞家,原來衞安也回來了,不過陳麗雲不在。周是甜甜的叫他大哥,又問大嫂怎麼不回來,是不是又出任務去了。衞安説:“她倒是在北京,不過陪朋友出去吃飯了。她一個朋友,剛剛從國外回來了。”他近來對妻子的行蹤倒是留意了許多。周是不能想象一臉嚴肅的陳麗雲竟然會陪人逛街吃飯。

    吃完飯,衞媽媽説:“詩詩啊,這麼久都不回家吃飯,我還以為你和衞卿吵架了呢。”知子莫若母,從衞卿這兩天的言行舉止,衞媽媽多少看出點苗頭。周是看了眼身體瞬間僵硬的衞卿,撒嬌説:“媽媽,衞卿他欺負我!”衞媽媽立即説:“衞卿怎麼欺負你了?媽媽給你主持公道,還有爸爸,大哥,大家都聽着呢。”

    衞卿哀怨的看了眼周是,周是不理他,説:“他老讓我陪他參加活動,我不是不願意去,可是我要畫畫,還要給學生上課——”衞媽媽便説:“衞卿,詩詩還是學生,應該以學業為重,這些事還是等她畢業以後再説。”衞卿到底是鬆了一口氣,惟有點頭的份。

    衞媽媽又問:“就這些?他還有沒有幹其他什麼壞事?你跟媽媽説,媽媽絕對饒不了他。”衞媽媽口裏不説,其實心裏透亮着呢。周是搖頭,“目前還沒有,以後一旦有了,立刻告訴媽媽。”衞卿怎麼覺得今晚像在開他的批鬥會呢,有些委屈,不滿的説:“媽,你説我在您和周是嚴密的監督下,就是想幹什麼壞事,有心亦無力啊。”聽的衞老將軍一拍桌子,“你在外面闖的禍還不夠多是不是!”衞卿立即噤聲。

    偏偏這個時候陳麗雲從外面回來了,她今天顯然精心打扮過,周是稱讚:“大嫂,你穿這件長風衣很時尚很好看哦。”她顯得有些不好意思,對大家解釋:“這是薛姿硬要買給我的,我不好拂了她一片好意。”説着就要上樓去換衣服。

    周是聽的臉色變了變,這才想起來,陳麗雲和薛姿同是軍校的學生,關係好也是理所當然。沒想到薛姿和衞家關係這麼親密,連衞老將軍也問:“薛姿這孩子什麼時候回國了?”陳麗雲説:“就前段時間,她回來結婚的。所以拖着我去逛街,我也不好推辭。”

    她這句話猶如在周是心中投下一枚重磅,她回來不是為了來找衞卿,而是因為結婚?這女人,都要結婚了還來找她麻煩,吃飽了撐的是不是!這也太荒謬了,她直覺是被薛姿耍了——

    一路上,周是忿忿不平的問衞卿:“你説這個薛姿到底什麼心理?我就不明白,她都要結婚了,幹嘛看我不順眼啊?”衞卿對薛姿一向是敬而遠之,早就怕了她,搖頭説:“女人的心理。”薛姿一向有無風不起浪的本事。

    女人心,海底針。女人的心理總是微妙而難以揣測。

    周是覺得有必要和薛姿長談一次,她總不能把事情攪的一團糟之後,然後拍拍屁股就這樣走人吧!周是覺得氣不過。她之所以鬧了這麼多天的脾氣,全是因為她跟在一旁興風作浪。結果到頭來,什麼都不是!

    薛姿呢,倒也很痛快,倆人約了在咖啡店見面。天氣漸寒,天空飄着不大不小的雪花,才下午四點,天色已然有些昏暗。商場門口擺着大型的聖誕樹,各色小燈泡發出琉璃般的光彩,到處充盈着節日的氣氛。周是圍了條厚毛巾,撮着手推門進來。

    薛姿看着窗外飄飛的白雪,臉容沉靜,神情若有所思。見到周是,微微一笑,説:“我也希望我臉上有迷人的紅暈。”周是摸了摸自己的臉,沒好氣的説:“那是凍的。路上又堵車了,我一路走過來的,風可大了。”説着拼命揉手,指尖都快凍僵了,她還羨慕!

    薛姿微微一笑,“周是,我認識衞卿的時候跟你差不多大。那個時候我年輕啊,沒經驗,一頭就栽了進去。可是衞卿一向是個花花公子,到處留情。過了好幾年,我總算跟他在一起了,他大概還是喜歡過我的,不過也就只有那麼多而已,跟我説要分手。我還喜歡着他呢,於是不肯,鬧的我爸我媽,衞爸爸,衞媽媽大夥都知道了。反正就這樣,我連軍校也不念了,於是就出國了。算的上是傷心人遠走他鄉。”

    周是看着她,問:“你現在是不是還喜歡他呢?”薛姿挑眉,“可能有,也可能沒有,反正我現在很不待見他。見不得他幸福快樂,於是想搞破壞。説實話,我就是一個很記仇的女人,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就是我的座右銘。”

    周是無語,“冤有頭,債有主,衞卿不要你,你幹嘛找上我呀!你也活了一大把年紀了,總要講點道理好不好?”薛姿輕鬆的説:“不為什麼,就因為嫉妒啊,嫉妒衞卿對你好啊。他還故意跑來找我,讓我不要去打擾你,説的那個蕩氣迴腸,感人肺腑啊,聽的我差點沒聲淚俱下。你説當着以前的女朋友説這樣的話,不是火上澆油是什麼?”

    周是聽的差點沒暈倒,強詞奪理成她那樣,沒一定本事還真做不到。識相的轉開話題,“聽説你要結婚了,恭喜啊。”她沒有露出新娘應有的羞澀表情,臉色還是淡淡的,説:“人到了一定年紀,也該結婚了。你放心,這次我是專程回來結婚的,以後可能沒什麼機會再回來了。”語氣很平靜,彷彿履行某種責任一樣。她找了個英國男友,雖不是王子爵爺,可是風趣體貼,按理説,應該沒什麼不滿足。世上的事哪能十全十美。

    周是看着她,不知道該説什麼好,於是問:“聽説你以前念過軍校,跟大嫂一樣?”怕她不明白,解釋:“就是衞卿的大嫂。”她笑了笑,“我哪能跟陳大姐比,我都不敢説我念過軍校,以前光是打架鬧事,惹是生非,教官現在見了我還頭疼呢。”周是暗中點頭,她見了她也頭疼。

    薛姿忽然嘆口氣,看着窗外説:“周是,你比衞卿以前交的那些女朋友好,至少乾脆利落,不做作,挺磊落的一個人,我就是想討厭,也沒有理由。衞卿跟我説,遇見你,讓他覺得快樂。我一開始還嗤笑來着,可是現在明白了,看見你,確實覺得生活沒那麼糟糕了。”

    周是問:“那麼,為什麼你會覺得生活糟糕?我覺得生活挺美好的啊,能吃能睡有事做,小煩惱雖然不斷,大煩惱卻沒有。”再加上還有喜歡的人,這樣的人生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呢?

    知足者常樂。

    薛姿笑:“這或許就是年輕的好處,天塌下來翻個身繼續當被子蓋,再大的事也是小事,有無窮的精力經的起折騰。我們卻是不行了,心已經漂累了,所以只好急急的找個港灣安定下來,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喜歡。”神情有些寥落。

    周是看着她説:“可是久了,你就會喜歡的,只要你願意去喜歡。態度決定一切,不是嗎?”薛姿挑眉,“周是同學,你年紀不大,説起道理來一套一套的,挺有意思的啊。你也是這麼教育衞卿的?就這樣把他調教的服服帖帖?”

    周是露出好氣又好笑的表情,索性大喇喇的説:“誰叫我是老師呢,正所謂夫不教,妻之過也。你不是也快結婚了麼?男人就該一點一點的調教,水滴石穿,持之以恆,天下還有辦不成的事嗎!”

    説的薛姿撫掌大笑,“周是啊周是,我發覺你真不簡單。衞卿栽到你手上,還真不是偶然的。”談到這兒,氣氛才真正融洽。

    周是電話響,是衞卿接她來了。薛姿轉頭,看見窗外聖誕樹下站着的高大人影,卓爾不羣,身穿深色商務型風衣,英俊沉穩,對其他女人的注目禮視而不見,不耐煩的看着手裏的手機,一遍遍抬頭望着門口的方向。年輕時苦苦暗戀的那個人,如今因為另一個女孩子牽腸掛肚,只出來這麼幾個小時,他便擔心成這樣。斜睨一眼周是,正在穿大衣,還怕她欺負她不成?

    她忽然對正要離開的周是説:“真羨慕你的運氣。”羨慕她能得到她怎麼也得不到的人。周是看着她眼中閃過的落寞悲傷,嫣然一笑,興致勃勃的説:“知道我運氣為什麼這麼好嗎?”薛姿挑眉,“哦——那能不能説説你的秘訣?”

    周是認真的説:“笑的甜的女人,運氣總是不錯的。”接上去一句:“所以,你應該常常笑才是。”薛姿看着瀟灑離去的周是,啞然失笑。

    笑的甜的女人,運氣總是不錯的。至理名言。

    衞卿看見她出來,忙迎上去,見她心情不錯,於是開玩笑:“我以為你一定鼻青臉腫的出來。”周是哼一聲,“我又不是去打架,以禮待人,人家自然以禮回之。上兵伐謀,不戰而屈人之兵,最是理想。”衞卿笑的不行,“既然兩軍交戰,短兵相接,敢問戰況如何?”情敵見面,分外眼紅,尤其是女人,不亞於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周是撇撇嘴,“化敵為友。”聽的衞卿一愣,“真的假的?”夠本事的啊!周是不耐煩,“騙你幹嘛!誰像你那麼沒用,辦個事拖泥帶水,不乾不淨。”衞卿不理會她語氣裏的諷刺,稱讚説:“哎呀——,周是,看不出來,你真是出息了啊。”連薛姿這樣的女人都能拿下。

    周是陰惻惻的説:“我這麼出息還不是因為你?你説你還有多少個薛姿,從實招來!”衞卿忙抱住她,又親又蹭,“周是,這事咱們就算完了,行不?都是八百年前的舊事了,再説還有什麼意思!”周是重重“哼”了一聲,不再説話。

    不是她不介意,可是喜歡一個人,不是意味着獨佔,而是寬容。寬容他的過去,享受他的現在,期待他的未來。周是在某日,忽然看到一句話,“你若要愛我,就愛每一個階段的我。”最終釋然。她喜歡的衞卿,是全部的他。

    經過這麼一鬧,也不是沒有好處,衞卿言行舉止不由得收斂許多,周是再也不用跟着他到處應酬,算是因禍得福。

    元旦那天晚上,兩人出去吃飯。衞卿帶她到一家西餐廳吃燭光晚餐,鮮花美酒,優美的音樂,精緻的餐具,氣氛十分浪漫。午夜十二點,滿天的煙花如百花盛放,火樹銀花,星光如雨。周是就一小女人,此情此景,哪經的住誘惑,很有些飄飄然。

    衞卿將她擁在懷裏,趁機説:“周是,晚上我們回家吧。”周是尚未反應過來,愣愣的點頭。衞卿見她終於答應,興奮異常,一路上不斷親她,動作猴急。周是不想破壞氣氛,也就任由他胡親亂摸,慢慢地感覺到他有反應了,猶豫不決,沒有死命推拒,想起一事,問:“薛姿走之前,讓我來問你,你的過肩摔還在練嗎?”蹙眉不解,“她這話什麼意思?當時她表情怪里怪氣的。”

    衞卿一聽,想起當年所受的侮辱,羞憤難當,慾火自然而然消失了,怒氣衝衝的説:“周是,她滿口的瘋言瘋語,你還當真正兒八經的拿來問我!她還能有什麼意思?挑撥離間,無事生非的手段你又不是沒見識過。她什麼時候又找過你了?以後別再跟她來往!再讓我見你不學好,看我怎麼教訓你。”

    周是嚇了一跳,忙説:“衞卿,你怎麼了?就算是玩笑話好了,你也犯不着發這麼大火啊!”她只不過傳句話,又怎麼不學好了,真是莫須有!見他抿着唇不説話,覺得委屈,生氣的説:“衞卿,你就因為薛姿這麼一句話對我發火?大過節的,你至於嗎?”捶着車門説:“停車,停車,我要下車。”

    衞卿恨的牙癢癢,他可以想像薛姿那小人得志的嘴臉。他費盡心機,好不容易哄的周是點頭,因為她一句話,就這樣泡湯了。怪不得人家説,寧可得罪小人,也不可得罪女人,他總算是明白了。

    周是為此好幾天對他不理不踩,衞卿無法,在周是步步緊逼下,不得不將“過肩摔”的典故説出來,男性自尊受到極大打擊。聽的周是拍手大笑,“阿彌陀佛,報應不爽。”誰叫他以前作惡多端!

    真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辰未到。

    以後衞卿還有的受.

    第四十五章懵懂

    倆人重歸於好,甜蜜如初,不過小摩擦還是不斷。流光容易把人拋,倏忽數月,又是一年。還沒放假呢,周是便開始興致勃勃收拾行李,歸心似箭。衞卿卻説:“周是,臨近年關,我很忙,可能沒時間送你回家。不如今年就留在我家過年怎麼樣?”

    周是漫不經心的咬着吸管,卻沒有喝,説:“你忙你的,我一個人可以回家。”她又沒説讓他送。衞卿説:“你帶着一大箱子行李,怎麼提的過來?春運期間人山人海,擠來擠去多難受啊。等過了這段時間,我再帶你回家也是一樣的。又省心又省力還舒服。”周是硬是自己在學校訂了火車票,他不放心,怕她一個人在路上出事。

    周是當然不樂意,“沒事,我以前不是也這麼回家嗎?就人多點,一個人應付的過來。”衞卿沒好氣的説:“你覺得沒什麼,那是因為你以前一直跟李明成一塊回家,他幫你拿這拿那的。你一個人試試,光是那麼大一件行李,提都提不上站台。”周是瞪他,“説的我好像跟弱不禁風的千金小姐似的,不就一行李嗎?我還對付不了?大不了到家打車回去。”

    衞卿説:“行李事小,我擔心的是你。你一個女孩子,年紀輕輕,一看就容易欺負,萬一路上碰到小偷或者色狼怎麼辦?”周是不耐煩了,“哪有那麼多小偷啊,隨時注意點就是了,你還防的了人家當賊的?要是真碰到色狼——嘿嘿!我就一腳踹下去。哦,對了,我們班的女生每人都有‘防狼噴霧’的,嘻嘻。”

    周是學校最近出了一件事,一個女生晚上圖近,由後門回來,差點被人污辱了。幸好當時還不太晚,後門值班的警衞隱約中聽到哭救聲,立即衝了過來,那女生嚇的面無人色,嚎啕大哭。學校拿這事當典型教育大家,出門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尤其是女生。周是班上的女生聽了很有感慨,義憤填膺,於是拿出班費,每個女生髮了一瓶“防狼噴霧”。

    衞卿搖頭,説:“你啊,還是沒經驗,人家真要對你做什麼,就憑你那慢騰騰的動作,還有機會反抗?乖啊——路上真出點什麼事,得不償失。我知道你想回家,正月我帶你回家拜年總行了吧?”只要過了年三十,他就清閒了。

    周是悶悶不樂,“我幹嘛要回家拜年啊,我要回家過年!”莫名其妙,她還沒有嫁給他好不好。衞卿細心的擦掉她唇上的殘液,哄着她説:“周是,聽話,留在我家過年也是一樣的,你爸爸不會不同意的。我爸我媽老早就問你會不會留下來過年呢,他們拿你當兒媳婦,自然希望一家團聚,開開心心的吃年夜飯。你就過完年再回家好不好?到時候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周是為難的説:“衞卿,我知道你爸爸媽媽的好意。可是我如果不回家,我爸爸他一個人孤孤單單的過年,很淒涼的。”衞卿問:“那你以後嫁人了怎麼辦?你總不能天天想着往家跑吧?我沒不讓你回家,我的意思是,你先在我家過大年三十,正月初一我就陪你回家,一直住到開學。這樣合情合理,一舉兩得,有什麼不好呢。”

    周是還是不願意,可是道理上又講不過他,只好拿吸管用力戳着飲料,半天不吭氣。衞卿颳了刮她臉頰,“好了,別不高興了,先這麼説定了。過年帶你廟會玩去,北京有很多大型廟會,你還沒見過吧?可熱鬧了。”直到衞卿送她回宿舍,她丟下一句:“我還是想回家。”轉身上樓了。

    接連幾天無精打采的,衞媽媽特意來打電話來讓她先不要回家,留下來過完年再走。周是不好拒絕,唯唯諾諾的混過去了,心中十分煩惱,她還沒結婚呢,就有這麼多事!想一想,真是有些害怕。

    給學生上課也有點心不在焉,讓他們自己練習水彩畫。寧非一個人坐在角落,手上拿着筆快速塗抹。班上有女生走過去搭訕,他也是愛理不理的,還有不死心的女生問他這樣畫對不對,他十分不耐煩,冷冷的幾句就打發了。周是看的直説酷,真是乾脆直接啊,她得學着點,就得這麼拒絕衞卿,他近來越來越過分了,她都快招架不住了。她有好幾個星期沒見寧非來上課了,今天見到他,心想他大概是想開了父母的事。小孩子也挺無奈的,惟有接受。

    周是想提早完成寒假佈置的任務,放假的時候就可以盡情的玩了,所以這兩天在畫班都待到很晚。都晚上七點了,見寧非還沒走,不由得説:“你不回家吃飯?”寧非頭也不抬的説:“你不是也沒吃飯?”

    周是覺得跟他説話真難,難道青春期的小孩都這樣?她記得以前自己一直很聽話的,偶爾想鬧個脾氣,在街上亂溜達一圈,最後還是乖乖回家,實在沒有叛逆的天賦,不知道該怎麼做。於是説:“我不要緊,習慣了。你是男孩子,還在發育呢,比較容易餓。”

    寧非忽然抬頭看她,似乎覺得好笑,説:“為什麼你每次都擺出一副師長的表情?你不覺得累啊?我知道你剛剛二十歲,還是學生。”周是咬牙看着他,有點禮貌好不好?怎麼説,她也被人叫“小老師”。雖然氣,當然不能跟他一般計較,抬頭説:“我天生這樣,你不喜歡我也沒辦法。”

    覺得奇怪,又問:“誰告訴你我二十歲的?我研究生都快畢業了,哪隻二十歲!二十歲離我已經是很遙遠的年代了,我巴不得我只有二十歲呢。”可不是嗎,反正一旦過了二十歲的生日就回不來了,當然遙遠。她就怕學生欺負她年紀小,從來沒告訴過誰她有多大。

    寧非忍住笑意,挑眉問:“你研究生都快畢業了,那你多大啊?”周是想了想説:“二十五。”她班上的同學差不多都有二十四、五的樣子。藝術生入學年齡普遍比較大,通常復考個一兩次也不是什麼稀奇事。她們美術系有人比周是大整整一圈的。

    寧非任由她睜眼説瞎話,説:“完全看不出來你已經二十五了,我以為你只有十八呢。”周是一本正經的説:“你可別到處跟人説我已經二十五了啊,女人的年紀可是秘密。我都可以當你阿姨了,以後見了我得規矩規矩叫‘老師’。”周是覺得自己在這小子面前總算抬頭挺胸了一把。

    寧非摸着自己鼻子問:“你就這麼喜歡當老師?”周是問:“當老師有什麼不好啊?既輕鬆又愉快,我媽就是老師。一到教師節,多風光啊,全班的學生給她送花,還有以前的學生給她寄賀卡,堆滿了一桌子,我比我媽還高興。”然後總結似的説:“當老師不僅是一件很神聖的事情,而且是一項很有前途的事業。”

    寧非對她慷慨激揚的陳詞無動於衷,等她終於説完,點頭説:“那麼就請你這個‘老師’來幫我想一想,我應該考哪個學校比較好?”藝術生專業考試年後就開始了,現在已經在報名。

    周是倒是不含糊,認真的考慮了半天,説:“中央美術學院,中國美術學院都不錯啊,當然,清華美術學院也是不錯的,我當年想考沒考上。不過,我覺得不論是從國內外的名氣還是師資力量,中央美術學院都是首選。中央美術學院是教育部直屬的唯一一所高等美術學院,不過那裏面也是人才濟濟啊。你繪畫功底很不錯,又很有天分,只要肯努力,肯定能考上的——”想她當年只要再考一年,説不定也能進中央美術學院。

    寧非站起來,看着她説:“我餓了,找個地方邊吃邊説吧。”周是覺得事關他的人生大事,確實應該好好考慮。於是大方的説:“走吧。”打算請客,説:“我們學校食堂裏有個餐廳,又幹淨又好吃,要不就去我學校?反正不遠。”最重要的是便宜,因為是食堂餐廳,比外面的餐廳便宜將近一半。

    衞卿每次帶她出去吃飯,都是那種死貴死貴的餐廳,她覺得菜色也不怎麼樣嘛,完全是吃排場,還不如回家自己做呢。

    倆人走到路口,周是聞到一陣香味,是路口擺的小攤,香氣四溢,引得人垂涎三尺。不過她猶豫了下,因為衞卿一直教育她不能隨便吃小攤上的東西,不乾淨,容易生病,想吃什麼他自然帶她去吃。在他不厭其煩的説教下,她多少受了些影響,怕他知道,又該不高興了。

    連着走過幾步,還回頭頻頻張望,顯然十分心動。走在後面的寧非忽然停下來,問老闆要了一大把烤羊肉串。周是拼命安慰自己,算了,那是小孩子吃的東西,於是嚥了咽口水,站在一邊等他。

    寧非將手中的羊肉串遞給她,她吃了一驚,“你不吃?”寧非塞在她手中,説:“你不是想吃?”他一個男孩子,哪吃這些東西,不過知道班上的女生都很喜歡這些烤的,炸的,煮的。

    周是滿臉笑意的拿在手中,“哎呀呀——,真是謝謝你——你真的不要吃?”既然買都買回來了,不吃就可惜了,一路上吃的津津有味,對他態度馬上熱絡了起來,含糊不清的説:“寧非,我覺得你應該考中央美術學院,你多有才華啊,比我當年強多了——”

    寧非走路目不斜視,有些無奈的盯着前面的周是,怎麼有人這麼聒噪?吃個東西還不安靜!

    周是推薦了幾個招牌菜,埋頭大吃,真是餓了,被羊肉串引得胃口大開。吃飽才想起正事,有些不好意思的説:“你想過考哪所學校嗎?有沒有把握?”寧非吃飯很有教養,始終不緊不慢,脊背挺直,放下手中的勺子,擦了擦嘴才説:“還沒想好,不過我自己會拿主意的。”

    周是點頭,“恩,好好好。你自己看着辦,慢慢來,還有一段時間呢,不要急,這一個月再努力努力,一定沒問題的。”其實她這話説跟沒説一樣,純粹是冠冕堂皇的樣板話。

    招手買單,寧非率先站起來,拿出錢包。那服務生愣了下,説:“同學,我們這不收現金。你可以到門口的服務枱買票之後再付賬。”周是拍着他肩膀笑説:“客氣什麼,老師請你應該的。”拿出學校餐廳卡。

    卡。

    寧非有些悶悶的,大概是因為剛才的事,周是安慰他,“我雖然是學生,不過自己能賺錢,當然該請你。”走到樓下,説:“我送你出校門,你自己回家吧,別在外面晃盪,讓父母擔心。”

    寧非卻問:“你住哪?”周是伸手一指,“斜對面那棟樓,還有個很藝術的名字,‘公主樓’,因為住的全部都是女生,呵呵呵——”不由得笑出聲。她也是剛聽陸丹説她們住的樓號稱是“公主樓”,周是當時聽了哈哈大笑,就那破地方,要什麼沒什麼,還“公主樓”呢!

    寧非淡淡説:“那你先回去吧。”周是詫異的看着他跟在自己後邊,説:“你走錯方向了,那邊不可以出去。晚上只有南門開。”他有些尷尬,説:“送女生回去,這是禮貌。”

    周是當場笑倒,取笑説:“好好好,寧非先生,那就麻煩你了。”這小孩裝大人裝的還挺像的!寧非那麼冷淡的一個人,居然被她笑的紅了臉,忽然説:“今天上午我去老師辦公室時,在桌子上看見你的簡歷了,上面還有你的身份證複印件。”周是有些奇怪他怎麼突然説這個?只説:“哦,看見就看見了,沒事。”

    等她回到宿舍,才突然明白過來他指的是什麼,頓時紅了臉,這謊撒的也有點太難為情了。原來他早就知道自己一直在胡扯,居然能忍的住沒拆穿,這讓她有些驚奇。要是自己,早就説出來了。別看他還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將來一定是腹黑型的主。以後還是小心點為好,今天這臉丟的有些下不了台。

    這個學期最後一次上完課,她也放假了,於是將畫班的東西打包,準備全部帶回。寧非自從跟她吃過飯後,態度明顯友善許多,至少不再不冷不熱的拿話諷刺她了。她覺得這是一大進步,認為自己做好了學生的思想工作,頗有些得意。寧非故意留下來,問:“這麼多東西,要不要我幫忙?”她一個人肯定拿不過來。

    周是卻搖頭,“不用了,不用了,你先回去吧。我找了人幫忙。”他不再説什麼,慢慢收拾書包。不一會兒,衞卿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周是忙拉着他説:“你先把畫架,畫板,顏料桶這些東西拿走,剩下的東西我來拿。”衞卿笑説自己是苦力,搖了搖頭搬走了。周是還叫:“小心顏料蹭到衣服上啊,洗不下來的。”

    寧非皺眉看着她,忽然問:“你還沒跟他分手?”周是有些不高興了,説:“我為什麼要分手啊?”寧非以一種不可理解的目光看着她,冷笑:“他跟那麼多女人交往過,這種男人你也要?難道因為他有錢?”以一種不屑的目光看着她,似乎很生氣。

    周是憤憤的看着他,半晌氣鼓鼓的説:“大人的事小孩別管。”這事跟他哪説的清。感情的事,便是當事者,也未必説的清,更何況是一個未成年的小孩。再説根本沒跟他説的必要。

    寧非站起來,盯着她看,目光緊迫。周是心想,童言無忌,童言無忌,放緩音調説:“今年最後一節課,大家好聚好散,時間不早了,你趕緊回家吧。我也要回家過年了,提前祝你學習進步,心想事成,考上理想的學校。”

    説完就要走,寧非走過來,一手攔住她。周是好笑,問:“你這是想幹什麼?”他冷冷的看着她不説話。周是無奈,説:“這事跟你有什麼關係啊?“他忽然説:“是不是人只要有錢就變壞?我父親就這樣。我寧願沒錢,你為什麼非要跟有錢人在一起?”

    周是哭笑不得,説:“有錢跟壞不壞沒有必然的聯繫。學過政治沒?內因才是主要原因,外因不過是推動因素,外因因內因而發生作用,明白嗎?還不快給我走,我要鎖門了!”這小孩,氣死她了。不過看來他家庭問題很嚴重啊,想法有些偏激,也挺可憐的。

    關於回家問題,又和衞卿吵了一通。周是硬是哭着鬧着要回家,衞卿沒法,只好讓步,説:“我絕對不放心你一個人回家。過完小年,我跟你一塊回去,這總行了吧!”周是這才乖乖的安靜下了來,還特意去超市買菜做飯討好他。吃的他又得寸進尺,滿腦子歪門邪道的心思,周是自然是不從。情急之下説:“衞卿,我反正遲早是你的人,你急什麼!”説的衞卿頗無奈。

    周是從衞卿家回來,剛要進宿舍樓,突然橫地裏衝出一人,她定了定睛,才發覺是寧非,十分吃驚,愣了半天,才知道問:“你來這裏是找我的?有事嗎?”他等很久了?又説:“有事的話,打電話就行。”他有她的電話號碼。

    寧非低着頭,有些侷促的看着地下,半天説:“對不起。”周是想他可能是因為上次的事道歉,於是大方的説:“我接受。沒事了,不用放在心上。”她發覺寧非十分敏感且自尊,大概是因為單親家庭的緣故,家裏的關愛不夠。

    寧非看着她,遲疑的問:“你已經和他訂婚了嗎?”周是不知道他從哪裏聽到這個消息,聳肩笑説:“怎麼?現在不覺得我是在釣金龜婿了?”他皺眉,忽然一句話都不説,就這麼走了。

    周是真是蒙了,這是怎麼了?他脾氣還真是陰晴難測,完全不知道在想什麼。她試着分析,他來找她可能是為那天的衝動道歉,小孩子心裏擱不住事,非要個形式,她能理解。可是話還沒説完,他又掉頭跑了,這又為什麼啊?只好認為他可能臉皮薄,道個歉都不好意思了。

    少年懵懵懂懂的情素,連他自己都難以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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