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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0章

    第二十八章風雨

    周是一路上都沒説話,斜斜的歪在座椅上,看着窗外琉璃般的燈光。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元宵佳節,火樹銀花,心情卻是這樣的惶然失落。

    衞卿打破沉默,“怎麼了?一句話都不説,想什麼呢?這麼出神?”周是抬頭看了他一眼,半晌説:“我在想或許你不應該帶我來這吃飯。”倆人在家煮煮元宵,看看電視多好呀,依舊你儂我儂。周是後悔,後悔倆人的關係這麼快即將結束。今晚那一幕,太讓她震撼,也讓她看清某些不可逾越的鴻溝。

    衞卿卻完全誤會了她的意思,反問:“為什麼?”實在忍不住,挑眉説:“因為張帥?”所以不願和他一起出現?周是這個樣子,讓他很不滿。周是不説話,張帥的突然出現,確實令她十分吃驚。

    衞卿冷哼一聲,説:“周是,你這算什麼!你擺臉色給我看,就為了這個張帥?”周是不耐煩,生氣的説:“你胡説什麼!我沒問你你倒先問去我來了!那好,你説,你見了家人,把我撂一邊,算什麼意思?”

    衞卿才知道原來她氣的是這個,這可是大問題,忙解釋説:“周是,不是你想的那樣,你本來就是我名正言順的女朋友。我不介紹你給她認識,是因為——哎呀,一時也説不清。反正我這個大嫂呢,軍隊出身,性格剛毅,作風嚴謹,很不好説話。況且,她一直對我有意見,認為我作風有問題,不怎麼喜歡我。”説實話,他也不怎麼喜歡她。

    周是想,那也是你前科太多,人家能沒想法嗎!連嫂子都不待見他,由此可知,他以前不知道有多荒唐,心裏更加不快。衞卿説:“我説完了,輪到你了。”周是奇道:“輪到我什麼?”

    衞卿瞪她,“輪到你説張帥的事。”周是白他一眼,“那有什麼好説的——停車,停車,別開到校門口——”衞卿心裏存了個疙瘩,認為她是在避而不談,現在又這樣,當下便説:“周是,我跟你在一塊兒,從來都是光明正大的。為什麼不能送你到宿舍樓下?”這讓他覺得周是跟他在一起,有種偷偷摸摸的感覺。她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裏。

    周是一陣煩躁,他怎麼還不明白,這會兒鬧什麼彆扭!誰叫他太引人注目,讓人看見指指點點就好?在學校進進出出的是她,又不是他,就不能低調點!她又不是喜歡出風頭的人,感情的事,被大家拿來當茶餘飯後的談資,有什麼好高興的。

    衞卿悶悶的停了車,看着她甩門下車,一句話都沒有,更加鬱悶,隨手抄起車鑰匙,不由分説拉過她,説:“我送你回去。”力氣很大,半摟着她往前走。周是掙扎,覺得疼,冷冷的説:“不用了,已經到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衞卿突然大聲吼:“你聽話點!”拉着她,大步往前。周是跟不上,打了個趔趄,差點跌倒,氣的不行,奮力甩手,“你放手,我不要你送。”衞卿冷眼看着她,霸道的攬住她的腰,一點放手的意思都沒有,腳下倒是放慢了。

    周是沉着臉,身體僵硬,掙扎無效後,憤憤的往前走。這麼僵持了一路,周是站在宿舍樓前,半天不見他鬆手,只好先説:“到了。”衞卿當然知道到了,見她這個樣子,心情極差,推着她往後退一步,抵在樹下,開始強吻。

    周是怒極,雙手被制在身後,腳剛抬起來就被壓下,頭一直往外偏,衞卿不耐煩,説:“你乖點!”右手固定她臉,舌頭不顧她的意願,硬是擠進來。

    周是見經過的同學都好奇的朝她這邊張望,又羞又怒,眼淚啪啦啪啦往下掉。衞卿這會兒很温柔的吻她,也鬆開對她的鉗制,嘴裏嚐到鹹鹹的味道,發覺她在哭,才知道自己真是氣昏頭了。

    周是怕引起注意,拼命壓抑啜泣聲,胸口不停起伏,眼淚卻如斷線的珠子,始終不停。衞卿懊惱不已,不停在她耳邊哄道:“對不起,是我不好。周是,乖,不哭了——”輕輕拍着她的背。

    周是委屈的不行,又不敢哭出聲,心口漲的難受。一手推開他,用手背胡亂擦了擦眼淚,也不看人,悶頭悶腦跑進宿舍。

    衞卿挫敗的看着她的背影,自己確實衝動了,跟她較什麼勁呀。

    當下便給她電話,周是當然是不接,轉頭關機,拔宿舍電話線。她紅着眼躺在被窩裏,又滴了幾滴眼淚,悲涼的想,衞卿和她之間,不論是身份,地位,還是年齡,相差的不只是一點點,實非良人。她所憑侍的不過是他寵她,一旦他厭倦了,她跟怨婦又有何分別!

    衞卿一夜打了好幾次電話,連宿舍電話都打不通,知道她正生氣呢。心想,過幾天再説吧,等她氣消了,再去找她。依她那臭脾氣,現在去找她,還不得吃閉門羹。

    元宵節過後,便開學了。照例開了個班會,班上的同學難得齊聚一堂,張帥也不例外。周是因為衞卿的事,心情很不好,一個人悶悶不樂的窩在最角落。張帥坐另一邊,轉頭看了她好幾次,她也沒發現。

    肖老頭還是苦口婆心,語重心長的勸戒大家要端正心態,認真學習,努力工作。眾人依然聽的哈欠連天,好不容易説完了,大家一鬨而散。周是趴在窗口,看見伸進來的桃樹似乎有一點新意,桃紅又是一年春。只可惜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看這天氣,陰沉沉的,似乎要下雨。心情愁苦,柔腸百結。

    張帥在她身邊坐下,看了看她,説:“感冒了嗎?奄奄的,氣色也不好,嘴唇蒼白。”周是搖頭,“沒,天氣不好,所以精神也有點不好。”她因為衞卿,消得人憔悴。

    張帥遲疑了下,還是説出來:“周是,那天晚上,看見你和衞先生在一塊,我很吃驚——”周是懶懶的説:“看見你,我也很吃驚。”張帥默然,半晌説:“記得你以前説過,你和衞先生沒什麼。”

    周是嘆氣,“那是以前,縱然現在我和他有什麼,以後也説不準。”張帥不説話了,半天才説:“看見你和衞先生在一起,我——”他沒有説下去,可是神情黯然,語調灰敗。

    周是頭埋到胳膊裏,低聲説:“你可能覺得我是貪慕虛榮的女孩子,不過,不要緊。換作別人,我也會這麼想。”有些事,真的不是外人所能明白的。連當局者都迷茫不知,何況別人。張帥如果因此誤會她,那也沒什麼好説的。

    張帥搖頭,“沒有,我從來沒這麼想過。周是,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麼美好的女孩子。我很喜歡你,真的。”

    周是以為他是安慰自己,衝他一笑,説:“謝謝,你讚美的人的方式很可愛。”笑容裏仍有拭不去的愁緒。

    張帥嘆氣,似乎晚了,於是問:“你和衞先生是在交往嗎?”周是點頭,“現在還是,以後就不知道了。”他聽出她語氣裏的悲觀,問:“怎麼了?”他總擔心周是受欺負。衞卿是情場老手,而周是隻是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學生。

    周是苦笑:“我們——算是吵架了吧。”張帥抬眼看她,問為什麼。周是側過頭問他:“你知道衞卿家裏的事嗎?”張帥跟他是同一階層的人,多少應該知道一點吧。

    張帥點頭:“聽説過一點。”周是想了許久,問:“元宵節那天晚上,我們碰到他大嫂了,穿着軍服,十分帥氣。”張帥“哦”一聲,説:“衞先生他大嫂,是陳委員長的獨女,聽説一直在部隊當兵的,是個巾幗英雄,女中豪傑。她們陳家,比衞家有過之而無不及,父母都是首長,她本人卻一直在部隊摸爬滾打。聽我爸説過,她為人十分嚴肅,不假辭色。”

    周是聽的搖頭,説來説去還不是高門大户的政治聯姻。她想起那天晚上她對衞卿冷淡的神情,聽到丈夫名字時無動於衷的樣子,像她這樣一個嚴謹認真的人,不知道婚姻生活快不快樂呢。

    張帥想不到她已經是別人的女朋友,有種無可奈何的無力感,説:“你和衞先生吵架,因為什麼?”周是搖頭,“張帥,我不想談這個。”現在想起來,她不知道他為什麼那麼生氣,生氣的應該是她才對。對她又拖又拽的,動作粗暴,最不能接受的是,不顧她的意願強吻她。她餘怒未消,此刻聽了張帥的話,越發覺得前景黯淡。

    張帥表示道歉,説:“你和衞先生都交往了,我不予置評,説實話,也沒資格——”語氣有些苦澀,“可是,周是,我想你應該再想清楚一點,是不是?”他當然不看好周是和衞卿。

    周是苦笑,這樣看來,她和衞卿算是走到頭了麼?張帥見她傷心,不知道該説什麼好,想起一事,轉開話題,説:“周是,不要多想,事情總會有辦法的。你還記得你曾答應過我,要做我的模特嗎?”

    若不是他提醒,周是早已忘的一乾二淨,當下説:“是啊,我以為你找到其他人了。”張帥搖頭,輕聲説:“沒有,我一直在等你呢。”意有所指。

    周是勉強打起精神,問:“現在嗎?你拿畫板來,我就這樣靠着行不?”張帥搖頭,“不,這次不只是素描,我一定要畫好。等天氣晴朗,花也開了,咱們去郊外吧。”

    周是沒什麼意見,説:“今年的春天來的真早,你看——”指着窗外説:“都發芽了,很快就會開花。”心態這樣的積極,好的兆頭。

    周是的愛情也很快就會開花的,雖然中間有點小風雨。

    周是雖然煩惱,可是學習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她在等考研成績下來,十分焦慮。有些學校成績很早就放出來了,分數頗高,她覺得壓力很大。她考的雖是本校,可是萬一分數沒上線,專業成績再優秀也沒用,何況她還想爭取到公費,這樣高昂的學費就不用憂慮了。

    感情和學業都陷入低潮,這讓她信心盡失。周是一邊埋怨學校辦事拖拉,分數還沒出來,另一邊已聽聞畢秋靜以專業排名第一的分數考進清華,複試只需走走過場便可,基本已確定下來,可以説,舉校轟動。她們這樣的學校,能考進清華,數年難出一個。她更加焦急不安,憂心忡忡。

    關於衞卿的事,她想找林菲菲諮詢點意見,她現在心煩意亂。若是以前,她根本不予理會,拿的起放的下。可是現在就沒這麼瀟灑了,畢竟動了真感情,就算放手,亦有所留戀。可是,看目前這樣,似乎要做個決斷。是分是合她猶豫不決,理智上該分,可是感情上還是希望在一起。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她的事林菲菲一直都清楚,希望能提供中肯的建議。

    她去找林菲菲時,卻發現她和高楊又在一起了,有些驚訝。高楊是她前任男友,或許是前前任,倆人也不知因什麼原因分手,沒想到又湊在一起了。高楊將包遞給她,留她們倆女生説體己話,十分紳士。

    周是看着高楊高大的背影在門後消失,捅了捅林菲菲問:“你和他和好了?”林菲菲不是一直高唱好馬不吃回頭草,天涯何處無芳草的嗎!這下怎麼轉了性子,肯低下身子。

    林菲菲搖頭,嘆了口氣説:“沒辦法,孽緣。”話雖如此,看的出來挺高興的。周是笑,打趣道:“那以前那些公子哥兒呢?”林菲菲皺眉,“別提了,表面上人模人樣,衣冠楚楚,實際上就是衣冠禽獸。我算受教訓了,看透了,再玩下去也沒什麼意思。高楊他也答應不再跟其他女模特亂搞,算了算了,為了他,吃一次回頭草也算值得。”

    周是感嘆,她的事算是圓滿了,可自己還不知道該怎麼辦呢。於是將連日來發生的事告訴她,問她有什麼想法。林菲菲聽完,有些吃驚,問:“他都到你家過年了?”周是點頭,想起更是難以抉擇。朝夕相處,難免日久生情。

    林菲菲也知道這種事吃力不討好,很容易裏外不是人,但是站在朋友的立場,還是謹慎的説:“周是,你原本是怎麼打算的?單是想和他談個戀愛,還是有其他目的——或者結婚?”

    周是嚇了一跳,忙擺手説:“沒有,我從來都沒想過!”結婚,為什麼最近老有人跟她提到結婚呢!她之所以覺得結婚離她是一件很遙遠的事情,很大原因是因為她自己連法定結婚年齡都沒到。

    林菲菲聳肩:“既然你不是以這個為前提,那麼男女在一起,自然有分有合。想在一起就合,覺得不合適了就分。”周是無力的倒在桌上,呻吟説:“我也知道這個道理。可是我是真有點喜歡他了——你看我現在這樣,真沒出息!”

    林菲菲嘆氣,“我以前也挺喜歡那個公子哥兒的,長的帥又風趣,並不全是為他的錢,可是人家就是玩玩你,玩膩了,厭煩了,然後對你不理不踩了。等你再湊上去,那可是不要臉了。説實話,衞卿以前也是這麼對其他女人的。”

    這話説的周是心窩都涼了。衞卿對她好是沒錯,但是究竟能好多久?現在這樣就有點泥足深陷了,萬一以後他變心了呢?自己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有苦都説不出來。以前沒關係,她不喜歡他,一拍兩散就一拍兩散;可是現在不一樣,明知不可能,還留戀不捨,到時候真被他拋棄,那也只能説咎由自取。

    這樣一想,幡然醒悟。她本來就想談一場享受的戀愛,到目前為止,衞卿都做的不錯。既然繼續不下去,那就這樣吧。她不想鬧的身心疲憊,不想萬劫不復,趁現在還能抽身退步,趕緊懸崖勒馬,回頭是岸。

    周是孤身一人,惟有自己保護自己。

    當衞卿打電話約她見面時,她主意已定,於是痛快答應。大有風蕭蕭兮易水寒,周是一去兮不復返的悲壯決裂。

    地方是周是挑的,説要去頤和園玩。她想找個風景好點的地方分手,心情也許不那麼糟糕。堅持不讓衞卿來接,説在雲輝玉宇牌樓下會面。一個人騎了輛借來的自行車,老早就到了。站在牌樓下面,左等右等衞卿人還是不來,心想難道分個手也這麼艱難?

    手插在褲袋裏亂晃悠,正無聊時,有年輕的外國帥小夥上來搭訕,問頤和園入口是不是往前走,周是那破英語,都不好意思開口,紅着臉指手畫腳,説前面前面,左拐左拐,往裏就是。等人家明白過來,她出了一身的汗。那小夥子見她長的漂亮,還想搭訕。周是心想媽呀,還要問什麼呀,趕緊走吧,找個英語流利的去吧。

    衞卿聽周是願意和他見面,挺高興的,以為她不生氣了,一路吹着口哨,興沖沖的趕來。路上照例堵車了,清華到頤和園那段,堵的那叫天昏地暗,他急的乾脆將車扔在路邊,小跑過來。

    一來就見周是跟洋鬼子聊的正歡呢,衝上去,摟着周是的腰,佔有慾十足,表面上用英語客氣的問:“先生,能為你效勞嗎?”那人聳肩,對周是連聲説謝謝,慢悠悠走了。

    衞卿裝作不經意的問:“你都跟他説什麼了?”周是拿開他的狼爪,説:“沒什麼,人家就問路。”衞卿哼一聲,問路問的那麼殷勤!手又貼上來。周是無奈,算了算了,就當是最後一次,進去再説。

    第二十九章分手

    倆人買票進場,從東宮門進,沿着昆明湖,往知春亭這邊走。衞卿深吸一口氣,説:“這時候來公園走走挺好的,就是花還沒開,過些日子咱們再來,我讓你享受特殊待遇。”周是不理他,穿過長橋,率先走上知春亭。看了看周圍,沒其他遊客,正是説話的好地方。

    從這裏遠遠地可以看見十七孔橋,將南湖島和廊如亭連接起來,藍天碧水,湖光山色,景色天成,天上人間。她先理了理思緒,清了清嗓子,正色説:“衞卿,今天來這,我有話跟你説。”

    衞卿擦了擦欄杆上的灰塵,體貼的讓她坐下説。周是搖頭,“衞卿,我跟你在一塊兒挺開心的,你對我很好,説實話,我也挺喜歡你。不過,我們還是分手吧。”其實她醖釀了許多冠冕堂皇的詞兒,可是最終從口裏説出來就這麼寥寥幾句。她覺得心有點疼,於是轉過身去背對他,眼前是巍峨靈秀的萬壽山,古柏蒼松,宮闕殿宇,寶剎名祠數不勝數,可是她眼睛有些朦朧。

    這對衞卿來説無異於晴天霹靂,氣急敗壞之下冷着臉問:“無緣無故為什麼?總要説出個理由來!”聲音越來越大,已經站了起來,怒目瞪她,火氣有點控制不住了。他滿心欣喜的跑來,聽到的卻是她這樣無情無義的話,還能剋制着不發作,已屬難得。

    周是轉身,抬頭仰視他,臉容平靜,無畏無懼,鎮定如山,一字一句清晰的説:“不為什麼。你以前跟人分手,也需要理由嗎?”

    衞卿想不到報應來的這麼快,立即有人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專門治他。咬牙切齒的説:“可是我們不是好好的嗎?剛才你也説了,你挺喜歡我不是嗎?為什麼突然就説要分手呢!”上前一步,緊緊抓住周是的手。他懷疑她今天是不是吃錯了藥,亂髮神經。

    周是冷着臉,始終掙脱不開,最後嘆口氣,無奈的説:“衞卿,你我之間天差地別,你有錢有權有勢,而我只不過一破學生,反正遲早都是要分手的,何必呢。”長痛不如短痛。抽出手,快步跑上岸來,只想離開。

    衞卿反應過來,三兩步追上她,不甘心的説:“你就因為這個?因為這樣荒唐的理由要和我分手?”周是苦澀的想,這樣充分的理由還不夠嗎!躲開他,説:“衞卿,是我高攀不上你。這些天,你對我的好,我都會記得的。你教會我很多,包括感情,我很感謝你,永世難忘。不過,再糾纏下去,沒什麼意思了。”終將慘淡收場,還不如趁早放手。説這話的時候用盡全力逼回眼角的淚水。

    她柔弱的外表下有顆倔強堅強的心。

    衞卿驀地明白過來,火冒三丈,吼道:“周是,你甩我?”什麼天差地別,什麼高攀不上!他才不信,她以前不是也照樣和他在一起嘛!現在倒搬出這個來當藉口了!她這樣做,只有一種解釋,她想甩掉他!衞卿不知道自己造了什麼孽,今天輪到女人來甩他了!怒不可遏!衝動之下,抓着周是硬是不放。

    周是看着過往的遊客,還有不少的國際友人,皆好奇的張望,又急又怒,真丟不起這個臉。一邊扳他的手一邊急道:“衞卿,你説話講點理!什麼我甩你,是你甩我還差不多!你覺得我們身份地位差這麼多,能在一塊嗎?你還不快放手,這樣像話嗎?放手放手——”手腕都紅了,再這樣拉扯下去這出分手戲碼都快演變成供遊人欣賞的鬧劇了。

    正鬧的不可開交,衞卿手機響起來,他一開始不理會,可是響了一遍又一遍,看來是急事。他拖着周是來到路邊,一手接起電話,煩躁的説:“什麼事呀!”慢慢的,他臉色有些變了,一把掛斷電話,才想起身邊的周是,又氣又怒,吼道:“跟我走!”

    周是趁他不注意,靈巧的躍開,不屑的説:“太后召見呢,還不快回家!”她聽見他喊媽了,很是反感。衞卿拼命壓制怒氣,儘量冷靜的説:“我嫂子因公負傷,我得回去一趟。”他怕她多疑,還特意解釋。隨即臉色一變,陰沉沉的説:“周是,這事我跟你沒完!”

    周是趕緊跑開,怕再跟他糾纏不清,遠遠的站住,衝他喊:“我們已經沒關係了。”衞卿氣的七竅生煙,指着她説:“周是,你等着,看我回頭怎麼教訓你。”大步離開。周是看不慣他那囂張樣,響亮的説了聲“好!”答的那個叫乾脆!她還怕他報復?什麼德行,分個手還恐嚇人!

    衞卿聽的腳步一頓,回頭看她,見她雙手叉腰,挑釁的瞪他,那樣子,真有幾分潑婦罵街的風範。不知道為什麼,“撲”的一聲笑出來,摸了摸鼻子,又氣又笑又不知該如何發作,説不出話來,只好搖搖頭走了。

    他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縱容周是,下意識多少因為她年紀小的關係,生起氣來失了分寸,什麼不説!以他的年紀,總不能跟十幾歲的她認真吧。可是這次,她真是太過分了!

    衞卿走到門口,心想不對,不應該留她一人在這,應該趁機把她帶回家見父母才是,省得她拿門户當藉口。於是轉身來尋,剛剛還在知春亭附近,怎麼轉眼就不見人了?於是向人打聽,問有沒有見一穿紅色小外套,腳穿靴子的女孩,立即有人説見她穿過十七孔橋,上南湖島去了。

    他一路尋過去,站在橋頂張望,這一看,差點氣炸了肺,眼睜睜的看着她跟幾個遊人搭夥,在渡船口登艇划船去了!小船晃悠悠的往玉帶橋方向去,遠遠的見她拿着木槳光是拍水,玩的不亦樂乎!他放下手中的電話,心説周是你好樣的,他不爭回這口氣以後不用混了!

    他車不在附近,路況又不好,千辛萬苦趕回家裏,早已憋了一肚子的氣。“砰”的一聲關上車門,把門口的警衞嚇了一跳。調整呼吸才進去,十分難得,一家人都在。他父親衞邵正坐在客廳看時事報紙,六十來歲模樣,腰桿筆挺,兩鬢已有白髮;他哥哥衞安和衞卿有幾分相像,年紀稍長,額頭眉角已有皺紋,桌前攤了些文件,卻沒看,看着另一邊依舊身穿軍裝,胳膊纏着紗布的妻子。

    他母親五六十歲,看的出來年輕時候也是一美人,衞卿像她比較多。笑容滿面,親自端水果進來,招呼説:“難得回來,先吃點水果,馬上開飯。”這樣齊聚一堂的局面,在他家就是過年亦不常見。

    衞卿上前打過招呼,他母親瞪他:“總算知道回來了,也不知道到哪野去了。”這麼大個人,還當孩子看。衞卿轉頭,客氣的説:“大嫂!”她嫂子陳麗雲微微點了點頭,沒説話。手上雖受了傷,可是脊背筆直,坐在那一動不動,臉上也沒什麼表情。他有些尷尬,只好搭訕着問:“怎麼又受傷了?”她並非第一次受傷。

    他母親嘆氣説:“麗雲,你自己要小心才是!大過節的也出任務,還是這麼危險的任務,子彈一偏,命可就沒了。”看了看她,還是小心翼翼説出來:“工作這麼危險,你不肯換個部門,我們尊重你。可是,像你這樣,又是女人,用不着時刻親臨前線,退居二線也一樣為人民服務,什麼工作都需要人做是不是……”

    陳麗雲打斷她:“是啊,什麼工作都需要人做,所以這些危險的事也需要人去做。我的命是命,部下的命也是命,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事。那麼多同志犧牲了,我受這點傷算什麼!”一字一字,擲地有聲,像她的人一樣。

    陳麗雲從小在軍校受特訓,練就一身好工夫。她家庭特殊,父母從小教育她要為國家人民做貢獻,於是畢業後一直在部隊工作,經常出一些危險任務,為人剛強好勝,意志無比堅定。最怕別人因為她的家庭,給她特殊待遇,所以若有危險,帶頭衝鋒陷陣。可是儘管這樣,依然逃不開悲涼的宿命。

    他母親被她不客氣的駁回,無奈的退回廚房。她對這個媳婦真是無話可説,老人家觀念陳舊,不管外面的人怎麼稱讚她是巾幗英雄,在她眼裏,兒媳就是兒媳,就該待在家裏相夫教子,出生入死有什麼用!

    衞邵正老將軍倒是一身便服,因為同是軍人,對這個兒媳倒是抱着理解的態度,從不曾有過微詞。當下説:“這次麗雲榮立三等功,值得慶賀。麗雲,你換身衣服下來吃飯。”陳麗雲元宵節晚上只陪父母坐了會兒,立即帶上警衞出任務去了。後來混亂中手臂中了一槍,進當地醫院趟了幾天才回衞家,傷勢已無甚大礙。當下站起,恭敬的點頭,轉身上樓。

    她剛走到轉角處,衞老將軍又發話了:“衞安,麗雲她手受傷了,恐怕不方便,你上去幫幫她。”明顯在撮合夫妻兩人。陳麗雲聽的皺眉,依舊昂首闊步往前走。衞安嚇了一跳,站起看着父親。衞老將軍沉聲道:“還不快去!”他無奈的丟下手中的文件,跟着上樓。

    衞卿在旁邊看了直搖頭,夫妻倆比陌生人還陌生,過着有什麼意思。人家敵我雙方還可以坐在談判桌上唇槍舌劍,他們夫妻倆,整年整年不見面,就是見了面,也從未説過話。這算哪門子的婚姻!

    他母親出來,抱怨説:“老頭子,你説這樣下去怎麼行?我不奢求麗雲端茶遞水,添飯盛湯,可是也要有點為人妻子的模樣。你老是罵衞安不好好溝通,可是我瞧着他心裏更委屈才是!”母親的心畢竟偏向兒子。

    衞老將軍被老伴唸的不耐煩,頭疼的説:“行了行了,麗雲她一個人在外面冒着槍林彈雨,多不容易呀,大家應該體諒。這次又受傷了,你説這些有的沒的煩不煩!”

    他母親搖頭,“我也知道這些,可是老頭子,麗雲都三十多了,衞安也快四十了,連個一兒半女都沒有,你説我能不着急嗎?”衞老將軍沉默了下,沒説話。好半天才説:“麗雲有她的苦衷,你別去為難她。”話雖這樣説,年紀大的人誰不想抱孫子。何況大院裏像他這年紀的,早就孫子孫女成羣了。

    陳麗雲以前也懷過孕,在一次任務中流產。所以衞老將軍對此事從不説什麼,甚至偏袒。

    他母親無奈下突然將矛頭轉向衞卿,“整天跑的不見人影,也不知道到哪鬼混去了,大過年的也不回家!你呀你,什麼時候給我定下來!”衞老將軍一聽見這個就不高興,重重哼了一聲。

    衞卿忙説:“媽,我最近忙着呢,我公司業務擴展了,你沒瞧見你兒子都累瘦了嗎?”他母親果然上下打量,摸着他手心疼的説:“真瘦了些,回頭媽給你做好吃的啊。”他哪是累壞了呀,就是被周是折騰的寢食不安。

    正説話間,突然聽見樓上傳來重物砸碎的聲音,眾人嚇了一跳,忙抬頭看。陳麗雲衣服也沒換,臉色蒼白,大步跑下來,上身依然硬挺,走到下面,淡淡説了聲:“我走了!”衞老將軍坐在那裏,“吃了飯再走。”聲音不大,可是十分威嚴。陳麗雲腳步頓了頓,沒什麼表情的説:“不了,軍部的車子已經來了,我還要回去報告情況。”軍部的車子指的是她父親的車子,衞老將軍當下不好説什麼。她父親是整片軍區的總司令。

    陳麗雲走後,衞家氣氛空前僵硬,這種事也不是一次兩次。衞家礙着陳家的面子,也不能怎麼樣,只好從中調停。衞卿見機,忙説:“我上去看看哥哥。”推開門進去,發現他哥哥坐在窗前抽煙,手裏拿了一張泛黃的照片。

    衞卿探頭去看,是一穿着軍裝的年輕小夥子,不過看這照片,大概有很多年了。好奇的問:“這人是誰?”他哥哥平靜的説:“你大嫂的戰友。”衞卿瞭然,應該是大嫂傾慕的人才是,問:“那他人呢?”衞安吐了口眼圈,“有次出任務時,不幸犧牲了,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衞卿不説話。他哥哥以前也有個要好的女朋友,人很聰明,也漂亮,看起書來一目十行。可惜家裏不同意,硬是安排他和大嫂結了婚。沒想到大嫂也有這麼一段過去。這夫妻倆人是真正的同牀異夢。這話不對,他們夫妻結婚十來年,恐怕連同牀的次數用手指都數的完。

    衞安下樓來,認真的説:“爸,媽,無論如何,我要離婚!”他母親倒在椅子上,沒説話。衞老將軍拍案而起,“你想清楚再説!”平地一聲驚雷,真是生氣了!抬腳出門。

    衞卿覺得哥哥真是可憐,既沒結婚的自由,現在連離婚的自由也沒有。衞安在政府部門工作,形象至關重要,不能被政敵抓到任何把柄。別説離婚這麼大的事,就是夫妻不和都不能外泄。就是陳麗雲,離婚對她的工作也會造成影響,更別説衞陳兩家會有什麼風波。所以夫妻倆不管情況再怎麼惡劣,為大局着想,也得繼續過下去。再説,他們跟離婚也沒什麼區別。

    衞安平時也是一鐵血男兒,這次看着母親,委屈的喊:“媽!”千言萬語,意在不言中。母親見兒子這幾年老的這麼快,心痛不已,垂着淚説:“兒子啊,爸媽當初不應該逼你——這會兒説不定早兒孫滿堂了!”衞安激動情緒一閃而過,臉容恢復鎮定,坐在沙發前揀起文件。他身兼重職,日理萬機,這次是接到父親的命令才回家的。

    過了會兒,衞老將軍踱步進來,淡淡説:“衞安,你去趟陳家,算是賠禮道歉,把麗雲接回來。”衞安顯然不願意,可是極力剋制着,半天,才點了點頭。這對他來説,委屈之至,可是他照例忍了下來。衞老將軍心裏嘆了口氣,事已至此,縱然後悔,也沒辦法。

    衞安穿衣下樓,衞卿忙説:“哥,我跟你一塊去。”倆兄弟坐在車後,一直沒説話。衞安疲累的揉了揉太陽穴,説:“老弟呀,千萬別弄成老哥這樣。衞家有我一個就夠了,我算是認了。若是有喜歡的人,好好待人家;若是對方也喜歡你,多難得呀,趕緊娶回家得了,省得夜長夢多。”想他當年,怪就怪自己沒先下手為強,釀成終身遺憾。

    衞卿想到周是,嘆了口氣,這小妮子還在跟他鬧彆扭呢。倆人來到陳家,沒想到陳麗雲已經回部隊去了,陳老將軍親自送去的。衞安苦笑一聲,轉身回辦公室。衞卿回家拿東西,看見母親坐在沙發上傷心。

    忙湊上去,説:“媽,你這是幹什麼!爸呢?”他母親擦了擦眼淚,説:“在院子裏呢。我知道他心裏也不好受。”衞卿對這種情況亦感到無力,家家有本難唸的經,何況他家這本經還特別難念。

    他母親嘆了口氣,拉着他的手説:“媽就指望你了。你年紀也不小了,怎麼還在外面跟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鬼混!什麼時候才能讓媽不操心呢!”衞卿叫起來:“媽,你聽誰説我在外面亂來了。造謠生事,這些話你也相信!”打死不承認。

    他媽瞪他一眼,説:“嚷什麼嚷!給我坐下,媽跟你説正緊話。媽算是想清楚了,門當户對有什麼用!你看你大哥和大嫂,鬧成這樣,別提媽心裏有多揪心了。你爸口裏不説,心裏也後悔了,一個好好的孩子,就這麼毀了!所以説,女孩子最緊要是温柔賢惠,體貼孝順,長的漂不漂亮還在其次。你呀,若有喜歡的人趕緊帶回家給媽看看,別再跟亂七八糟的女人混在一塊,你爸聽見又該教訓你了!你這都多大了,整天想着在外面花天酒地——”

    衞卿聽的心裏一動,説:“媽,你別説,我還真有喜歡的女孩了。”他媽聽的精神一振,忙説:“是嗎?那改天帶回來看看。幹什麼的呀?多大了?家裏都有什麼人?”敢情已經把人家當兒媳婦看了。

    衞卿老老實實的回答:“還在唸書呢,大學快畢業了。母親是老師,去世了,父親是跑運輸的,我過年就上她家去了。”母親一聽,連忙説:“書香門第,好呀。還在唸書,單純乖巧,聽着就喜歡。那你趕緊帶回來呀!都到人家家裏了,還藏着掖着不説!”

    衞卿苦笑:“媽,你兒子沒用,人家看不上咱,嫌咱條件太好,説要跟你兒子分手呢。”他媽一聽,拍着兒子的肩説:“沒事,媽幫你出頭啊。小倆口鬧彆扭也是有的,可別當真分手了啊。有照片嗎?給媽看看長什麼樣。”衞卿翻出上次在青島跟周是的合照。

    他媽一看,連聲説:“哎呀,長得夠漂亮的,氣質又好,你可得加把勁兒啊。喜歡就該出手,一個大男人,磨嘰什麼!”衞卿又跟她説,周是在家裏照顧父親日常起居,還打水給父親洗腳。他母親感嘆:“這樣孝順的女孩上哪找去!自從你大嫂來咱們家,都是我給她端茶倒水。你説若有人也給我端杯茶,我就心滿意足了!”

    衞卿被家裏這麼一鬧,心想也是,怎麼能分手呢,得想個辦法把周是拐進家門才算出了這口氣!

    第三十章雲南

    正當衞卿摩拳擦掌,挖空心思怎麼抱的美人歸時,周是卻在收拾東西,準備去雲南。考研成績已經下來,專業排名第三,若不是英語太差,名次還會好點,不過錄取肯定沒問題,公費應該也是囊中之物。她大鬆一口氣,身輕如雲,前些日子的陰霾不快一掃而空。

    這時候,學校照例組織美術系的學生外出寫生。不知道系裏的領導怎麼想的,居然千里迢迢要去雲南,真是下了不小的決心。大家一聽很興奮,整天嘰嘰喳喳議論個不停,説雲南怎麼怎麼漂亮,敢情當成是集體旅遊了。

    可是帶隊的老師卻緊張的不行,覺得肩上的擔子實在不輕,於是在出發的前一天開了個動員大會。先是系裏吳主任講話,説來説去就倆字“安全!”簡明扼要的説:“同學們啊,大家平平安安的回來,就算圓滿完成了任務!祝大家明天旅途愉快!”

    接下來肖老頭的講話就繁瑣多了,“大家記好了要帶的東西:畫板,筆,紙,路上吃的東西,日常洗漱用品,牙刷,毛巾……最緊要的是感冒藥……”零零碎碎居然列了個清單,連針和線都列明瞭,説是在野外扎到刺了,可以挑出來。又嚴肅的説:“大家要明白,這次出去不是觀光旅遊,圖享受的,是學習,是磨練,是一次難得的經驗!所以要做好吃苦耐勞的準備,要多看多寫多畫!大家是帶着任務去寫生的,不是到處遊玩去的!出發之前,一定要端正心態!路上我會和大家仔細説一説該注意的事項。”

    接下來,每個人手裏發了一份文件,有責任委託書,個人保證書,有保險單,還有記錄本什麼的。周是看見上面赫然寫着若發生意外,受益人為某某某。她嚇了一跳,第一次籤這種東西,好像自己真的會出事似的,猶豫了下才寫上父親的名字。

    然後發了印有學校名字的帽子,還有班級姓名的胸牌,老師強調必須時刻佩帶。第二天中午吃完飯在校門口集合,人人拖着個皮箱,提着一大袋吃食,登上校車。先去西客站候車,照例人潮擁擠,肖老頭怕人走散了,吼:“別懶懶散散的,按學號排成兩列,依次進場。嚴禁個人主義,無論什麼事,集體行動!男生辛苦點,發揚紳士精神,多幫幫女生。”

    於是眾人像軍訓般,戴着統一的帽子,排成兩列進入候車廳,引得大家好奇的張望。下午四點五十的火車,直到上了車,肖老頭崩緊的神經才鬆下來。點着人頭問:“人都到齊沒?這次由我和沈老師帶隊,沈老師本身就是雲南人,到時候大家要聽沈老師的指揮,切忌吊兒郎當,拿老師的話當耳旁風。路上肯定會有許多狀況,老師一時有顧不到的地方,因此,採用大家的意見,每個男生負責照顧兩個女生,正好是九個男生,十八個女生。自願組隊也行,按學號分配也行,反正大家互相照應,有困難一起克服。”

    周是和劉諾正商量着該找誰來當苦力,張帥跑過來笑説:“兩位美女,若有在下效勞的地方,萬死不辭。”劉諾挑眉,笑説:“行,咱倆的身家性命可就交給你了啊。”於是三人組成一對,換了座位湊到一塊。

    學校為了省經費,訂的是硬座,還是半價票。條件雖不大好,不過大夥湊在一塊,有説有笑,倒不覺得怎麼難熬。可是路程太長了,三千多公里,要坐整整三十八個小時,想起就有點心驚,眾人吆三喝五打起牌來。

    周是坐火車坐習慣了,通常埋頭狠睡一覺就差不多了,火車一晃悠,她睡意就上來了,但是硬被大家拉來打牌。她跟張帥搭夥,周是表面不説話,任由大家拿她當菜鳥,心裏想,就憑你們是我對手?她跟着她爸打牌都快成精了。張帥不知道該發什麼牌,周是使眼色,指着紅心,意思説對方肯定還有。如此這般,殺的對方棄盔丟甲,抱頭鼠竄。打了半天,連零都沒突破,奇恥大辱!

    劉諾轉頭看見了,扯着周是説:“好啊你,偷看我牌!怪不得會贏!”周是忙説沒有。劉諾氣憤的説:“你還説沒有,我看見你遞眼色給張帥了!”眾人鬧起來,説周是太不擇手段,都不肯放過她。

    周是忙辯解:“誰偷看你牌了!算牌也不會呀!就一百零八張,打來打去就這些,注意點就記住了。再説了,你自己拿牌有問題,這裏抽一張,那裏抽一張,一看就沒對子,哪能怪我!”周是在牌桌上可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再説她運氣不壞,因此所向披靡。

    眾人一聽,十分泄氣,都説:“周是,原來你深藏不露啊。不玩了,不玩了,這麼厲害,玩的有什麼意思。”一鬨而散。

    是哼着小調趴在窗前,十分得意。這就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嘛!張帥坐下來,捅了捅她,笑着稱讚:“你記性真好。”周是搖頭,“這有什麼,一點小聰明罷了。我媽以前老説我聰明不在正事上,光會歪門邪道,老擔心我聰明反被聰明誤。”張帥説:“你媽媽真有zhihu."

    周是驕傲的説:“是啊,我所有的本事就是媽媽教的,她很疼我,可是從不溺愛。”周是的母親作為一個教育工作者,最大的成功就是周是,儘管她已不在人世。

    鬧騰了這麼久,她有點困了。頭枕胳膊上,怎麼睡怎麼難受,這就是坐硬座的痛苦,要是卧鋪,就能舒舒服服睡一覺了。張帥伸出肩膀,笑説:“靠着我睡吧,路還長着呢。”周是也不跟他客氣,照顧女生,也是應該的。同學這麼多年,有什麼好忌諱的。

    於是靠着他的肩膀迷迷糊糊睡去,越睡越往下滑,張帥扶住她的頭,輕輕放在腿上。已是半夜凌晨時分,眾人都眯着眼打盹。車廂裏十分安靜,只聽見火車轟隆轟隆往前開的聲音。車窗外漆黑一片,只看見幾點快速閃過的燈火,似乎要帶領他們去另外一個神秘莫測的地方。萬籟無聲,他覺得此刻是如此難得,稍縱即逝,只希望列車一直開下去,開下去——不要醒來。

    可惜周是睡了兩個來小時,因為睡姿不正確,半邊身子麻痹了,難受的醒來,才發覺自己睡在他腿上,説了聲不好意思,因為沒其他想法,倒不覺得尷尬。拿了件毛衣捲成一團,趴在桌上繼續睡。

    張帥掏出紙巾,擦了擦她嘴角被壓的流出來的口水,笑了下,靠着座位亦朦朧睡去。

    他們由北到南,幾乎跨越大半個中國。先走京廣線南下,火車轉湘黔線到貴陽,然後從貴陽直赴昆明。會在昆明待幾天,主要目的地是麗江。太陽老早就穿雲破霧照進來,短消息提醒,歡迎大家來到長沙,周是睜眼,已是早餐時分。張帥讓她先排隊洗漱,等她回來時,牛奶雞蛋已放在桌上。

    周是問:“你買的?我帶了挺多吃的,火車上東西可貴了。”張帥搖頭,“趁熱吃吧,貴不了多少。”他們這次寫生,住宿伙食費都得自己掏。一趟下來,恐怕得好幾千。所以説,經濟決定上層建築,這話是不折不扣的真理。

    周是吃完東西,春日的眼光暖烘烘照在身上,她懶洋洋又閉上眼睛。旅途無聊,風景看久了也就是這樣,還不如睡覺。直到急促的鈴聲將她吵醒,看了一眼,是衞卿,腦中還沒反應過來,順手就接了。

    衞卿聽見轟隆轟隆的聲音,皺眉問:“在哪呢?車站?怎麼這麼吵!”實在太無聊,她沒有像往常那樣掛斷電話,打着哈欠説:“在火車上呢。”聲音慵懶低沉,一聽就知道剛睡醒。買賣不成仁義在,就算分了手也不是不能客客氣氣的説話。

    衞卿一驚,説:“火車?你現在在哪?”周是轉頭看了看電子牌,説:“這時候是在冷水江東。”天高皇帝遠,也不怕他什麼。衞卿愣了下,問:“冷水江東?”什麼地方?周是解釋説是在湖南鏡內。衞卿沒好氣的説:“你去湖南幹嗎?”

    周是聳肩,“不是去湖南,我們畢業前寫生,要去雲南。”衞卿叫出來:“你現在在雲南?”周是糾正他:“正確來説,應該是去雲南的路上。”衞卿氣急敗壞,吼道:“為什麼不早説?”周是奇道:“為什麼要説?”她跟他現在可是一刀兩斷了,還肯跟他説話,完全是看在舊日的情分上。

    衞卿氣的不行,莫名其妙跑去雲南幹嘛!壓抑着怒氣問:“你們去雲南哪?昆明?”周是點頭,説大概是吧。聽肖老頭説好像要先在昆明落腳,然後轉乘大巴去麗江。全程大概有二十來天。

    衞卿還要打聽情況,周是聽見警告,忙説:“我手機快沒電了,我掛了啊。沒事別打電話,又不是不要錢的電話!”長途加漫遊,她心疼着呢。火車上充不了電,看來要一路停機了。

    衞卿聽的差點沒氣死!這個周是,真是沒心沒肺。分手了,不見一點傷心,還有心情去雲南!枉費他這幾天茶飯不思,寢食不安,淨想着怎麼跟她和好。頹然的倒在椅子上,又氣又怒,偏偏像被人踩中死穴,發作不得。

    衞卿這會兒,還真有點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

    第三天早上七點多,總算到了昆明。眾人快坐趴下了,一臉菜色。拖着行李東倒西歪的下車,幾乎站不穩。肖老頭看的搖頭,説:“大家注意點形象,出來就代表學校,可別讓人説首都來的大學生就這素質!精神點,排隊出來。班長負責,可別走散了。”

    門口早有聯繫好的巴士,周是最後一個有氣無力的爬上去,前面都坐滿了,只好走到最後一排,不看不要緊,一看嚇一跳,吃驚的説不出話來。衞卿正翹個二郎腿,看着她似笑非笑。

    周是這下完全清醒過來,捂着唇問:“你怎麼在這?”自己不會是白日做夢吧!簡直讓人難以置信。周圍同學都好奇的看着他倆,有人見過衞卿,想起他身份,小聲的指指點點。

    衞卿衝她説:“坐這吧。”拍了拍旁邊的座位。肖老頭和沈老師也不知他為什麼突然在這裏出現,上前來打招呼:“衞先生。”看着他和周是,驚疑不定。衞卿笑了笑,鎮定的説:“我來雲南出差,知道周是也來這寫生,找她有事。沒妨礙大家吧?”

    肖老頭沒想到周是真人不露相,和衞卿這麼一人物如此親密,雖不知究竟是何關係,還是客氣的説:“沒有,沒有。周是這兩天身體有點虛弱,衞先生來了,正好有個照應的人。”眼睛在他和周是之間來回打量。

    衞卿從周是學校知道他們此行的安排,於是先坐飛機到昆明,然後守株待兔。周是站在那裏手足無措,看着他不知道該説什麼好。轉頭問肖老頭具體日程安排。肖老頭和沈老師商量,説同學們長途跋涉,身心疲憊,今天先在招待所歇一天,明天安排去世博園。

    衞卿裝模作樣將一袋東西拿給周是,説:“我先走了啊,中午接你出去吃飯。”周是瞪着他下車,覺得自己一世英明都給毀了,這下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衞卿站在路邊衝她揮手,周是氣呼呼的轉過頭,不再看他。車子往靠近郊區的招待所開去。周是一個頭兩個大,萬萬沒想到衞卿會像吊靴鬼一樣跟到雲南來。打開袋子一看,盒子裏是各種各樣的藥品,有感冒藥,消炎藥,腸胃藥,創可貼,正氣水,還有風油精等日常用藥。塑料袋裏裝的是她愛吃的零食,什麼牛肉乾,巧克力,薯片,都是上好的。

    他這是什麼意思?不是早説好已經分手了嗎?周是一臉鬱悶的看着窗外截然不同的熱帶風光。無奈之餘,想到他為了自己跑遍大半個中國,還細心的為她準備這麼多東西,不是不感動的。

    學校聯繫的招待所條件自然好不到哪裏去,倆個帶隊老師,一個當地導遊,正好三十個人。肖老頭領了房間鑰匙,聚在大廳開會:“我們預備先在昆明待三到五天,然後主要目的地是麗江。所以大家在昆明這幾天先將就將就,出來就是吃苦磨練的,也別抱怨條件差,大家都克服一下。”

    分配房間才知道肖老頭為什麼這麼説,一個標準間臨時加了牀鋪,居然住四人,幾乎連轉身的地方都沒有,周是無語,甚至懷疑衞生間能不能用。按寢室住下來,大家把行李一放,連落腳的地都沒,只好趴到牀上去。坐了這麼久火車,骨頭基本上散了,一倒下就爬不起來。

    劉諾捅了捅她:“喂,周是,大家説剛才來看你的那個男人是雲瑪的總裁,好像叫衞卿是吧?聽説還參加過咱們學校的頒獎典禮來着。老實交代,你跟他到底什麼關係!這次可別想糊弄我啊。”一看倆人眼神就不對勁。

    周是想,這難道就是衞卿的目的,想讓他們的關係大白於天下?也是他所謂的教訓?讓她退無可退,無可奈何之下只好跟他在一起?這人做事為什麼總是那麼霸道呢!不是早説分手了嘛!好不容易下定決心,現在弄的她又開始心煩意亂,茫然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原來她的意志並不如想象中那麼堅定。衞卿一來,她的心房便一點一點的瓦解消融。不知何時,他已經在她心裏安營扎駐。

    劉諾見她不回答,撓她癢癢,周是向來觸癢不禁,連聲討饒,從這頭滾到那頭,喘着氣説:“大姐,坐了這麼久火車,你不累呀。還是力氣打聽別人的八卦!”劉諾捶她:“你算是別人嗎?”小心翼翼的問:“是男朋友吧?”

    周是蒙着被子沒説話,倒沒像上次那樣矢口否認,滿頭大汗的説衞卿是她叔叔。羣眾的眼睛都是雪亮的,説出來只會欲蓋彌彰。她對衞卿再次舉棋不定,可是一想到分手的理由,卻始終不肯舉手投降。

    感情是這樣的脆弱無助,可是她有她的堅持和驕傲。

    中午時分,衞卿打電話過來讓她出來吃飯。周是悶悶的拒絕了,説:“不了,老師組織大家在旁邊的餐廳吃飯,我一個人不去不好,還是跟着大家吃吧。謝謝你今天特意來看我,我很感激。”掛了電話。衞卿沒像往常那樣不甘心的打過來,一直到她排隊入座吃飯,還是沒消息。

    她拿着筷子,突然覺得有點後悔。他千里迢迢的跟過來,臉上有掩飾不去的疲倦,這樣辛苦,出去吃頓飯有什麼!她食不知味,放下飯碗,頻頻看手機,連條短信都沒有。灰心喪氣的想,他此刻是回北京了嗎?換作自己,被這樣拒絕,不回去還留在這幹嘛!

    心不在焉的吃完飯,幾個女生相邀去逛街,負責照顧的男生怕出意外,一路作陪。周是半點興致也無,懶懶的回到招待所,翻來覆去睡不着。一直盯着手機不放,鬼使神差之下撥了衞卿的號,剛接通,連忙掛斷。心如鹿撞,砰砰亂跳。既懊惱又期待。懊惱的是自己,期待的是衞卿。為什麼會這樣?她從來都不是不幹不脆,藕斷絲連的人啊!

    可是衞卿並沒有回電話,他那時正在賓館洗澡呢。一路風塵僕僕,確實累了。想着養足精神,晚上定要將周是帶出來説清楚。可憐的周是,以為他回去了,茫茫然埋在枕頭下,有點傷心,有點悽惶,或許還有點後悔。

    她自己也認識到,事情似乎遠沒有結束。對衞卿真是又恨又惱,千山萬水的,追過來幹嘛!分明是想逼的她不顧一切往下跳。可是在此之前,總要讓她看清楚腳下走的是怎樣一條路,他總是這樣咄咄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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