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頭上的青筋隱隱浮現,貝爾傑勉強壓下怒火,冷聲詢問理由。“為什麼?”
“因為只要你答應求婚,我就跟你去看醫生。”頂着一顆昏昏沉沉的腦袋,她在求婚這檔事上依然毫不放棄,沒有退怯。
幹嘛?人家是挾天子以令諸侯,她是挾感冒以脅求婚嗎?
冷冷一笑,貝爾傑毫不憐香惜玉的就往某顆不自愛的腦袋上狠狠巴了下去,眼角帶煞,口出譏諷。“我就算不答應你的求婚,依然可以強制帶你去看醫生。”
話聲方落,大手一揚,直接將棉被掀起,在她哇哇大叫的呼冷聲中,冷笑的抱胸威脅。“快點!看是你要自己換衣服,乖乖和我出去;還是我直接壓着你,穿睡衣就走。”
難得見他這般凶神惡煞,田依紗知道這回自己就算死賴活賴也逃不過了,當下只好嘀嘀咕咕的跳下牀,一邊抱怨一邊抓起外出服到浴室去換了。
吼!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她發高燒都還不忘深情求婚,怎麼他就不會感動一下,順勢就從了她呢?
阿杰啊阿杰,你這個殘忍的小東西,你無情、你殘酷、你無理取鬧……咦?慢着!好似……無理取鬧的是自己?
浴室裏,她抓了抓自己鳥窩似的頭髮,很有良心的承認確實從小到大,很多時候無理取鬧的都是自己,而阿杰向來都是很理智的,就算偶爾的不理智……呃……那也是被她氣的。
這廂,田依紗難得心虛自省;那廂,貝爾傑已經板着臉來到客廳等人。
唉……有時他真的搞不懂某個人的腦袋瓜子到底都裝了些什麼,思考邏輯到底是怎麼運行的?是所有女人都這樣,還是她特別奇怪?
頭疼的揉着額,貝爾傑很是無奈,不懂自己走的是什麼運?人家別人的青梅竹馬都正正常常的,怎麼他的青梅竹馬就是那副傻傻的,動不動就把求婚當飯吃的鬼樣子?
正當他深深嘆口長氣,百思不得其解之際,田依紗也已大衣、毛帽、手套全副武裝的穿戴整齊走出來了。
一見人,貝爾傑百折千轉的心思登時迴歸。“好了?那走吧!”
愣愣的點了點頭,正想隨他出門時,田依紗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又停下腳步。“慢着!你下午不用上班嗎?”
“我請假!”不冷不淡的回應,貝爾傑的臉上表情看不出情緒。
“呃……雖然很高興你這麼關心我啦!但是也不用這樣吧?”呵呵傻笑,田依紗心中另有盤算。“不如你回去上班,我可以自己去看醫生啦!”
聞言,貝爾傑很不給面子的冷笑一聲,完全不信任眼前這個女人。“你若會自己去看醫生,豬都會飛了。”
哼!兩人從小一起長大,她打什麼歪主意,他難道還會不知道嗎?説難聽一點,她屁股一翹,他就知道她要拉屎了,這種小手段就別在他面前要了。
心中的算盤被揭穿,田依紗只能嘿嘿乾笑數聲,乖乖的在他的壓制下滿臉頹喪的出門看醫生去了。
然後二十分鐘後,在看病時間還來得及之際,兩人已出現在一家頗負盛名的診所內。
“健保卡給我,你到一旁坐着等,我去幫你掛號。”毫不遲疑的,他馬上做出安排。
乖乖交出健保卡,田依紗找了個位置坐下,看着他在櫃枱幫自己掛號,心中莫名的竟然也有着淡淡的幸福感,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嗯,藥水味讓她好想吐啊!
迅速掛完號,貝爾傑來到她的身邊坐下,看她一臉不舒服噁心欲吐的模樣,心知肚明她的那點小毛病,他索性健臂一伸,讓她靠在自己懷裏,嗅聞着屬於自己的味道,藉以沖淡空氣中的藥水味。
田依紗被他這一連串的動作搞得先是一怔,隨即靠在他身上無聲的輕笑起來。
呵……看來生病也不全都是壞事,偶爾也會有好康的降臨呢!
恍恍惚惚的笑着,她無意識的用鼻尖蹭着,嗅聞着他身上似有若無的淡淡清香味,意識又因為高燒而漸漸朦朧起來……
這味道……這味道……很熟悉哪……對了!是他們在家中共用的沐浴乳味道,只是為什麼同樣的沐浴乳,在他身上聞起來就好像特別不一樣,特別好聞呢?
恍恍惚惚中,也不知過了多久,護士小姐終於叫到她的名字了——
“下一位,田依紗小姐請進。”
“紗紗,起來,到你了!”輕輕的拍了拍靠在身上的女人,貝爾傑試圖把昏昏沉沉的她喚醒。
聞聲,田依紗踉踉蹌蹌的站起來,在他的攙扶下,一路夢遊般的進入看診室,然後才剛坐定,護士就忙不迭的幫她量耳温、血壓。
“都發燒到四十度了,怎麼現在才來看病?”一看耳温槍上標示出來的温度,本來慈眉善目的老醫生就馬上開罵嘮叨。“現在的年輕人是怎麼回事?仗着自己還年輕就以為可以糟蹋自己的身體嗎?要知道棺材裝的是死人,不是老人!之前就有人拖着感冒不看病,最後轉成肺炎死了呢!”
被劈頭一陣痛罵,還有些迷迷糊糊的田依紗只能傻笑以對,倒是貝爾傑被老醫生誤會,以“你這個男朋友是怎麼當的”的鄙夷眼神對待,心中實在悶爆了。
很快的,在叨唸聲中,老醫生看完診,兩人這才拿着單子到隔壁藥局去領藥,等領完藥,才剛從藥局走出來,貝爾傑就忍不住巴了某人的腦袋一下——當然,看在她還在生病發燒中,力道倒是有減輕了不少。
“幹、幹嘛又打我啦?”田依紗病慷慨的抗議。
拜託!生病已經很可憐了,他可不可以不要再虐待病人了啊?
“發燒到四十度,你還真能忍!”斜睨冷哼,貝爾傑還真不得不佩服她。
普通人發燒到四十度,恐怕早就病歪歪的倒在牀上哼哼哀叫了,沒想到她還能對於要不要去看醫生和他討價還價一番,可真是神勇哪!
聞言,田依紗乾笑的搔了搔頭,遲遲不敢接腔,因為她知道某人正在氣頭上,自己撞上去找罵挨無異是勇者的行為,而她從來就不是勇者。
見某人終於有了心虛的自覺,貝爾傑再次哼聲冷笑,不過看在她生病的分上,倒是沒再繼續追着棒打落水狗。“在這裏等着,我去開車過來。”話落,快步走到較遠處的停車格去把車開過來。
站在路邊,田依紗腦袋暈呼呼的吹着冷風,看着銀白色的轎車由遠方的停車格緩緩駛近,最終停在她的面前。
她縮着脖子飛快鑽進車內,然後在車子平穩的加入車潮時,自己喬了個舒適的姿勢,隨即緩緩闔上眼睛,再次陷入迷濛的睡意中。
而在此之前,誰都沒有注意到對面的人行道上,一名相貌端正、身材高瘦的中年男子剛好從便利商店出來,眼尖的發現馬路另一邊的貝爾傑後,目光便始終停留在他和他身旁的女人身上,直到兩人坐上車相偕離去後,這才收回若有所思的目光,回到自己車上往反方向漸漸駛離。
接下來的幾天,在貝爾傑的嚴厲監督下,田依紗不得不乖乖按時間吃藥、休息,是以在一個禮拜後,她的感冒早已經痊癒了。
既然痊癒了,貝爾傑也就懶得再監督她,實施放牛吃草政策;而他也不用再像前些天那般下班時間一到就趕着回家,並且能將更多的心神放在工作上。
這天,他忙着趕一個新案子,辦公室裏的人都走光了,他還在自己的位置上加班。
好不容易,他將手上的工作告一段落,看了看時間,竟然已經將近晚上十點了,當下連忙收拾東西準備離開時,辦公室的大門卻突然被人推開,下意識的抬眼看去,竟然是大學時的恩師、如今的老闆——劉宇翔。
“教授!”清冷的嗓音打着招呼,貝爾傑奇怪的問:“怎麼又突然回來?忘了什麼東西嗎?”
“是啊!我忘了拿一份合約了。”笑着回應,劉宇翔快步進入自己的獨立辦公室,不到半分鐘,便手拿一份公文夾又走了出來,並且有了閒聊的心情。“怎麼工作到這麼晚還沒回去?我可沒錢付你加班費。”
呵……事實上,建築師幾乎都是專案責任制的,根本就沒有所謂的加班費,他剛剛那些話完全就是在説笑。
貝爾傑聞言微微的笑了一下。“只是想説把工作告一段落再走,沒想到就這麼晚了。”
這種情況在設計界中倒是很常見,劉宇翔也不意外,當下只是點了點頭。“走吧!早點回去休息。”
沒有多説什麼,貝爾傑收拾好東西,隨着他一起走出事務所,兩人在等電梯時,卻聽劉宇翔閒話家常般的開口了——
“對了!爾傑,打從你進大學後,我便認識你到現在,這麼多年來,怎麼都沒聽説你有交女朋友?”
怎麼也沒料到他會問起這種事,貝爾傑先是一愣,呆了三秒鐘後,這才終於反應過來。“呃……教授怎會突然問起這個?”
今天是怎麼了?教授怎會關心起他的私人感情世界了?
温和輕笑,劉宇翔打趣道:“像你這麼出色的年輕人,有女朋友也是正常,以後同事聚餐時,就一起帶來介紹給大家認識啊!”
為什麼教授會認定他有女朋友?
心下奇怪,貝爾傑皺起眉頭,下意識的否認。“我沒有女朋友!”
沒有?
揚起眉梢,劉宇翔可不相信,調侃笑道:“那我前些天瞧見你和一個年輕的小姐在一家診所外打鬧説笑是怎麼回事?”
年輕的小姐?診所?打鬧説笑?
乍聽幾個關鍵詞,貝爾傑的眼角一陣抽搐,大約明白他看見哪一幕了。“那不是我的女朋友!”
這真的挺令人無言的!唉……只能説台北未免也太小了,怎麼他送田依紗去看醫生,就恰巧會被熟識的人給撞見呢?
“不是?”劉宇翔詫異反問:“我瞧你們挺熟的樣子。”
“那是我從小就認識的鄰居,還會不熟嗎?”更何況他們現在還“同居”呢!
“原來是這樣啊!一恍然大悟,劉宇翔暗暗鬆了一口氣。
呵……看來自家女兒的暗戀還是有些希望的。
不然還能怎樣?
貝爾傑在心中暗暗翻了個白眼,順便吐槽一下,但臉上卻依然淡淡的不掀波瀾,教人看不透他的心思。
也不知是聊開了還是怎樣,劉宇翔繼續笑道:“那你交了女朋友沒?”
為什麼話題一直在他的私人感情上打轉?
從來就不愛透露自己隱私的貝爾傑微微皺了一下眉,但基於對方一直是自己昕敬重的恩師,他不至於向對旁人那般不客氣,雖沒出聲回答,但還是以搖頭示意。
見狀,劉宇翔的嘴角不由得漾起温和笑意,正待説什麼之際,電梯門“叮”的一聲開啓,阻斷了他嘴邊的話語。
一前一後,兩人相繼走進電梯後,隨着門一關,樓層表開始不斷往下。
“爾傑……”驀地,低沉温雅的嗓音打破了短暫的沉默。“你可曾想過未來要怎麼走?”
偏頭望向恩師,貝爾傑不解其意,以眼神無聲詢問。
目光深沉回凝,劉宇翔微笑解釋,“我一直認為一個主掌設計的建築師和一個擅於管理金錢的財務人員,是讓一家建築師事務所能長久經營下來最好的搭配,我和你師母就是最好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