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識我,必要服從。
——冥王梅迪納
魔鬼之城上,梅迪納的手跡歷歷在目。
平心而論,他的字跡是屬於比較難看的那一種,但領導人的通病就是喜歡四處題詞,似乎不如此不能顯出他的威嚴。在三年前魔鬼城大致竣工的時候,梅迪納試圖在四面大門上都題上詞,被斐迪南恥笑為“狗佔八泡屎”,他才訕訕作罷。
這是一座白骨城池,身為死亡世界的王者,梅迪納長期以來是為之驕傲的。
但是今天,他怒氣衝衝,大步向城內走去,所經之處,下屬們噤若寒蟬,連温度都猛然降了下來。
梅迪納轉身,坐在正中的鷹骨王座上,叩了叩扶手,下令:“把西德和紅一起帶來。”
冥靈侍衞為難地躬身:“這……陛下……”
梅迪納臉色冰冷:“帶來!如果斐迪南阻攔,告訴他這是我的意思。等等……如果西德是和一個小孩子在一起的,不要被那個小孩子看到行蹤。”
“是的,陛下。”侍衞微微躬身。
梅迪納稍微平緩了一下怒氣……那個來自東方的女人已經讓他忍無可忍了,如果這一次查證屬實,確實是那個女人把主意打到自己頭上來的,那麼,就算是斐迪南,也護不住她。
“陛下,西德帶到。”冥靈回話。梅迪納的手下,辦事效率一向一流。
“還有一個呢?”梅迪納問。冥靈猶豫地把眼光投向殿外。
斐迪南按劍大步走入:“怎麼了?好大的火氣!什麼事情惹到我們冥王大人了?”他笑容明朗,左手挽着紅——五年了,那個小女孩已經長成為十八歲的成年女子,帶着東方特有的雍容和神秘,安靜微笑,一如初見之日。
梅迪納伸手把黑水晶擲了下來,看着西德:“説,琴是誰給你做的?”
斐迪南不滿道:“梅迪納,你這是什麼意思?”
梅迪納不理會他:“東方紅,你要躲在斐迪南身後到什麼時候?你想做什麼,想要什麼,不妨直接開出價錢,不要跟我玩這一套。”
西德漲紅了臉:“我的琴是我自己做的,和這位女士無關。”
“哦?那這個呢?”梅迪納目示黑水晶。
西德憤憤道:“我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你從哪裏找來這玩意兒。”
梅迪納吸了口氣:“斐迪南,今天這小子到我家去了,找我的女人彈琴,我在他琴裏發現了這個——我告訴你,如今懂這個法子的,只有我一個人,再有,就是你這位可憐無辜的東方小妹妹了。”他把目光轉向紅,“你是聰明人,直接告訴我怎麼回事,我不想浪費時間逼供——姑娘,別説咬斷舌頭,就算你死在這兒,我一樣能問出答案來!”
有人回稟:“薇婭求見。”
梅迪納點頭道:“讓她進來——斐迪南,坐下吧,我今天請你看一出好戲。”
薇婭氣喘吁吁地跑上:“陛下,水晶是我放的……我只是想看着西德,我只是想知道他在哪裏,我沒有冒犯陛下的意思。”
梅迪納挑眉,斜眼看着紅:“是這樣?”
紅伸手——是的。
梅迪納猛然站起身子:“是的,是這樣?紅姑娘,這塊黑水晶至少要五百個活人的眼睛才能煉成!現在你告訴我,它僅僅是為了監視一個女人的情郎?”
斐迪南護住紅:“梅迪納你嚇到她了,紅對你沒有惡意。”
梅迪納冷笑道:“斐迪南,聽聽你説的話。她的父親、她的族人死在我手裏,你説她對我沒有惡意?紅,你站出來説話——你想要報仇我給你機會,不要再挑撥我和我兄弟之間的關係!”
紅急切地伸手,想要比劃。
梅迪納一步邁下,伸手捏住她的下頜:“我沒興趣聽你打啞謎——好吧小女巫,我幫你把舌頭長出來!”
雪白的下巴被梅迪納捏得發青,兩排細碎的牙齒無力地張開,涎水流了出來。梅迪納伸手就去扯她的舌頭。
斐迪南伸手扣住他的肩膀,用力推開:“我也受夠了——梅迪納!”他的右手按在劍柄上,“你要動她,衝我來!”
梅迪納嘿嘿一聲笑:“好極了,斐迪南,我想和你比試比試……已經很久了——拔劍吧。”
“對不起……五年前那件事情之後,我發過誓,會保護她。”斐迪南鏘的一聲拔出熾天使之劍,“梅迪納,你確定我們要在這兒動手?”
梅迪納的指尖慢慢凝成一團黑色,他回頭下令:“殺了這個女人!”
斐迪南一劍橫胸:“誰敢?”
部下們確實不敢。
這些年來,斐迪南和梅迪納幾乎成為一個無堅不摧的整體,即使他們現在翻臉,沒準兒過一會兒還是好兄弟——即便真的徹底反目成仇,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想要除去幾條人命,都是輕而易舉的事。
梅迪納的臉色慢慢沉了下來:“斐迪南,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對於梅迪納,斐迪南不是不感激的。這些年梅迪納對他幾乎沒有隱瞞,梅迪納所得到的任何權力,都在第一時間分給自己一半——在某些方面,甚至遠遠不止一半。梅迪納做出的任何決定,斐迪南幾乎都可以否決再議,而對於斐迪南的決定,梅迪納無條件給予支持——對梅迪納這樣的人來説,這是他對一個人信任的極致。
越來越多的人在殿外觀望——有驚訝,有興奮,有投機。斐迪南感覺到後背在發冷。在信奉絕對力量的城池,居然有兩位統治者,這是大忌。
猶豫的瞬間,梅迪納指尖的黑色已經纏繞上了熾天使之劍。
斐迪南的胸口一陣悶熱,力量居然被禁錮在體內,無法發出——梅迪納在動手的瞬間已經想到了制勝的辦法。斐迪南是凡人,他必須調動體內的力量,融合熾天使之劍的威力,再發出一擊。這樣一來,他發招的速度就比冥靈出身的梅迪納慢了半拍,更何況他還在猶豫。
熾天使之劍的威力極大,如果想要兵不血刃地拿下斐迪南,只有讓他根本來不及出手。
斐迪南的眼睛、鼻孔、耳道……一起流出血來。
好無情的人!他閉了閉眼睛。
梅迪納引而不發,看着紅:“紅,我等你的話呢,你忍心讓他為你而死嗎?”他回頭怒吼,“你們還站着幹什麼?殺了她!”
斐迪南猛力推動劍鋒,一口鮮血狂噴出來,夾雜着細細的血塊。他一把拉住紅,依舊用慣有的沉穩語氣呵斥:“誰敢!”
他回頭,慘笑:“陛下,你真正要除掉的人……是我吧?你可以殺了我,熾天使之劍你拿走——但是,這個女孩太苦命,請你放了她,她對你沒有威脅。”
梅迪納愣了一下——糟了,斐迪南一貫敏感,他果然想到最要命的地方去了。
他愕然道:“我不是有心要下殺手……斐迪南……”
斐迪南笑笑:“不怪你。”他橫劍向胸口刺去。
梅迪納一把拉住了劍鋒,熾天使之劍從靈體穿過,痛得他渾身一顫,但他毫不猶豫地用另一隻手也握住了劍鋒:“住手!斐迪南,我只是不想讓這個女人迷惑你。”
斐迪南臉上的笑容既淒涼,又甜蜜——梅迪納明白了,一切都來不及了,斐迪南已經愛上了這個女人。
“好兄弟,來,放下劍,放下。”梅迪納苦笑,“行了行了,別這樣看我,一切都過去了。好吧,以後管着你的女人點兒,我不會再對她不利了——放下劍!你有完沒完?”
斐迪南緩緩地放下劍——這是梅迪納?他不是素來不擇手段的嗎?他橫下心的事情,居然也有半途而廢的時候?
斐迪南望着梅迪納。無論如何,這是對他王者尊嚴的極大挑釁,從今以後每個人都會知道,冥王陛下的命令,也有達不到的角落吧?
梅迪納一拳砸向斐迪南的肩膀,一股靈力在瞬間傳進了他的身體,治療他的內傷:“斐迪南,這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讓步,不要讓我發現有下次——你要知道,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我的女兒。”
無數目光在默默觀看這一幕,斐迪南後退了半步,他知道自己必須做出回應了——他屈膝,跪下:“謝陛下成全。”
“起來斐迪南,”梅迪納伸手拉起他,“你在給我難堪。”
斐迪南低聲道:“陛下!”
梅迪納奇怪地説:“起來起來,賴在地上幹什麼?”
斐迪南聲音更低了:“梅迪納……懲罰我。”
梅迪納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哈哈大笑起來:“懲罰你?好極了,扣你一個月的薪水。”
斐迪南提醒道:“你從來沒有發過薪水!”
梅迪納笑得更肆無忌憚:“那好吧——罰你一個月不許碰女人!”
斐迪南氣得滿臉發白——你以為我是你嗎?
梅迪納回頭,眼中傲氣一閃,伸手把斐迪南用力扯了起來:“斐迪南,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逼迫我做不喜歡的決定,沒有任何權力值得犧牲我們的友情——我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那些人喜歡跟我就跟我,不喜歡就隨他們去——你,太瞧不起我。”
斐迪南無語。交友不慎……認得這種朋友,還能説什麼呢?
一路走出正殿,紅在察言觀色。
她不得不佩服梅迪納收買人心的一套手段。梅迪納在斐迪南心裏種下了一顆種子,一顆叫做“挑撥離間”的種子。紅懷疑自己在斐迪南心中的地位是不是會動搖,或者説,她的確想知道,自己在斐迪南心目中,有什麼樣地位。
你……你的傷口還疼嗎?——紅顫抖着打出手勢。
斐迪南安靜地轉過頭,看着她:“黑水晶到底是怎麼回事?”
紅的手指在發抖——你不相信我?
斐迪南微笑了:“哪有的事。你看,我只是想問問怎麼回事而已。”
紅的手越來越快——不是,梅迪納誤會了,我沒有故意傷害他的女兒,我只是告訴薇婭有這個辦法而已……
斐迪南斷然道:“那麼我們現在就去找薇婭——我們要當面解決這件事。紅,我需要給梅迪納一個交代。”
紅點了點頭。
斐迪南想了想,説:“紅,我剛才維護你,是因為梅迪納盛怒之下一定會殺了你。但是這並不意味着,在你和他之間我一定會站在你這一邊。我希望你明白,你和他,無論誰想要傷害對方,都只能從我的屍體上跨過去——我很抱歉,這是不公平的,但人的感情本來就是不公平的——我知道他給你的傷害,我也不試圖讓你緩解對他的仇恨。紅,我只希望……如果你要採取什麼手段,先讓我知道,或者先殺了我。”
紅還是點了點頭。
斐迪南禁不住懷疑,她是不是真的聽見自己在説什麼了。
這個東方的女人沉靜安寂,即使是剛才,梅迪納差點兒要殺死自己的時候,她還是像往常一樣靜靜地站着。其實,在斐迪南的私心裏,多麼希望她能做出一些更激烈的舉動來。
紅好像一眼就看透了梅迪納絕不會傷害到斐迪南,她懂得審時度勢,安靜地站在保護者之後,不會走出來承擔無畏的傷害。
她知道得太多,表達得太少,隱忍的能力又太強,這也難怪梅迪納一心想要除掉她吧。
有時候,沉默的力量,也是讓人畏懼的。
薇婭不是沉默的女人,她已經反反覆覆澄清了許多遍。西德看見斐迪南,就像看見救星一樣。
其實薇婭也是很優秀的女子,可惜這裏的女人強悍的太過強悍,美麗的太過美麗,聰慧的太過聰慧,也就不免顯得她淺顯無光了一點兒。
“我和伊芮亞大嬸説,西德這個昧良心的幹了那事,然後就……”
斐迪南和紅對視一眼——伊芮亞。
“後來伊芮亞大嬸帶我去找西德的時候……”
斐迪南和紅第二次對視——又是伊芮亞。
“伊芮亞對西德説……”
斐迪南打斷了她的話:“你説的伊芮亞我好像聽説過,她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紅,去把她的資料替我找來。”
紅攤開手,意思是沒有。
斐迪南詫異:“沒有?一個土著女人居然能和我們打交道,而且還有膽子教唆西德去找梅迪納的女人?走,我們去查查,這些年她到底在做什麼樣的生意。”
梅迪納和斐迪南這些年已經逐步發展出八路軍團。
第一軍團,是精心挑選的梅迪納和斐迪南的親侍冥衞軍;
第二軍團是冥靈軍團,也就是直接從冥界召喚出的力量;
第三路軍團是死靈軍團,是新死的靈魂,尚沒有自行修煉出的冥力,依靠梅迪納的賜予獲得戰鬥力;
第四路軍團是白骨軍團,基本是以當年達馬的殘軍為基礎漸漸整頓起來的;
第五路軍團是靈獸軍團,是鳥獸一類的死靈力量;
第六路軍團是吸血軍團,迭戈為首領;
第七路軍團,是當年的海盜遊戲中剩下來的瓦爾德茲家帶來的衞兵和騎士,以及漸漸搜索到的僱傭軍,由斐迪南統帥;
第八路軍團是預備軍團,主要是一些準備接受考驗的土著、叛變精靈等等。
八路軍團的地位基本也是按照這個順序排列的,一律遵從冥王的指揮,而斐迪南則是無冕之王,兩人之間的關係純粹依靠信任來維繫。
斐迪南大踏步向城後一片陰冷荒涼的黑石建築走去。
嗯,問題應該就是出在這裏。
和大多數當權者不同的是,梅迪納和斐迪南小心翼翼地不涉及對方勢力的範圍。而第八路軍團由於地位特殊,人員混雜,介於人類和冥靈之間,往往會被兩人同時忽視。如果説魔鬼城裏還有一小片空白,那麼應該就是這兒。
這裏與其説是軍營,不如説是監獄。每一百個人被塞進一個黑黢黢的石屋裏,冥靈隊長只需要站在屋外讚美天空和大地——總會只剩下一個人走出來,那個人,就是他們要挑選的對象。
至於那些人用了什麼手段、什麼心計,冥靈隊長們懶得過問。不過是壽命百年的人類,沒有經過任何訓練,再強悍又能強悍到哪裏?
血腥氣、濃臭的腐爛氣甚至排泄物的氣息融為一體,燻得人頭腦發暈。斐迪南關切地掃了一眼紅,她的臉色還是一樣的蒼白鎮定,比幽靈還缺少反應。
“陛下——”
“殿下——”
“親王——”
“元帥——”
“將軍——”
幽靈們紛紛站起,大聲向斐迪南致敬。
嘖嘖,梅迪納長期以來沒有給斐迪南一個確定的稱號,瞧瞧這稱謂混亂到了一個什麼地步。斐迪南頭上開始隱隱冒汗。
“開門。”他隨手指向一扇大門,命令道。
門打開了,裏面的慘叫忽然中斷,那些血紅的眼睛一起瞧向斐迪南。
兩個黑捲髮紅皮膚的健壯男人正努力把一個小男孩塞進滿是倒鈎的皮袋中去,那男孩拳打腳踢、撕咬頭撞地不肯就範,眼裏有受傷小獸般兇狠的光。
斐迪南拿過皮袋——確切地説,那是個椰樹纖維編織成的袋子,裏面有無數細碎犬齒一樣的倒鈎,但倒鈎和皮袋都已經被紫黑色的血液染成了骯髒的顏色,看上去像一張巨大的口,擇人而噬。
“這是……”斐迪南迴頭,“嗯?”
冥靈衞隊長點頭回報道:“把人裝進去,抽打,很快就只剩骨架——殿下。”
斐迪南四下看去,數不清的刑具和武器堆在角落:各種剜割內臟的利刃、盛放血肉的器皿、敲擊骨髓的鈍器……他吸了口冷氣,回頭:“這些東西,都是哪裏來的?”
衞隊長回稟道:“伊芮亞她們送來的——她們每次送人來的時候,都會順便帶來些新鮮的小玩意兒。”
“每個房間都是這樣?”
“是的。”
“從什麼時候開始?”
“唔……記不清,大約有一年了吧。”
“這是我的失職。”斐迪南盡力不讓情緒的波動顯露在語氣中,“傳我的命令,所有房間一概停手,我不想再看見這樣的虐殺。去把伊芮亞的進出記錄一起拿來,快!”
冥靈隊長一迭聲地答應,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斐迪南摸了摸那孩子的頭:“你幾歲了?為什麼要來這兒?”
那孩子猛地抬起頭——他的皮膚是淡褐色的,眼睛卻是純澈的藍色。他用天真清脆的嗓音回答:“我六歲,我來這兒是為了……”
他忽然躥了起來,一口咬向斐迪南的咽喉。
斐迪南皺着眉,閃了閃脖子。
那孩子狠狠地咬在他的肩頭上,用盡了一個六歲孩子的全部力氣。
周圍的人大聲呵斥着要衝上來,斐迪南伸手推開他們,把那孩子抱在懷裏,連同自己流血的傷口:“如果這樣能讓你舒服一點兒,你就咬着好了。但是孩子,我還是想要知道,你為什麼來這兒?”
熾天使之劍感受到進犯的氣息,想要跳出劍鞘,斐迪南一手按着劍柄,一手輕輕摸着那孩子的頭髮。那小小的身軀幾乎全是骨頭,冰冷的,顫抖着,終於嗚咽起來……
“唔……你是白人……唔……我要殺了你……”他喃喃地叫着,右手指縫裏冒出一截小小的刀尖,向斐迪南的下陰部位猛地扎去。
斐迪南笑了笑,抓住了那孩子的手:“這可不行……小朋友,我建議你還是用小孩子的方式。如果要用刀殺人的話,最好是再等幾年。”
那孩子愣了一下,果然又一口咬向斐迪南的手腕。
斐迪南自顧自地把短刀從他手裏掰了出來——沒有柄,只被一塊破布包裹着,那孩子的小手已被劃出了深深的血印。
這是什麼樣的仇恨呢?
那孩子徒勞地咬了一會兒,發現自己完全無法擊倒眼前這個人,他張開嘴,鮮血從細小的乳牙之間流下:“你殺了我吧,他們説死了之後就會有力量,我就可以為媽媽報仇了。”
他得意地微笑起來,完全是一個頑皮孩子討大人歡喜的笑容,但眼淚不停地流,和鼻涕、鮮血流成一條蜿蜒的紅線。他還太小,瘦弱的身軀無法容忍太多的仇恨。
斐迪南的心在發冷——周圍那些成年的男人們沒有一點兒憐憫的表情,好像這是每日必見的場面。
紅伸手——我來抱他?
斐迪南搖搖頭,把那孩子抱在胸口:“如果你想咬就接着咬好了,想哭的話最好哭出來。孩子,告訴我,你媽媽怎麼了?喂?喂?”
那小男孩在他懷裏暈了過去,或許是過度飢餓,或許是仇恨和恐懼,或許是終於有一個胸膛讓他感覺到一絲温暖——他毫無徵兆地暈了過去,輕飄飄的身體沒有一點兒重量。
斐迪南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傷口上嵌着一顆小小的牙齒。
他取下牙齒,皺眉,輕聲嘆了口氣:“我們都做了些什麼呀?上帝啊……”
他忽然閉嘴。上帝,好像也已經死去了吧?
冥靈衞隊長匆匆忙忙地跑進來,見最高統治者在自己的轄地被咬得鮮血淋漓,大驚失色。他顫抖着遞上進出記錄:“殿殿殿……殿下……”
斐迪南大步向外邁:“走,紅,跟我去找梅迪納。”
紅詫異地指着那孩子身上的創口,“啊”了一聲。
那孩子的傷口在沉睡中慢慢癒合起來,淡淡的青色氣體在傷口附近流轉。斐迪南和紅對視了一眼,他們都已經很熟悉這種青氣了,那是樹族精靈的血液。
斐迪南看着那混血的小孩子,身上沒有一絲精靈族的特徵。他仔細看了看孩子的創口:“奇怪,這個小傢伙體內為什麼會有索利芒斯的血液呢?”
小男孩在他懷裏蠕動着,輕聲哼哼:“媽媽。”
這樣大的小東西,本來應該一身乳香,而不是一身血腥氣的。
深深吸了口氣,斐迪南剋制再剋制,去翻閲那些卷宗——
七月,送來奴隸五千名,帶走鮮血三千袋、臟器一千袋。
八月,送來河滋卡努人一千名、刀具若干、樹皮袋五十個。
……
十二月,送來馬妻孥婦女一千名,帶走殘骨六十袋、臟器三百袋。
十三月,送來不利亞多多男子一千名、樹皮袋八十個、蛇皮鞭一百條……帶走鮮血一千袋、殘骨六十袋。
……
斐迪南一把摔下卷宗,忍不住想要冷笑。梅迪納,你這自大的傢伙,已經有人算計到你頭上了,居然還一無所知!他回頭下令——“立即去查,給我伊芮亞的全部資料!還有,查清楚這些東西的產地在哪裏,要確切!”
“是!”
命令被立即執行了,雖然這些衞隊長不是很清楚,為什麼伊芮亞大嬸送來那麼些好東西,僅僅帶走了一些垃圾,斐迪南殿下還會這麼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