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悦修心底一顫,急忙出手抓住二弟的手腕。“大哥!”古悦己本待乘勝追擊,生生給擋住攻勢又急又火,用力想要掙脱鉗制。
正當兄弟二人暗中較勁的當口,谷尋崖猛地縱身飛撲,挺劍刺向黃除強,勢做最後一搏。古悦修又驚又怒,惱他冥頑不靈,氣他背信棄義,長劍遞出不再留情。劍勢後發而先至,在谷尋崖的劍還未碰到黃除強時,他的劍已刺近他的背心。這一劍刺下去非死即傷。
谷尋崖飛撲之勢未減,左手往後一揮。“叮”地一聲,火花迸出,古悦修的劍一陣震顫,劍鋒偏刺出尺餘。他心中一驚,那一瞬間他清楚地看到谷尋崖揮手之際,拇指並中指扣了一顆鐵蓮子,彈出來剛好打偏他的劍鋒。他沒想到他身上竟帶了暗器,居然不必回頭就能打中自己的劍。更為意外的是,他以小小一粒彈子能將自己的劍打偏,不但力道要拿捏好,打的方位更要精準。
再挑劍回刺已為時已晚,古悦修只得撤劍,左手抓向他頸後。而此時,古悦己的劍斜刺過來,谷尋崖若不閃避勢必就要撞到他的劍刃之上。他的劍離黃除強不足三寸,放棄這一搏恐怕再無機會了。
火光電石間他的心中閃過諸多念頭,最後只有咬緊牙,作拼死一搏,至多也只是個同歸於盡。古悦修被他的狠絕嚇了一跳,憤力伸手,眼見就要抓到他的衣領了。可就差那麼一點,他只抓住了他蒙面的黑巾。他的前撲之勢扯落了面巾,眼看着他撞上了古悦己的劍。他的心一陣緊縮,失聲驚呼:“不要!”
黃除強本已出掌欲拍開長劍,卻被突然展現在眼前的那張臉驚得渾身一顫,忘了還擊,長劍就刺穿了他的手掌。急撲之勢,長劍直沒到柄。眾人驚呼,黃除強卻絲毫未覺疼痛,反而驚怵於谷尋崖胸口的鮮紅。他不及細想,另一隻手扣住了古悦己的手腕,一牽一撩阻住劍勢。但劍尖已刺入寸餘,被他一挑由左心到右肩斜斜挑開一條長長的傷口,鮮血噴湧。
谷尋崖皺緊雙眉,低頭看看流血不止的傷口,身形搖晃便欲栽倒。古悦修急步趕上,伸手扶住他,順勢坐在地上,一低頭就看見他破裂的傷口上有一塊潔白盈潤的玉珏,雕鏤成半月形。他象被針刺到痛腳似的一陣戰慄,握住沾血的玉珏,顫聲問:“這是哪兒來的?”谷尋崖臉色蒼白,目光迷離,幾盡昏迷。“他……”古悦己面無人色地瞪着地上的人,驚恐萬狀,手越抖越劇,長劍墜地餘音不絕。
傷口血仍不止,古悦修抬手點了他傷口周圍的幾處穴道,抱起谷尋崖回到房中,急忙取出金創藥給他處理傷口。兩處傷口較深,所幸沒傷到要害,只是失血過多。
古悦修檢查完傷口,長長鬆了一口氣,拿起那支玉珏問黃除強:“二叔,這就是半月珏吧?”黃除強右掌紮了厚厚的繃帶,用左手接過來,仔細地辯認了一番,點頭道:“不錯,這正是半月珏!”“大哥,娘不是留下圖樣了嗎?”古悦己提醒到。古悦修從懷中掏出一個牛皮袋,從裏面取出一張磨損泛黃的紙,打開來。紙上所繪圖樣與這支玉珏的形狀、花紋一模一樣。
顯然勿用置疑了。古悦修看着昏迷的谷尋崖痛惜地道:“他就是三弟!他怎麼會變成殺手?這些年他究竟是怎麼樣過來的?”慘遭鉅變,兄弟離散,讓他苦苦尋找了十八年的兄弟,今日會在這種情形下相見,他做夢也想不到。“不!”古悦己難以置信地道:“他不是!他不是三弟!”“二弟,”古悦修蹙眉看着他,有些不悦。
“他是!”黃除強肯定地道:“你看他的神情相貌,活脱脱就是大哥年輕時的模樣。他比你們兄弟二人更像你們的爹。”“天下相似之人多得是。”古悦己不服地道:“這能證明什麼?我只知道他不是悦人!”“可他身上有半月珏。”古悦修道。“也許只是湊巧。這種玉珏不見得世上只有一塊。”古悦己反駁。
古悦修注視着他鄭重地道:“這是咱們的家傳之物,外面豈可有一模一樣的。”“也許是他撿的、搶的也説不準。”古悦己不死心地猜測,反正就是不相信谷尋崖跟自己是兄弟。古悦修一時無語,他説的也不無可能。“那隻好等他醒來再問清楚了。”黃除強輕嘆道。
谷尋崖睜開眼,好一會兒還以為是在自己牀上,當胸口的灼熱與刺痛傳來時,他才記起發生了什麼事,急忙翻身要下牀,卻扯動了傷口,眼前一黑全身癱軟地又倒回牀上。
聲響驚動了一旁閉目養神的古悦修,他連忙探身過來,只見他額頭沁出細密的汗珠,胸口的繃帶又有血滲出來,他拆開繃帶就見到扯裂的傷口,忙取來金創藥重新處理傷口,一邊和顏悦色地道:“你要是再亂動,遲早會流血過多而死。”谷尋崖看着他關切地神情,不解地問:“你為何不殺我?”古悦修瞟了他一眼,問:“我為何要殺你?”谷尋崖雙眸微眯道:“你不是黃家的人,黃除強手下沒有你這號人!”
古悦修淡淡地道:“他是我二叔,”谷尋崖嗤笑,不料卻扯動了傷口,悶哼了一聲。古悦修停手望着他,道:“你不信?”谷尋崖道:“黃除強根本沒有兄弟,哪來的侄子?扯謊也扯不圓!”古悦修好笑地看着他擠眉弄眼的戲謔樣,發現他除了殺人時的狠絕冷硬外,居然還有戲謔頑皮的一面,心中不免多了份親近,笑道:“你知道的倒不少嘛!”“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谷尋崖道:“我早已經打探清楚:黃除強是一個人睡在前院。”“不錯,只是你來得不巧,我今天剛到,二叔就把這是讓給我住了。”古悦修道:“只能説你運氣不好。”
傷口已包紮好,谷尋崖慢慢坐起來,審視着他道:“他真是你二叔?你又是誰?”“你先別管我是誰,”古悦修也看着他道:“我倒是有件事要先問問你。”説着取出那支玉佩道:“這是你的嗎?”谷尋崖一見玉佩吃了一驚,抬手摸摸胸口,已是空無一物,急忙伸手去抓:“還我!”不料這一來同時牽動了胸口和手臂上的傷口,一陣撕裂的痛楚。
古悦修一邊拿開玉佩一邊按住他的肩膀,道:“要還你不難,不過你要先説明白這玉佩你是從何而來?”谷尋崖擰眉看他問:“這與你有何相干?”“若無關係我就不會問了。”古悦修道:“你若不肯説也無妨,我可以等。”説着便要收起。
谷尋崖心下一急,忙探身去抓,道:“這是我娘留給我的,快還我!”古悦修緊握玉佩,另一隻手抓住他的手腕不讓他搶到,動容地道:“這真是你娘給你的?”谷尋崖驚疑地看着他,發覺他強自壓抑的悲喜交加,怵然心驚,警惕地問:“你甚麼意思?”古悦修取出那張拓形圖攤在他面前,道:“你看看就該明白了。”
谷尋崖震驚地望着這張發黃褪色的紙,心底升起一個令他戰慄的念頭。“你看到了吧!”古悦修凝視着他臉上閃過的一陣悸動。谷尋崖極力作出無動於衷的樣子,反問:“那又如何?”古悦修將玉佩放在紙上,道:“這支玉佩是古家的傳家之寶——半月珏,而你就是我的三弟——古悦安!”谷尋崖默然,面色沉鬱,一張臉變得晦暗無波。
古悦修望着他,本以為他會欣喜,或許驚疑,總之不該如此毫無反應。他聽到自己突然間多了兩個兄弟就好象又添了兩個累贅似的。他忍不住握住他的手,關切地問:“你在擔心甚麼?”谷尋崖微微一顫,抬頭就見他關切的目光,胸口一緊,面上卻不以為然地輕笑道:“僅憑一張圖又能證明什麼?世上相似之物多得是,這不過是湊巧而已。”
他的拒絕更讓古悦修確信他確有顧慮,凝重地望着他道:“你明白,這不是湊巧!你為何不肯承認,你就是我三弟?”谷尋崖神色冷淡,道:“我只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從來沒有兄弟!”“那這又做何解釋?”古悦修指着玉佩問:“除非它本不屬於你!”
谷尋崖雙眉微蹙,冷冷道:“我説過,這只是碰巧……”“別給我説巧合!”古悦修氣惱地打斷他的話:“連你自己也不相信!或者你告訴我,這是你撿到的或是搶來的,還能讓我相信幾分。”
谷尋崖無言以對,半響才道:“我憑什麼就相信這玉佩是你家的傳家之物?是憑你一面之詞,還是憑那張破紙!”“你……”古悦修氣得恨不能打他幾拳。他不認為他是那種蠻不講理的人,説出這種混帳話,只是因為他理屈辭窮,卻又不肯承認。顯然半月珏對他十分重要。他努力平復怒火,問:“你不何不肯承認我們是兄弟?你倒底還有什麼顧慮?是不是因為你做了殺手,結了太多的仇家,怕連累我們?”
谷尋崖一臉木然,他極力不教翻湧的思緒表露出來。古悦修很聰明,他一針見血地戳中了自己的痛腳,他只有沉默以對。古悦修把他的沉默當作默認,心痛地道:“難道親人在你眼中都成了包袱,讓你畏之如虎?你抵死不認兄弟,難不成為了有朝一日可以為了錢把劍指向自己的親人?”
谷尋崖似是不忍看他的臉,別開頭,冷冷地道:“就憑一句話、一張紙,怎能教人相信!更何況除了娘,我不記得有任何親人。”“好!”古悦修堅決地道:“我會找到讓你信服的證據!”説完把圖和玉佩收到懷裏,瞟見谷尋崖臉上劃過一道驚悸,便道:“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我會將它還給你。”“你要挾我!”谷尋崖有絲憤怒。古悦修也不否認,道:“你可以殺了我奪回玉佩。”説完大步走出去,絲毫不擔心他會出手。
“他抵死不認?”黃除強不解地問。古悦修點點頭,心中頗多迷惑不解。“那是他有自知之明。這恰恰證明了他根本和我們沒關係。”古悦己不以為然地道。“並非如此,”古悦修揉着眉心道:“他倒不是不相信我的話,而是不願相信。”“不相信和不願相信有何不同?”古悦己反駁。“不相信是心中無,不願相信是心中有,只是嘴裏不肯承認。他似是有難言的苦衷。”古悦修道。
古悦己輕聲嗤笑,對大哥的話不甚信服。倒是黃除強頗有同感地點點頭,問:“你問過他麼?”“問了,他不肯説。”這才是真正令他頭疼的事。“問心堂的規矩很嚴,這會不會是他所顧慮的?”黃除強猜測到。
“問心堂有什麼規矩?”古悦己好奇地問。“他們的規矩是:寧養閒人,不養廢人。”黃除強皺眉道:“所以問心堂的殺手很少失手。因為一失手就等於死!”古悦修了悟到:“難怪昨晚他明知無法成事,仍不肯走。最後竟不惜同歸於盡。”古悦己鄙夷地道:“我算什麼?表示忠心嗎?”黃除強搖頭道:“殺手的失敗即是死!而在問心堂更是如此。他這次失手……”
“不好!”古悦修驚呼而起,神色大變。古悦己大吃一驚,驚慌地問:“大哥,你怎麼了”“我怎麼如此大意!”古悦修頓手道,忽然轉身衝出門去。古悦己錯愕不已,呆在原地不知所措。黃除強似有些明瞭,忙推了他一把,道:“快去!”古悦己懵懵懂懂地衝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