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車緩緩地停在凝華學園後校門前,她一下車就看見校門前圍着一圈人,正在指指點點的,不知道在説什麼。她擠過去,踮起腳尖往裏張望。離後校門最近的一塊空地正在施工,很多工人站在挖出的地基旁邊,臉上有恐懼,也有好奇。
白小舟問身邊一個女生:“學姐,發生什麼事了?”
“這裏建教學樓,挖出一口棺材。”
“棺材?”白小舟吃了一驚,不過仔細想來,C市也算曆史名城,挖出個古墓什麼的來,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吧。
“那棺材不尋常。”學姐繼續説,“那是一口大箱子。”
“不是棺材嗎?怎麼又成了箱子?”
“那就是一口箱子,上面還雕刻着什麼畫。這裏既沒有墓穴又沒有墓碑,剛出土的時候還以為是藏着什麼奇珍異寶呢,哪知道打開一看,卻是屍體。還不止一具,是好幾具。聽説箱子裏有格子,每一個格子裏躺着兩具屍體,有老有少,都像活着似的,真嚇人。”
這倒是有意思了。白小舟心想,棺材見得多了,還沒見過這樣的棺材。C市以前是巴人聚居地,難不成這是巴人的喪葬習俗?
“那箱子是什麼年代的?”
“我哪裏知道啊,我又不是歷史系的。不過啊,我看那箱子雕工不錯,埋得又那麼深,估計得是一千年前的東西了吧。”
她正説得歡,幾個老教授模樣的人就匆匆趕了過來。學姐興奮地説:“歷史系的方教授到了,估計很快就能知道這箱子是什麼朝代的。”
“方教授?”
“你是新生吧。”學姐斜了她一眼,“方教授可是赫赫有名的考古學家,在古代巴人研究方面沒有人比得上他。”
白小舟哦了一聲,看見那個滿頭白髮,穿着一件老舊白襯衫的教授下了地坑。她想要看看箱子,拼命地擠進重重包圍,看到那箱子的時候,她愣了一下。
箱子上面罩着一團黑霧,那黑霧是從裏面屍體的口鼻裏湧出來的,如同烏雲,流動起伏不定。
她再次狠狠地閉了閉眼,睜開時哪裏有什麼黑霧,她不由得有些擔心,難道是自己的眼睛出了什麼問題,別是白內障吧。
方教授走到棺材旁,往裏看了看,旁邊的另一位教授道:“方老,您能看出點兒什麼不?”
方教授沒有反應。
那位教授以為他在思考,就沒再開口,可是過了好幾分鐘方教授還是伸着腦袋一動不動,其他人面面相覷,輕輕推了他一下:“方老,您沒事吧?”
方教授忽然大叫一聲,仰面摔倒在地。周圍的人嚇得連忙上去扶:“方老,您沒事吧?方老!”
方教授死死盯着天空,手舉起來,指着不知名的虛空,忽然大喊:“一百個甲子,庚寅年至,大凶、大凶啊!”
眾人不明所以:“方老,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快走,快走!”方教授雙手在空中亂揮,“癸酉年庚申月壬辰日生者,必死,必死!”
説罷,雙眼一翻,不省人事。
“喂,聽説了嗎?方教授死了。”
“胡説八道,哪裏是死了,聽説他是中邪了,現在還在精神病院裏呢。”
“那咱們要不要去看看他啊,他是我們的導師呢。”
“我也想去,可惜有警察守着,不許人探望呢。”
“唉……方教授那麼德高望重,恐怕再也找不出比他品格更高尚的人了。那個棺材真可怕,你説咱們學校會不會鬧鬼啊。”
“誰知道。不過,咱們學校出的怪事,還少嗎?”
白小舟喝下碗裏剩餘的豆漿,打了個飽嗝。凝華學園挖出棺材的消息在短短幾天之內已經不脛而走,鬧得整個學園沸沸揚揚,人人自危。
“聽説方教授中邪之前還説了幾句話。”那兩個女生還在八卦。
“什麼話?”
“説什麼什麼必死。”
“你這人説話怎麼説半截,到底是什麼東西必死?”
“我哪裏知道。有人在學校的貼吧裏發帖子了,你自己看唄。”
白小舟忽然想起方教授最後所説的那句話來,“癸酉年庚申月壬辰日生者,必死”,是説在這天出生的人要死?她從包裏翻出紙筆,憑着記憶寫下來,正打算從手機裏查究竟是哪一天,一隻手從身後悄無聲息地伸了過來,輕輕按在她的肩膀上。
“曹妙晴,別玩啦,你還在五步之外我就知道是你了。”
一個年輕女孩笑嘻嘻地坐到她對面:“小舟,加入我們社團吧。”
“謝了,沒興趣。”
這個曹妙晴是白小舟的室友,熱情得有些過了頭,才幾天就和小舟混熟了,想要拉她進動漫社,誰知白小舟油鹽不進,頗費了她些心思。
“就進來試試嘛,説不定你很快就會有興趣的。”
“我真的沒興趣,你就饒了我吧。”白小舟無奈地作哀求狀。曹妙晴吸了口氣,正要施展她的遊説大法,忽然聽到一聲尖叫,白小舟悚然一驚,回過頭去,看見一個女孩用吃飯的叉子刺進對面另一個女孩的眼睛,被刺的女孩在地上痛得不斷地打滾,刺人的女孩跌跌撞撞地後退,渾身瑟瑟發抖。
“快,快叫救護車!”周圍的學生圍上去,一邊急救一邊怒斥那女孩,“你瘋了嗎?”
女孩滿臉恐懼,愣了幾秒,忽然發狂似的亂踢亂打,好幾個男生衝過去,竟然一時間無法制止她,倒被她狠狠踢了幾腳。一個男生抓住她的肩膀,她張嘴就咬,男生痛得大喊一聲,抓着自己受傷的手,憤怒地説:“瘋了,這個女人真的瘋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頎長的身影從人羣中衝了出來,上去抱住她的頭,往她後腦勺狠狠一拍,女生像被抽了氣的皮球,一下子癱軟在地。
白小舟跑過去扶起那個女孩,正想説打電話叫救護車,女孩的身子突然迅速灰敗下去,頃刻之間便發出極其燻人的屍臭味,肌膚上也佈滿了屍斑。白小舟嚇得臉色都變了,後退了好幾步。
一時間,食堂裏刺耳的尖叫聲此起彼伏。一個男生指着屍體驚恐地説:“死人,她是死人,以她的腐爛程度,她至少死了一個星期以上了。”
尖叫聲更大了,白小舟的心口像被什麼東西戳了一下,臉色劇變。
一個星期之前,不正好是棺材出土的日子嗎?
她鼓足了勇氣,往前走幾步去仔細看女屍的臉,女屍額前的碎髮被風吹開,露出一抹猩紅。
硃砂?之前她額前並沒有硃砂啊,什麼時候抹上去的?
難道……是那個男生?
她環視四周,猛然間看見一個人,並不是那個男生,而是一個臉色蒼白、眼圈烏黑的乾瘦老頭。
她吸了口氣,狠狠地閉了閉眼再看,老頭已經不見了。
她聽到自己胸膛中擂鼓般的心跳聲,她清楚地記得,那個乾瘦老頭,分明就是棺材裏的屍體之一!
不,這不可能,一定是幻覺。
眾人作鳥獸散,卻又不願意走遠,帶着獵奇的心理圍在食堂外面看熱鬧。白小舟也跟着往外退,往女屍身上再看了一眼,發現她的身份證掉出來了,上面有她的出生年月。
1993年9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