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颯一驚,連忙往後急退,以免遭受魚池之殃,哪知是禍躲不過。李幽一聲疾喝,巴王劍衝破那層包裹它的白光,只聽“叮”地一聲,劍一躍而起,彷彿有生命般向李幽刺來,"奇+——書——網-QISuu.cOm"劍尖直指她的手心,速度如電光火石,退無可退,避無可避。
“小幽!”楊颯大驚,臉色慘白如紙,也顧不得自己的安全,向她奔了過去。剛跑出幾步,腳步便徒然一滯,一雙明眸也不由得漸漸放大,目瞪口呆地望着那鋒利的寶劍直直地插入李幽的胸膛,李幽的背微微弓起,劍深深地插了進去,直沒至柄。
“不!”楊颯腦中一片空白,胸口像是要爆炸了一般,聲音淒厲,簡直如同野獸,“小幽!不——”
話音未落,李幽的身體裏突然像海嘯一般湧出強大的力量,楊颯還沒回過神來,身體便被龍捲風般的氣流捲了起來,往空中狠狠地拋去。
氣流的壓力比水壓更為強大,楊颯只覺得身體好象被夾在一個狹小的盒子裏,緊得喘不過氣來。而那盒子卻還在不停地收縮,不停地變小,她全身的骨頭都彷彿被擠得變了形,胃裏一陣翻騰,眼前的世界也越來越混沌。
不,她不想就這樣死了,她要去救小幽!那明明是她的劍,為何會攻擊她?受了那麼重的傷,她還能活嗎?
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覺得肚子裏像火焚一般疼痛,痛得她眼淚不停地往外冒。
楚雲飛!你這個混蛋!説什麼要保護我,現在我都要死了,你又死到哪裏去了?
“真難得你這個時候能想到我。”一個熟悉又討厭的聲音在身下響起,楊颯只覺得渾身一輕,四周的壓力在一瞬間全消失了,似乎坐在什麼東西上,耳邊是呼呼而過的風聲。
楊颯睜開眼睛,看見身邊飄忽輕盈的白雲,以為自己是在夢裏。身子下面硬硬的,她使勁拍了拍,發出‘啪啪’的響聲,竟是像巨蛇一般細長的物事,只是上面佈滿了青色的鱗片,一瓣一瓣,在温柔的陽光下閃動晶瑩純淨的光。
“你……你……”楊颯張大了嘴,眼睛都要從眼眶裏掉出來,她看着那從雲中伸出來的巨大的腦袋,只差沒有暈過去。
“幹什麼?沒見過這麼帥的龍啊?”那個在白雲中若隱若現的龍頭露出不滿的表情,説,“你這是對救命恩人的態度嗎?”
“楚……楚雲飛?”楊颯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把這句卡在喉嚨裏的話説出來,説出來的同時還不忘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你……你為什麼會……”
“不為什麼,我本來就是龍神的轉世。”楚雲飛對她的後知後覺嗤之以鼻,身子一縱,向雲下那小得只剩一個黑點的承天塔疾飛而去。
楊颯沒想到他一點面子都不給,説加速就加速,一個不穩差點掉下去,卻被一隻有力的大手一把抓住了胳膊,拉了回來。
“方木。”楊颯回頭,叫了起來,“你們沒事吧?怎麼在大夷城裏你們轉眼就不見了?”
“我們遇到了乾屍。”方木皺了皺眉,似乎對剛剛的遭遇還心有餘悸,“那些乾屍像蒼蠅一樣多,根本就殺不完。我還以為自己死定了,誰知道龍神突然就現出了原形,我們這才逃過一劫。”
“原來是這樣……”楊颯鬆了口氣,用嘲笑的口氣道,“楚雲飛,沒想到關鍵時候你還是滿有用的嘛。”
“切。”楚雲飛不滿了哼了一聲,“我一直都很有用。”話音一落,楊颯突然覺得腳下一頓,竟然已經站在了承天塔塔頂的小宮殿裏,天花板完全廢掉了,滿地都是碎石,李幽倒在地上,一頭長髮蔓延開來,像温柔的絲絨,竟然已經長到了兩米,鋪在她的身下。
“小幽!”楊颯看見她一動不動地躺着,嚇得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連忙跑過去抱起她,探了探她的鼻息,呼吸均勻,似乎只是體力不支昏倒了,這才鬆了口氣,拍了拍她的臉,道,“小幽,快醒醒。”
李幽艱難地睜開緊閉的雙眼,眸子裏一片朦朧:“阿颯,你沒事……太好了……”
“你還有精力關心我?”楊颯急道,“剛才那把寶劍不是刺進你身體了嗎?拔出來了嗎?讓我看看傷口……”説着便要去脱李幽的衣服,卻被她一把拉住,道,“不必了,那劍本來就是在我身體裏的,每一代的巴王都是與劍合二為一才能真正繼承歷代巴王的力量,你不知道麼?我記得以前有跟昭嵐提起……”
被她這麼一説,楊颯似乎有些印象,尷尬地説:“我現在的記憶渾渾噩噩,根本記不清楚,害我擔心死了。”
“這件事情連我都記得你居然會不記得?”變回人形的楚雲飛不屑地撇了撇嘴,道,“你的記性果然夠強。”
“你!”楊颯正要發作,突然神情一變,臉色變得極為可怕,一下子站了起來,“屍毒!屍毒泄漏了!怎麼可能!”她緊張地叫道,“那八卦明明還可以將它封一段時間,怎麼會……”
就在這個時候,她似乎突然發現了什麼,臉色慘綠:“方木呢?方木哪裏去了?”
楚雲飛的臉色沉了下來,良久才道:“他在塔下。”
楊颯一驚,連忙撲到窗邊,伸出腦袋,朝下望去。出人意料的,屍毒泄漏之後並沒有預料中的黑霧,大夷城依舊一片寂靜。只是在那八卦陣上,跪着一個高大的男子,一隻手撐着地,一隻手捂着胸口,似乎十分痛苦。
楊颯轉身,一個耳光狠狠地甩在楚雲飛的臉上,歇斯底里地吼道:“你全都知道對不對?為什麼還要讓他去?那個人應該是我!跪在那裏痛苦的人,應該是我!”
看着近乎瘋狂的楊颯,楚雲飛並未如往常一樣大發雷霆,只是用一種温柔又悲傷的眼神望着她,説:“你想死對嗎?從來之前就已經打定了主意要為屍毒殉葬了,對嗎?”
楊颯別過臉去,狂怒的神色終於稍稍平靜下來:“我應該早就想到的,為什麼他會這麼爽快就跟我來……原來是想要代我去死……”
她的臉色那麼痛苦,楚雲飛不禁心中一痛,還想説什麼,卻聽李幽道:“現在不是説廢話的時候,如果再不去阻止方木屍變,後果是什麼,大家都知道。”
楊颯的臉色很難看,不去理楚雲飛,對李幽説道:“小幽,帶我下去吧。”
李幽嘆了口氣,一把抱起她的腰,身形一起,輕盈得彷彿臨風的葉,往窗外飄去。楊颯只覺得風在敲擊着自己的耳膜,鋒利得像刀一般刻在自己的臉上,鑽心地痛。
當她回過神來時已經站在了方木面前,方木全身都在痙攣,鋒利的指甲撕扯着胸前的衣衫,抓得鮮血淋漓。她心中如刀攪一般,痛得無以復加,蹲下身子,悲傷地道:“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為我承擔過錯?一切因我而起,就應該在我這裏結束。”
方木忍着劇痛,勉強抬起頭,因屍毒而猙獰的臉上竟然擠出了一絲笑容:“這裏……是……是我的家園,應該由我來……”疼痛如浪潮一般湧來,他再也説不下去,低呼一聲,頭狠狠地朝地上撞去,一撞便是一道猩紅的血跡。
眼淚奪眶而出,楊颯當然知道這個時候唯一的辦法就是砍下他的頭,否則過不了一刻鐘的時間,他就要成為屍王,那個時候,若再殺他,屍毒便會化為黑霧,將整個不歸森林,不,是整個霧攏縣,變為地獄。
“阿颯。”一把劍從她的肩膀處遞了過來,寒冰一般的劍身閃着耀眼的光,她轉頭,看到映在劍上的自己的眼,竟然升起一層茫茫的霧氣。
“如果你下不了手,可以由我代勞。”李幽手中握着那劍的劍柄,正是赫赫有名的巴王劍,劍身吞口處刻着兩個古字,與甲骨文幾乎完全不同,但楊颯還是一眼看出,那是“無憂”。
“我……”她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眸子裏滿是猶豫,李幽見方木的指甲已經慢慢變成了黑色,心中大急,道,“快做決定吧,沒時間了。”
“讓我來。”楚雲飛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來到兩人身後,手中拿着方木的刀,“由我來結果他的性命,是我們之間的約定。”
説着,他便向痛苦不堪的方木走去,神情冷靜得可怕。楊颯臉色一變,撲上去從他手中奪下刀,猛地抬頭,眼中透出深入骨髓的冷,令楚雲飛也不禁呆了一呆,不敢相信那樣的眼神竟然屬於這個善良又有點遲鈍的小女孩。
“我説過,這件事情因我而起,必然要在我這裏結束。”她幾乎是一字一頓地道,“不需要其他人插手。”
轉過身,眼裏心裏便全剩下了那身體正在異化的方木,他望着她,似乎正在乞求她趕快將自己殺死,好逃脱這無窮無盡宛如地獄般的痛苦。她邁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接近那一心求死的妖怪,握刀的手竟然不曾顫抖。
手起,刀落。
空中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但不是方木的腦袋,而是立在塔下不知道做什麼用途的半截木樁,削麪十分光滑,被砍斷的一塊在地上骨碌碌地滾動,一直滾到楊颯的腳下。
“阿颯!”楚雲飛與李幽一齊皺眉叫道,“不要意氣用事!”
“也許……也許會有其他辦法。”楊颯看着額頭鮮血淋漓卻依然猛力撞着地面的方木,皮膚上起了一層密密麻麻的汗珠。
“其他辦法?”楚雲飛與李幽面面相覷,如果真有什麼其他辦法,為什麼她一開始卻打定了殉葬的主意?
“這個辦法我只在奶奶一本上古密書裏見過,是最高的煉蠱法,可以將進入人體的屍毒化在人體裏,將人體變為蠱。這樣不僅可以保留人體的意識,還可以讓人體的力量增強無數倍。雖然過程極其簡單,但是沒有幾十年的功力根本無法成功,如果失敗了……”她將刀一扔,臉上露出決絕的神情,“我們倆,都會成為屍毒的寄居者!”
楚雲飛大驚,撲過去抓住她的雙肩,急道:“你瘋了嗎?方木已經是在為屍毒殉葬,現在你又要為方木殉葬?”
“我支持你,阿颯。”李幽突然打斷了他的話,“既然你已經決定了,就去做吧,否則你這一輩子都必須揹負這樣的枷鎖,生不如死。”
楊颯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容,轉過頭望了一眼面前的楚雲飛,他咬了咬牙,終於放開她的肩,道:“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楊颯不置可否地微笑,然後從皮帶上解下一隻繡着鳳凰的小包,有些像古代的錦囊。她從錦囊裏掏出一隻黑色的壎,道:“方木,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方木的指甲在地上留下無數條痕跡,兩隻手都已經血跡斑斑,似乎已經沒有意識了,只剩下錐心的疼痛。
楊颯深吸了口氣,終於將索魂壎放在嘴邊,吹奏起來。
藍得透明的天空,滿臉焦急的楚雲飛與李幽,以及空中迴盪如狼嚎般低沉卻別有一番古典韻味的壎聲,所有的一切都深深地刻在楊颯的腦海裏,這,竟成了她最後的記憶。
當她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正躺在一張軟軟的大牀上,天藍色的天花板,造型別致的吊燈,古樸典雅的梳妝枱,頗具歐洲古典氣息的玻璃窗,以及從窗外溢進來的青草與泥土的清香,一切都是如此的熟悉。
“你終於醒了。”一個更加熟悉的聲音傳來,楊颯轉頭,看見楚雲飛正坐在牀邊,英俊的臉上帶着兩隻黑眼圈,直直地望着她。
“我……我是什麼時候回凝華學園的?”楊颯驚訝地説,“我記得……我記得我在吹壎……”
“然後你就暈倒了,一直昏迷了七天七夜。”楚雲飛露出一個不滿的表情,“我們還以為你出了事,連忙把你送到醫院,結果醫生説你只是體力透支,休息一下就好。”
“這麼説……”楊颯心中大喜,差點跳起來,“這麼説蠱煉成了?方木得救了?”
楚雲飛臉上的不滿更盛,説:“你就這麼關心他?”
“廢話,他是為了我才變成那個樣子,我當然要關心。他在哪兒?”
“這個……”楚雲飛猶豫了一下,卧室的門便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道,“楚公子,我把你要的書拿來了。”
“方木?”楊颯一喜,正想大叫,卻生生地卡在了自己的喉嚨裏,笑容也僵在了臉上。一隻半米高的黑狼嘴裏叼着一本經濟學教材,從門外走了進來,他那一身黑色的毛皮,光滑透亮,竟像緞子一般,只有眼睛還依稀可以看出那個人高馬大的崑崙妖的影子。
“王,你醒了?”方木咬着書,竟然還能説話。
“為……為什麼會這樣?”楊颯一時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差點又暈過去,“你為什麼會變成狗?”
“不是狗,是狼。”方木把書交給楚雲飛,開口申辯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總之你吹完了壎之後,我就變成這個樣子了,而且……現在每到吃飯的時間就想喝生血吃生肉……”
“看來蠱煉成了……可是……書上沒有説那方法能讓人變成動物啊!”楊颯幾乎要抓狂。
“王,其實我在變成妖怪之前就是一隻狼,也許蠱讓我恢復了原形。”方木的眼神很複雜,似乎有一絲喜悦,又有一絲惆悵,“如今部族是肯定回不去了,王,請讓我跟隨你吧。”
“什麼?在學校裏養狼?”楊颯跳起來,牽動背上的傷,痛得弓下了身子。這個時候,她才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道,“小幽和大夷城呢?”
“李幽家裏有點事,回去處理去了,至於大夷城……”楚雲飛眼中有道奇異的光芒一閃而過,“消失了,就在我們走出城去的那一刻,大夷城就消失了,奇-書∧網就好象從來都未曾出現過。連原本的殘桓斷壁和寄居在你身上的怪物都消失無蹤,只剩下一地碎石。”
楊颯沉默下來,沉思良久,才道:“也許大夷城早在萬年以前就不復存在了,剩下的只是那些被天帝殺死的人們的怨念,才彙集成了這座城。如今他們的王子……不,應該是公主,已經取回了巴王劍,他們應該已經去輪迴了吧?”
楚雲飛嘆了口氣,道:“也許吧。”
“不過……”楊颯似乎又想到了什麼,轉頭望着他手裏的《經濟學》,道,“你看這種書幹什麼?治療失眠啊?”
楚雲飛露出一個很受傷的表情,説:“我們認識這麼久了,你竟然不知道我是經濟政治系的。就快要期中考試了,當然得準備準備。”
“期中考試?”楊颯頓時花容失色,雙眼一翻,重新倒回牀上,“我還是繼續昏迷吧……最好能捱過考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