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在山裏。”
“那在哪兒?”
“此乃天機,不可泄露。”
白小舟拽住他的鬍子,惡狠狠地説:“不説我就把你的鬍子一根根拔掉!”
“喂喂,小姑娘,不要以為你是君上的外孫女我就不敢打你!”土地怒氣衝衝地吼,“君上命小神來交給你一件東西。”
“什麼東西?”
土地從懷裏掏出一隻錦囊:“拿着這個,不到生命危險的關鍵時刻,不要打開。”
白小舟猛地坐起,才發現自己做了一場夢。
“小舟,你終於醒了。”朱翊凱遞了一杯茶給她,那茶水黑黝黝的,瀰漫着濃郁的中藥味兒:“這是什麼?”
“老師給你調的藥,你差點兒就被吸走魂魄了。”
白小舟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研究所裏。龍初夏和秦哲銘坐在桌子旁一邊喝酒一邊悠哉遊哉地看書。瞿思齊罩着口罩,拿着一隻殺蟲劑樣的罐子在屋子裏噴東西,也不知道噴的是什麼,有一種淡淡的蘭花味兒。
“我們……什麼時候回來的?”她急切地抓住朱翊凱的手,“司馬老大呢?解藥呢?”
“彆着急。”朱翊凱按住她的肩膀,輕聲説,“回來已經一天了,一直沒有老大的消息,老師讓我們不要擔心。至於解藥,你以為思齊在噴的是什麼呢?”
白小舟鬆了口氣:“研究會那邊呢?擺平了嗎?”
“小舟,恭喜你,你剛進社沒多久就可以見到大名鼎鼎的楚先生了。”瞿思齊忽然取下口罩,長出了一口氣,“噴完了。”
“楚先生?”
“凝華學園名譽校長,咱們研究所的最大的BOSS。當年就是他力主重建051。”秦哲銘説,“龍老師已經將這幾天發生的事都向他做了彙報,他説他會跟研究會高層商談,讓我們不要出研究所大門一步,一旦有了結果,他會親自來告訴我們。”
話音未落,“咔噠”一聲,大門發出一聲輕響,然後無聲無息地開了。
“説曹操,曹操到。”
白小舟睜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走進來的那個人,他比她想象的還要年輕,也就二十六七歲吧,身材高大,長得非常英俊,氣度非凡。他在桌旁坐下,彷彿將普通的塑料凳子都坐成了皇座。
“他就是楚先生?”白小舟拉了拉朱翊凱的袖子。朱翊凱輕聲道:“他叫楚雲飛,以前凝華學園的名譽校長和研究所最大的BOSS都是他父親,一年前由他全權接管。”
“楚先生,您父親身體可好?”龍初夏微笑着問候。楚雲飛笑道:“他老家人身體好得很,和我媽一起到馬爾代夫度假去了。”
“他老家人身體果然硬朗。”龍初夏繼續寒暄,“尊夫人身體可好?”
“颯兒懷孕了。”
“恭喜,弄璋還是弄瓦?”
楚雲飛眼角閃過一絲擔憂:“現在還不知道。言歸正傳吧,這次的事我已經問過研究會了,也與更高層談過。更高層並不知情,是研究會幾個大佬自作主張,為了免責,他們甚至都沒向更高層報告此事。現在,那幾位大佬已經提前退休了,由我暫代會長一職。”
“恭喜。”
“沒什麼好恭喜的。”楚雲飛自嘲地笑了笑,“如果我對權力有所眷戀,就不會在這裏了。不過,那些士兵的事兒,你們打算怎麼解決?”
白小舟忍不住插嘴問:“他們怎麼了?”
楚雲飛抬起頭來看了看她,似乎有些驚訝:“你是……”
“她叫白小舟,是我的學生。”頓了頓,龍初夏又意味深長地説,“也是衞先生的外孫女。”
楚雲飛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那些士兵在森林裏昏迷了三天三夜,現在終於醒了,不過他們都失憶了,好幾個精神還有些錯亂。”
“錯亂是暫時的,幾個月就能痊癒。”白小舟拿起桌上的啤酒瓶,灌了一口酒,“不過這個失憶嘛,恐怕治不好了。至於是誰做的,我可不知道,我們幾個也沒這能耐。”她轉過頭去問其他幾個人:“你們知道嗎?”
四個人一齊搖頭。
“你看,我們都不知道。”
楚雲飛的身子往前微微一傾:“聽説那天晚上天空中出現了龍?”
“龍?世上哪裏有龍?”龍初夏聳了聳肩,回過頭去問,“你看到龍了嗎?”
四人繼續搖頭。
“好吧,算你狠,死無對證。”楚雲飛似乎也沒想過要深究,“這次的事情就這麼算了,不過,解藥和配方必須上交,你們也需要做嚴格的檢查。”
“可以。”龍初夏回答得很乾脆,朝秦哲銘點了點頭。秦哲銘有些不甘,卻也沒有多説什麼,拿了一份文件和一份樣本給他。他打了個響指,隨即便有一羣身穿防化服的人帶着各種儀器進來:“不用緊張,他們只是給你們做個身體檢查罷了。”
真誇張,白小舟翻了個白眼。身體檢查很徹底也很順利,結束後楚雲飛又交代了幾句便離開了,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
“你們可以各自回家休息了,我還有些事情要去處理。”龍初夏點上一根煙,悠哉遊哉地走出門。白小舟心想,莫不是去找司馬老大吧。
話説,司馬老大竟然是龍,是龍也就罷了,還能吸人魂魄?古籍中記載的龍能吸人魂魄嗎?莫非他是變異品種?
“思齊,凱子,你們對司馬老大到底瞭解多少?”她側過頭去,卻看見瞿思齊和朱翊凱坐在椅子上睡着了。秦哲銘活動了一下筋骨:“剛才體檢的時候就睡着了,你昏迷的時候他們倆也沒睡上一場好覺。”
白小舟心中一熱,走過去扶起朱翊凱。秦哲銘好奇道:“你要幹嗎?”
“扶牀上去,你快來幫忙。”
“喂,那張牀是我的!”
“牀那麼大,你也可以過來一起睡啊。”
“噁心,我還是去找我的美人兒們好了。”
白小舟將二人扶上牀,為他們蓋上被子。做完了一切,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好像缺了點兒什麼。
缺了點什麼呢?
心頭一道靈光閃過,她恍然大悟:葉不二哪裏去了?
夜色朦朧,山野寂靜,松濤陣陣,一切都祥和安寧,彷彿幾天之前所發生的那些都不過是場夢境。
龍初夏扒開一堆藤蔓植物,峭壁之上現出一個半人高的大洞。她貓腰鑽進去,裏面空間極大,各種鐘乳石雪白晶瑩,宛如冰雪世界,是西南地區典型的溶洞。
粗重的喘息聲在洞穴裏迴盪,她循着聲音找過去,看見司馬凡提跪在地上,佝僂着身子,抱着雙臂,全身不住地顫抖。
龍初夏伸出手,輕輕握住他的胳膊,結虯的肌肉上生着一層鱗片。司馬凡提像受了炮烙一般跳了起來,他瞳孔泛着紅光,目光兇狠。
“司馬……”
司馬凡提撲過來,將她壓倒在地,按着她的肩膀求歡。龍初夏抬手一掌打在他的人迎穴,他低呼一聲,往後退了幾步,抱着自己的頭,喃喃道:“對不起,對不起……”
“我知道這不是你本意。”龍初夏説,“不必道歉。”
《酉陽雜俎》中記載,龍性最淫,故與牛交,則生麟(麒麟);與豕交,則生象;與馬交,則生龍馬(駒);即婦人遇之,亦有為其所污者。嶺南人有善致雨者,幕少女於空中,驅龍使起,龍見女即迴翔欲合,其人復以法禁,使不得近,少焉,雨已沾足矣。
“如果,如果當時我不吃那東西就好了。”司馬凡提似乎很痛苦,渾身抖如篩糠,手臂上、胸口上、大腿上都生出一大團白色的鱗片。
“別怕。”龍初夏抬起他的下巴,“我可以幫你。”
她湊到他面前,微微張開嘴,一股白色霧氣從他的口中溢出來,被她緩緩吸進去,他身上的鱗片一片片褪去,不到一盞茶的工夫,已完好如初。
“這,這……”司馬凡提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身體,“你是怎麼做到的?”
“我已經吃掉了聚集在你身體裏的龍氣,可以暫時保你平安。”龍初夏有些擔憂地望着他,“不過,你體內的龍魂還在,如果下次再次驅動它,你的身體恐怕會不堪負荷,被它所吞噬。”
“我知道。”司馬凡提捂着額頭,“如果不是迫不得已……”
龍初夏嘆了口氣:“走吧,大家都很擔心你。”
司馬凡提跟在她身後,望着她的背影。他認識她已經四年了,第一次見面的情景還歷歷在目。四年來,她似乎沒有任何改變,身材窈窕,長髮披肩,身上總是瀰漫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剛才受龍氣驅使,碰觸她時所感受到的體温還留在手心,他的臉不由得開始發燙。
“你多大了?”龍初夏忽然側過頭來問他,讓他猝不及防:“呃……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二十七歲的大男人,看到女人竟然會臉紅。”龍初夏一臉鄙夷,“你不會還是處男吧?”
司馬凡提立馬變成了一隻立正站好的番茄:“我……沒談過戀愛。”
“二十七歲還沒談過戀愛,你果然是難得一見的極品純潔男啊。”龍初夏朝他勾了勾手指,“過來。”
司馬凡提後退一步,激動地搖頭:“我,我不是隨便的人。”
龍初夏怒道:“你媽的你想到哪裏去了,你肩膀上有隻水蛭!”
司馬凡提側過頭看了看,肩膀後面果然趴着一隻水蛭,吸飽了血,漲得老大。龍初夏掏出打火機,用火苗在它身上掃了掃,它立刻蜷成一團跌落。司馬凡提一低頭就能聞到她頭髮上所散發出來的香味,不禁心神盪漾。
“初夏,我……”話還沒説完,龍初夏忽然抬起頭,吻上了他的唇。他的胸口像被重重擊了一拳,目瞪口呆,半天説不出一句話。
“這不會是你的初吻吧?”龍初夏促狹地一笑,司馬凡提臉飛紅霞:“我……”
“好了,走吧,再不走天都要亮了。”
司馬凡提撫摸自己的唇,覺得死都值了。
瞿思齊伸了個懶腰,醒了過來。這一覺睡得很香,他覺得很愜意,翻了個身,打算再賴會兒牀,卻一眼看見朱翊凱那張熟睡的臉。
呆了半秒,一聲尖鋭的慘叫劃破蒼穹,坐在桌旁託着腮打盹的白小舟嚇了一跳,一個沒坐穩,從凳子上摔了下去。
“大清早的鬼叫什麼啊?”她不滿地吼,“想嚇死爹啊?”
“我,我怎麼會跟他睡在一起?”瞿思齊指着朱翊凱的鼻子。凱子被他吵醒,睜着惺忪的眼,一臉不爽。
“昨晚你倆都睡着了,我就把你們都送上牀咯,總不能讓你們在椅子上睡一晚吧?”白小舟無辜地聳了聳肩膀。
“你還不如讓我睡地上!”瞿思齊激動地跳下來,“為什麼要讓我和這討厭鬼睡?”
朱翊凱被他吼得耳朵痛:“你以為我想跟你睡?你那一身汗臭,我要去洗一萬遍澡。”
“你們倆都是男人,這麼講究幹什麼?”白小舟不滿地説,“斤斤計較,跟娘們兒似的。我就把你們放一起了怎的?打我一頓嗎?”
“你要補償我!”
“怎麼補償?”
“為了彌補我受傷的心靈。”瞿思齊抓住她的手,殷切地盼望着,“小舟,請我吃早飯吧。”
“沒出息。”朱翊凱毫不留情地嘲諷,“小舟,走,別理這個瘋子,我帶你去吃黑安格斯西冷牛排。”
“一大早吃什麼牛排啊?小心消化不良。”瞿思齊連忙擋在二人之間,“小舟,我們去吃油條豆漿吧。”
“你就不怕地溝油嗎?”
“你們在説相聲嗎?”白小舟扶着額頭頭疼極了,“都別想着吃了,我問你們,誰知道不二哪裏去了?”
兩人面面相覷。
誰都不知道葉不二哪裏去了。
“咔噠”,門忽然開了,一個人提着行李走進來説:“你們都在啊?”
三人看着他足足愣了半分鐘:“葉不二?”
“呃……有什麼事嗎?”葉不二被三人的表情嚇到,瞿思齊衝過去,狠狠拍了拍他的肩:“你死哪裏去了?”
“家裏出了點事兒,我回家去了。”葉不二茫然地説,“龍老師不在,我只給學校遞了假條。怎麼?出什麼事兒了嗎?”
三人鬆了口氣,不約而同地説:“果然傻人有傻福,你真幸運。”
葉不二如墜霧中。
一輛普通的BMW在盤山公路上行駛,銀白色的車身在陽光下瀰漫着淡淡的光。
“小少爺,這次精神病院之行好玩嗎?”開車的司機抬起頭看了看後視鏡裏的少年,那少年望着窗外,嘴角微微挑起一道若有似無的笑容。
“不虛此行。”少年説,“我還見到了那個人。”
“誰呢?”
“大哥的未婚妻。”少年抱着雙臂,饒有興味地笑,“她比我想象的還要有趣呢。”
“能得到您的稱讚,真是不容易啊。”司機説,“夏兮少爺。”
樹影婆娑,新月如鈎。
山林之中有一座孤立的別墅,屋內沒有開燈,萬籟俱寂。一隊全副武裝的特警來到屋外,神情緊張。
隊長朝自己的下屬比了個手勢,一腳踢開大門,闖了進去。
屋內很暗,空氣裏充滿着一股腐朽的味道,特警們只能聽到自己粗重的喘息聲和雷鳴般的心跳。
隊長以手勢告訴隊員,分為兩隊,一隊搜索樓上,一隊搜索底樓。隊長親自帶隊,剛一踏上二樓的樓道,便聽到一聲極低極沉的嗚咽。
眾人一驚,身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端好了槍,小心翼翼地接近那間房。房門沒有關,隊長緩緩推開門,藉着窗外清冷的月光,依稀可以看見一個身材高大的“人”。
特警衝進去,用槍對着他:“站起來,把手放在腦後!”
那個人聽話地緩緩站起,手中拿着一根棒球棍,緩緩地轉過身。
特警們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
槍聲驚破長空,幾隻飛鳥從黑夜中騰空而起,撲稜稜衝進蒼穹。
再無聲息。
天氣晴朗,秋高氣爽,正是約會的好時節。秦哲銘黑着一張臉,蹺着二郎腿,坐在研究所裏看報紙。半個小時前,他接到老大的電話,把他從名模艾麗的牀上挖了起來,自然心中十分不爽。
“説什麼十萬火急,到現在還沒有出現。”秦哲銘狠狠地道,“如果讓我發現只是芝麻綠豆的案子,司馬老大,就算你是我老大,我也絕對不會放過你!”
話還沒説完,門“嘭”的一聲被撞開了,司馬凡提領着兩個人闖了進來。那二人抬着個擔架,擔架上放着一個裹屍袋。秦哲銘將報紙一扔:“這是誰的屍體?”
抬屍體的人不説話,面無表情地將袋子放在解剖台上,然後魚貫而出,消失無蹤。
“老大,你表情怎麼這麼難看?”
司馬凡提朝裹屍袋點了點下巴:“你看看就知道了。”
秦哲銘倒是一時來了興趣:“真奇了啊,你什麼沒見過啊,怎麼今天怕成這樣?也罷,我就來看看,這是具什麼屍體。”
他拉開拉鍊,當看清裏面的東西時,瞳孔驀然一縮,大驚失色,差點兒一屁股坐到解剖台下去。
“不,這不可能。”他驚得雙眼圓睜,“這不可能是真的!”
法醫系的解剖課總是最不受歡迎的課程,雖然學生都希望能多看屍體,增加動手能力,但每一次解剖都是對他們正常心靈的荼毒。
白小舟卻好像對屍體完全免疫,這次四五個同學分到了一具男屍。一路解剖下來都很順利,直到解剖刀來到男屍的某物前,幾個男同學都顫抖了一下。她説:“解剖台有些寬,這樣不好觀察,割下來研究吧。”
這個提議得到了同組另一個女同學的同意,兩人説幹就幹。
白小舟仔細觀察後説:“這個人生前很有可能患有前列腺疾病,是縱慾過度吧?你們説呢?”她抬起頭,卻看見男同學們站在角落裏,臉上露出物傷其類的表情,瑟瑟發抖。
“你們幹什麼?”她不明白地問,“屍體很珍貴的,不要錯過了好機會啊。”
“不,不用了,我們遠遠看着就行。”男生們勉強露出一絲笑容,心裏卻暗暗道:“不愧是法醫系的怪胎,這外號實在是精闢。”
“隔那麼遠,能看清細節嗎?”白小舟聳了聳肩,也沒有多想,繼續研究。忽然聽門外有人喊道:“白小舟,有人找。”
“讓他等一下,我把課上完就出去。”話未説完,一個人就快速走了進來:“小舟,有急事,快跟我走。”突然,他臉上的表情凝固了,一雙眼睛死死盯着她手中的東西:“小,小舟,這是什麼?”
“從屍體上割下來的。”白小舟將某物小心地放回去,“凱子,什麼急事?”
朱翊凱額頭開始冒汗,他突然意識到這個女孩比他想象的還要彪悍。“老大急令,讓我們趕快去研究所一趟。”
白小舟還是第一次聽到急令這個詞,莫非真的出了什麼大事?她連忙洗手換衣,和朱翊凱一起回到研究所,解剖室裏擠滿了人,每個人的臉色都不太好。
“出了什麼事?”白小舟意識到事態的嚴重。龍初夏朝解剖台上一指:“來看看吧,你的世界觀會崩潰。”
解剖台上躺着一具男屍,屍體胸口有幾個彈孔,沒有頭。但奇怪的是脖子處並不是血淋淋的斷口,而是長着皮膚,包得好好的,就像它從一生來就沒有頭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