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老婆饒命!痛哇!”白衣水風輕慘叫着撕下面具,赫然又變回了沒用的江小湖,“我就不能有武功?真以為你夫君那麼沒用?”
蘭二小姐放開他:“可我爹爹明明替你散過功……”
江小湖摸着耳朵苦笑,打斷她:“但他沒想到,我的真氣原本就用‘金針定穴’之法,被封在了那幾個地方。”
“真氣怎能被封在那裏?”蘭二小姐大驚,突然色變,“莫非你是……”
江小湖只笑不答。
旁邊的黑衣水風輕嘆息:“你嫁了他這麼久,還看不出來,這傢伙就是個天生無脈之人嘛。”
武學上所謂無脈人,並不是指沒有經脈,而是指沒有普通人的“死穴”,那幾處穴道乃是真氣彙集至丹田的必經之路,也是習武之人的大忌。所謂廢人武功,也正是根據這個道理來的,要穴一經摧毀,再難復原,真氣行不通,武功自然就廢了。當然廢人武功也並非易事,下手的人需要有足夠深厚的內力和巧妙的手法才行,那基礎穴道雖非真正意義上的死穴,但習武之人若失去內力,也就和死了差不多,所以稱之為“死穴”並不為過。而無脈之人偏偏不同,他們天生任督二脈自通,真氣凝集直達丹田,根本不需要經過這幾處“死穴”,因此修習內力比普通人快了一倍,這種人堪稱天生的武學奇才,十分罕見,也只有在傳説中出現過,蘭二小姐萬萬想不到,如今面前竟真的有一個。
江小湖道:“那幾處穴道對我沒用,所以我變用金針暫且將真氣封在那裏了。”
蘭二小姐盯着他看了半日,覺得很不可思議:“怪不得我們一直都感覺不出你有武功,這麼説,我爹爹那日非但沒有散掉你的功力,反刀使封住的真氣被激活了。”
將小胡抱住她笑:“老婆聰明。”
蘭二小姐又想起一事,駭然:“我知道了!原來那個寶貝就是……”
“就是我,”江小湖指着自己的鼻子,“你夫君武功高強,又長得這麼英俊瀟灑,玉樹臨風,算不算寶貝?”
藍大小姐失笑:“那當初人人都以為江家有寶貝,你爺爺怎麼不……”
“怎麼不解釋?”旁邊的黑衣水風輕打斷她,“你以為江家有無脈人的事傳出去,他還能活到現在?”
江家長孫是個天生的無脈人,怪不得老太爺會喜極大笑,稱“天降異寶”,卻不想此話會被產婆誤傳出去,待要阻止時,已經晚了一步,而幾百年未曾現世的練武器材突然獎勵江家,會引起怎樣的轟動?江湖上總有一些人是容不得別人比自己強的,又怎會容這個武學奇才長大?所以江老太爺為了保住孫子才會緘口不談,默認“寶貝”之事,將孫子從小帶在身邊,形影不離,為的就是怕別人發現這個秘密。
“當年爺爺早已擔心會有此禍,因此將《白日驚風簡譜》與江家歷代財富都藏在了一個秘密的所在,交與我保管,若無事便好,若出事,便要忍耐,留得性命,獎勵啊為家門報仇,好重振我江家之風,沒有人會懷疑一個敗家子。但他老人家沒想到,那人會這麼狠,江家一百四十二口人竟無一個逃脱。”
江小湖笑得悲哀:“如今我總算能讓江家名揚天下,江家人卻只剩了我一個。”
這一切都是父親造成的,但他若知道自己費盡心機尋找多年的寶貝竟是面前這個大活人,又將是什麼樣的滋味?蘭兒小姐沉默片刻,指着黑衣水風輕:“他不是被水風輕抓走了嗎?”
黑衣水風輕瞪眼:“我就是水風輕,怎會被水風輕抓走,這丫頭滿口胡言!”
“四隻手,你還想裝!”蘭二小姐飛快扯下他的面具,果然如願以償看到那張痞痞的俊美的臉。
金還來咳嗽,板着臉:“如此無禮,小心本教主治你的罪!”
蘭兒小姐不理會,轉向江小湖:“莊子周圍遍布機關陣法,就算是絕頂高手,也未必逃過,你怎麼帶我出來的?”
江小湖一臉神秘:“當然是我老婆帶我出來的。”
“我?”
“老婆忘了,你曾經將這些機關告訴過一個人。”
水風輕?蘭兒小姐動容:“水風輕和你們是……”
江小湖點頭:“他把這些機關佈局畫了張圖,放在了地牢牆上的縫隙裏,害我足足找了兩日,今日才算找到圖溜了出來,還帶回了老婆。”
蘭二小姐看看他,又指着金還來:“原來水風輕是故意抓你的?”
“他是真的想抓我,”金還來抱胸,淡淡道,“可惜他卻不敢就這麼殺了我,所以我現在還活得好好的。”
“你以為我不敢殺你?”冷冷的聲音。
不知何時,偌大的房間裏竟多了個人。
身材高大,英武挺拔,還有一張冰冷而熟悉的臉,鼻挺眉揚,輪廓分明,卻無處不散發着冰寒之氣,竟是當初天水河邊樹林裏見到的那個玄衣男人。
蘭二小姐卻已知道他的身份,曾經,他臉上也帶過一張同樣的面具:“你才是真正的水風輕!”
男人不答,冷冷的看着金還來。
若是別人,早被他身上那種氣勢給鎮住了,可惜金還來不是別人,只在鼻子裏冷笑了一聲,根本不理會他。
氣氛有點僵硬。這樣三個人怎會湊在一起?蘭二小姐來不及思考,就發現了一件東西,緊接着彷彿見到鬼一樣,眼睛越瞪越大,目光直直定在他的左手上——那裏當然已經不再有聚水劍,然而她萬萬沒想到,哪裏竟會是一柄刀!
刀是好刀,寒氣隱隱從刀鞘中散發出來,就像他的人一樣,驕傲,孤獨,冰冷,漠視一切,讓人望而生畏。
這就是他的刀!蘭兒小姐對自己的判斷深信不疑,因為大凡寶刀寶劍都喲不同的氣質與特性,一旦被人駕馭太久,便會自然而然與助人自身的氣質融合在一起,所以有句話是,什麼樣的人用什麼樣的東西,並非全無道理。
原來他是用刀的!
怪不得聚水劍在他身上,總會有種古怪之感!
自古兵器中,劍尊為王者,高貴,靈動,以削刺為主;刀卻不同,堪稱武器中的霸者,沉狠,霸氣,以砍劈為主。劍不及刀兇猛,到不及劍輕捷。刀與劍有本質上的區別,無論練法用法,都是截然不同的,而“天水劍法”名震江湖,有誰想到,天水城主水風輕竟會用刀!
江小湖明白他的疑惑:“‘天水劍法’明揚太難下,而天水城主卻用起刀來,是不是很奇怪?”
蘭二小姐點頭,怪不得爹爹會説,聚水劍在他手上太可惜,不知他的真實身份又是什麼?
“你若知道他是誰,會更奇怪,”江小湖談起,伸手一指,你看他那大刀,像不像殺豬的?”
蘭兒小姐忍笑瞪他:“我絕對不是殺豬的。”
一直不説話的男人這才轉臉看着江小湖,冷冷道:“你若是豬,我不介意拿你試刀。”
江小湖閉了嘴。
蘭兒小姐越發好笑:“那必定是把好刀,殺氣那麼重。”
“錯了,”江小湖貼近他耳邊,悄聲道:“其實那刀並無特別之處,只不過他用了很多年而已,無論什麼刀刀他手上,都會變成好刀。”
“為什麼?”
“因為他是刀神,刀中之神,你該聽過姬涼這個名字。”
蘭二小姐嚇得呆了,因為今天遇上的事,每一件都實在太令人震驚了:“你説……他就是刀神?”
江小湖含笑點頭。
水風輕的真面目竟然是刀神!蘭二小姐呆呆地望着姬涼,心中疑惑仍是不止,刀法劍法走的路子都不同,能將它們都同時練好的人雖有,卻很難再至化境,當年水風輕三日內,連敗時機位成名高手,一夜之間劍挑“崑山十魔”,從此“天水劍法”名動江湖,這是人人盡知的事,難道刀神使劍,也可以使的這麼厲害?
姬涼突然開口,“如今我答應你的事已做到,你答應我的事也該了結了,她的情形,已不能再拖太久。”
江小湖緩緩鬆開蘭兒小姐,看着金還來,不説話。
金還來彷彿什麼也沒看到,面無表情。
許久,江小湖輕聲道:“你且帶她過來看看吧。”
姬涼點點頭,看了蘭兒小姐一眼:“聚水劍不是我的。”
説完轉身便走。
好半天才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蘭兒小姐轉向江小湖:“聚水劍不是他的,那是誰的?”
“自然是我的,若不是我的,誰敢拿它來當聘禮?”江小湖眨眼,“他説刀神,所以用刀,老金是小偷,用手最合適,只有我才會使劍,聚水成江,聚水劍是我的,‘天水劍法’本就是根據我江家祖傳絕學‘白日驚風劍’變化而來。”
蘭二小姐點頭,“我就知道,同時將刀劍練的那麼厲害根本不可能,原來是你,當初是你替他出戰的?”
江小湖嘆息:“老婆還不明白?水風輕其實並不是一個人,只是個身份而已,我們三個都是是缺乏,這三張面具是老金做的。”
“當初我被人監視,卻不知道幕後兇手是誰,夜裏便從秘道溜出城外練功,同時動用爺爺留下的財富,請姬兄幫忙,私下建了這座天水城。自江家傳出鬧鬼的消息,那些人便不敢離江家太近,監視也沒那麼嚴密,我正好藉此機會,以水風輕的身份在江湖上立名,後來認識老金,便做了這三張一模一樣的面具。”
蘭兒小姐恍然:“江湖上見過水風輕的人本來就不多,當然不知道水風輕其實是由三個人易容的,根本不是一個人。”
江小湖道“不錯,所以天水城雖是我的,卻是我們三個人在共同料理,那次大街上運送物資遇人行刺的是老金,而語你爹爹打交道的卻是姬兄,在天水城裏,你姐姐告密,捉拿靈靈的也是姬兄,目的都是在暗中追查當年的兇手,好為我江家報仇,但這麼多年,我仍是沒能查處那兇手的下落。”
蘭二小姐垂首:“所以你就用千年暖玉杯做餌。讓姬城主從關外買回,再故意叫金教主去偷,使人相信天水城住於金教主結了怨。”
江小湖點頭,“那是你爹相比還不知道我與老金的關係,但江家院外有千手教的人,他或許以為千手教也對那件寶貝感興趣,所以千年暖玉杯事出之後,才會找上水風輕,韋德就是利用他對付老金,何況後來從你這裏又知道老金和我的關係,就更要與水風輕合作了。”
江小湖道:“我爹爹行事向來謹慎,這次怎會這麼容易就相信水風輕?”
江小湖笑:“當他知道水風輕就是姬兄之後就信了,因為他知道姬兄的底細,也明白姬兄最需要什麼,只可惜……”停住。
蘭兒小姐也默然。
從蘭大老爺找上“水風輕”合作開始,江小湖那時便已經知道了兇手是誰,為什麼到現在還遲遲不動手?
刀中之神姬涼,千手教教主金還來,最沒用的江小湖,這三個當中無論哪一個,都實在難與劍法聞名天下的天水城主聯繫起來,用刀的偏偏拿聚水劍,賊王居然偷自家的東西,沒用的江小湖竟能使出馳名天下的“天水劍法”,這些事傳出去必定會震驚江湖,那感覺簡直就像有人告訴你公雞會下蛋了一樣。
蘭二小姐幽幽談起:“原來姬城主也是你的朋友。”
“是做交易的朋友吧,”金還來突然開口,語氣平淡,“天底下,也只有我這樣的笨蛋才肯白費力氣替他做事。”
這話説得實在有些不好聽,然而江小湖卻一個字也沒有反駁,反倒垂了腦袋,露出愧疚之色。
金還來不是笨蛋。
蘭二小姐聽着不像,皺眉道:“你……”
“你不必為他不平,”金還來看她一眼,冷笑,“我就是揍他,他也要認,你問他可敢還手?”
發覺事態嚴重,蘭二小姐驚疑地望着江小湖,不再多話。
很快,姬涼又回來了。
第三十一章
不是一個人,他懷中還抱着個女人。
女人很美,完全來自於眉目間的那種善良和温柔,美而不豔,使人只看一眼就能感覺到,這必定是個賢惠的好妻子。她安靜地躺在他懷中,見了眾人忙微笑着招呼,精神似乎很不錯,然而從那蒼白的臉色與羸弱的身體就可以知道,她此刻必是重病纏身,只怕已時日無多了。
紅顏薄命,同是女人,蘭二小姐不覺有些悲哀,也隱約猜到了她的身份。
刀神姬涼,娶妻林氏,也是當年有名的美人,婚後夫妻相敬如賓,這位姬夫人待人和氣,十分賢惠,誰知天妒紅顏,成婚兩年後忽患重病,姬涼自此便帶着妻子出外,四處求醫問藥,估計也正是這段時間內,他幫江小湖建起了這座天水城,聽説姬夫人的病十分畏寒,這房間裏的温泉必是因此而設吧。
他為什麼肯幫江小湖做這些事?如金還來所説,江小湖答應了他什麼交易?蘭二小姐也隱約猜出了一些。
姬涼仍是面無表情,冷冷的目光中卻已多了一絲暖意,他小心地將妻子放到旁邊椅子上,點頭示意她不要擔心,可見他對她愛護至極。
蘭二小姐更加疑惑,他對妻子深情不像是裝的,當初天水河邊,他與那個“小如”又是怎麼回事?他説“小如”害了他的妻子,莫非……
“她中了毒!”蘭二小姐驚叫。
姬涼不答。
看看姬夫人的臉色,蘭二小姐越發肯定自己的判斷,原來姬夫人的病並不像外頭傳言那樣,而是中毒,怪不得爹爹會那麼相信他,這些年爹爹暗中培植勢力,江湖上的消息少有不知道的。“水風輕”姬涼千里迢迢從關外買回千年暖玉杯,只因他的妻子中毒,而千年暖玉杯可解百毒,熟料金還來卻偏偏偷走了暖玉杯,二人成仇也是自然而然的事。何況姬涼憎惡竊賊,曾斬過不少千手教徒的手,原本就與千手教有過節,金還來想報復也理所當然,爹爹又怎會懷疑這是圈套。
蘭二小姐暗自尋思,四五年了,姬夫人的毒至今未解,還到了非要千年暖玉杯不可的地步,看來這毒必是極厲害極罕見的那種。
江小湖猶豫片刻,總算看着金還來開口:“這‘半月露’普天下恐怕只有你能解了,你……”
金還來坐到椅子上,打斷他:“他與我千手教的事,你最清楚,此人曾砍了我教三十三隻手,我若答應他,就是對不起那些兄弟。”
江小湖不説話了。
蘭二小姐震驚不已。
怪不得姬涼一心要得到千年暖玉杯,這“半月露”本是一位使毒高手所創,在江湖上名動一時,其性陰寒狠毒,凡中者半個月後便會寒氣入骨,全身血凝,必死無疑,除非有他的獨門解藥,但這句“除非”已經被江湖中人公認為廢話,因為那個有毒們解藥的人早在十年前就已經死了,死在幾十位高手的刀劍之下——擁有這樣一種可怕的毒藥,江湖上幾乎人人自危,特別是他的仇人,必定天天如坐針氈,誰敢再容他活着?
一件武器再厲害再可怕,不代表它就可以無敵。
蘭二小姐喃喃道:“她也太狠了……”
金還來倒來了興趣:“不知是誰下的毒。”
姬涼看着妻子,沉默,面上表情依舊萬年不變,目中卻已多了幾分愧疚之色。
姬夫人忙道:“是個與他有仇的小賊罷了,也怪我不留意。”説完,她轉向丈夫,搖頭微笑,“你不必自責,若非有你四下求藥,我豈能活到現在。”
江小湖不説話,金還來冷笑。
蘭二小姐不笨,下毒的人是那個“小如”吧,她想和他在一起,但他卻不願辜負妻子,所以她才會對他的妻子下手,而他念及舊情不忍傷她,所以必定對妻子隱瞞了真相,説成是“有仇的小賊”,不過這樣始終對妻子不公,他心裏一定是內疚的。
金還來再看了姬夫人兩眼,隨口問:“她中毒多久了?”
“將近五年。”
“但凡中了‘半月露’,至多能活半個月,想不到用温泉也能續命至今,難得有人想到這法子。”
江小湖嘆了口氣:“是我出的主意,當年我曾聽爺爺説過,‘半月露’其性至寒,若每日在温泉裏浸泡一個時辰,外加用真氣護持,再服些祛寒的藥,或許能續命。”
金還來抬眸:“他助你建天水城,所以你答應他替他老婆解毒?”
江小湖搖頭:“當年他助我建天水城,我只不過是給了他這個續命的法子罷了。”
金還來道:“但如今他又幫了你大忙,查出了兇手。”
江小湖不語。
姬涼點頭:“如今兇手已經有了。”
“所以我就要替你老婆解毒?”金還來冷笑,“你與他的交易,就該找他才是,與我何干。”
姬涼道:“毒不解,你今日也休想離開。”
姬夫人擔心地拉拉他的手:“我的毒不妨事……”
姬涼不動。
金還來毫不在意地挑眉,悠悠道:“別人怕你姬涼,我卻不怕,因為我絕對能在你的刀出鞘之前跑得遠遠的,而且我絕對比你跑得快。另外,除了我,天底下絕對沒有人能解你老婆的毒。”
姬涼怒:“如此言而無信,她若有事,你也休想活命!”
金還來冷笑:“我金還來不喜歡被人拿來做交易,誰答應解毒,你就應該找誰,我並沒答應你什麼,何來言而無信?”
江小湖苦笑。
蘭二小姐忽然問:“小湖,金教主不是把千年暖玉杯借給你了嗎?我姐姐拿的是假杯子,真的還在你這兒吧,不如拿來試一試?”
江小湖拍拍她的腦袋,嘆息道:“老婆,你莫非還不明白,那只是我們引出兇手的計策罷了,什麼千年暖玉杯能解百毒,世上哪有那麼神的東西!當初我花大價錢買了塊寶玉,專程請人雕成這個杯子,再故意讓姬兄從關外運回,天水城的東西全是你夫君我花錢弄的。”
蘭二小姐詫異:“但我那日中毒,分明就是用它……”
“你忘了老金是用毒高手,那日你故意中毒試探真假,他也就故意用暖玉杯替你解,其實只是趁機在杯中放了解藥而已,”江小湖鬱悶,“一個杯子真這麼神,那些用毒高手都該找根繩子上吊了。”
姬涼顯然沒什麼耐心再等,揚起刀鞘:“你答應還是不答應?”
姬夫人慌忙伸手拉他,輕聲勸:“我未必有事,你又何必強人所難,有温泉和藥,已經四五年了,想來今後也無大礙……”
姬涼拂開她的手:“你且閉嘴。”
姬夫人果然住了口,無奈地笑了笑,依稀有着欣慰之色。
“縱然我答應,也無濟於事,”金還來看了她一眼,嗤笑,“一個人若是不想活下去,就算神仙再世,也是沒用的。”
姬涼微愣,轉臉看妻子。
姬夫人一驚,勉強笑道:“金教主説笑了。”
金還來搖頭。
姬夫人似乎不想再久留,轉向丈夫:“我有些累了,你扶我回去歇息吧。”
姬涼不動:“怎麼回事?”
姬夫人微笑:“我能有什麼事,你何必這般固執,一切聽憑天意吧,這幾年得你如此待我,我已知足,縱然現在就死了……”
“胡鬧!”姬涼皺眉,“我今日必定讓他替你解毒!”
姬夫人默然。
江小湖忽然推了推蘭二小姐,伸手指着不遠處的那扇小門:“解毒之事宜早不宜遲,姬兄既不肯走,這裏又太冷,那邊有個房間,你暫且扶嫂夫人進去歇會吧。”
蘭二小姐明白他的意思,點頭,過去攙起姬夫人。
見丈夫不肯走,姬夫人無奈起身,抓緊他的手央求:“江兄弟也是一片好心,我只求你,不要為此動手。”
姬涼冷哼一聲,不答。
待二人消失在門裏,他忽然看着金還來問:“你放才説的那話,什麼意思?”
金還來靠着椅背,抱胸,恢復蝙蝠的模樣:“沒什麼意思,你娶了個好老婆。”
江小湖嘆氣:“姬兄以為,你和嚴語如的事,嫂夫人會不知道?”
姬涼愣了片刻,大步朝房間走去。
比起外頭,小房間顯得很是暖和,桌椅齊全,藉着外頭的光,還能看見最裏面那張小小的牀。
大約是由於中了“半月露”的緣故,及夫人身上經散發着冷氣,觸手處冰涼,單薄的身子如同飄飄的羽毛,一陣風就能吹走。蘭二小姐小心地將她扶到小牀上,然後過去點起燈,因怕她冷,又趕緊將門關上。
“多謝妹妹。”姬夫人低聲道謝,眼睛仍不安地望着門。
蘭二小姐明白她的顧慮,笑道:“有小湖在,他們該不會打起來的,夫人好好歇息吧。”
姬夫人搖頭:“你不清楚他的脾氣……”
蘭二小姐道:“姬城主待夫人很好。”
姬夫人垂目微笑:“這四五年來,若非有他日夜陪伴照顧,不惜耗費真氣為我療傷,我早已經不在這世上了。”
蘭二小姐眨眼:“夫人很喜歡他。”
姬夫人臉有些紅,聲音卻很平靜:“是,他的刀法出神入化,十九歲便已成名,待我又這麼好,有這樣的夫君,換做別人也會喜歡的。”
蘭二小姐看了她片刻,轉身行至桌旁,那上面放着個精緻的小香爐,很快,寧神的檀香味飄散開來。
她回來坐下:“他對夫人這麼好,夫人又喜歡他,為何還要一心求死?”
姬夫人微驚:“姑娘説笑。”
蘭二小姐搖頭:“我不是在説笑。”
被她看得不自在,姬夫人移開視線,黯然:“他一心沉迷刀法,為了我這毒,已有近五年不曾好好練過,反倒每日耗費真氣為我驅除寒毒,如今我這身子越來越差,縱然金教主肯救,也未必能活多久,我實在不想再拖累他………”
蘭二小姐突然打斷她:“你的毒究竟誰下的?”
姬夫人淡淡一笑:“誰下的有什麼要緊。”
“你是知道的,”蘭二小姐發現這個女人並沒有想象中那麼笨,“你其實早就知道他和那個小如的事,故意踢他隱瞞?”
“你……”姬夫人詫異,很快又鎮定下來,“妹妹不要胡説,這事不怪他,是我害了他們。”
蘭二小姐覺得很奇怪:“為什麼不怪他?他既然是你的夫君,就應該只喜歡你,不能記着別的女人。”
姬夫人靜靜砍了他半晌,垂首:“你不明白,他和嚴語如自小青梅竹馬,後來老爺與嚴家不和,這才逼着他娶了我,嚴語如只好嫁與了吳家。”
原來那個女人叫嚴語如,蘭二小姐認真地想了想:“父母之命,怎能説是你害的?”
姬夫人搖頭:“並非全是父母之命,姬家求親時,家父便問過我的意思,我還是答應了。”
她嘆了口氣:“那時我還不過十六歲,他也才二十,年少英雄,刀法名揚天下,哪個女孩子不喜歡?何況我也曾見過他,雖然知道些他們的事,但心裏卻以為嫁過去就好,只要盡心照顧他,替他好好料理家業,終有一日他會喜歡我。”
蘭二小姐問:“他對你不好嗎?”
姬夫人微笑:“不一樣的,當初嚴語如出嫁後,他便成日練刀,早出晚歸,別人看不出來,我卻是知道的,他惦記的始終是她。如今對我好,也是覺得心中有愧罷了。”
原來喜歡一個人,也可以這麼複雜?蘭二小姐不太明白,喃喃道:“可我覺得他是喜歡你的。”
姬夫人搖頭:“後來他回家的時候倒也漸漸多起來,我以為他總算留意我了,直到嚴語如喪夫……我原想着,既然如此,不如成全他二人,將嚴語如接來,可始終是下不了那個決心,遲遲未開口。”
她笑着抓住蘭二小姐的手,眼裏卻已有了淚:“妹妹休笑話,等你嫁了人就明白了,我喜歡他,也想做個賢惠妻子,寧可替他納妾,但嚴語如不一樣,他心裏原本就有她。”
蘭二小姐心生同情,見她這樣,頓時慌了:“那你就別讓他去找那個女的,你看江小湖若去找別人,我就打他。”説到這裏,她又泄氣,當然,這種行為通常會被別人罵成母老虎。
意識到失態,姬夫人漸漸恢復平靜,別過臉:“是我錯了,當初不該堅持要答應這門婚事,拆散他們。”
蘭二小姐道:“可她也不該害你……”
姬夫人打斷她:“他們原該在一起,我嫁來姬家不過七年,真正替他打理家業也只有兩年而已,她卻為我耽誤了近五年,我已心滿意足,如今死了也是無憾的。”説完又緊緊握着她的手,“還望妹妹不要將這些事説出去,以免家父知道……”
蘭二小姐沉默片刻,問道:“小如對你下手,你沒告訴姬城主?”
“我已是將死之人,又何必説破,讓他二人心生嫌隙,”姬夫人微笑,“往常是我心眼太窄,總是放不下,如今中了這毒倒正好,從此可以不必再為這些事煩惱,我也想通了,他既如此待我,我何不成全他們。”
你以為他不知道?蘭二小姐暗自嘆氣。
就在此時,門突然“砰”的一聲開了,是被人從外頭踹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