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若虛的班主任“徐自磨”的名字可是大有來歷,秦若虛猜想很可能是他老爸讀懂了孟珂先生“故天降大任於斯人,必先慢慢的折磨自己”的無窮底藴因而得名。然而徐自磨生得天庭飽滿地角方圓,兼又肥頭闊耳虎背熊腰,看不出有任何自虐的跡象,這多少讓喜歡尋根問底的秦若虛有些疑惑。
徐自磨的形象本來值得恭維一番,不過美中不足的是後頸天生一顆可愛的黑痣,痣上還巍然屹立着一根兩寸多長的雜毛。秦若虛遲到的那個晚自習上,徐自磨在黑板上寫下作息時間的時候,或有蕭瑟秋風吹過,頸後黑痣上那一杆光輝燦爛的旗幟便迎風飄揚,場面蔚為壯觀,好不美麗。
徐自磨剛從省裏的最高學府S大學畢業,因為大學期間一不小心在文學社油印的小冊子上僥倖發表了幾首不知從哪裏抄來的小詩,於是便常有些以才子自居的概念,甚而至於責怪起老爸當初不該留了那麼一手,為什麼不乾脆給自己貼上“徐志摩”的標籤。
徐自磨原本託了系主任的關係想要留校,不料關鍵時候自己親愛的系主任同志卻跑到北大作家班深造去了,電話怎麼也打不通。徐自磨無可奈何花落去,只好屈尊降貴跑到九中這所市重點來大材小用。
徐自磨為了表示自己懷才不遇的憤懣,他在開學第一天的班會課上就玩了一把深沉,平白無故的遲到了十多分鐘。本來他還想多擺一會兒譜,突然良心發現覺得第一堂課就遲到好像有些於禮不合,這才不急不慢的趕往羣情激憤的那個由他領銜主演的講台。
徐自磨粉墨登台以後,乾咳了幾聲,總算把嘰嘰喳喳的場面鎮壓下去,然後開始了他自以為得意的講演:
“同學們久等了,因為昨天晚上有報社幾個朋友的稿約推脱不掉,筆耕到了深夜,所以今天來得遲了些,請大家多多海涵!”
徐自磨説到這裏,意味深長的看了全班一眼,意思是告訴自己的學生們自己的學問是如何的了得,你們這些人還不對老子頂禮膜拜唯命是從?
秦若虛等芸芸眾生不懂得人情世故,不知道其中玄妙,沒有工夫理會徐自磨的自我標榜,這使徐自磨感到很失敗,於是只好硬着頭皮繼續演説下去:
“鄙人名叫徐自磨,徐是徐自磨的徐,自是徐自磨的自,磨是徐自磨的磨,大家千萬不要把我和那位多情的詩人徐志摩聯想到一塊啊,謙虛一點説,我們之間還是有些差距的!”
徐自磨説到這裏故意頓了一頓,以留給自己的愛徒們一個擊節讚歎的機會,在徐自磨恰倒好處的暗示之下,與秦若虛臨桌又臨牀的賈不凡待時而動,率先鼓起掌來。
秦若虛自小天資聰穎,自是不甘心讓賈不凡這廝獨領了風騷去,於是跟着響應起來。其餘一眾同窗學人這時候也大概恍然大悟,不甘人後的猛捧徐自磨的場子,以爭取徐自磨對自己的注意和重視。
頓時,偌大的教室裏掌聲如雷,經久不息,濟濟一堂的精英們紛紛把雙手拍得或通紅或起腫卻是心甘如飴,知道內情者還知道不過是徐自磨這廝在自我介紹,不知內情者還以為是那個緋聞不斷的美利堅合眾國的前“總桶”鍋裏燉先生在講演。
這天晚上剛剛熄燈以後,剛剛吃完宵夜翻牆進來的秦政意猶未盡,正在大肆傳播一些譬如“一見鍾情,兩廂情願,三更半夜,四腳朝天,五指亂摸,六神無主,七上八下,九死一生。十分快樂”之類的真理,秦若虛一知半解似懂非懂,正待不恥下問掌門師兄秦政為什麼“十分快樂”……
徐自磨來從未享受過如此禮遇,受寵若驚之餘,不由得飄飄欲仙,差些就連自己的尊姓大名也拋到了九霄雲外,於是繼續拼命的朝自己尊臉猛貼人民幣:
“鄙人畢業於我省最負盛名的S大學中文系,在校時胡亂塗鴉,居然於全國各大報刊發表了不少的豆腐乾之類的東西,在我們S大學有四大才子,鄙人忝列、忝列……”
徐自磨説到這裏停了下來,想從台下眾弟子的表情中觀察到有沒有誰知道自己在大學裏十七門功課需要重修差些就沒有拿到畢業證的光輝業績。徐自磨看到幾乎全班所有的學生都在洗耳恭聽自己的高談闊論,面部全都釋放着對他欽仰有加的情緒,不由得膽色立壯,牛皮也就越吹越大:
“……忝列四大才子之首,實在是‘盛名之下,其實難副’,比不得明時江南四大才子之首的唐伯虎啊,慚愧,慚愧!鄙人其實也沒有讀過多少聖賢之書,不過諸子百家九流三教還算稍有涉獵,琴棋書畫詩詞歌賦也能略知一二,在我們S大學裏,追我的女生可多了,多得就像那天上的星星般,數也數不清……”
徐自磨説到這裏,才知道牛皮吹大了,恐怕以後會難以圓場,不由得腳下發虛眼睛發黑,好不容易穩定好自己的情緒和心神,一看台下依然是一張張充斥着崇拜情緒的稚嫩的臉,總算心下大寬,但也不敢過於放肆,於是又敷衍了幾句場面話,然後草草收兵。
因為聽説下週就要在班上公佈班委會名單,秦若虛於是抓緊每個機會表現自己的才華,尤其是在語文課上,更是秦若虛張揚個性的天堂。每當徐自磨即興引用(其實是晚上臨陣磨槍死記硬背後拿到第二天的課堂上來炫耀的一些東東)一處詩詞或是典故時,秦若虛就會毫不客氣的搶過他的後面一截説將出來。
徐自磨一開始很是有些惱怒秦若虛這小子不識時務,總喜歡搶了自己的風頭去,正待找個機會好好的發作一番,不料有天的課堂上自己居然把“不是花中偏愛菊”的下半句給背丟了,眼見就要當眾出醜,這時正從圖書館借了《金瓶梅》在拜讀的秦若虛終於蹦出了一句“此花開盡更無花”,這才使徐自磨的尊臉倖免於難。
徐自磨轉念一想,留着這個稀世大活寶替自己搖旗吶喊幫陣助威也好,免得自己晚上再去拼命的背那些晦澀難懂的古詩詞。
徐自磨自從有了這樣美妙的想法後,開始對秦若虛強烈的表現欲表示出極大的忍耐和寬容,秦若虛在徐自磨導演的語文課上更是扮演着一個越來越重要的角色。
這樣,秦若虛終於在一週後的班委會中擔任了一個“語文課代表”的重要角色,職位雖然不高,卻與徐自磨過往甚密,也算得上是班上的“紅人”。賈不凡也因為鼓掌有功,當選為光榮的生活委員,掌管着國民經濟的命脈。
秦政因為開學第一天晚上的壯舉威鎮九中,成為秦若虛所在寢室當仁不讓的寢室長。秦若虛等一幫室友仗着秦政的勢力常常在校園裏逞強鬥狠,對手因為忌憚秦政的力量,不得不禮讓三分,秦政的威名於是愈盛。
秦政由於自小闖蕩江湖,所以閲歷十分豐富,常常向秦若虛等人灌輸一些先進的寢室文化。
這天晚上剛剛熄燈以後,剛剛吃完宵夜翻牆進來的秦政意猶未盡,正在大肆傳播一些譬如“一見鍾情,兩廂情願,三更半夜,四腳朝天,五指亂摸,六神無主,七上八下,九死一生。十分快樂”之類的真理,秦若虛一知半解似懂非懂,正待不恥下問掌門師兄秦政為什麼“十分快樂”……
正在這時,只聽得門外一聲斷喝:“我讓你‘十分快樂’!”把秦若虛這一寢室的居民嚇得大氣也不敢出。藉助走廊上不太明亮燈光的力量,他們這才發現原來是校長大人曹學植深夜微服私訪至此!大家不由得都為秦政捏一把汗,秦若虛還暗自慶幸幸虧自己問得遲了一些,否則被曹學植當場抓獲捉賊捉雙,那可大事不妙。
曹學植因為羨慕七步成詩的被山水詩人謝靈運推為“天下才共一石,子建獨得八斗,餘得一斗,天下人共得一斗”的“建安風骨”傑出代表曹植曹子建的才情,所以不惜把自己的學名“曹阿狗”改為“曹學植”。
曹學植既然敢學曹植,自然也頗讀了些古往今來九流三教的諸子之書,是以他今天能混到九中校長的位置絕非僥倖所致。由於曹學植一向被夫人梅蘭芳纏着深居簡出,於是對一些當今社會流行得不得了的先進文化知之甚少,所以曹學植如飢似渴的躲在寢室門前偷聽秦政傳道了許久,直到擔心自己再聽下去恐怕會進化成為秦政的忠實信徒之後,才毅然決然的挺身而出一舉將秦政當場抓獲。
秦政的這一“影響極為惡劣”的光輝事件最終以他爸秦百萬的兩條“紅塔山”和一對“五糧液”而不了了之。秦政從此更加懂得了“錢可通神”的道理,仗着老爸有的是花紙消災,秦政從此更加在九中為所欲為囂張跋扈,江湖人稱“秦霸王”,與兩千多年前的大英雄兼大草包西楚霸王項籍先生並駕齊驅永垂不朽。
曹學植從秦政這兒嚐到甜頭之後,深深體會到了與富家子弟打交道的好處,於是不定期的去找秦政之流的不是。因為秦政那一幫人常常喜歡惹是生非,所以小題大做的曹學植從此煙堆成山酒匯成河,把九中的“第一夫人”梅蘭芳高興得不知道怎麼奉承自己的模範老公才好。
賈不凡歷經此劫後,已初步掌握了討價還價的一般規律。賈不凡不久之後陪秦政去逛某品牌西服專賣店,賈不凡看上了一套標價是四百九十八元的西服,情知裏面必有不少水分,思想起五十八元只值六元的美麗往事,於是理直氣壯的問店主五十元能不能買。
秦若虛國慶回家,去文星中學辦理轉團員的手續,不小心在回家的路上碰到了也要去學校轉政治面貌的孫安妮。
秦若虛雖然無數次在夢裏都呼喚孫安妮的名字,可是一旦見到她之後,又緊張得連話都説不出來,孫安妮看出了秦若虛的尷尬,簡單的問了秦若虛現在的一些情況,叮囑他好好努力,她相信他是最棒的,然後又要了秦若虛的通信地址,説以後有時間就寫信給他。秦若虛不知所措,竟忘了也找孫安妮要聯繫方式。
秦若虛寢室裏最討厭的人就是賈不凡,每夜連綿不絕的鼾聲嚴重影響了全寢室甚至還有隔壁寢室許多居民的睡眠不算,他還喜歡濫用權力。每當食堂開飯之時,便成了賈不凡把權力運用到極至的天堂。
賈不凡那時侯頤指氣使的樣子,活像一些古時候依靠把姐姐妹妹閨女侄女之流送進宮裏給皇上享用,從此青雲直上的驕橫跋扈的將軍,好像秦若虛他們吃的糧食全是他生產的一般。因為賈不凡有這個想法在裏頭,所以賈不凡就餐時候的態度很是不夠紳士,賈不凡認為沒有他的坐鎮指揮,秦若虛之流就會要不能温飽。
幾次三番經歷過賈不凡的盛氣凌人當眾羞辱之後,秦若虛已是忍無可忍。然而秦若虛深深知道,賈不凡雖然利用職務之便為自己和相好的女生謀取好處,好歹是打着公家的幌子有恃無恐,秦若虛自知扳倒賈不凡的證據不是很充分,而且害怕一旦整不垮他,恐怕賈不凡會從此打擊報復把最差的那一塊飯留給自己,所以心下頗是躊躇。
賈不凡雖然出生農民家庭,但他的自命不凡不是沒有理由的。據賈不凡自己吹噓,他爺爺的爺爺的爺爺好象還當過滿清王朝的什麼七品芝麻縣令之類的玩意,好歹也算得上是世家子弟來歷不凡,自然有資格讓秦若虛之流只有老爸當過幾任小小鎮長的同窗們慚愧慚愧。
賈不凡的不凡之處有許多,譬如説有一個星期天他從街上購物回來,神采飛揚,在室友面前吹噓自己殺價是如何如何的厲害,一個開價六十八元的錢包自己只用五十八元便買了出來,把一個店主心疼得要死。
秦政聽完賈不凡的高談闊論又仔細看過他的錢包之後,微微一笑,從牀底下翻出一個好久沒有用了但是質地材料色彩外觀式樣都一模一樣的錢包問是不是在XX店裏買的,賈不凡見自己擁有與秦政相同的品牌,不由十分得意,連忙説是是是,當秦政告訴賈不凡是因為那個店裏沒有六元錢的零鈔而硬被美麗風騷的老闆娘塞給他這個抵押品時,賈不凡不由得氣昏了過去。
賈不凡歷經此劫後,已初步掌握了討價還價的一般規律。賈不凡不久之後陪秦政去逛某品牌西服專賣店,賈不凡看上了一套標價是四百九十八元的西服,情知裏面必有不少水分,思想起五十八元只值六元的美麗往事,於是理直氣壯的問店主五十元能不能買,圖個吉利店主一見大清早便迎來了一位尋釁滋事的主兒,不由得火冒三丈,饒是有秦政在身邊護駕,賈不凡也遭受到了一頓皮肉之苦,躺在牀上忙乎了五六天,又花掉了一個錢包的錢買藥打針才恢復如初。
秦若虛趁機奪權,做了幾天代理生活委員,把分量足、看上去很白的那一塊飯分給美麗的女生,分量少、間或還有一兩顆老鼠屎的那一份分給自己的“敵人”們,甚是過癮。
賈不凡不久之後雖然重新奪回了“生活委員”的寶座,卻由於一連串的不如意使自己元氣大傷,以致連買菜票的錢都沒有了,用完秦政的救濟款之後,賈不凡四處告貸,求這個做爺爺,拜那個為叔叔,把一個有幾千年歷史的倫理糟蹋得一塌糊塗。
我想,還是免去這尊稱吧。如果直呼“孫安妮”,未免有些生分,也顯得太矜持;倘使諱呼“安妮”什麼的,又害怕你會產生誤會。所以,我醖釀了許久,斟酌了許久,決定還是不稱呼你的好些——要是你能告訴我應該叫你什麼好的話,我想那會更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