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了一幢別墅前,葉峯不作任何停留地把一個大信封投入了信箱,腳下又用力一蹬,迅速地消失在這條寂靜的街道上。
房門“砰”的一聲打開,楚天歌伸着懶腰從屋裏走了出來,一臉睡意地打開了信箱。他伸手一把抓出了一堆報紙,那個白信封不小心被掉在了地上。天歌不樂意地俯身,撿起了它。
打開了那個信封,裏面僅有一張CD,沒有説明,也沒有外殼,一面寫着一大堆外文,另一面已有很多“傷痕”,估計是被聽了太多次了。
回到房內,天歌隨手將塞進了音響,接着便倒在了牀上,音箱裏傳出一些雜音,楚天歌已慢慢閉上了眼睛,睡意正漸漸向他襲來。音樂輕輕響起,是一段很悠揚舒緩的吉他,楚天歌在吉他曲中進入夢鄉。忽然,一陣急促的節奏讓他一下驚醒過來。吉他由平合轉變成無比的激昂,似波濤洶湧的大海把他淹沒了。楚天歌從小學習音樂,吉他雖然只是他的愛好,但付出過的心血和努力絕不比鋼琴少。自從成立“OPEN”後,更是全身心的投入。但直到今天,直到此時此刻,他才瞭解,一件樂器能給他人如此強烈震撼,而演奏者更是把自己的悲和喜,愛與恨完完全全融入其中。楚天歌一下坐到了桌前,關上了燈,套上耳機,在漸黑的屋中完全把自己用音樂包圍起來。
萬家燈火漸漸熄滅,深秋的夜已有一絲寒意。趕路的人們行色更為匆匆。夜已深了。
音響的電源燈還亮着,天歌仰面躺在牀上,他的雙眼微閉,似乎已經入睡,他的呼吸沉重有力,在一片寂靜中,天歌的心跳聲也彷彿聽得見。慢慢地心跳聲越來越響,節奏也越來越快。當心跳到最快速時,天歌猛然坐起。
街道上冷冷清清的,只有一隻野貓在牆角覓食。
樹上的葉子慢慢地飄落,一陣秋風吹過,使得樹葉忽地向上飛去,而與此同時,一陣富有震撼力的電吉他聲音響起。
在這個突然其來的刺激下,野貓“喵”地一聲逃竄到了別處。
天歌盤腿坐在地上,手中抱着曾給他帶來過歡樂與悲傷的電吉他,手指飛快地在琴絃上撥動,發泄着自己的感情。
整幢房子裏飄揚着吉他的音樂。
從客廳到廚房到走廊,激情的音樂無處不在。
走廊中的一扇門輕輕地開了,那是楚大師的書房。
在音樂聲中,一杯冒着騰騰熱氣的茶被放在了書桌上。
楚大師坐在離門近的沙發上若有所思地聽着,而楚母放好茶後也默不作聲地坐在了楚父的身邊。
桌上的茶已經不再冒熱氣了。而天歌的父母仍保持着同樣的姿勢坐在門邊的沙發上。
終於,楚大師開口了,他嘆息地道:“我還從來沒有看見天歌如此投入地練一樣樂器。”
楚母含淚微笑:“我也是。”
天歌抱着他的吉他進入了夢鄉。
而窗外,天已破曉。
陽光撒在機場周圍的海面上,泛着閃閃金光。
一架客機剛從機場上起飛,銀灰色的機身斜斜地刺入藍色的天空,飛過筆直通向機場的迎賓大道。
機場中,黑色告示牌上的紅色文字不停地翻換着。當再一次翻換之後,一行寫着“XXX航班倫敦開始登機”的字條赫然顯示。
“刷”的一聲,機場建設費的磁卡從自動售卡機中吐出。楚大師拿過卡,看了眼兒子:“走吧。”説着拎起行李和楚母向檢查口走去楚天歌張望了一下四周:入口處、問訊處、座位、商場、電梯……清早的機場人並不多,諾大的空間顯得分外冷清。沒有任何人,也沒有任何跡象像是要有人送他的樣子。
天歌了口氣,正要將機場建設費的磁卡塞進入口時,一陣隱隱的音樂調音聲傳來。
他猛然回頭張望,不知何時,機場的人多了起來,不斷地在天歌眼前穿插,天歌使勁地看,仍然沒有看見一張熟悉的臉龐。
天歌自我解嘲地聳了聳肩,向檢查口走去,剛要推開轉動欄杆的時候——一陣響徹雲霄的鼓聲響起,接着跟上的是一串流暢的吉他和貝司聲,這聲音是如此的響和突如其來,以至於機場裏所有的人都驚呆了。
天歌的背僵直了,他慢慢地轉過身來。
眼前仍然是重重的行李車和行李箱,忙碌的人羣,唯一不同的一點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同一點上。楚天歌的目光也隨之凝注在了前方。
歡快明亮的節奏在大廳裏震耳欲聾地迴響着。
就在大廳的入口處,那兒,赫然有一台架子鼓,也竟然有人在猛敲着鼓點,更有人在狂奏着貝司。
天歌呆呆地看着眼前的這一切。除了蓋世愛和COOKIE外,還有郎老師、叢容、朱麗麗、梅君嚴等一大羣同學們都來了。
蓋世愛一邊彈着貝司,一邊看着天歌,盡了最大的力氣喊了出來:“天歌,還記得嗎?——我們的‘早操歌’!”
他的話音剛落,三個女孩從他和COOKIE的身邊跳出,加入了演奏——活潑的她們自然正是“HAY女生”中的鼕鼕和雙胞胎。
《早操歌》的音樂迴盪在大廳,蓋世愛、COOKIE和女子樂隊組成的這個組合引起了旅客們的側目。
天歌笑了,眼中隱隱有淚光閃動:“一羣傻子!”
“你呢,你也是個愛哭的大傻瓜!”
天歌驚訝地轉過臉,不知何時,Maggie已經微笑着站在了他的身邊,呆站了一會兒的天歌忽然想起自己眼中的淚,開始手忙腳亂地擦眼睛:“我才沒有哭呢,只不過是……”
麥雲潔打斷了天歌的不知所措:“天歌!”
天歌抬頭,看着Maggie,在他眼中Maggie的身上似乎總射出明亮的光芒。
“給你!”
麥雲潔遞來了一條紅色的圍巾。
“那邊天冷,這個也許會有用。(真誠地)祝你一切順利!”
“……謝謝!”
麥雲潔伸出手來,片刻之後,天歌也伸出了自己的手——男孩女孩的手握在了一起。
楚天歌的父母在安檢口附近看着兒子和一個女孩依依惜別的這一幕。
楚母道:“天歌好像從來沒有和我們説起過他跟女孩子的交往吧。”“他也從來沒有和我們説起過學校的樂隊是這樣的。”楚大師接口道。
激情振奮的音樂在每個人的耳畔迴響,楚父卻皺起了眉:“那邊好像出了什麼事……”
不知為何,樂隊的演奏忽然嘎然而止。
在音樂停頓所帶來的一片安靜中,麥雲潔詫異地轉頭看去,天歌的視線也隨之轉了過去。
在樂隊演奏的地方早已圍滿了人,使得觀眾看不到樂隊的任何人,只聽到了蓋世愛的大叫大嚷:“你們有沒有搞錯?我們是免費的、義務的在為你們演出耶……”
人羣的中央,兩個機場警衞正嚴肅地打算“清場”,搬起了樂隊的樂器不説,還把蓋世愛、COOKIE、梅君嚴等往外拖。
蓋世愛一邊掙扎一邊嚷嚷着:“……你知道我們在外面登一次台的出場費是多少?説出來嚇死你!喂喂,你輕點兒……”
一個響亮的聲音響起:“他們是來送人的,難道送送人也對機場安全構成威脅嗎?”
蓋世愛、COOKIE猛然停住了腳步,任憑警衞怎麼推他們也不再往後退了。
天歌過來了!
COOKIE和蓋世愛一把甩開身邊的警衞,一個箭步來到楚天歌的身邊。COOKIE忍不住就想哭:“天歌……你……我會想你的!”
“哭什麼?”阿蓋倒是很想得穿,“天歌是好男兒志在四方,你呢,卻在這兒像娘娘腔一樣地抽抽嗒嗒……”
“我們的樂器!”梅君嚴一聲驚叫。
眾人這才發現,樂器竟然被機場警衞趁着大家不注意,偷偷搬走了。
天歌連忙帶領大家向警衞方向走去,忽然他停下了腳步。
在路的另一頭,警衞又抱着樂器向他們走過來了,和他們並肩走在一起的,竟然是楚大師。
站在孩子們的面前,楚大師一臉嚴峻:“你們這麼折騰,樂器被沒收也是應該的!不過……”他的臉上忽然露出一絲難得一見的笑容,猶如雨後陽光初霽:“還好我遇見了老朋友,是不是啊?”楚大師他一左一右勾住了兩個警衞。
“是……啊,”那個胖警衞忙説,“要不是楚大師……熟人説情,你們今天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還不快把這些樂器拿回去?”
蓋世愛等人如蒙大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樂器搶過來。
“爸爸……”天歌呆呆地看着自己的父親,感動而又有些迷惑。
正在此時,機場播音員甜美的聲音響起:“飛往倫墩的第XXX次班機即將起飛,請楚天歌、楚XX乘客立即登機……”
“現在,我們可以上飛機了吧?”楚大師微笑地問兒子。
大大小小的行李箱從檢查口的另一邊傳送過來。
一個修長的手拉起了一個大大的雙肩揹包。天歌把雙肩揹包甩在一個肩膀上,跟着父母向登機口的方向走去,卻又停下了腳步。
天歌轉過身來,看向——機場的另一頭,是來送行的同學們:蓋世愛、COOKIE、梅君嚴、叢容、朱麗麗、“HAY女生”和郎老師等人。
他們都默不作聲地看着遠處的天歌。朱麗麗感情充沛地拿出了手絹,咬住了嘴唇,作做地:“哦,我為什麼忍不住地想要哭?”
天歌轉過頭,往上拉了拉揹包,走向登機口——沒有再回頭了。他終於從人們的視線中消失了。
大家呆站了一會兒,又是朱麗麗第一個開口——她的眼淚大概已經被她忘得一乾二淨了:“唉,南華的一大帥哥飛啦……”她忽然拍了COOKIE一下,嚇了COOKIE一跳:“從現在開始,我要正式培養你成為我們南華高中的第二大帥哥。”
蓋世愛突然象個小孩子一樣地嚎啕大哭起來,向着天歌消失的方向,邊哭邊喊:“——天歌!”
長長的連接着機場與飛機的空橋中,只有天歌一家在默默地走着。天歌黯然地跟在父母身後,向着飛機艙門走去。
楚大師慢慢地停下了腳步,身後的天歌也隨之停下了。
“爸,是不是忘了什麼?”
大師看了眼天歌脖子上圍的紅圍巾:“那個女孩叫什麼名字?”
“麥雲潔。”
“剛才蓋世愛那些小子們彈的是什麼曲子?”
“《早操歌》,”天歌看了父親一眼:“——是我寫的。”
楚大師一言不發地繼續向前走去。天歌楞了一會兒,剛要抬腿跟上,父親頭也不回地扔過來一句話:“都還不錯!”
天歌又楞住了。
飛機從候機樓的上方隆隆飛過。
候機樓外的機場巴士上,坐滿了南華的同學們。
蓋世愛少有的安靜,轉頭面對着車窗外美麗的田園景色,一言不發。
車廂裏別人也各有心思。COOKIE長吁短嘆,梅君嚴坐在另一邊拿着小本本不停地記錄着,記到一半,感嘆起來:“唉,天歌走了,我的本子上可要少了一大內容。”
叢容的目光從同學們身上一一掠過,心中默默地説着:“只有三個人了,‘OPEN’的未來會是什麼樣的呢?”
郎老師站在司機身邊,點着人數,他大聲道:“人都到齊了嗎?那麼我們開車了!”
汽車車門緩緩地關上了,眼看就要完全合上,司機也開始發動了車子的時候,一個手臂從車門外伸了進來,同時從門縫中被風吹進來的還有一條紅色的圍巾的一角。
眼尖的麥雲潔看見了這條紅圍巾,楞住了。
司機並沒有看見車門這兒的問題,他拉起了排檔,打算開車。
麥雲潔突然反應過來了。
“別開車!開門,有——有人!”
蓋世愛的頭轉了過來,看向麥雲潔;車廂裏所有的目光都射向了Maggie.麥雲潔急促地道:“快!快開門!”
預感到什麼了的蓋世愛慢慢站了起來,他的眼角仍有一滴未乾的眼淚。
司機停下動作,開了車門。車門緩緩地打開,司機對來人大為不滿:“早在幹嘛,到現在才上車。”
“對不起,我已經是奔着過來了。”來人説。
COOKIE聽到這聲音也站了起來,驚訝了:“那是——”
來人以前所未有的慢速度上了車,站在了車門口,微笑地看着大家。他的胸前有一條紅色圍巾在飄揚着。
數秒後,原本安安靜靜地停在路邊的公車中,突然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呼聲,歡呼聲是如此劇烈,以至於車子都在搖晃了。
車子已經開動起來了。
楚天歌舒服地坐在位子上,長長的雙腿擱在前面的座位上。
“楚伯伯真是太好了!”COOKIE感嘆着。
“我也沒想到,老爸竟然會讓我留下來。”
坐在窗邊的叢容無意中往窗外一看,有個騎着自行車的人在向反方向飛馳着。長髮在風中飄舞。
——葉峯!?
葉峯正向機場方向拼命騎着車,要知道他可是早上四點鐘就起的牀,騎了整整五個小時(包括迷路)才敢到這兒的。要是楚天歌膽敢就這麼飛走了,他一輩子不原諒他!葉峯這麼想着。就在這時,突然在他的身後有一陣急剎車的聲音,還有一個女孩的聲音叫道:“葉峯!”
葉峯楞了一下,以為自己幻聽,繼續前進。
接着是震耳欲聾的十幾個嗓子高喊:“葉峯!”
葉峯停了車,轉身看去。一輛機場公車停在了身後不遠處,車窗中有許多個腦袋探出來。在一個空着的車窗中,一個腦袋慢慢地最後才伸了出來。楚天歌神定氣閒地微笑着看向滿頭大汗的葉峯:“怎麼,你是來送我的嗎?”
葉峯呆了一下,尷尬地道:“我——我只不過在鍛鍊身體而已!”
那輛大巴士慢慢地又開動了。
楚天歌笑着大喊:“那麼你就再鍛鍊一下——追上來吧!”
葉峯嘟囔着:“我為什麼要來追你呀……”
話是這麼説,葉峯還是掉轉車頭,向公車追去。
一輛大巴和一騎自行車一大一小向着遠方駛去。葉峯的聲音遠遠地傳來:“喂,你怎麼沒走啊,是不是人家不要你呀……
遠處,喧鬧的公車和自行車已越離越遠。
在候機樓外,一個身影仍然站立着目送他們的遠去——她竟然是冷老師。
冷老師欣慰地嘆了口氣:“這些孩子,就是這麼讓人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