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哪個高中生痛恨做早操,他必定會羨慕叢容和葉峯。
南華高中校紀森嚴,可唯獨這兩人,卻可以享受特別的待遇不參加早操。當然,他們也自有特別之處。
叢容,是特別的優秀,她德智體美勞面面發展,令人歎為觀止。所以,即使是教導主任冷老師這樣挑剔的人物,也對她倍加寵愛。有人偷偷地説,如果叢容哪天生病,南華高中大概就不能正常運作。這話要是讓校長知道,估計很不開心吧,因為校長那次生病了一個星期,學校照樣正常。
不過,冷老師對叢容的偏愛卻是有目共睹,簡直讓她成了特別助理,任何的地方,文學社、學生會、播音市、紀律委員會……哪裏都是叢容、叢容、叢容!
難道可以忽略這個女生的存在嗎?
早上,是她打開廣播音樂讓大家做操;中午,她在校園電視台微笑着報告新聞;放學了,她在輕輕地説“現在清校,請同學們注意了……”
如果喜歡她,大概可以讚美她是南華高中的靈魂了,可是,有一個人卻對她大為感冒,把她説成是南華高中的幽靈。
這一天早上,叢容又在廣播室悠然地打開早操音樂,然後,她戴着WALKMEN耳機開始聽英語課文。如果是別人一心二用,必定會被冷老師認為不盡職。但叢容,“你瞧,她多麼善於利用時間啊!”冷老師是這樣讚歎的。
突然,叢容驚訝看見冷老師氣急敗壞地衝進廣播室。
“叢容——”冷老師大叫,“是你嗎——”
叢容摘下耳機,愕然地看着冷老師。
“唉,你在放什麼亂七八糟的音樂呀!”冷老師風風火火找開關。
叢容這才發現,自己播放的居然是一首聽也沒聽過的勁曲。她慌忙取了出來,找出早操音樂換上。可是,操場上已經亂成一團,好多人在手舞足蹈地大跳勁舞。
校門口,又飛進一個火紅的身影。操場上的喧鬧立刻更厲害了。
火紅身影的就是另一個南華高中的特別人物——葉峯。冷老師一見,不由得眉頭皺了起來。這個葉峯,不來做早操也就罷了,偏偏還滑着旱冰鞋,顯而易見的譁眾取寵。
“唉——”
叢容不知所措地看着冷老師嘆氣,緊張地説:“對不起……”
冷老師轉眼一看,計上心來。
“叢容,葉峯正好是你們班的,這個光榮的任務就交給你吧!”
優秀的叢容必定不會辜負她的厚望,而且,叢容很正氣,諒她也不會被葉峯影響,更不會早戀吧。冷老師簡直要佩服自己。
叢容心裏真是千萬個不樂意,葉峯是冷老師都頭痛的男生,叢容平時真有點怕他,現在去接近他,誰知道會有什麼結果。不過,早操音樂出了大錯,她怎能拒絕接受新任務呢?
此時,高二(3)班的蓋世愛和女生朱麗麗正沉浸在興奮中,他扭擺着身體,哼着已經停播的旋律。
葉峯正好從一旁經過,他稍稍停住,不屑地説:“就這,也能叫做音樂?”
蓋世愛臉色一變,反唇相譏:“我看有些人是嫉妒吧!”
葉峯淡淡地笑了笑,説:“哦?”
朱麗麗趕緊説:“誰都知道,天歌是古典第一,葉峯是流行第一,你們是我們南華高中最出色的音樂男生!”
“請不要把我和不懂音樂的人相提並論!拜託!”葉峯腳下一蹬,風一般離去。
“哎——葉峯……”朱麗麗想追,回頭看看楚天歌,也是滿臉怒氣,她猶豫了。
蓋世愛朝着葉峯的背影喊:“告訴你吧,這段曲子是天歌寫的,自大的傢伙,你比他差遠了!”
“真的是天歌寫的?”一個聲音在蓋世愛身邊問道。
“當然啦,”蓋世愛眼看着葉峯遠去,得意洋洋,“還有本英雄親自潛入播音室換的!”
“好得很!”
“哪裏哪裏……”蓋世愛口中謙虛着,回頭一看,不禁呆住,“啊……教導……啊主任……”
“很好,你們倆個,明天請家長到我辦公室來一趟!”冷老師説。
“啊,主任……我,我爸媽做生意,這兩天正好出外地調貨去了。”蓋世愛可憐兮兮地説。
“當真?”冷老師嚴厲的目光轉向楚天歌,“你不會告訴我,爸媽也不在家吧?”
眾目睽睽之下,楚天歌尷尬無比,蓋世愛連忙説:“在在在,我保證告訴楚伯伯和楚伯母!”
“很好,我明天要見到兩位!”冷老師説完走開。
幾個小女生躲在一邊,被蓋世愛一宣揚,都知道了早操歌的作曲者,正投過來崇敬的眼光。楚天歌一面昂頭走過,很瀟灑地接受目光洗禮,一面低聲埋怨蓋世愛:“你爸媽不是好好在家嗎?”
“你這傢伙明明知道,是我爸媽演出去了!”楚天歌説。
“我老爸脾氣大呀!”蓋世愛笑嘻嘻地説,“放心,我會幫助你的。”
“喔——”朱麗麗噓了口氣,她説,“今年早上的歌太棒了!天歌你真是個天才!”
“天歌是第一,我第二!”蓋世愛説。
朱麗麗看着天歌,鼓起勇氣悄悄説:“我崇拜你!天歌!”説完她就不好意思地跑開。
“不過,HAPPY女生的歌詞也寫得真好!”楚天歌正好沒聽見,他對蓋世愛説,“如果不是你把歌詞給我看,我還真沒有這樣的靈感呢!”
“啊,HAPPY女生!”蓋世愛深深地陶醉了一秒鐘,“我想她們是迷上我了,尤其是隊長MAGGIE!多麼出色的女孩,我要帶你去認識她!”
楚天歌笑了笑,他對蓋世愛的大肆渲染不以為然,蓋世愛的自做多情他早習以為常。當然,這次也許會不一樣。他看過HAPPY女生們作的歌詞,心裏很欣賞。
中午,蓋世愛帶着楚天歌去肯得基,蓋世愛説,他已經觀察得出一個規律,HAPPY女生的隊長麥雲潔,總是在星期五中午到肯得基吃漢堡。蓋世愛説,他可以介紹楚天歌認識麥雲潔。
結果,他倆騎着自行車到肯得基,麥雲潔果然正晃着細長的兩腿,在臨街的餐枱前。楚天歌不覺眼睛一亮,氣質好特別的女孩子。都説人是在吃飯的時候最醜,可她就是坐在餐桌邊也是顧盼神飛、光彩奪人。
楚天歌心中暗暗喝彩,納悶怎麼自己學校就“六宮粉黛無顏色”。他對古典詩歌並無很深的造詣,,只因為他的音樂指揮的爸爸和女高音的媽媽總是要求他,文學藝術修養一定要好,能幫助對音樂作品的理解和表現……
如果天歌的爸爸媽媽知道兒子對古典音樂不感興趣而對流行樂痴迷,對古典詩歌的研究也偏離他們的期望,不知他們有何感想呢。
蓋世愛拉着楚天歌興沖沖跑過去,大叫“MAGGIE——”
麥雲潔睜着大眼睛,很疑惑地看着蓋世愛。
“你好,”她説,“不過,我認識你嗎?”
楚天歌大吃一驚,心想阿蓋原來自做多情到如此地步。蓋世愛笑嘻嘻地對麥雲潔説:“哦,我是你們HAPPY女生的追星族,上次看你們的演出我在第三排最左邊第四個座位……”
“哦,你好!”麥雲潔大大方方地説,雖然她心裏實在想不起那個坐角落的男生。
“這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南華高中的音樂天才,譜曲的大師……”蓋世愛激動地介紹楚天歌,全然不顧麥雲潔眼中調皮的笑意越來越濃。
楚天歌有些尷尬,阿蓋的誇張其詞讓他感覺自己像個小丑。
“我叫楚天歌。”他真誠地看着麥雲潔,“我很喜歡你們作的歌詞。”
“哦?”麥雲潔一躍而起,眼睛亮亮的,“你是楚天歌?那首早操歌是你的譜曲?”
她伸出手,楚天歌連忙也伸出手,不料她只是快活地一擊掌。
“(曲子)……”她笑意濃濃,哼着楚天歌的作品,快活地打量着他。
蓋世愛看着麥雲潔,只覺眼花繚亂,心裏對楚天歌羨慕崇拜得一塌糊塗,恨不得換成自己來領受這女孩的溢美之詞。
楚天歌口頭謙虛着,其實也有些飄飄然。早操事件出了風頭,女孩的讚美卻更來得讓他心花怒放。他很奇怪自己以前對女生的輕視態度,總覺得她們淺薄,不能理解自己。這會兒,他更為南華高中的女生們遺憾了。和麥雲潔相比,她們是多麼乏味、蒼白與可笑啊。
他情不自禁地微笑着,和麥雲潔一起哼起自己的得意之作。
一個紅色的身影出現在肯得基門口,那是葉峯。他看見楚天歌和蓋世愛,明顯到躊躇了一下,轉身出去了。
楚天歌充滿勝利者的自豪,和這麼光芒四射的女孩在一起,被自己的勁敵看見,真是大快人心啊。楚天歌體會着被葉峯暗暗嫉妒的感覺,笑容燦爛。
是不是可以認為楚天歌對麥雲潔“一見鍾情”呢,沒有人知道。不過蓋世愛的確很不痛快。直到放學,蓋世愛很是垂頭喪氣,而楚天歌眉開眼笑。
“像個陷入情網的傻瓜”,蓋世愛偷偷地在心中貶低自己的好朋友。可一想到“情網”二字,他很不是滋味。
在他看來,這位昔日的好友居然成為自己的情敵,這無疑是人生最悲哀的事。蓋世愛仔細想了半個小時,是要友誼還是要愛情。最後,他忍痛割愛地想,既然天歌喜歡她,那就成全他們吧。
蓋世愛深深地被自己感動了。眼睜睜地看着心愛的人和最好的朋友成為眷侶,這是多麼偉大,簡直義氣蓋世。
蓋世愛想象着某一天自己出席楚天歌和麥雲潔婚禮,心裏壓抑着深深的心痛,為新人祝福。哦,蓋世愛感動地揉了一下眼睛,問自己,世界上還有比自己更偉大的朋友和追求者嗎?
不,沒有。所以,蓋世愛決定犧牲自己的感情,來做這樣的一個偉大的朋友和追求者。他願意為天歌和MAGGIE赴湯蹈火,為了雙重的愛。
放學前一節是歷史課,蓋世愛根本沒有聽講。他想前想後,為自己的不幸和偉大又是痛苦又是自豪,終於自豪佔了上風,他很快地高興起來,開始幫楚天歌出謀劃策,應付第二天的家長會面。
叢容也在上課走神,她好幾次偷偷回頭去看葉峯,以至朱麗麗忍不住給她寫了個小紙條,問她是不是也愛上了葉峯。朱麗麗認為自己很愛葉峯,當然也很愛楚天歌,她是愛一切的帥哥。不過她心胸開闊,非但不介意別人和她同時愛上一個人,還挺樂意有個同盟軍進行交流。
叢容看了朱麗麗的紙條哭笑不得,愛上葉峯,真是不可想象,離他遠一點倒真是巴不得呢。像這種自傲又冷漠的男生,叢容根本就不可能喜歡。而且,叢容也不可能喜歡任何一個男生,南華高中難道有讓叢容也欣賞的男生嗎,沒有,至少,叢容到目前還沒有發現。
晨光朝露,南華高中附近的上學路上,朱麗麗張牙舞爪地發佈小道消息。
“你們這些人!”朱麗麗説:“南華高中的帥哥讓外校女生拐跑,你們還不知道!”
楚天歌和蓋世愛就走在她們前面,全然沒有察覺朱麗麗正在對他的身影指手畫腳。他正和蓋世愛商量怎麼對付冷老師。
朱麗麗很神秘地告訴身邊的女生們:“還有一個爆炸新聞,冷老師安排叢容‘先進帶後進……”
“這也叫新聞?她一向都是帶後進的。”一個女生説。
“可這次,她將和帥哥葉峯朝夕相處。”朱麗麗無比羨慕地説。
女生們又是驚歎又是羨慕:“冷老師最看不得男生女生在一起,這次居然把叢容和帥哥安排在一起,到底是優等生佔便宜!”
數學課上,葉峯趴在課桌上呼呼大睡,對數學老師的點名全然不予理會。周圍的同學偷眼看他,可誰都不敢叫醒他。高度近視的數學老師氣乎乎地在花名冊上打上紅叉。
叢容很納悶葉峯總是上課睡大覺,他晚上幹什麼去了。
戴着高度近視眼鏡的老師把花名冊貼在鼻尖前,頭也不抬地念着:“蓋世愛——”
蓋世愛的座位空蕩蕩,楚天哥在另一個角落假裝蓋世愛的嗓音:“到!”
幾個女生咯咯地竊笑,老師不滿地抬頭看了看,沒發現什麼,又埋頭繼續點名。天歌鬆了一口氣,。
“不知道阿蓋進行得怎麼樣了……我心裏可一點譜也沒有。”
此時,人聲嘈雜的勞務市場,不少農村男女或蹲或站在等活兒。蓋世愛雙手插在褲兜裏,揹着大旅行袋在人羣中轉悠,左顧右盼,物色合適人選。
楚天歌坐在教室裏,思緒紛亂。他想起早上出門前父母的調侃。
“寶貝兒子,冷老師找我和你爸爸會是為什麼事?”楚母笑眯眯地説。
楚父故意裝出嚴重的口氣:“什麼事?天歌打架了、早戀了、考試做弊了、拆學校的樓了……”
楚母愛撫地看着兒子:“瞎説!那些事怎麼和天歌沾得上邊?”
楚父笑呵呵地拍拍兒子的肩:“所以嘛,我寧願給兒子最大限度的信任,但在鋼琴的練習上,我可要嚴格要求!”
鋼琴、鋼琴、永遠是鋼琴!
天歌的眼前出現許多面孔的疊影,他困難地辨認着,這些面孔似乎都很熟悉,有的是嚴肅的評委們的臉,這些臉總是在他的演奏中漸漸地露出笑意;有的是親切的老師們的臉,他們總是對他投以讚許和鼓勵;有的是同齡人羨慕甚至是崇拜的臉;還有父親的臉、母親的臉,也有一張很高傲不屑的臉,那大概是葉峯吧……
天歌的意識有點模糊,他看見這許多的臉孔後面,有幾個疲勞的身影,那是他自己,是童年的自己、少年的自己,這些自己都累得氣喘吁吁,沿着望不到頂的樓梯爬行着……
這樓梯好特別,一階黑色,一階白色,黑色、白色……彷彿無數的琴鍵旋成了這望不到頂的樓梯。確實,他聽見了琴聲,是急速的鋼琴曲,沒完沒了,沒完沒了……
天歌已經累得氣喘吁吁,還是不能停步,他的心痛苦極了。
“砰——”一卷書猛敲楚天歌的課桌沿。正沉浸在昏天黑地之中的天歌突的驚醒,嚇得連人帶椅子翻倒。
眼前又是一張臉孔,真實得不容置疑的臉孔,上面堆滿數學老師的怒氣。
“為什麼上我的課要睡覺?”數學老師怒不可遏,楚天歌狼狽不堪,無以應對。
下課後,楚天歌被冷老師叫到教導處。別的同學以為是他上課睡覺,要拉到教導處去教育,都為他的不幸遺憾。楚天歌明白,自己將面對的,將是截然不同的場面!楚天歌又是緊張,又是好奇。
不出所料,他一進教導處,果然看見自己盛裝的“父母”。
一個五大三粗的中年農民和一個農村婦女彆彆扭扭地坐在屋中央的兩把椅子上,身上穿着明顯是舞台演出時用的晚禮服,即拘束又不合身,弄得他們混身不自在。冷老師在辦公桌後端坐,初見“著名音樂家”,即興奮緊張又總想端着派頭。
楚天歌站在“父母”身後,心裏七上八下,暗暗痛恨蓋世愛的可惡的眼光。
據説有很多的明星在鏡頭上和生活中判若兩人,冷老師雖然古板,對這些倒也有所耳聞。不過,當她看見楚天歌的父母出現在她面前,她還是詫異得大掉眼鏡。畢竟她對楚天歌的父母仰慕已久,萬萬想不到風華照人的一對會是如此的……如此的其貌不揚。冷老師在心中用了這個詞,她實在不忍心比較準確地使用“委瑣不堪”這個詞。
當然,他們的衣服還是很不錯的,可見藝術家的審美畢竟還是藏不住啊。
冷老師親切地叫天歌坐下,然後轉向他“父母”,滿面春風:“哈哈,著名音樂家,久仰!久仰!”
這對假父母木訥地咧了咧嘴,楚天歌陪着笑笑,自己也覺得面部僵硬。
學校圍牆外的公共電話亭裏,蓋世愛正陪着朱麗麗給楚天歌的家裏打電話,他教朱麗麗憋着嗓子學冷老師,聲稱自己有事情,請楚天歌的父母不必到學校來。楚天歌的父母絲毫沒有起疑心。
蓋世愛很得意:“我夠足智多謀吧!”
朱麗麗問:“你從勞務市場請來的假父母能混得過去嗎?”
蓋世愛和她一起跑到教導處外面張望,只見楚天歌在端茶倒水,塞到“父母”手中。
冷老師則在一邊高談闊論:“楚天歌當然是個很不錯的孩子,不過高中生正處在一個微妙的年齡……”
“楚父”、“楚母”咕咚咕咚大口喝水,沒功夫張嘴説話。
冷老師眉飛色舞:“我來談談我的對青少年心理教育的再認識……”
蓋世愛和朱麗麗不約而同地嘆口氣:“唉,嘮嘮叨叨何時了!”
這場騙局總算順利,楚天歌的假父母告別前,冷老師親密地挽着“著名音樂家夫婦”合影留念。
“請幫我籤個名吧!”冷老師臨別時熱切地要求。
不料,楚天歌的父親久久不能落筆,猶豫地看着楚天歌,好象忘記了自己該寫什麼。冷老師心裏的疑雲越來越濃,正想問個究竟,楚天歌拉着父母,一連聲地説着“老師再見老師再見……”逃也似的離開了。
一直等出了校門,楚天歌才鬆開手。蓋世愛跟在後面跑過來,掏出錢付給那對假父母。
蓋世愛老大不樂意地説:“往那兒一坐什麼都不用幹,這錢也太好掙了。”
“阿蓋,你找的人怎麼象一對老鼠?小模小樣的。”楚天歌很不滿,覺得爸媽被阿蓋一頓醜化,實在難以接受。
“難道要我去上海戲劇學院找青春偶像演員,那也不象呀!”蓋世愛分辨着。
“嗶嗶嗶……”楚天歌的呼機響了。
“是MAGGIE!!”楚天歌眉開眼笑。
放學了,空蕩蕩的教室裏,叢容在整理資料。課桌上堆着高高的書本、筆記,顯眼位置擺着葉峯的成績單,各科成績多半都不及格。
朱麗麗百無聊賴地坐在一旁,“教育”叢容:“你真是不開竅!你聽説過用教科書打動男孩子的心嗎?”
叢容笑了:“誰想打動他的心啦?”
朱麗麗説:“這是一個注重個人魅力和攻關技巧的時代,要是換了我……嗨,跟你説也沒用,你命中註定要當goodgirl.”
叢容不服氣:“好女孩怎麼了嘛?”
朱麗麗説:“把帥哥交給我嘛。你開心,我開心,他也開心——至少不會煩心。”
叢容嫣然一笑:“我已經把補課計劃列出來了。”她“唰”地一聲展開一張長長的計劃表,朱麗麗眼睛瞪得老大。
“天哪,再有一百個帥哥也被你嚇跑啦!”
晚上,楚天歌、麥雲潔和蓋世愛三人坐在吧枱前,離他們不遠是個小舞台,此時還沒有人表演,拉着帷幕。
楚天歌頗感新奇地四下打量;蓋世愛研究酒水單,一個勁兒咧嘴;麥雲潔則神態輕鬆地呷着飲料,身體隨音樂搖擺。
麥雲潔説自己經常來這個酒吧,因為這裏有她最好的朋友。蓋世愛趕緊問她,這位最好的朋友是男的還是女的。正好麥雲潔注意力集中在舞台上,沒聽見蓋世愛的話。
楚天歌低聲對蓋世愛説:“還用問,肯定是女的。最好的朋友要是男的不就是男朋友嗎?”
蓋世愛連連點頭:“對對,她的男朋友是你呀!”
“也不好這樣講——暫時。”楚天歌笑眯眯地説,“不過,MAGGIE的朋友就是我們的朋友。”
這時,麥雲潔突然激動地喊:“葉峯!”楚天歌和蓋世愛不由大驚失色。
果然,一個懷抱木吉他的長髮少年出現在場中央。琴絃譁然地撥動,頓時掌聲四起。麥雲潔的眼中映着狂歌的葉峯,葉峯抬頭回望她的目光。
原來MAGGIE最好的朋友是葉峯!楚天歌瞪着他們兩個,心裏燃起絕望的火焰。
這天晚上,天歌情緒低落,蓋世愛也很沮喪。原以為自己的犧牲會讓好朋友天歌獲得幸福,誰知天歌居然和自己同病相憐。
麥雲潔根本沒注意到兩個難兄難弟的痛苦,她興致勃勃地要介紹他們認識葉峯,天歌和蓋世愛趕緊告辭了。
楚天歌和蓋世愛轉身走進遊戲房,狠狠玩了一把《生化危機》。他倆持槍對準屏幕把搖晃着走過來的殭屍一個個擊斃,發泄着因為葉峯而引起的心頭怒火。
回家時夜已深,楚天歌剛推開家門,爸爸神色氣憤地出現在他面前。
“想不到我兒子還另有父母啊!”爸爸嘲諷地看着天歌,“閣下足智多謀,真讓我佩服之至啊!”
“乖兒子呀,你怎麼會想到讓別人冒充爸爸媽媽呢?”楚天歌的媽媽滿臉憂色,“要不是冷老師打電話説,我的手袋忘在辦公室裏……兒子,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你給我到書房去待著,什麼時候寫好檢查什麼時候出來!”楚天歌的爸爸顯然非常氣憤。
楚天歌的媽媽又是心疼兒子,又是心疼丈夫,她細聲細氣地勸説:“天歌,你太不應該了,我和你爸爸經常出外演出,你這樣我們怎麼能放心呢?以後千萬不可以再騙老師騙爸媽,記住了噢……這麼晚了,先去睡吧!”
她又拉拉丈夫的手:“天歌是孩子,一時糊塗……你也累了,先休息吧!”
楚天歌神情委頓,一個字也不為自己辯白。楚天歌的爸爸也不由得心軟了,他嘆了口氣,衝兒子揮揮手,讓他回房間睡覺去。
躺在牀上,楚天歌第一次體會到輾轉反側,無法入眠的滋味。麥雲潔的笑靨近在咫尺,可正當心情即將燦爛,遠遠又見葉峯高傲地徘徊在麥雲潔的身後。
“葉峯,我一定要擊敗你,一定!”楚天歌對着幻想中的葉峯捏緊了拳,他甚至想象着葉峯在自己的痛擊之下轟然倒地。
麥雲潔到底欣賞葉峯的什麼呢?難道會是他的音樂?就是他在酒吧彈奏演唱的那些歐美流行?這些,楚天歌也都能做得到,而且,完全可以做得更好。楚天歌沒有理由會敗給葉峯,更沒有理由在麥雲潔的眼中敗給葉峯。
“為什麼你們南華高中沒有自己的樂隊呢?”楚天歌想起麥雲潔對他的提問。
“我要親自建立南華自己的樂隊,”楚天歌暗暗地鼓勵自己,“證明給那個女孩看!”
葉峯可以拿着吉他到酒吧去演唱,可是性格孤僻的葉峯,他能夠有魅力有號召力建立南華的樂隊,能夠帶領一支傑出的樂隊嗎?楚天歌豁然開朗,他找到了自己的優勢,他在老師和同學之中的人緣比葉峯好,葉峯可以是一頭獨來獨往的狼,可是他楚天歌,卻可以是擁有愛戴的獅子王。楚天歌想着自己的比喻,不禁笑了。
他暗暗想,麥雲潔會很快發現自己比葉峯更優秀更有魅力的。
楚天歌翻來覆去,沮喪早已灰飛煙滅,取而代之的是不可抑制興奮。直到起身龍飛鳳舞寫完一張“樂隊招聘”的海報,他才心安理得地睡覺。
楚天歌的父母也一直等楚天歌的房間熄燈,這才入睡。他們很欣慰,以為孩子對錯誤的認識真正深刻無比,既然他為自己的過失如此內疚,以後自然還會是他們的驕傲。
樂隊成立的事得到蓋世愛的無比熱烈擁護。次日一早楚天歌見到他,還買來得及把設想全面闡述,蓋世愛等不及地搶過海報,直奔學校的通知欄。
所以,在最初的幾分鐘內,蓋世愛無比風光,連學校電視台的記者也在人潮之中,稀裏糊塗地為他浪費了若干膠捲。事後,這位記者很懊悔,因為蓋世愛並非真正的新聞人物,且又害她痛失為楚天歌拍照存念的機會。這位高一女生,也一直仰慕楚天歌呢。
繼早操歌后的又一次平地起波瀾,冷老師見怪不怪,她鎮定自若,指揮叢容等幾名學生會幹部前去撕毀海報。誰料蓋世愛誓死保衞,寸步不讓。楚天歌也一反常態,不願退卻。叢容本來臉皮就薄,窘迫地站在那裏,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許多同學就趁機在一邊起鬨,為楚天歌和蓋世愛激揚鬥志。
正巧這天區教育局的領導來南華中學驗收工作,進了校門看見熱鬧非凡的一大羣學生。開始還以為是為了迎接驗收,再看學生的視線都集中在一張海報上,也就動了好奇心,稍稍帶過一眼。
“很好啊,南華中學的同學自己要建立樂隊,這個想法很好嘛。這充分説明了南華中學的音樂素質培養已經深入到學生中去了,這也是社團建立的一個很出色的想法嘛!”
區教育局的領導見到冷老師後,立即高度評價學生自創樂隊的設想。冷老師又是自豪又是慚愧,找了空叫人去讓叢容等人撤退。
儘管有領導的讚賞,冷老師心裏還是很吃不定。她本是堅決反對樂隊建立,都已經是高二的學生,明年就要考大學,如果這羣充滿青春活力的高中生一旦迷上搞什麼樂隊,很可能會影響學業。冷老師有這個經驗。她不能眼看着天資優秀的楚天歌在關鍵的一年裏,因為所謂的音樂而在成績上出什麼差錯。
但既然教育局也充分肯定了樂隊建立的意義,冷老師心裏即使還有些擔心,也不好説什麼。樂隊建立出乎意料地順利得到批准,蓋世愛歡天喜地,把海報COPY了好幾份,朝着學校牆頭到處張貼,引來清潔員的極大不滿。
樂隊建立的消息轟轟烈烈,葉峯很快也在班級裏聽到傳聞。他並不知道楚天歌建立樂隊是為了和他叫板,但他本能地反感楚天歌的計劃。尤其是當他得知楚天歌想建立的是流行樂隊,葉峯十分不以為然,在他看來,這無疑是招搖撞騙、譁眾取寵。葉峯很明白,雖然楚天歌和自己素來不和,楚天歌卻的確具有音樂天賦,當然,只限於古典音樂。南華高中真正懂流行音樂的,非葉峯自己莫屬。
不過,要説葉峯沒有一絲遺憾,那是假的。畢竟,他內心也渴望和志同道合熱愛音樂的同齡人交朋友、創建自己的樂隊、寫自己的歌。只是,這樣的朋友哪裏去找呢?同學們,葉峯是不放在眼裏的,他們不是太稚嫩就是太學究,要不然,就是根本不懂音樂卻瞎起勁,就像楚天歌身邊的那個莫名其妙的蓋世愛,真弄不明白他怎麼可能成為楚天歌的好朋友。在酒吧裏打工認識的一些歌手,他們也無法成為葉峯真正的朋友,他們大多是沒有靈感沒有熱愛,有的只是為了金錢而演唱的淺薄。葉峯承認自己去酒吧演唱也是為了金錢,但是,他固執地認為,因為他需要金錢來購買一把他心愛的電吉他,所以,他還是和別的歌手不一樣。
葉峯內心有段青澀的故事,從童年開始,他腦子裏就永遠地留下許多悲傷的影子,總是陰冷的雨、破碎的腳步、父母無休止的吵架……他一直以為自己和楚天歌的不相容,只是因為對音樂的認識相去甚遠。他藐視楚天歌曾獲得的種種榮譽,總是保持着高傲的神態與楚天歌對峙。他心裏不肯承認的是,其實他內心羨慕甚至嫉妒楚天歌,羨慕他有一個熱愛藝術的幸福的家庭,羨慕他有眾多的朋友,羨慕他有優秀的成績……
只是葉峯太高傲了,他永遠也不會對自己承認這些。而楚天歌也永遠不可能知道。他們只能是互相保持着距離,保持着淡淡的警惕與戒備;下意識裏,卻彼此相關注欣賞對方性格里自己缺乏的某些東西。
假如以成績來論,葉峯應該是屬於差生的行列,而楚天歌,是優等生。在校園裏,有時候很難忽略這其中的差距。即使是在提倡素質教育的時代,依然無法完全地忽視成績。也許葉峯做到了某種程度上的忽視,但來自老師和家長的壓力,總無法使他徹底地忘懷。他對這種無法忘懷抱以敵視,甚至將敵視蔓延到了所有的優等生身上。
所以,當叢容肩負冷老師的厚望,找到葉峯提出補課,葉峯極其反感地拒絕了叢容。桀驁不馴的他,豈能容忍自己在瘦弱文靜的“四眼妹”前扮演乖綿羊呢。對不起,請離得遠一點。
好驕傲的一顆心!只可惜,身為優等生的叢容,她的驕傲正巧與之旗鼓相當。看似文弱,叢容自小而來的優越感,從來沒有受過挫折。她的確不喜歡冷老師安排的這項任務,她也根本不情願接近葉峯,儘管朱麗麗以為是機不可失。但是,叢容不能忍受失敗,她覺得她有權利拒絕幫助葉峯,葉峯的拒絕卻意味着她的失敗。
無論如何,叢容都不會輕易地放棄自己優等生的優越感,她也不願意自己面對挑戰逃避。冷老師對她的信任,葉峯的拒絕,都挑起了她文靜外表下極其強烈的好勝心。
叢容有的是耐心有的是堅忍不拔鍥而不捨……否則,那會是優等生中的優等生叢容嗎?既然葉峯曾經嘲諷過叢容是校園裏的幽靈,那麼,叢容決定,即使做個幽靈,也要把葉峯抓得牢牢的,直到他的成績讓冷老師滿意為止。
葉峯,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