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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四方旗

    正當他四下打量時,由後面走出三個人,都是二十出頭的年紀。剛上來,胡仁沭還弄不清他們的身份,正納悶間,中間那名年紀略長的少年開口了:“胡鏢師,讓你久候多時,失禮了。”

    “不敢。”胡仁沭忙道。由堂前的嘍羅對他們三人的態度可知,三個人身份不低。可一時還不清楚對方是誰,便道:“在下此次專程前來拜見顧寨主,請問哪位……”

    “在下趙潛。”那人道,指着左邊一人道:“這位是三弟上官鍾。而這位……”又指着右手一人:“是五弟秦川。”

    興好胡仁沭見過大世面,沒讓下巴掉下來——蒼龍旗主趙潛,白虎旗主上官鍾,玄武旗主秦川,再加上朱雀旗主上官晚,合稱四方旗,是八方寨的風雲人物,顧天次的得力臂膀。智謀攻略連朝廷的文武將相都相形失聲,可是任誰也想不到這幾等高手居然是二十出頭的毛孩子。

    第一眼看見他們,就覺得他們非同凡響,出眾的相貌,蓋世的才華,盡得上天眷顧。趙潛精明幹練,是一流的謀士;上官鍾冷靜沉穩,有大將風泛;只有秦川還有些稚氣,卻是個衝鋒陷陣的勇士。

    他們三人都已有如此氣勢了,那寨主顧天次又會是什麼樣子呢?胡仁沭很想見見他,比任何時候都想。

    “大哥一會兒就來,請胡鏢頭稍候。”趙潛一雙有神的眼,似乎能穿透人心看到他們的想法。

    胡仁沭臉上一紅,平生第一次感到惶愧:“在下失禮,請三位旗主見諒。”

    趙潛淺笑以示不戒意。主客落座,胡仁沭發現趙潛坐在了中間的大椅上,而且除他之外的人都對此視而不見,想必此是習已為常了。

    “胡鏢頭此來可是為了鏢銀一事?”趙潛開門見山地道。

    “正是。”胡仁沭正要講明來意,就聽另一個憤慨的聲音道:“龍門鏢局也是響噹噹的名號,居然受奸佞之臣唆擺。”胡仁沭漲紅了臉,一時無言以對。

    “五弟,不得無禮。”趙潛喝止秦川,扭頭抱歉地對胡仁沭道:“胡鏢頭莫怪,五弟生性口直心快,説話不懂分寸。”

    “哪裏,哪裏。”胡仁沭忙道。在八方寨的地盤上,又豈有他怪罪的道理。聽得出趙潛也只是出於客套,其實秦川又何嘗不是説出他的心裏話呢?明知這其中真相,他也只能忍氣吞聲。

    龍門鏢局雖然有些勢力,但吃的是跑腿飯,在江湖中低聲下氣,只圖多交朋友,少結仇敵。更何況對八方寨,誰也不會不自量力到和他們結仇。那無異於自尋死路!何況今日他是有求於人呢?

    “胡某此行只為求見顧老大,請他多多照顧。”胡仁沭試探道:“不知顧寨主是何意思?”

    趙潛不動聲色地道:“大哥是如何決定,做兄弟的無法揣度。只是在下聞聽此批貨物來路不正。照以往的規矩,這種貨我們是不會放過的。”

    胡仁沭的臉變得十分難看,要發作又有諸多顧及,把一張臉憋成紫黑。

    一直不曾開口的上官鍾目光專注地看着他,刻板的臉上總是一派冷漠,只是目光中閃爍着一些説不清的感慨。

    趙潛一句話讓大廳裏暫時靜下來,只有胡仁沭緊繃的喘息聲。

    過了半晌,趙潛看夠了他強忍怒火的窘態,似乎感到滿足了,才不緊不慢地開口:“不過,這只是常例。説不定大哥會一時好心不為難貴鏢局呢,雖説他的好心百年難覓,可是他畢竟還是和嶽總鏢頭有交情嘛!”

    他説了這麼多,只不過讓胡仁沭感到越來越絕望而已。虧他第一眼還覺得他們不錯,原來他們骨子裏全不是人——都是魔鬼!

    看看天近晌午,胡仁沭早已如坐針氈。讓三個人用看耍猴的目光盯着,若不是怕鬧翻,他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可是坐越久,就越彆扭,是該找個藉口抽身了。

    誰知他剛一起身,趙潛就開口了,先發制人:“天已不早了,胡鏢頭坐了這麼久,廚下大概已經準備好酒菜,讓咱們兄弟三人好好款待一下胡鏢頭,以盡地主之宜。”

    “不必麻煩了。”胡仁沭忙推辭:“在下回客棧用飯就好。”

    “那豈不是太失禮了嗎?”趙潛皮笑肉不笑地道:“傳出去,讓道上的朋友笑話咱們八方寨小家子氣。再説胡鏢頭專程來見我們大哥,萬一你下了山,大哥回來了怎麼辦?我們如何交待?”

    “這……”胡仁沭差點兒急出滿頭大汗,這才叫進退兩難。堅持走吧,必定鬧僵;留下來,他更怕自己已無再大的力氣控制自己,忙找了個理由:“鏢隊還在客棧,在下怕出意外,回去處理一下,回頭再來拜會。”

    “胡鏢頭,此話差矣。”趙潛不悦地道:“方圓百里都是八方寨的勢力,別説那些邪惡屑小不敢來作亂,就是官兵也莫想滋事挑釁。胡鏢頭放寬心好了。在下打保票,鏢隊絕不會出意外。”

    胡仁沭差點咬碎鋼牙,才沒讓那句粗話衝出口,努力吸着氣,以平復焚心的怒火,現在他只想一件事。

    大廳外有人喊了一聲:“我回來了。”接着走進一人。

    胡仁沭鬆了一口氣,盼着是寨主顧天次,扭頭卻看到一張與上官鍾一模一樣的臉,只不過這張臉不同於那張臉的刻板、冷漠,而是掛滿了玩世不恭,想必是朱雀旗主上官晚了。

    上官晚晃着膀子走進來,在胡仁沭面前停下來,道:“閣下是胡鏢頭吧?”

    “正是在下。”

    上官晚揚揚眉,做了個不知含義的表情,徑直走到上官鍾旁邊的空椅上坐下來,一條腿還掛在扶手上晃着。

    “四弟,你怎麼才回來?”上官鍾蹙起眉,不滿地道。

    “反正大哥都沒回來。”上官晚不以為然地道。

    “人呢?”趙潛問。

    “那不來了。”上官晚點點正走進來的一人。三人神色齊變。

    能讓他們變色地事情肯定小不了,胡仁沭好奇地回頭,卻看見許言儒:“許公子,你怎麼……”

    “胡鏢頭,你無恙吧?”許言儒關切地問。方才聽上官晚的語氣,還以為他出了什麼大事。如今見他無恙,只是臉色有些蒼白,他一顆心才算放下來。

    “幾位旗主,”胡二沭焦急地道:“這位許公子與敝鏢局只是私交,與這趟鏢更是毫無牽連,幾位何以為難於他?”

    上官晚攤開雙手,無奈地道:“他是大哥要的,就有關了。”

    “這是……”豈有此理!胡仁沭吞下下面半句話,急切地道:“在下要見顧寨主!”

    “你説見就見,我們上哪兒抓大哥回來給你見?”上官晚翻翻白眼。

    “幾位俠士,此事是否是場誤會?”許言儒見胡仁沭氣惱地滿頭大汗,忙出面澄清。

    “此事與公子無關,請公子坐下稍候。”趙潛冷淡地道。

    許言儒看看他們,再看看胡仁沭,一頭霧水。

    “那顧寨主何時才能回山?”胡仁沭懊惱萬分。

    在他話音未落時,就聽門外有人高呼:“寨主!”接着人影一閃,一人已站在大廳門口。

    眾人紛紛抬頭去看,由於背對午時的烈日,顧天次的臉就藏在昏暗中,別人只能看到他挺拔的身形,感受他形發於內的威嚴。

    等他一步步走近,直到走到近前,才讓人看清那張鋼毅的臉。其實只是半張,他的左半邊臉藏在散落下來的長髮後面。由於不苟言笑,整張臉都是鋼硬突出的線條,冷冽得讓不敢逼視。

    原本俊美的臉龐因這份冷冽變得冷酷無情,垂下的散發又添了一份狂野暴戾。自打他一進門就帶着一股肅煞之氣,壓迫着每一個人。

    他走到許言儒面前,停下來,用犀利的目光注視着他。

    許言儒的震驚無以復加,如墜夢中一般。他……他是大哥嗎?同根同源,同血同乳的孕生大哥?一去二十年,杳無音信,只在夢中想見的大哥!生生死死,血脈相連、親情難滅的大哥?

    可是,他變得如此陌生,和他隔得那麼遙遠。他們之間唯一的維繫只是幼年短暫又模糊的記憶。

    許言儒幾次欲言又止,他實在喊不出那個在夢中呼喚過多少遍就在嘴邊的稱謂。太陌生了,這一切!

    顧天次什麼也沒説,對望片刻後,徑直走到座椅前,一撩衣襟坐下來。伸手一比,語氣冷漠地道:“胡鏢頭,許公子,請坐。”

    所有人想從他話中聽出一點端倪,但他們失望了,他的語氣平淡得不能再平淡了,不摻雜任何感情。

    “顧寨主,”胡仁沭拱手道:“胡某此次登門只為一件事,請寨主給個明白話。”

    顧天次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卻讓胡仁沭心中忐忑不安。真是奇怪?他年紀輕輕卻有讓人不容輕忽的威嚴。

    武林高手,達官顯貴,他見過不少,卻極少有人會讓他感到窘迫退縮。

    “胡鏢頭,”顧天次淡淡地道:“這批黃貨的來歷想必你也該清楚。這是山西太守葉明昌搜刮到的民脂民膏,運到京城準備送給當朝太師盧承恩的。包括金銀玉石、珠寶字畫,總值一百六十六萬六千六百六十六兩。就因為這些珠寶,多少人傾家蕩產,家破人亡。今日卻成了葉明昌攀附權貴、打通官道、升官發財的憑藉。龍門鏢局接了這趟鏢,只怕數十年響噹噹的名號、嶽老鏢頭的一世英名、半生心血就此付諸東流了!”

    “我家總鏢頭也是迫於無奈。若是不接,必難逃過官府的勢力,鏢局上下百餘口別説生計,怕連性命都難保。若是接下來,龍門鏢局也是名譽掃地。總鏢頭三十年出生入死打拼下來的江山割捨也難,維繫也難。他老人家進退維谷,何況他也要考慮到鏢局上百口人的生計……”

    “就為了上百口人的生計,你們就可以助紂為虐、為虎作倀嗎?”上官鍾憤憤不平地道。

    胡仁沭漲紅了臉,不滿地道:“上官旗主,咱們只是一介平民,又是吃的跑腿賣命這口飯。有人託鏢,咱們就接鏢,這本是天經地義的事。弟兄們憑力氣掙口飯吃,既不偷又不搶,也沒殺人放火、禍國殃民,何來的助紂為虐,為虎作倀之説?”

    “那你是説我們又偷又搶,既殺人放火又禍國殃民了!”秦川暴跳起來,頭上青筋暴起,只要胡仁沭敢説是,他就會毫不客氣。

    “五弟,坐下。”顧天次的語氣還是平平淡淡的,卻自有一股威嚴。秦川乖乖地坐下來。

    “顧老大,在下並無他意。”胡仁沭口氣軟下來,道:“只是,上官旗主的話,在下不能領受。”

    “胡鏢頭,請別介意。我三弟身受奸官佞臣之害,言語之中難免過於激烈了些。”顧天次道:“原本貴鏢局接送什麼樣的鏢,在下無權過問。蒙胡鏢頭不棄,專程上山拜訪,在下榮幸之至。實不想瞞,這批貨,在下幾位兄弟早已有意劫取。”

    胡仁沭聽到這裏,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顧天次視而不見,接着道:“半月前,就已着手準備。不過,既然今日胡鏢頭專程帶嶽總鏢頭的書信前來相商,那在下也不好搏嶽總鏢頭的面子,這批貨胡鏢頭可以運走。”

    胡仁沭驚喜萬分,趙潛等人卻大驚失色,齊呼“大哥,不可!”

    顧天次抬手阻止他們,又道:“不過,在下有三件事要胡鏢頭答應。”

    “顧老大請講,胡某若能做到,甘腦塗地,在所不惜。”胡仁沭忙道。

    “第一,胡鏢頭今日上山之事,不得對任何人透露一言半句。”

    “當然,當然。”

    “其二,貨物運到京城,在下請胡鏢頭留意一下接貨之人及存貨之處。”

    “胡某明白。”

    “這三,必須把他留下來。”顧天次一指許言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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