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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69章

    林中有人

    凰羽此舉看似化解了危機,但西虞昊就是不舒服。自己追上去吧,落後了一步,也有小氣之嫌。不追吧,怎麼也不是滋味。他將長弓一扔,鬱悶的拍了拍小飛的背道:是匹俊俏的母馬呢,小飛!

    小飛低低的嘶叫了聲,仰起腦袋看了會兒。它偏過頭拱了拱西虞昊,緩緩走出陣營,回頭看着西虞昊。

    西虞昊搖了搖頭。

    小飛得得又走了回來,扯住他的衣襟往外扯。

    好了,小飛,等他們回來吧。西虞昊低聲説道。

    小飛昂首長嘶,歪着頭看了看西虞昊,飛起盤旋了一週,又落下扯着他往外走。

    小蛇和玉犬相視一笑,脆生生説道:小飛看上那匹雪龍了,殿下向來寵愛它,何不成全?

    西地眾仙都看出了端倪,紛紛順着二侍的話説。小飛更是着急,伸開羽翅撥着西虞昊往外走。

    西虞昊被勸得無奈,繃着臉飛身上馬罵道:臭小子,孤成全你!

    小飛急不可待的展翅飛走。離了地,西虞昊繃着的臉像冰河解凍,綻開了燦爛的笑容。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拍着小飛笑道:回頭請你喝酒!臭小子!

    小飛得意的嘶鳴。西虞昊嘿嘿笑了。

    唐淼整個人都窩進了凰羽懷裏,他的臂膀有力的圈着她,讓她感覺安全。一旦沒了性舒之憂,唐淼便放鬆了。她閉着眼睛想,從前不敢坐過山車,來仙界總算過了把癮。

    我們走遠一點可好?

    他的呼吸帶着草木清香,唐淼用力的點頭。想着能將西虞昊將櫻柔扔得遠遠的,她就開心。

    凰羽微微一笑,一指點在雪龍脖子上,糾着馬鬃逼着雪龍飛離。

    脖子傳來的刺痛讓雪龍又驚又怒,在空中又掙又踢,扭着脖子不肯就範。凰羽手指順着馬脖子劃下,雪龍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叫,掙扎得更加厲害。

    唐淼被顛得胸悶欲吐,忍不住叫道:快停下來,我要吐了!

    凰羽抱起她飛身離了馬背聚了朵雲立在空中,唐淼還沒站穩便吐了。她臉色白得發青,軟軟靠在凰羽身上,閉着眼苦笑:我很沒用。總是適應不了飛來飛去。

    你躺會。凰羽喚出鳳紫花冠,扶唐淼躺下。

    身邊白影閃過,那匹雪龍圍着鳳紫花冠轉悠,輕輕的嘶叫,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

    凰羽大怒,衝雪龍厲聲喝道:看看你乾的好事!我砍了你的雙翅烤給她吃!

    雪龍噴了個響鼻,高昂着頭,桀驁不馴的瞪着他。

    唐淼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袍疲倦的説道:讓它走吧,我對它沒興趣。

    凰羽哼了聲,扭頭不理雪龍,驅使着鳳紫花冠緩緩飛離。

    沒過一會兒,頭頂又一片白影閃過。那匹雪龍不知好歹的又飛了過來,揚蹄便踢。它沒料到鳳紫花冠是煉就的法寶,紫芒大盛,嚇得它迅速收回蹄子展翅飛走。

    它在空中停了停,不死心的又跟了上來。額間星斑向鳳紫花冠射出一道靈力,還沒挨着,便被花瓣透出的紫芒絞得粉碎。雪龍不服氣的又來,凰羽火了,手掌拍下,匹練般的紫芒向雪龍馬掃去。驚得雪龍四下閃避,躲開後又飛過來挑釁。

    鳳紫花冠降落在地面,那匹雪龍也跟着落在了地面。

    凰羽扶起唐淼道:好些了?

    唐淼點點頭。她睜開眼睛看到雪龍站在三丈開外,便笑着對凰羽道:它還跟着哪。

    你站着,看我怎麼收拾它。反正這裏沒有西地的仙,隨我怎麼折辱它都行。凰羽説着便要動手。

    恢復了精神的唐淼想着剛才被馬折騰捉弄,興趣也來了。她嘿嘿笑道:你把它綁住了,我有辦法!

    轉眼間雪龍的四蹄和羽翅便被藤蔓緊緊綁住,唐淼握着把雪亮的霜刀,扯起一絡馬鬃在雪龍眼前晃了晃,手起刀落割下。

    雪龍怔怔了,嘴裏發出憤怒的嘶叫,張嘴想咬唐淼。唐淼笑嘻嘻的跳開,又捉住一絡再割。雪龍額間星斑靈力射出,唐淼輕飄飄一掌拍散:當我是病貓?先前我不想用靈力而己。

    雪龍氣得搖頭晃腦長嘶不止。唐淼充耳不聞,狠狠又割下一絡,在它眼前晃晃,噗地吹散。

    凰羽又好氣又好笑的直搖頭:它是匹母馬呢,你想讓它變成禿子?

    唐淼再割了一絡,遞給凰羽道:握住。我編辮子玩。她編好一根甩着逗雪龍,好看吧?

    雪龍扭開頭,寶石般的眼睛漸漸黯然。它低垂着頭躺在地上,再也不叫了。唐淼再逗它,它乾脆閉上了眼睛。

    唐淼心一軟,將它脊背上的鬃毛編成幾根大辮子,摘了花插上。她嘆了口氣割斷藤蔓:好了好了,現在你是仙界最漂亮的雪龍了。你走吧!

    凰羽走到她身後擁住她,笑道:這麼心軟?我還想砍了它的羽翅烤給你吃呢。

    唐淼白了他一眼,朝雪龍揮揮手:快走吧!再不走,我身後這人要烤你的翅膀吃了。

    雪龍站起身,得得走了幾步,展翅飛起。長長的大辮子揚起,它好奇的看着辮子上的花,甩了甩腦袋。辮子撥浪鼓似的左右甩動。雪龍張嘴咬住一根辮子,將上面的花嚼來吃了,又開始玩。

    身邊又有馬嘶聲響起,小飛興奮的載着西虞昊朝它奔來。雪龍猶豫了下,突然轉身,迅速往下飛。

    別讓它跑了!西虞昊看到那匹插滿花朵的雪龍喊道。馬背上沒有人,唐淼和凰羽跑哪兒去了?

    眨眼工夫,小飛帶着他落到了地面。

    那匹雪龍躲在凰羽和唐淼身後,從兩人間探出了插滿鮮花的腦袋。

    場面有點......詭異。

    小飛衝雪龍嘶嘶叫了兩聲。雪龍毫不猶豫的邁開小步,得得走到了凰羽身邊。它親呢的用頭蹭了蹭凰羽,衝小飛噴了個不屑的響鼻。

    小飛頓時炸了鬃毛,揚開四蹄直奔雪龍。雪龍一動不動,氣定神閒的站着。

    動靜之間高下立分,西虞昊的臉頓時臭了:回來!

    小飛委委屈屈的停住腳步,再看雪龍時,馬頭高昂,帶足了西虞昊的傲慢。

    唐淼噗嗤笑出了聲,被西虞昊瞪了一眼,只好偏過頭儘量忍着。

    羽公子和仙姬同時騎上雪龍,它該歸誰?西虞昊問道。

    雪龍得得又往凰羽身邊走了兩步。凰羽忍着笑叉手一禮:雪龍已有選擇。

    西虞昊又不是傻子,自然看出雪龍選擇了凰羽。但僅僅是雪龍的選擇嗎?唐淼臉上未褪的嫣紅和眼裏藏不住的笑意讓他瞧着礙眼之極。他冷着臉走到唐淼身邊,握住她的手道:這麼説來,孤的仙姬太沒用了。沒想到孤着急趕來竟聽到一個沮喪的消息。西地眾仙還等着替仙姬慶賀,看來他們也要和孤一樣失望了。你這麼笨,孤該如何罰你?

    他灼灼的目光刺得唐淼渾身不自在。她沒好氣的説道:我早説過不會馴馬的......

    呵呵!孤早就知道你贏不了羽公子。西虞昊笑着打斷了她,突然在她臉頰上親了口,低聲説道:就罰這個!

    唐淼摸着臉頰愕然看着西虞昊,臉騰得紅了。

    西虞昊哈哈大笑,一把抱起她騰身飛起,空中傳來他的笑聲:羽公子,咱們營地見!

    小飛原地走了幾步,衝雪龍炸開鬃毛,兇狠的嘶叫了聲,揚蹄展翅追去。

    凰羽幽幽地望着天空,臉上的笑容消失殆盡。唐淼恐高恐飛,西虞昊帶着她飛得又高又快,她會不會像巴纏着自己一樣......他撫摸着雪龍的背輕聲説道:我對她説,如果西虞昊像對末揚一樣對她,我也不會多看她一眼。我還説,我不能履行承諾保護她了。現在我想食言了。

    但是他能不管不顧的帶她走嗎?能走多遠,能躲多久?綠眸裏的光漸漸變得黯淡。他騎上雪龍,蕭索的拍了拍它道:草木無情,總能忍下去的。

    雪龍聽懂了他的話,伸開羽翅帶着他飛走。

    安靜的樹林裏慢慢走出一個人來。黑色的鬥蓬遮住了他的頭臉。低垂的手露在外面,白皙如玉。他仰望天空喉間溢出輕笑:有趣。

    彼此算計

    裝在精緻藤盒裏的玉蓮閃動着一圈圈淡淡的光華。瓏冰玉的聲音輕柔的傳了出來:公主有何煩心事?玉蓮願為公主解憂。

    斥退了左右,寬大的馬車裏只有櫻柔一人。含煙柔目射出逼人的光芒,秀眉緊蹙,心事重重。

    一整晚他都對着那匹馬飲酒。以他的性情,一匹雪龍還沒讓他到如此喜愛痴迷的地步!那匹馬,那匹該死的馬!櫻柔狠聲罵了兩句,眼前又浮現出鬃毛編成了辮子插滿了鮮花的雪龍。這明明就是仙姬所為。他二人究竟在馴馬時發生了什麼事情?

    聽櫻柔説完今日之事,瓏冰玉心頭雪亮。凰羽認出唐淼來了。

    她的運氣真好。明明是個墜崖身死的人,卻遇到仙門大開,撞開了自己上了渡仙橋。明明是肉體凡胎,卻得了自己全部靈力成就仙體。明明在東荒之地元神撐不了多久,卻遇到東極地重羽宮的羽公子。

    識海大戰的痛楚她永生難忘!她當時那樣求他,他卻毫不憐惜打散了她最後一魄。恨意再次從瓏冰玉心裏湧出來。她不會告訴櫻柔實情,她要讓凰羽嚐到無力無助的絕望!她低聲嘆息:羽公子一定要得到帝尊之位嗎?

    櫻柔哼了聲道:那是自然。鬼面公子可不是好相與的人!羽哥哥做了帝尊才能護住重羽宮上下。若讓鬼面公子得了帝尊之位,重羽宮多年和黑沼靈地為敵,將再無寧日。

    瓏冰玉輕笑道:只要羽公子非娶公主不可,他關心誰都不重要。

    非娶自己不可......櫻柔一震,瞬間冷靜下來,柔美的臉漸漸浮起笑容。

    沒有外援,凰羽接帝尊之位,就必須得到雪櫻族的支持。他就算再不願意,也要娶自己。只要嫁給了他,她有的是時間與機會得到他的心。

    凰羽曾經待她的温柔體貼又浮上心間。櫻柔眉間籠起一層迷茫。他偶爾露出的温情令她貪戀不己。如果他永遠都那樣對她該有多好!

    瓏冰玉看着櫻柔沉思的面容,忍不住得意。他親手毀了她的希望,她絕不會讓凰羽得到唐淼!帝尊之位,她真期待能有機會見見東極地的鬼面公子。

    公主對羽公子情深,此事卻是想岔了。玉蓮在天河跟隨西地雲舟不止一回。西地太子殿下重顏面。只要棠棠女仙還是他的仙姬,別人就休想染指。從此一個在東極地,一個在西地。西虞昊不會忍受唐淼背叛,成了他的仙姬又如何,他心裏只愛她瓏冰玉一人。

    一語驚醒了櫻柔。棠棠是西虞昊的仙姬,凰羽此時最盼望和西虞昊搞好關係,就算兩人馴馬時發生了什麼,他能怎麼樣呢?最終他會明白,真正對他有利的,還是求娶自己,得到雪櫻族的支持。

    瓏冰玉話峯一轉:但是公主卻不得不防着那個小凡仙。羽公子曾將鳳紫花冠送給她做護身法寶呢。

    櫻柔冷笑:西虞昊看起來極寵愛唐淼,連七彩珊瑚宮都送了她。卻沒有納她為仙姬。我應該加把火讓西虞昊也納了她!

    不行!瓏冰玉脱口而出。

    櫻柔臉色一變:本宮做事用得着你多嘴?

    只要她一想到姬瑩嫁給西虞昊,瓏冰玉就受不了。因為她是公主,所以她什麼都不做就能和他定親。因為她是公主,所以她跑去認識西虞昊就成了大罪。憑什麼十世歷劫後,她只餘殘魄,她胡鬧着幻身到西地,還能如願以償嫁給他?將來她恢復了身份,她就能順理成章從仙姬變成西虞昊的太子妃。憑什麼!

    瓏冰玉努力讓心情平靜下來,輕顫着説道:玉蓮盼着能在公主照拂下養成花魂,能為公主解憂是玉蓮之福。玉蓮也是為公主着想。仙界互贈仙姬也不是沒有的事。羽公子將來成了帝尊,向太子殿下討要仙姬......

    櫻柔失聲説道:因是西地太子相贈的仙姬,本宮要收拾她也要顧及西虞昊。不僅不能對她下手,還要厚待於她。玉蓮你説的對,絕對不能讓西虞昊納了她。

    瓏冰玉長吐一口氣:不如,讓她消失吧!

    好一朵解語花!你歇着吧!櫻柔捏碎一枚丹丸撒進玉缽中,微笑着關上了藤盒。

    她移步走到門口,吩咐道:將上次擋在本宮身前的侍衞喚來。

    不多時,一名面目無奇的侍衞垂手肅立。

    櫻柔緩步走到他面前,輕聲説道:替本宮帶句話。雪櫻族的公主只嫁未來帝尊。如果鬼面公子能替本宮辦好這件事,本宮便不在意他的容貌,許他公平競爭的機會。

    侍衞聽完默默叉手一禮,轉身離開。

    鬼面公子

    雲朵緩緩飄行,明月之輝在原野上時而清亮時而陰暗,形成深深淺淺斑駁的光影。風吹動長草,發出簌簌聲響。

    離兩地使團營地不遠的山丘陰影處,穿着東極地雪櫻衞服飾的侍衞警惕的環顧着四周,神情有些焦急。

    夜的安靜讓這名侍衞有些不安。他的靈識似乎感覺到什麼,令他抽出了腰間的刀。

    不遠處,幾點青白色的螢火一閃即滅。原野寂靜無聲。

    山頂飛來一道暗影,像黑暗裏的蝙蝠,無聲無息的滑翔。飛得近了,才看清是個披着黑色鬥蓬的男子。他身後又有幾道黑影閃過,鬼魅般散開。

    眨眼工夫,男子已悄無聲息的站在了侍衞身後。他默默的看着他,沒有出聲。

    一絲陰寒的氣息襲罩着他,後頸中的毛髮被激得豎起,冷汗漸漸沁出。侍衞深吸口氣,轉身拜倒:見過公子。

    來人正是東極黑沼靈力的鬼面。他沒有取下鬥蓬,站在陰影裏注視着這名侍衞,良久才輕輕笑道:還算鎮定。説吧,有何急事?連重羽宮的盯梢都顧不得了?

    侍衞被他一讚面喜色,聽到後面一句話脖子又覺得有些涼。他趕緊稟道:公主有話帶給公子,屬下不敢耽擱。

    黑色鬥蓬裏伸出一隻手止住了他的話。手停在侍衞面前,十指修長,瑩白如玉,像黑夜裏突然綻放的花,優雅美麗。

    鬼面看着遠方。長草間幾條黑影鬼魅般閃過又消失。他這才開口説道:説吧!

    公主想知道。七彩珊瑚宮裏她將見到的北地凡仙唐淼是否是她本人。公主懷疑那個唐淼是假的。

    鬼面沒有説話,靜靜的看着侍衞。

    侍衞心一橫,將櫻柔的話一字不漏的回稟,臉上露出憤憤之意。

    替公子我抱不平?還是怕我生氣?要知道你是我的下屬,隱瞞實情會受嚴懲。鬼面淡然問道。

    屬下......公主的話令屬下憤怒,屬下連傳話也覺得羞辱!説出心裏的實話,侍衞的心漸漸平靜下來。

    鬼面盯着他,見侍衞勇敢的與他對視,不覺笑了起來:我本來就長得醜,所以得了鬼面公子的稱號。世間女子哪個不愛俏面郎君?公主之言不必在意。回去告訴她,話已傳到。公子我很榮幸能為公主效勞。你是我留在她身邊保護她的,被凰羽識破身份也無妨。

    是!侍衞行禮告退。

    一片雲彩被風吹走,朗朗月光照在鬼面身上,在地上投下寂廖的身影。他喃喃重複着櫻柔的話,喉間又溢出低低的笑聲:不在意我的容貌?許我公平競爭的機會?可惜了,公主。我現在感興趣的人不是你,更不是七彩珊瑚宮裏的唐淼。

    過了片刻,一道人影飛來。他穿着件黑色的緊身武士服,腰間纏着條黑色的長鞭,斜眉吊眼,正是在東荒之地用幽明蛇對付唐淼的藍沼。他叉手行禮,恭敬的説道:公子,重羽宮的西燭上仙跟來了。咱們沒有動手,依公子囑咐亮出了帝尊的碧華令,西燭上仙便離開了。公子,接下來怎麼做?

    西虞昊和他的仙姬還沒回營地?

    藍沼臉上露出猥瑣的笑容來:怕是嫌營地人多不方便。西虞昊在營地北面枯木林裏紮了軟帳,只有他和仙姬二人。屬下不敢靠近,囑人遠遠盯着。

    北面樹林裏生着一片紫杉枯木林。高數十丈的紫杉已然枯萎,枝杈如劍,筆直伸向空中。月夜下別有一番蒼涼之美。

    林子外標槍般立着十來名西地銀甲衞。旁邊扎着頂雪白軟帳,帳前升着一堆火。西虞昊的二侍玉犬和凡語正坐在火堆旁。

    西地初冬,草依然青綠,花一樣怒放。風裏卻帶着刺骨寒意。

    笨笨閒不住,冰藍的眼眸瞟着林子裏撇嘴説道:枯木林又無温泉,連片樹葉也沒有,死地一般。殿下帶仙姬在此露宿真真無趣。

    凡語正色道:殿下深意又豈是咱們能猜度的?莫要胡説!

    笨笨嘀咕道:要是換了胡糊來守夜,就有趣多了。見凡語瞟她一眼,笨笨卟的笑出聲來:換了阿度來,你還敢這麼説她麼?

    凡語臉微紅,低頭不語。

    守在這裏面對寂靜的原野枯坐一晚本來不是好差事,見凡語這般表情,笨笨卻像找到樂趣,故意嘆了口氣道:可惜呀,阿度奉令回七彩珊瑚宮了。還有十日行程使團才能趕回極夜海呢。那妮子在流光城被擒,不知受了多少罪。一回來又被殿下支走,可憐呢。

    凡語表情微怔,笨笨趁機説道:阿度最喜歡吃野原上的葵草籽,來的時候看到前面有一大片。要是回去能給她帶上一包,她保管高興。可惜,要守在這裏。明日隊伍開拔,就沒時間摘了。

    她撐着下巴,眼角餘光瞟着凡語。隔了片刻,果然見凡語起身道:我去巡夜,山口守衞就交給你了。

    凡語起身離開,笨笨頓時笑得渾身打顫。她躺在火堆旁,雙手枕在腦後得意的自語道:阿度,借你的光。明兒我和多多一路上都有烤葵籽吃了。

    枯木林裏也扎着一頂白色軟帳。帳前升着一堆火。

    唐淼趴坐在在高高的樹枝上,俯身抱緊了還沒胳膊粗的枝條,閉着眼睛不敢睜開。她額間貼了張寸許大小的符籙,遮住了霜花封印,也限制住了她身上的靈力。

    西虞昊站在枝頭,腳往下使勁踩了踩,細細的樹枝搖晃起來。唐淼臉色一白,咬着牙沒有叫出聲。

    西虞昊居高臨下譏諷的看着她道:封了靈力的滋味如何?這棵紫杉有七八丈高,想想摔下去會怎樣?

    總有一天,我不會恐高!唐淼的心隨着樹枝的晃盪在胸腔裏一蕩一蕩的落不到實處。此時她才發現靈力有多麼重要。她覺得自己像剪去翅膀的鳥兒,痛苦不堪。這一刻,她有些恨自己駝鳥。來了仙界不知應變適應,總是不肯忘記凡界的一切。

    這裏可以飛,可以不吃煙火飯菜。為什麼她還要一遍遍提醒自己是個凡人。

    大半年來,她一直像隔岸觀火般看着仙界的一切,把它當成夢境。總也不肯融進去,變得和別的仙一樣。

    一遭被西虞昊封了靈力,她才深深感覺到,仙界與凡界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

    西虞昊見唐淼不語,冷笑一聲道:你是凡仙,來了仙界才知道可以駕雲飛行。所以,飛高了你一直害怕。害怕到忘記了聚雲。那日離開雲舟時也是這樣,所以凰羽才起了疑心對不對?

    從結界之門救走你的人是凰羽。樹林裏以木之靈力佈下障眼法陣的也是他。他使了法術趕在孤之前回了營,差點就騙過孤了。在孤眼前玩這套把戲,當孤是傻子嗎?!

    知道背叛孤的下場是什麼?扔進黑幽深淵裏讓怨靈一口一口噬掉你的元神!你來自凡界,還沒見過元神吧?拳頭大小的小人兒,和你長得一模一樣。你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一口口被噬咬。可以痛得你恨不得元神立時消亡,怨靈卻捨不得,會慢慢享用七日。

    他慢條斯理説着。趴在纖細樹枝上的唐淼瑟瑟發抖。她一定會向他求饒,再也不會對凰羽多看一眼。

    唐淼想起了鞭笞末揚的黑色長鞭。她猛的扭頭瞪着西虞昊,輕篾的笑了:西虞昊,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昨天你還當我的面喊着瓏冰玉的名字呢!

    不準提她!西虞昊大怒。

    唐淼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敢情殿下是在吃醋?吃醋的意思就是看見我和凰羽在一起,心裏酸溜溜的。

    西虞昊微愕。他迷惑的想,他一路上忍着氣沒有掐死她,沒有回營帶她來了枯木林。以符籙封了她的靈力,扔她在高高的枝頭以示懲戒是他吃醋了?不不,他心裏只有瓏冰玉,他收唐淼為仙姬不過是權益之計。只要姬瑩能平安離開西地,他可以賞賜她仙姬的身份,收留她。他怎麼可能喜歡她?

    他一字一句認真無比的對唐淼説道,孤對你只有利用,沒有喜歡。你一天是孤的仙姬,孤就絕不允許你和別的男仙在一起。孤早就警告過你,別落了西地皇族的顏面。孤心情好,他日凰羽若為東極帝尊,孤可以把你送給他。但他敢明目張膽勾引你,孤絕不容忍!今日孤只是薄懲於你,再背叛孤與凰羽暗通款曲,孤就扔你進黑幽深淵!

    唐淼氣極:什麼叫背叛?什麼叫勾引?什麼叫暗通款曲?你別説的這麼難聽!當初説好是假扮你的仙姬,我幫着你把姬瑩弄回北地,我解了封印,你除了隱患,大家各取所需。你還真當我嫁給你了?你在銀霜城帶走姬瑩時,凰羽就知道那個唐淼是假的了。他可沒把消息傳出去。凰羽為什麼要害姬瑩?他一心想和你交好,他想要西地承諾牽制北地出兵。仙界不打仗有什麼不好?斥責我紅杏出牆,你先確定你喜歡的人是瓏冰玉好不好?你當初為了她敢陳兵天河向北地天尊叫板,怎麼現在扔她在天河裏不聞不問?別是瓏冰玉會錯了意,你對她沒那麼喜歡,不過是找了個藉口想對北地出兵吧?

    她清清脆脆的聲音像釘子似的扎進西虞昊心裏。

    他為什麼沒有迴天河找瓏冰玉?他為什麼沒有一直守在天河求她跟他一起回極夜海?真的只是為了先顧大局?顧及唐淼的北地天后的弟子身份?真的只是氣憤瓏冰玉施奪舍大法?心底深處有個小小聲音反駁他:不是!

    面對天河河底陰森的白骨台,看到面目全非的瓏冰玉,他已經懵了。他願成白骨陪她修煉,他恨不得捏碎金丹重修千年,都是逃避。

    迅速將腦中冒出的念頭拋開,西虞昊狠狠一腳踏下。樹枝猛的晃動起來,唐淼尖叫一聲,死死抱住了枝條。她心裏挨個問候着西虞昊的祖宗十八代,不敢再説話激怒西虞昊。

    西虞昊飛身下了樹,坐在篝火旁望着樹梢上的那角白衣。看到樹枝晃得輕了,他指尖彈出一團靈力,打得樹枝再次搖個不停。他心裏狠狠的説道,叫你不認錯!叫你胡説!

    耳旁突聞小飛慘烈的嘶叫一聲,林間一團白影被拉扯上了天。小飛被一張網兜着,雪白的羽翅四下散落。

    守在外面的笨笨帶着銀甲衞衝進了枯木林,空中凡語正帶着幾名銀甲衞與幾條黑影纏鬥。

    守着仙姬!不準放她下來!西虞昊怒喝着追了去,心裏的怒火轉瞬間發泄到敢盜馬的神秘黑影身上。

    笨笨傻傻的看着掛在枝頭的唐淼,有些摸不着頭腦。只得和銀甲衞一起圍着樹警惕的觀察着四周。

    鼻端嗅到了一絲異樣,空中飄過冷洌的暗香,繼而馥郁,纏綿。令人沉醉。她下意識的抬頭,眼前的枯樹怒放着萬千鮮紅的花朵,像鮮血般順着枝頭肆意流淌。

    已經枯死的紫杉重新擁有了生命,綻開的大朵紅花賦予了枯樹驚豔的美,詭異得令笨笨張大了嘴巴。

    眼前的奇境又在霎那間消失。月色依然清冷的照在枯樹上,林間靜得只聽到她急促的呼吸。

    仙姬......仙姬被擄走了!笨笨嘴裏攸地發出一聲驚呼。與銀甲衞一起騰身飛起。

    原野蒼茫,哪裏還有半點痕跡。

    笨笨額間沁出細密的汗。她六神無主的茫然四顧,眼裏急出了淚花。

    北方傳來一聲馬嘶,西虞昊騎着小飛帶領着凡語和銀甲衞趕了來。

    殿下!仙姬被擄走了。笨笨難過的低下了頭。

    不關你的事。孤心緒不寧才中了計!孤已經知道是誰帶走她了。回營!西虞昊眼裏的陰霾如烏雲翻騰。他握緊了手裏的一片翠葉,朝着營地飛奔。

    恐怖的臉

    一襲鬥蓬從頭到腳將唐淼裹住,她本能的掙扎呼喊換來耳邊一個冰冷的聲音:説一個字,我就割了你的舌頭。

    聲音像盆冰水澆在唐淼身上。仙界中人沒有暴力只有更暴力。她打了個寒戰,悶在黑暗裏理智的選擇了沉默順從。

    會是誰敢捋西虞昊的虎鬚,從他手裏擄人?又會是誰對自己感興趣?箍着她的手臂十分有力,聲音不帶感情,是個冷血的男人。如果想殺她,應該用不着這麼費事。那麼他是想綁了西虞昊的仙姬換靈丹仙藥?或者和西虞昊有仇,讓自己當誘餌哄西虞昊英雄救美?

    鬥蓬擋住了視線,迅急掠過的風聲提醒她,正在疾速飛翔。她不由得暗暗祈禱,這人千萬別鬆手,否則自己會摔成肉醬。

    失了靈力,明擺着讓她成了砧板上任人宰割的肉。唐淼想着額間那道與肌膚生在一起似的符籙,忍不住又問候了遍西虞昊的祖宗十八代。

    正胡思亂想時,身體重重的被摔到了地上,痛得唐淼慘呼一聲。她七手八腳掀開裹在身上的鬥蓬,一顆慘白的人頭浮在她眼前。

    啊唐淼發出聲驚叫,哆嗦着往後退。這時,她這才發現來人不過是戴着張面具。

    那人穿着件黑色右衽箭袖衣,身體與四周的黑暗幾乎融於一體。白色的面具上只有眼睛開着兩隻小孔,陰暗的光線下,閃動着琥珀色的光。乍一看,還以為是顆人頭。

    你,你是什麼人?!唐淼壯着膽問道。

    那人伸手握住面具的邊緣。

    這是一個巨大的山洞,月光靜靜的從巖縫中漏下。那隻手捏着面具邊緣,淡淡的月光下顯得清美無比。

    唐淼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漂亮的手,優雅如蘭花綻開,一點點掀開了他的面具。

    鬼呀!唐淼猛的捂住了眼睛,嚇得一口氣沒接上來差點厥過去。

    面具之下,紅色黑色和青色的筋絡從他額頭一直往下幾乎爬滿了整張臉,他一笑時臉上的那些筋絡跟着扭動,像一條條正在蠕動的蟲。

    你説對了。我便是東極地的鬼面公子。一陣愉悦的笑聲響起,四周隱隱響起空洞的迴響聲。

    唐淼按住胸口,心臟卟咚卟咚的急跳。東極地的鬼面公子?凰羽的競爭對手?他為什麼要擄走她?難道他知道自己是唐淼?

    她算是膽大之人,知道面前不是鬼,她慢慢移開手指,鼓足勇氣從手指縫裏看了過去。

    他仍然保持着半蹲的姿勢。一笑之下,他臉上的筋絡又扭曲起來。唐淼心頭一悸,又死死閉住了眼睛。

    一點涼意按在了她額間。

    他的手指撫摸着她額頭上的符籙,順着臉頰滑到了她的下巴,輕輕抬起。

    唐淼全身僵硬,隨即胳膊上爆起一層雞皮疙瘩,激得她打了個寒戰。她想也沒想一巴掌拍下大叫:滾開!

    雙手瞬間被擒住,冰涼的嘴唇狠狠的壓下來。唐淼驚恐的睜開了眼睛,那張恐怖的臉叫她汗毛直豎,背心沁出一身冷汗。沒等她反應過來,又聽到一聲清脆的撕裂聲。唐淼腦中嗡的炸開,一片空白。

    她似清醒又似昏迷。她的血流加速,心臟跳咚咚作響。偏偏她似夢魘住一般,眼睜睜的看着他移開嘴唇,拉開了她的衣襟。他的目光盯在她胸口,眉頭擰住,臉上的筋絡又像蟲子般蠕動起來。他怔了怔,手指按在那朵淡紫色的花印上輕輕摩挲,嘴裏發出悵然的嘆息:他連鳳紫花冠都曾給了你。

    啊啊啊啊數聲尖叫從唐淼嘴裏發出。胸口冰涼的觸覺像烙鐵一樣刺激着她,讓她從半夢半醒中醒來。她瘋了似的尖叫,拼命踢打掙扎。心裏的恐懼無限的擴大,眼淚不知覺的湧出來。

    鬼面顯然覺得唐淼的尖叫打擾了他。伸手捂住她的嘴,壓制着她繼續定定的看着那朵紫色花印。

    唐淼渾身緊繃卻動彈不得,她癱軟了身體悲憤的想,當被狗咬了,當被狗咬了......還是條巨醜無比的狗!這時,鬼面卻放開了她,伸手將鬥蓬扔在了她身上,退坐到陰影裏看着她。

    如蒙大釋的唐淼拉好衣襟,用鬥蓬將自己裹住,縮成了一團。

    給你兩個選擇。鬼面清冷的説道,我還你靈力,你跟我走。除非我點頭放了你,你絕不離開。要麼現在做我的女人,完了我會送你回凰羽身邊。我數三聲,一,二......

    跟你走。唐淼吸了吸鼻子,乾脆的回答。她的腦袋又沒有被門板夾壞,她傻了才會選第二個。

    很好,抬頭看着我。

    想起那張臉,唐淼忍不住又哆嗦了下。西虞昊的暴力已經讓她受不了,結果還遇到一個更變態的。她鼓足勇氣看過去,刻意沒有聚焦視線,忽略性的將目光落在鬼面身後。

    鬼面淡淡説道:看清楚我的臉了?如果你逃,我會讓你的臉變得和我一樣。我的靈力比不上凰羽,和西虞昊在仲伯之間,但你總有不在他們身邊的時候,對你下手是很簡單的事情。你心存僥倖的話也可以試試。到時候就算凰羽做了帝尊也不能還你容顏。你覺得長成我這樣的臉,他還會柔情繾綣的視若無睹?

    唐淼又打了個寒戰。她雖然不稀罕天仙美貌,但也不想變成鬼臉。有所求必有所忌,鬼面為什麼要這樣對她?

    輕鬆揭下唐淼額間的符籙,他的手指又點在那朵霜花上。唐淼不敢動彈,咬緊牙關擁緊了自己。額心有靈力呼吸般一吐一收,北地天尊的靈力下意識的對抗外力。

    封印?七彩珊瑚宮裏的唐淼有可能是假的......西虞昊突然赴雲舟接你,納你為仙姬......凰羽曾經連鳳紫花冠都封印在你胸口,看來你就是真唐淼。鬼面穿透似的思維讓唐淼一驚。他收回手,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唐淼,扣上了面具。走!

    唐淼拉緊了身上的鬥蓬,只覺得雙腿痠軟,背心被冷汗浸濕完了。她招誰惹誰了?轉眼被這個恐怖的男人盯上。

    鬼面朝外面走了幾步,回頭冷冷説道:你的靈力已經恢復了。不想走,想讓我抱你?

    唐淼一躍而起,飛快的飄到他身邊。

    鬼面一語不發繼續往前走。

    喂!如果有人救走我,可不是我自己逃的。你不能對我的臉動手腳!唐淼鼓起勇氣喊道。

    鬼面腳步不停,頭也不回的答道:你最好希望沒人來救你,我抵擋不住時會先下手滅了你的元神。

    唐淼一聲正宗川罵差點脱口而出。她默默的跟着鬼面在洞穴裏穿梭,忍不住想為自己多謀點福利: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是因為凰羽嗎?你不是想搶帝尊之位嗎?你就不該脅迫我跟着你。應當送我回去幫着我搶走凰羽,讓他不可能娶公主。而你娶了公主,得了雪櫻族的支持,你就可以當帝尊了。

    鬼面突然停住腳步回過頭,唐淼急急剎住。還沒等她站穩,鬼面伸手揭開面具衝她一笑,猙獰恐怖到令人噁心的臉讓唐淼雙腿一軟跌坐在了地上。

    哈哈!鬼面仰頭大笑,戴上面具轉身就走。

    變態!醜鬼!難怪櫻柔公主纏着凰羽想要嫁給她!唐淼大怒。

    鬼面笑得更加開心,悠然説道:如果我成了東極地的新帝尊。再醜,櫻柔公主也會歡歡喜喜的嫁給我。還有,你出的主意一點也不吸引我。不得不説,你是個蠢女人!

    唐淼氣得握緊了拳一咕嚕爬起來,深深呼吸,雙掌毫不遲疑的聚起靈力朝鬼面拍了過去。一大塊冰在月光下閃着幽藍色的光呼嘯砸下,臨近鬼面時迅速炸開。一時間洞穴中泛着冰寒的霜花漫天飛舞,空氣中嗖嗖聲不絕於耳。

    黑色的身影穿行於霜花之中,看得唐淼眼花繚亂。她聽到霜花鏢割破他衣衫的聲音,心裏大喜,調用了全部靈力對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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