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荒之地
仙界裂土為四,分別由北皇天尊,西皇天尊,南涯海帝尊和東極聖尊掌管。
仙境又分三界九重。分別為九極天,上元天與中元天三界,每界又分三重天。四地仙庭均立於九極天上。仙之九重,越往上靈氣越濃郁,為修仙者所喜。而最往下走越貧瘠荒蕪,罕見人跡。
東荒之地緊鄰南涯海,不僅位於北地中元仙界中最低階的一重天,而且是北地最荒涼的地方。但凡有點辦法的仙界中人都離開了此地另覓地方修煉。餘下雖有仙體卻毫無靈根的人漸漸滅亡。久而久之東荒之地成了無人荒地。北地觸犯仙規的人往往被放逐於此,任其自生自滅。
載着唐淼的那朵雲便直奔東荒之地。
唐淼醒的極不是時候。她睜開眼睛時,看到了一片澄碧的藍天,自己趴在白雲之上。微風輕輕吹着雲霧從她臉上掠過,涼涼得好不愜意。
因為沒有參照物,唐淼並不知道她正被一朵雲載着飛馳。她瞪着澄碧如琉璃的藍天還沒有徹底清醒過來時,眼間的雲層突然變得稀薄,下方的景物猛然撞進唐淼眼中。
萬丈之下的地表像沙盤那麼小,河流像線一樣細,湖泊像面小鏡子。唐淼疑惑的想,只有坐飛機才有這樣的視角呀。她使勁拍了自己一巴掌,火辣辣的感覺把她徹底驚醒了。她跳起來尖叫一聲:媽呀,我還在半空中!
腳下踩着白生生的一團霧氣,卻有股力道托住了她。唐淼倏地蹲了下來,閉上了眼睛,下意識進行自我欺騙還腳踏實地着呢。然後她伸出了自己佈滿酒窩的小肉手,往腳下摸索。
那朵雲又不是實物,霧氣從她十指間滑走,她撈來撈去只抓到了一把空氣。唐淼愣了愣就加大了雙手的摸索範圍。最後做出了拼命劃漿的姿勢,遠遠望去,她就像一隻蹲在雲上的鴨子
雙臂輪酸了,她依然什麼實物都沒有觸到。
唐淼物理學成績平平,但她也知道不管什麼自然原因形成的雲都不可能是實物。也就是説,她腳下真的是一團......空氣。
唐淼在女孩子中算是膽大的。別的女孩子怕蛇怕老鼠,她不怕。別的女孩子怕走夜路怕鬼,她也不怕。但唐淼害怕兩樣東西,一恐高二畏水。
她生下來算命的人説她命中缺水,所以父母給她取了個淼字。後來家人才發現唐淼不叫缺水,叫畏水。唐淼運動細胞挺發達。曾經拿過校運動會女子三千米長跑第一名。但她就是不會游泳。深零點八米的兒童游泳池她能嗆水到讓救生員去救。泡温泉淺水池子,手指頭摳在水池邊上摳得發白了,她也不敢丟手。
説起恐高,走二樓懸空的樓梯她都腿軟。這會兒她突然發現自己踩着朵雲身在萬米高空中。別説她是個恐高的人,就算是個正常人也活該被嚇傻了。
強烈的恐懼感刺進唐淼腦中。她的心臟卟咚卟咚的狂跳,每跳一聲,她都能感覺到血湧上腦門。
膽大的唐淼決定再確認一下是不是她的眼睛出問題了。她勇敢的睜開條眼縫,只瞄了一眼,臉上的血色褪盡,白着臉又暈了。
被引仙殿施了法的雲朵盡職盡責的載着唐淼落在了東荒之地的某座荒山,悄然四散
唐淼再次醒來時又看到了澄碧的天,她的心臟再一次狂跳,生怕又看到自已還浮在空中
這一次她比較幸運,她的手摸到了可愛的地面。唐淼喉嚨裏發出一聲呻吟,她拍了拍自己腦袋,剛才怎麼回事?眼花了?做夢吧!她輕易的把半空中的那次經歷當成自己做的夢,很愉快的擺脱了疑問與心悸,開始打量起周圍的環境。
她躺在一座極大的山谷裏,周圍怪石嶙峋,中間平坦。山上沒有樹,岩石縫中偶爾有點土的地方長着幾株青草。谷中心稍平的地方長着些褐色的荊棘叢。往上一望,山很高,看不到頂。往外看,山岩擋住了她的視線。
唐淼的思維終於恢復了正常,她想起自己到此之前是在峨眉山金頂上。
大三暑假她和大學室友約着一塊到峨眉山金頂看日出。峨眉山金頂三絕:雲海,日出,佛光。為了看到日出,凌晨三點半大夥兒就起牀坐纜車上了金頂。到了金頂還才凌晨四點半,唐淼便坐在崖邊靠着欄杆打盹。她睡得迷迷糊糊時被身邊的歡呼聲驚醒,她睜開眼睛看到雲海之上出現了佛光。
峨眉山的佛光好多年沒出現過了。唐淼是成都人,來過峨眉山無數次,也是頭一回見到。看傻了眼的她沒注意到自己還靠坐在欄杆邊。金頂像滾水沸騰起來,激動的遊客們炸開了鍋,拼命擠到崖邊拍照。人太多,被擠得緊貼欄杆的唐淼幾次努力都沒能站起來。她乾脆麻利的鑽出了欄杆。她握着欄杆站起身時不幸地看到了下方深不見底的懸崖,恐高症當場發作。其實欄杆離懸崖邊還有一段距離,但是唐淼暈倒時變成了個滾地葫蘆,骨碌滾下了懸崖。
她在下墜的過程中好象還撞到了什麼。撞得她胸口悶痛一口氣硬是沒接上來,她連聲媽都沒來得及喊就華麗麗的暈了。
記起事情經過,唐淼雙手合什開念:阿彌陀佛,佛光保佑!
從三千多米高的金頂上摔下來,身上連塊皮都沒有擦破,好胳膊好腿的。唐淼唯一能感謝的只有菩薩了。她甚至迷信地想,是不是峨眉山難得一現的佛光保佑了她
管它呢,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唐淼握緊拳頭激動地站了起來。她用手在嘴邊捲了個喇叭筒放聲大喊:有沒有人啊!救命啊!
她的聲音寂寂寥寥的傳了很遠,隱隱還能聽到迴音。唐淼等了會兒又喊了幾嗓子,四周沒有半點動靜。
她鎮定的想,大概是摔到了捨身崖下的深山無人區了。她理智地決定,先自救,再等待救援。'
火辣辣的陽光流淌在岩石上,唐淼熱得脱了從金頂租來的羽絨服,穿着短袖短褲檢查隨身物品。她掏遍了身上所有的衣服口袋,翻出了一瓶薄荷糖,以及五百多塊錢。她的揹包在墜崖後也不知所蹤。
唐淼很想能找出個打火機升堆火。晚上防野獸,還能讓救援隊儘快發現她。但是沒有。鑽木取火是項技術活,她也沒有那能耐。
站在山頂,被發現的機率更高。唐淼琢磨了下,就往山頂走。太陽明晃晃的照着,唐淼覺得岩石的温度可以攤雞蛋了。她把抱在手裏的羽絨服撐在頭頂當傘,這才覺得焦灼的感覺降低了些
幾小時後她終於爬上了山頂。山頂很寬,足足有四個足球場大。堆砌着無數鐵青色的大石頭,寸草不生。四周再無遮擋物視野極其開闊。唐淼定睛一看,下巴差點掉了下來:媽呀,這是阿凡達啊?!
她目光所及之處飄浮着十來座山峯,山體同樣呈鐵青色,光禿禿地看不到半點綠意。像大塊的煤炭,毫無生機地浮在半空中。石山下方空空蕩蕩白茫茫深不見底,偶爾有薄薄的雲霧被風吹起從山下飄過。
唐淼難以置信地軟了雙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在山頂發了會兒呆又連滾帶爬往山下走。走得她頭暈眼花喘氣如牛時,她望着眼前的景物無力地鬆開了手,抱着的羽絨服像片羽毛往下飄落。
她身處的這座山也是懸浮在半空中的。只是她所在的這座山下方有塊廣袤的灰褐色陸地。但那件紅藍色的羽絨服變成針尖大小最終消失在她的視線中,唐淼也沒有看見它有落在陸地上的跡象
眩暈感再次襲來,唐淼腦袋變得暈沉。她下意識的迴轉身趴在身後的岩石上,生怕鬆了手一頭栽下去。
這是什麼哪裏?是什麼地方?難道她在半空中的事情不是在做夢?唐淼機械地迴轉身手足並用往山上爬。她好不容易回到半山那座山谷裏,癱坐在地上望天嚎叫:有沒有人啊!來人啊!救命啊!
直喊得她嗓子嘶啞,也沒有一個聲音回應她。唐淼膽子再大,也被駭哭了。哭了會唐淼開始發呆,然後往嘴裏扔了顆薄荷糖。她悲哀地想,她不會靠這個來續命吧?
時間一點點消失,太陽淹沒在漫天彩霞中。岩石被映成了深重的褐紅色,神秘而荒涼。
天漸漸地黑下來,一輪又大又圓的明月極突兀地從山峯背後升起來。唐淼瞄了眼又呆了,她只在電影電視的特技中或是動畫片裏才看到過這麼大的月亮,距離近得她伸手就能觸到似的
白天的炎熱被晚上的山風吹散了。大塊山岩投下道道陰影,看上去像一隻只兇猛的野獸。唐淼縮坐在岩石的凹陷處,茫然不知所措。
她本能的將自己蜷成了一團,下巴抵在膝蓋上呆呆地望着外面。除了掠過的風聲,四周安靜得可怕。她騙不了自己,別説峨眉山,地球上就沒有浮在空中的山峯......也沒有這麼奇幻的月亮。
唐淼掐過自己無數次,每一次都疼得她皺眉。她不知道自己摔到什麼地方來了,她只能肯定,自己沒有做夢。她還活着,她的脈搏還在跳動,現在腿軟口渴肚子餓。
月光照耀下的荒石山極為美麗。大塊的鐵青色岩石反射着月光發出銀白色的光。
灌木平靜的佇立着,而岩石縫中那幾徑稀疏的青草卻在風中輕輕搖擺起來。唐淼聽到這些草發出了享受與滿足的呻吟聲,就像是三伏天站在炙熱的陽光下曬蔫了後突然走進空調房裏般愜意
她苦笑着想,一定是這地方太過詭異,連帶她的思維也變得奇怪起來。草,怎麼可能有思想?
這時鼻端飄過一絲清香,她轉過頭,又看到了一件怪事。身側不遠處的岩石縫裏長着株半尺高的灌木。白天沒有注意到,但此時這株沒有樹葉的灌木卻顯示出與其它灌木的不同來。光光的枝幹在月光下通體銀白,枝頭還墜着三枚雞蛋大的果子,散發着藍寶石一般美麗的光澤。
野果!唐淼被這果子飄來的香氣誘出了清口水。
她一整天就嚼着薄荷糖充飢解渴,爬上爬下累得半死。強烈的飢餓感刺激着她走到那株灌木前。她猶豫了下,這是什麼果子?有沒有毒呢?今天見到的事情哪一樁不是奇事?沒摔死已是奇蹟,餓死就划不來了!唐淼心一橫,伸手就去摘。
頭頂突然響起了一個男子冷漠的聲音:我等聖蘭果結實等了三年,費盡靈力呵護。你什麼也沒做憑什麼要摘走果實?
一直安靜的荒山突然響起了人聲,實在比安靜更讓人恐懼。唐淼驚得頭皮發麻,血流加速,太陽穴旁的青筋被刺激得一跳一跳的。她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神智,抬頭朝聲音響起的地方看去。
説話的人站在頭頂上方的巖石上,出現在大月亮的背景之中,披着深色的大披風,擺出了海報裏蝙蝠俠出現時的造型。他背對着月光,唐淼看不清他的臉,只看到他發光的眼瞳。綠瑩瑩的,像極了草原夜晚的野狼。
山風吹拂,來人長髮飄飄,披風揚起。如果不是身處之地太過怪異,唐淼一聲酷就要喊出來了
男子衝聖蘭果招了招手,那三枚果子便輕飄飄飛離枝頭的落在他手中。他將果子放在鼻端深深地嗅了嗅,張嘴就啃
他是什麼人?他來了多久?他在暗中窺視了她多長時間?為什麼她大喊救命的時候他不出聲?他是好人還是壞人?他為什麼招了招手,就能把果子摘走?唐淼心裏塞滿了疑問與驚懼。
男子邊啃邊走下了岩石,唐淼倒吸一口涼氣。他......竟然是飄下來的!傳説中與鬼有關,和殭屍有關的種種恐怖故事在唐淼腦中閃現。她的雙腿不受控制的發顫,想尖叫卻發不出聲音,一時間僵在了原地。
男子啃着聖蘭果,好奇的打量着唐淼。當最後一個聖蘭果送到嘴邊時,他猶豫了下,將它遞給了唐淼:你正好在聖蘭果結即時來到這裏也算有緣,最後這枚給你吃吧!
他説話的聲音很正常,他看起來像是人。他好象在向她表示友好......唐淼終於回魂了。她鼓足了勇氣,戰戰兢兢地伸手去拿。
手腕突然被他握住,唐淼頓時像炸了毛的貓。她抬腿就是一腳,嘴裏尖叫怒罵着掙扎。她已經夠倒黴了,難不成還要被劫色?
然而她的掙扎根本無濟於事,男子輕鬆的拉高她的手,在她握成拳頭的手上點了點。被銀鬆放進她掌心的白玉玦浮現出來。他瞟了一眼道:原來是個才昇仙界的凡人小仙。半點靈力也無。
他不屑地放開了她的手。唐淼驚駭地看着自己的手掌。白玉玦變魔術似的在掌心出現又隱沒,她下意識的搓着自己的手掌,結結巴巴的問道:這是什麼東西
男子沒有回答,最後那枚聖蘭果放在她手中,低頭走出了山凹。
不是打劫的?玩魔術的專業人士?唐淼膽氣壯了,衝着男子的背影大喊道:喂,你別走!你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我聽不懂你在説什麼!
男子回過頭來。他的臉清楚的暴露在了月光下。
他大概有二十出頭,臉很瘦,細眉長目,肌膚略顯蒼白。都説單眼皮男生顯得純情,偏偏他臉上生了雙幽深的綠色眼瞳,頓時讓唐淼暗呼一聲妖孽。
他裏面穿了件紫紅色的直綴長衫,用根同色的帶子鬆鬆繫着。外面披了件墨綠色的寬袍。看得出這身衣袍他已經穿了很長時間,衣襟下襬撕破了好道口子,袖口也是破的。縱然穿着件破舊衣裳,他渾身上下卻溢出種清華之氣
唐淼望着他,腦袋漸漸清醒。她有些驚慌的想,穿着打扮像古代人,地方卻如此怪異。她穿什麼鬼地方來了?她鼓足了勇氣訥訥問道:這地方......還有別人嗎?
東荒有荒山九十九座,荒原九萬九千里。她恰巧被送到這座石山和他也算有緣。恰巧麼?凰羽心中一動,遲疑了下説道:也許還有別人,五年來我只見到了你。我叫凰羽。
除了他,到現在她連只鳥都沒瞧見。唐淼打死也不想一個人待著。見他自報姓名心道搭訕有門了!她大方地伸出手去:我叫唐淼,從峨眉山金頂失足摔下山崖到了這裏。同在荒山即有緣,做個朋友如何?
她努力地擠出笑容,笑容裏帶着刻意的討好。她舉止大膽,但她的眼神中有着沒有散開的惶恐。
凰羽瞟了她一眼,心裏同樣詫異萬分。到了仙界她為何還穿着凡界的衣裳?北地引仙殿兩位殿司覺得她沒有靈力沒有仙途所以才把她遣到東荒之地來任她自生自滅?所以他們連件仙袍都沒給她?
他的目光從她裸露在外面的胳膊上掠過。她伸出的胳膊與手瘦弱得讓他想起多年前那株雨中的千絲藤。
凰羽心裏湧出淡淡的惆悵,轉開了頭。
唐淼尷尬的收回了手。
蠱惑一吻
月慢慢移到頭頂,子時過後天氣驟變,寒意突然襲來,山風冰涼刺骨。
唐淼打了個噴嚏,抱着雙臂凍得跳腳厚着臉皮繼續扮演自來熟,她一個勁地嚷道:凰羽,這是什麼鬼地方!白天熱得要死,晚上突然就冷得要命!
她嘰哩呱啦説着。看似不在意,眼神卻屢屢偷瞟着他,分明在盼着自己搭理她。
如果不管她,沒水沒糧,她能在東荒活多久呢?凰羽輕嘆一聲,脱下外袍扔給唐淼道,你沒有靈力,不穿仙袍抗不住東荒夜寒。
你不冷啊?話説出口唐淼的臉有些發燙,她鄙視自己的矯情假客氣。因為説話的瞬間她已經七手八腳把他寬大的衣袍裹在了身上。凰羽的外袍一上身,暖洋洋的氣息便驅散了寒意,一股草木清香似有似無的圍繞着她。
唐淼挽着又寬又長的衣袖訕訕地補了句:太神奇了,穿上一點也不冷了。謝謝......靈力是什麼?
凰羽吃驚的看了她一眼。他沒有開口,找了處背風的旮旯坐了下來。他的臉微微揚起,細長眼睛眯成一線。那姿態和巖縫裏的青草一樣,極享受月光的照拂。
他看她的目光彷彿在看一個白痴。她是白痴嗎?她只是不知道這該死的山怎麼會浮在半空中而己!他的衣袍叫仙袍?他腦子有病?
好歹他沒有走,唐淼趕緊提起墜在地上的衣袍下襬走過去坐在凰羽對面,用充滿求知慾的好奇目光巴巴的望着他。同時不忘把手裏香氣四溢的聖蘭果送到嘴邊狠咬了一口
清甜的汁水沽嚕從她嘴裏溢出。她三下五除二啃了個精光,舔着手指上的汁水遺憾的想這果子太好吃也太小了。霎那間她看到凰羽的喉節骨碌動了動。唐淼舔手指的動作立時僵住。他是在吞口水嗎?
凰羽在她的目光中尷尬地轉開了頭。喉間又一陣乾澀。兩枚聖蘭果怎麼解得了他的飢渴?他拔出一根青草放在鼻端珍惜地輕嗅着裏面的水分,幽幽開口説道:這裏是仙界北地最苦的東荒之地。只有我這種被放逐的仙和你這種飛仙成功卻沒有靈力前途的小仙才會被扔到這裏來,任其自生自滅。
仙界?飛仙成功?敢情她從金頂上摔下來摔成了神仙?多麼荒謬!唐像燙了屁股似的跳了起來,瞪圓了眼睛嚷道:你是説這破荒山就是神仙住的地方?那你是人還是......仙
凰羽臉上浮現出嘲諷的神色。凡人想象中的仙界是開着奇花異草的花園。可惜,東荒之地連凡界都不如。他慢慢咀嚼着手裏的青草,淡淡地説道:後悔修仙了?仙界可不是每一處地方都是美景。
我是意外!唐淼仍懷着一絲渺茫的希望嚷道,我才沒有修什麼仙呢!我從來不相信神鬼!我是意外摔下了懸崖就摔到這裏來了。你有辦法幫我回......凡界嗎
I她竟是一來仙界就被遣到了東荒?凰羽細長的眉微蹙,心神顫了顫,想到了某種可能:引仙殿兩位殿司遣你來時説過什麼?'
唐淼疑惑地説道:引仙殿殿司是什麼人?除了你,我什麼人都沒見到過。*
看來她是被悄悄送到東荒之地來的。凰羽唇角微抽,認真的打量着唐淼。不過是清秀之姿,但那兩撇眉毛生得極好,蹙眉揚眉挑眉時活潑潑的,讓她的神情變得極為生動。凰羽斟酌着語句,把其中一種可能道了出來:你雖成仙體,卻沒有半點靈力。想必渡劫之後到了引仙殿一直暈着,兩位殿司見你到了仙界沒有靈力,直接給了你身份玉玦把你遣這兒來了。你若不想元神寂滅,就試着修煉靈力,以後駕雲離開吧!
元神寂滅,靈力修煉,駕雲離開。陌生的詞語在唐淼腦中構勒出一副荒謬的奇幻世界。這裏她想起了第一次甦醒時躺在半空雲上的情形。原來那不是夢啊
唐淼哆嗦了下,苦着臉道:我還是喜歡腳踏實地。我看到山下有片陸地,你有辦法讓我到陸地上去吧?
陸地?不過是東荒的荒原罷了。等你走到荒原的盡頭就會發現,整座荒原也不能讓你腳踏實地。凰羽殘忍的戳破了唐淼的幻想,荒原的下方是虛空,無盡的虛空,隔開仙界與凡界的虛空。下去......見過蜘蛛網麼?但凡落進虛空裏的人就像粘在網中的飛蟲。靈力全失,掙扎到無力也掙脱不開。需受七七四十九日風刀刮骨,方可有云載你又回到東荒。但凡試過一回的人,便再不會妄想摔下去。再大的能耐都不可能突破這層仙界結界的。
山峯上的石頭粼粼反射着月華,靜謐而美麗。凰羽的聲音比風還輕,帶出種濃濃的孤寂感來。
這裏難道是仙界的空中監獄?唐淼腿一軟癱坐在地上喃喃説道,你是説我這倒黴孩子一不留神摔成神仙,卻成了囚犯和你被關在同一個號子裏?
這個從凡界來的小仙説話真有意思。凰羽似笑非笑的望着唐淼道:你非被放逐之人,修煉出靈力就可以駕雲離開這裏。
雲真的可以載人飛行?唐淼的手無力的在空中畫了畫。要把神話裏的東西塞進她唯物主義的現實腦子裏着實有些難度。
凰羽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捏了個法訣伸手招了招,一朵雲飛了過來。他站起身邁台階似的踏上去,瀟灑無比的揮了揮衣袖,那朵雲便託着他輕輕飄了起來,穩穩立在一丈開外的半空中
他有些好笑地看着唐淼張大嘴巴呆滯的表情。東荒五年過得太寂寞太無聊,讓他突然想捉弄下這個據説根本沒有修過仙卻莫名其妙摔到了仙界的凡人小仙。:
凰羽腳下的雲毫無預警的載着他飄到了唐淼身邊,他拽着她的胳膊將她拉上了雲朵,然後嗖的升到了數十丈的高空。
啊驀然離地而起,驀然看到那株長着果子的銀白色灌木變成一個小光點,驀然看到剛才坐着的山石迅速的變小......驀然看到腳下懸浮着數不清的石峯。唐淼駭得放聲尖叫。她猛地撲進了凰羽懷裏,雙手死死的箍緊了他的腰。
她的聲音太尖鋭,凰羽不得不用雙手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他垂下眼眸看着懷裏瑟瑟發抖動的唐淼。她閉着眼睛嚇得臉色發白,箭竹葉似的秀氣眉毛緊緊的皺成了一團。她抱着他的腰,她的腳毫不客氣的踩在他腳上。顯然,她覺得他的腳比那朵雲更讓她有腳踏實地的安全感。
一個仙怎麼會懼怕駕雲飛行?打消了某種疑慮的凰羽有些可憐起她來。你可以睜開眼睛了。凰羽拍了拍唐淼簌簌發抖的背,提醒她已回到地面。
你別騙我!唐淼死閉着眼睛悲憤的指責道
再不鬆手我就帶你飛起來。她牢牢巴地纏在他身上,凰羽有些無奈地恐嚇道。
唐淼趕緊睜開一條眼縫,見真的落到了地面,手腳痠軟鬆開了凰羽,麪條似的軟倒在地上。
她從來沒想過,也沒有相信過世界上還有仙界一説。:
大滴大滴的淚從她眼中無聲的噴湧而出。她仰着臉望着這個向她展示神仙仙法的男人,思緒紛繁雜亂。她的家人朋友,她從此和他們將仙人兩隔?她從此再也不能坐在街邊吃麻辣燙串串香了。再不能逛街討價還價買東西了。再不能上網遊戲看電影了。都説神仙早拋了七情六慾,可是她連男朋友都沒有交過,從此要在仙界做凡心未泯的帶髮修行小尼姑......太虧了!人家穿越到古代哪怕是架空,天天對着的也是正常人!讓小學六年中學六年大學三年好不容易讀出頭的她又要重新在仙界做小學生重新學習?情何以堪!
神仙有什麼好?這鬼地方連棵樹都沒有!她一整天才吃了個和雞蛋差不多大的果子,還是別人讓給她吃的!*
爸爸媽媽只有她一個女兒,這會兒以為她摔死連屍體都找不到,他們會傷心成什麼樣?!一天的驚恐突然爆發,唐淼號陶大哭。她一邊哭一邊説着這次荒謬的墜崖事件。她盼着凰羽能有辦法瞬間把她變回家去
凰羽默默地聽着,一絲憐意自心頭浮起。他在東荒之地尚感覺孤獨,這個莫名其妙摔到仙界,睜眼就被扔到東荒來的小丫頭必定害怕極了。
他正想安慰她幾句,目光突然被她身前的山岩吸引住。
岩石凹陷處有團指頭般大小的水泊,像一顆星星落在了岩石上。他呆呆的抬起頭,晶瑩的淚水正淌過唐淼的臉,順着玲瓏的下巴啪嗒啪嗒往下滴落。
凰羽相信自己又聽到了山泉濺落的叮咚聲。他閉上眼睛費勁的嚥了口乾沫。手指尖輕輕發顫,耳邊泉水叮咚聲清晰悦耳,每一聲都敲打在他心上。喉間彷彿點着了一把火,他終於沒有忍住,捧起唐淼的臉覆上了他的唇。
不浪費水
唐淼被他突如其來的親吻嚇傻了。她瞪大了雙眼看到那個妖饒無比的美麗男子虔誠地吻着她的下巴,她的臉頰。他身上散發出草木清香。他的嘴唇微涼,柔軟如花瓣。他的舌尖在她臉上掠過,輕盈如羽。眼皮一涼,她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心咚咚狂跳,他的嘴唇......竟然在温柔的吮吸着她的眼睛。
雖然和有男同學勾過臂搭過背,那叫友誼。雖然曾經瞟瞟某男生小臉會紅紅,可是窗户紙還沒被捅破呢。是啊,窗户紙還沒捅破不,本來是約到金頂上打算捅破的,結果她還沒來得及表白就被摔到這兒來了。唐淼傻傻的任他吻着,魂飛天外。
絲絨般細膩的肌膚,沁涼的濕潤直達心底。她的淚水甘甜得讓他難以置信。舌尖傳來令他陶醉的美妙感覺,整個身體都在叫囂着想要索取更多。的
他是渴了太久的旅人,驀然在荒原上看到了清泉淙淙。凰羽恨不得把整個人都埋進去。
唐淼在羞惱震驚慌亂中不知不覺收了眼淚。
凰羽恍惚中發現泉眼乾涸了,不由得着急的用力吮吸。
哎喲,疼!唐淼的眼睛被他吸得發痛。她回過神來,用力地推開了凰羽。
她的聲音喚醒了凰羽的神智,他在做什麼?他的定力怎麼變得這麼差?凰羽禁不住苦笑:以後你別再當我面哭了。
唐淼揉着眼睛,臉紅得像蕃茄。乍聽到凰羽説出如此呵護的話讓她的小心肝撲咚撲咚的跳。向來覺得自己活潑大方開朗的唐淼霎時變成了斯文淑女,埋着腦袋聲音輕得像蚊子:對不起。我爸媽就我一個,要是能讓他們知道我還活着該有多好。的
她的眼睛再度變得濕潤。
望定她眼裏氤氲再起,凰羽又湧出盼着她落淚的衝動。他偏開了頭,輕聲説道:仙界一天,凡界十年。
唐淼驚呼:這這這一天都過完了,他們以為我已經死了十年了!她着急起來。爸媽都奔五十多歲的人了,如果她不能在幾天內回去,她就再也看不到他們了。
凰羽同情的看着她道:仙界與凡界之間有結界,你連東荒之地都沒辦法離開,何況再回凡界?既入仙界,便該斷了思凡之心。
意思是她回不去了?等她回去,人間早已滄海桑田。唐淼呆若木雞。她突然又想到,如果有仙界,那也應該有地府。如果她修煉出靈力,成了個仙法高超的神仙,她是不是可以像孫悟空那樣去地府勾了爸媽的生死薄,讓他們轉世後長生不老?
這樣一想,唐淼有了奮鬥目標。
既來之則安之。好死不如賴活着,做神仙也比死了強。沒準她將來還有和爸媽重聚的一天。
唐淼努力安慰着自己,衝凰羽展顏一笑:我以後不哭了,我要努力修煉,做個法力高超的快活神仙!
凰羽愣了愣,喃喃説道:你不哭怎麼行?
他......什麼意思?唐淼的腦袋瓜被凰羽的話攪成了稀泥。
凰羽沒有再看她,蹲下身體將手指探進了岩石上聚合的那汪眼泊中,轉眼之間吸得乾乾淨淨。唐淼的眼淚讓他心裏再度湧起了希望,他微笑着想,這才是她被悄悄遣到東荒的原因吧。
他看着紅着雙眼表情有些特異的唐淼突然問道:你剛才吃了聖蘭果,你可有感覺到身體內的靈力波動?
這個問題問得唐淼那叫一個糾結。這時候誰還去關心靈力的問題!她只想弄明白凰羽為什麼要吻她。沒有。唐淼偏過腦袋乾巴巴的回道。
凰羽顯然沒有注意到姑娘家的情緒變化,自顧自的説道:這裏被稱為東荒之地,自然是寸草不生。東荒之地像這座山一樣的荒山九十九座,下面的荒原九萬九千里。半年或一年才會灑幾滴酸雨,臉都不會澆濕。巖縫裏的青草是我費盡靈力才得以養活。那株聖蘭果也是靠我的靈力養了三年才活下來結果。三年,我才吃到兩枚。東荒五年,沒有水,我的靈力修為不到往昔的三成。
唐淼驚了:不是吧?我可是美食愛好者!別説三年才能吃到果子,三天只吃一個果子我就會餓死了。我沒修過仙哪!不吃不喝的辟穀期是傳説,不是現實!別説沒吃的,我不喝水我會渴死。
凰羽深吸口氣對她説:現在知道水的重要了吧?我渴了很多年了!你的眼淚能凝而不散,不似普通的水。我實在不想浪費一滴......的
敢情他剛才不是在吻她,是在喝她的眼淚解渴?天底下還有這麼荒謬的事嗎?她生平第一次被人又舔又吻結果是為了不浪費一滴水?!唐淼的臉頓時氣得通紅。
她憤憤的想,仗着帥就能誤導我嗎?是神仙就不懂什麼叫暖味什麼叫調戲?唐淼有種想暴走的衝動。的
你有馭水的潛質。你的眼淚能聚而不散。能馭水之人只要擁有靈力,一滴淚為媒可以引出湧泉來!凰羽看着唐淼平靜的解釋道。的
唐淼堵氣地扭開了頭:我早説過了,我不是修仙之人。我不懂什麼靈力!
凰羽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點了點道:你瞧瞧,這塊白玉玦就能證明你是仙界之人,只要你是仙界中人就能修煉仙界的靈力法術,我可以教你!
受他的靈力一激,唐淼掌心再一次浮現出那塊白玉玦。這回唐淼看清楚了,白玉玦一寸大小,上面寫着簡單的古篆字:唐淼,北地凡仙。乖乖,她有了仙界的身份證。
唐淼極不是滋味的想,自從看到她的眼淚之後,這個原本散發着疏離氣息的美男子話就多了起來,甚至熱心的想教她如何修煉法力。他看到了她的潛質,但他至始至終沒有想過他的親吻對她來説意味着什麼。
親了就親了,她可以理解並原諒他。但他憑什麼不開口向她道歉?
一朝許諾
唐淼越想越氣,她硬梆梆的説道:我從來沒有修過仙,藏在我手裏的這塊破牌子也是你們強塞給我的。我不想拜你為師學什麼靈力!我只想回到你説的凡界,回到我爸媽身邊!
凰羽恨鐵不成剛地瞪了她一眼道:真是個白痴小仙!你能回去嗎?沒有靈力的仙體最多在東荒之地能支撐一年。沒有靈力,這一年你十有八九是躺在地上等死。
意思是她不學修煉靈力就只能殘喘着活一年?拿死和死得極其難看來威脅她嗎?唐淼被噎得胸口發悶。偏生她就是個死鴨子嘴硬的脾氣,不服軟的説道:我想死怎麼着?早死早投胎!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怎麼也比呆在這裏強!
她真的不怕元神寂滅?凰羽皺了皺眉道:仙界中人不會死,只會元神寂滅。元神寂滅就會化為飛灰,不可能進輪迴轉世投胎。
連關於下輩子的夢想都被凰羽無情地掐死,唐淼心裏越發堵得慌。她乾脆不吭聲了。
唐淼在堵氣,凰羽也是思潮翻滾。既然五年時間只能送這麼一個小凡仙來......他沉默了會兒鄭重地説道:如果你能修煉出馭水之靈在東荒解我之困,我許你一個承諾。
誰稀罕?!唐淼脱口而出。她抬頭的同時駭了一跳。凰羽那張絕美妖饒的臉嚴肅之極,目光堅毅之極。她瑟縮了下,扁扁嘴又硬裝好漢毫不退讓地對上凰羽的目光。
凰羽的聲音冷淡起來:你真想元神寂滅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趁着血肉精氣尚在,喂這些草吸食了,它們還能活到冬天。
地上的青草應聲搖擺,擺出熱烈歡呼之勢。
用她的血澆這些草?唐淼手臂上爆出密密的雞皮小粒子。這是紅果果的威脅啊!唐淼只是堵氣,沒想到死,更沒想過要被這些草吃掉她的屍體。
她恨恨地瞪着凰羽,引誘不成就威脅,她怎麼剛才就差點被這個男人誘惑了呢?她覺得自己太傻了。她不該糾結一頭狼為什麼對她挺親熱的,而是她該怎麼防狼。
實力決定一切,她沒有靈力仙法,人生地不熟,只能服軟。唐淼暗下決心以後有機會一定把場子找回來。她揚了揚眉,服軟歸服軟,得問清楚自己能得多少好處才行。她試探地問道:無論什麼要求都能答應我?
凰羽似笑非笑地看着唐淼,多少年沒威脅過別人了,原來挺管用的。他既然先許下承諾,就不會反悔。迎着唐淼的試探目光凰羽心念一動,自嘲地説道:姑娘該不會讓我自毀元神吧?!
唐淼白了他一眼,心想好端端的我讓你自殺幹嘛?
然而凰羽接下來卻極正經地説道:就算讓我自毀元神,凰羽也絕對不會背棄所許之諾。
唐淼這才明白為什麼凰羽為什麼會露出那樣的神色了。一個承諾竟然把他的性命都賠上了。但她不想教育凰羽,生死事大,別人叫你自殺你就動手實在是件很傻的事情。畢竟凰羽這種重承諾的性格對初踏仙境的她大有好處。所以唐淼眼珠一轉説道:我的要求很簡單,只要你承諾,你不死就要保護我。
威脅我?現在當我的保鏢看你還敢威脅我?想到這裏,唐淼的眉毛情不自禁的在臉上一跳一跳的,得意之極。她已經迅速的制定了三個階段性目標。首先她要在這個不毛之地好好活下去。等到靈力修為高深了,就去一趟地府,看看爸媽的情況。最後能突破所謂的仙界結界,回她生活了二十二年的凡界看一看。
她是多麼思念,多麼懷念充滿煙火氣的凡界啊!
凰羽呆了呆,沒想到他的許諾瞬間就被唐淼輕易用了。想到淪為這個小仙的保鏢,凰羽生出種又好氣又好笑的荒謬感。一個沒品階的小仙能使喚一個上仙當保鏢的,她怕是第一人吧。然而,只有她能煉出馭水之靈讓他的靈力恢復如初,眼下的他別無選擇。凰羽鄭重地點了點頭重複了遍唐淼的話:我不死就會保護你。
聽到他凝重的承諾,唐淼暗呼一聲大發了。她興奮的掰着手指頭説道:我解釋一下哈,這個保護包括很多內容。第一,我不能餓死,所以你要給我找吃的。第二,我睡在荒郊野地會傷風感冒,你要負責找地方讓我住好。第三,這地方太荒涼,為了不讓我得抑鬱症死了,你不能板着臉不理睬我。第四......我能不能看看你的白玉玦,總得讓我知道請了個什麼樣的仙當保鏢吧?
她在凰羽越來越冷的目光下訕訕的停住了口。唐淼暗罵自己興奮過頭,她目前的小細胳膊別説擰不過凰羽的大腿,連他的手指頭都擰不過呢。
凰羽臉色一冷:我只答應保護你,沒允許你可以冒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