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園間不時傳來夜啼的鴟鶚聲,讓蜷縮在廂房門邊的竇宛整夜提心吊膽、不得安眠。
現在,對竇宛來説,皇上密使這個身份能不能保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真給鬱雲壽揪出她女扮男裝的身份後,他會不會反過頭來咬她一口,將她一軍?
如果她聰明的話應該就此打退堂鼓,逃回平城才是,反正河東王和皇上早已貌合神離、彼此猜疑,如果她不再找鬱雲壽的麻煩,也許他會放她一馬也説不一定。
話又説回來,倘若鬱雲壽是那種混吃等死的窩囊廢,也許根本沒她所想的那麼聰明,能夠在三個月內看破她的身份,她這樣毛毛躁躁的退縮,反而要壞事的;不過她這麼一相情願,又似乎是在作春秋大夢了。
事實擺在眼前,鬱雲壽一定不像他外表呈現得那麼頭腦簡單,她姊夫拓跋仡邪不是敬告過她,他不是池中之物了嗎?
想到這裏,竇宛開始後悔走這麼一遭了,如果當初她不在拓跋仡邪面前強出頭的話,今夜躺在這裏輾轉反側的人會是那頭綠烏龜,如今呢,她只能哀長喚短地做只甕中之鱉了。
竇宛就這麼地被自己的思緒纏住,一直到東方漸白時,才昏沉沉地睡去,口邊還囈語不斷,“揪他的鱉尾巴!揪他的……鱉……尾……巴……”
片刻後,有人跑進她的夢裏,跟她對起話了,“你要揪誰的鱉尾巴?”
竇宛嚷着,“鬱雲壽!鬱雲壽的鱉尾巴!”
“為什麼?”
竇宛聽到有人輕問,微微睜開了一條眼縫,睨見了原來是夢裏的那隻欠殺的鱉在問她話,但雙目乏力地她好睏好睏,細微的聲音把她那對不甘心受擾的耳朵吵得心煩氣躁。
她將那隻鱉關在自己的眼窗外,轉身一趴,抱起自己的衣物,不睬夢中的問題,一逕地嘀咕着,“死鱉、臭鱉、王八鱉,要……你……吃……癟……”
隔天,竇宛是被一陣香噴噴的味道薰醒的。
她微眨着沉重的眼皮,適應強光後,看到夜間擋在她與鬱雲壽之間的屏風早被人挪開,王爺的睡帳也被撤去,四面窗欞一扇扇地被打了開來,而她,這個貼身侍衞竟然還大大方方地賴在席上!
這項認知讓竇宛忙不迭地將衣物抱在懷裏,彈身而起,下意識地轉頭往廂房中間一望。
只見鬱雲壽安閒地坐在自己的席上,左手放在腰間,右手捧着碗,一口接一口地品嚐着湯物,然後慢慢地讚了一句,“好吃,這蔘湯真是好吃!無怪子然半夜嚷着要本王吃這斯。”
竇宛納悶地看了鬱雲壽一眼,摸不着頭緒的問:“我嚷着要你吃什麼?”
鬱雲壽稍停下喝湯的動作,似笑非笑的眼眸若隱若現地浮在湯碗邊上,簡而有力地迸出兩個字。
“吃鱉(癟)!”
他的回答如爆竹似地在竇宛耳朵間響了起來,教她啼笑皆非地呆在原地半晌,久久不能言語。
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臉蛋已無可救藥地燙紅了起來,若非鬱雲壽主動開了尊口,要她也坐下來輕嘗鱉湯的話,她可能腳底一抹油就會不顧被數地往外奔逃出去了。
竇宛忍下心上那股衝動,一臉興味盎然的制壽拱起了手,啞聲道:“在下謝王爺賜食鱉物。”
鬱雲壽一臉欣然地比了一下左側的空位,慢條斯理地説:“子然太客氣了,若不是一語驚醒夢中人,本王又怎麼能吃到這一道珍饈呢?”
表面上的竇宛是一臉不尷不尬,心裏實是把鬱雲壽恨得牙癢癢的了。
既然鬱雲壽不肯幹脆地點破她的身份,表示他也變態得喜歡玩爾虞我詐的那套把戲;他河東王想私下較勁、見她出醜,當然竇宛也能按兵不動地陪着他玩,屆時若玩不下去、翻臉成仇的話,竇宛再找別的辦法牽制他。如此打定主意後,竇宛故作優閒地端起几上的碗,微朝鬱雲壽致了敬。
滿臉其樂無窮的鬱雲壽也擺了一個請用的大方姿勢,目不交睫地盯着竇宛吃鱉的模樣,那模樣是心有不甘,但又不得不承認鱉好吃。
這時鬱雲壽得承認,竇宛每回“吃到癟子”的模樣是真的很可愛,因為她的兩頰會嫣紅得跟兩粒熟桃一樣,雙眸也會睜得跟龍眼子一般亮,而她那刻意抿成直線的冷唇更是不自覺地嘟成一個櫻桃小口;一個女人最美的三種嬌憨之態,都是她吃癟時一一流露出來,也怪不得他三番兩次要捉弄她了。
有點於心不忍的鬱雲壽仰天,撫着自己的“良知”問:“瞧她坐立難安、睡不成眠的可憐模樣,我該找個時機跟竇宛點破嗎?”
豈料,他的“良知”剛好不在家,開門應他話的是“常識”。
“哎,傻子!點破後,就欣賞不到這幅美景了,你能多逗她幾日,就多逗她幾日吧!誰教她是拓跋浚派來的人。”
得到這個滿意又善解人意的答案後,鬱雲壽開心地咧了嘴,對偷睨着自己的竇宛綻了一個白晶晶的笑容。
竇宛的魂像是給他温煦的笑勾住了,忘了自己在喝湯便大喘一記,喉嚨裏的鱉湯就竄上了眼鼻之間,教她忍不住擠出了兩滴淚。
這時鬱雲壽又發現自己少算了女人的美態,他應該再多加一種的,那就是——
堆在眼眶要掉不掉的淚。
一等竇宛吃完鱉湯後,鬱雲壽便要人備好馬匹,打算出府逛逛。他們沿着桃花溝一路西行,溝岸的桃花早被一顆顆熟桃子所取代。
拎了一籃籃桃子的童男童女打他們身邊經過時,會對騎在前面的鬱雲壽搖手、微笑,但一換到竇宛後,又一個個地把食指放到眼袋下,伸舌對她扮起鬼臉了。
竇宛本來不想去理他們的,但當她認出其中兩個男童就是當初把她耍得團團轉的小壞蛋時,當下勒馬躍到地上,往一鬨而散的那羣娃娃追了過去。
她抓到較小的那一個後,拎着對方的領口,尖聲尖氣地問:“哪家的野孩子?”
那男娃揮着兩個胳膊,死命地要掙開竇宛,“你放開我,你放開我,不然的話,我跟爹説去,到要打得你屁滾尿流。”
竇宛手腰,腳一伸便在地上踏點個不停,然後翹着屁股彎下腰對怒目瞠視她的小頑童説:“那就走啊!帶我去見你爹!我正巧要告訴他,你犯了什麼惡狀;竟然偷人家的柿子來賣!拿了我的錢,還故意亂指路。”
“我哪有偷!爹説那是我們家的,我要拿多少就拿多少!你這壞蛋,放開我!”
鬱雲壽下馬走近竇宛後,看到這荒謬的一幕,登時捂嘴笑出來了,“竇宛,你什麼年紀了,還以大欺小。”
竇宛氣急地白了鬱雲壽一眼。
“就是嘛!以大欺小。”小男童跟着附和,然後雙臂一抬,揉起眼來對着鬱雲壽哭道:“叔叔,人家沒做錯事。爹説我可以回家摘柿子的,你要他放了人家。”
竇宛一聽到這孩子睜眼説瞎話,提手便狠叩他一記腦袋,“誰是你叔叔,別半路亂認親戚。”
小男童不服氣地説:“他本來就是……”
鬱雲壽輕咳了一聲,打斷了小孩的話,蹙着眉頭對竇宛道:“放了這孩子,讓他回家去。”
竇宛還是不肯放,“這樣會放縱他繼續騙人的。”
“那是別人家的家務事。你想教訓孩子,等自己生了一個,要怎麼打、怎麼罵,別人也是管不着。”
竇宛正考慮着,他們身後就傳來了一陣咆哮,“你抓着我兒子幹麼?”
竇宛頭一轉,只看到一名身着體面打扮的男子走上前,推了竇宛一把,然後把孩子牽到一旁。
“你是這孩子的爹是吧?正好,我有事要告訴你,你這個兒子很……”
竇宛説到這兒時,對方撇過頭來狠瞪了她一眼,“很怎麼樣?”
這一眼教竇宛瞠目結舌起來!並非竇宛怕了他凶神惡煞的眼神,而是這人長得跟鬱雲壽太像了,所不同的是他的塊頭更大、眼神更鋭、態度更傲慢,如果竇宛不曾和鬱雲壽朝夕相處過,一定會被這兩人搞迷糊的。
“怎麼不説話了呢?你這麼大一個人竟欺負小孩!”他直起身,説着就捲起袖子要找起竇宛來了。
論力氣,竇宛當然是敵不過眼前的漢子,她自然地後退一步,要避開對方直出的拳頭,但有一隻大手從她左耳旁橫生而出,一把扣住了對方粗壯的手腕,教漢子動彈不得。
鬱雲壽把漢子的手壓下,放了回去後,將愣在一邊的竇宛拉到自己身旁,語氣平淡地對一臉憤恨的漢子道:“看在我的份上,把拳頭收起來。”
但那漢子冷冷一笑,調艱澀地嘲諷,“哦,既然王爺開了金口,那麼小人就不得不買這筆帳了!不過,王爺府的人就可以隨便欺侮人嗎?”
鬱雲壽沒有動怒,依然沉着地説:“別乘機尋釁,屆時自找苦吃。”
漢子不友善地目光在鬱雲壽和竇宛之間徘徊片刻後,才丟下一口,“你少在我面前擺樣、逞威風。告訴你,沒多少時間了。”然後,揪着兒子的頸子,轉身離去。
竇宛從鬱雲壽的身後站了出來,輕輕地問:“他,就是沈娘昨天跟王爺提起的人?長得還真像王爺呢!是不是王爺的親戚?”
“他自稱是先父與附近村姑一夜露水後的私生子,”鬱雲壽將肩一聳,依舊是那懶散的調調,“但沒人能證明。”
“王爺相信嗎?”竇宛狐疑地看了鬱雲壽一眼。
鬱雲壽也坦然地睨了回去,“連你都説我跟他長得像,我不信成嗎?”
“所以你和沈娘才那麼傷腦筋,得收拾打點他幹下的一切壞勾當。”
“我總是得跟受害者表明自己的清白。”
“將他打入地牢不是更一勞永逸?”竇宛覺得這事沒這麼難解決。
“血濃於水這句話,你該懂吧!”鬱雲壽對她蹙起了眉,邁步走向自己的馬兒,跨上馬後,回頭對竇宛説:“這件事不用子然操心,忘了它吧。”然後踢了馬腹便往前奔去。
竇宛也上了自己的坐騎,緊緊跟隨着鬱雲壽的身影。他倆在原野上馳騁了好一陣子,驅馬躍過了一條急湍,矮身穿過一片松林後,才在一口月塘前勒住了馬。
鬱雲壽兩足並立地站在馬背上,往月塘池裏一躍,擺動着手遊起泳來了,連續來回遊了五圈後,他才破水而出,踩着濕漉漉的腳印走回竇宛的坐騎邊,雙腿一交席地而坐。
竇宛下了馬,來到鬱雲壽的身邊,猶豫了一下才開口道:“剛才王爺及時出手相救,在下是心懷感激的。”
鬱雲壽傾着滴着水的額,兩眼望進竇宛那對誠懇的眸子後,戲謔地問了她一句,“你確定不會把這件事報告給你的‘心上人’知道?”
竇宛愣了一下,遲遲不答話,直到鬱雲壽全身往後仰躺在草地上時,她才咬着唇,一語雙關地問:“王爺識破在下的身份有多久了?”
鬱雲壽微抬頭,故作不解狀地眨着長睫毛,反問竇宛:“子然指的是……”
“王爺知道我在問何事。”
鬱雲壽仰頭看着天,努嘴想了一下才説:“你有一雙很秀氣漂亮的柳眉,即使在女人之中,也難得一見。我第一次在桃花溝遇見你時就注意到了,不過你進府後,那兩彎柳眉卻成了醜裏醜氣的劍眉。如果你不畫蛇添足,也許還能瞞得住本王,但那兩道劍眉實在是太唐突了,唐突得讓我每次一盯上你的眉,就忍不住多觀察幾眼。
一個月後,我甚至想送你一面新的銅鏡,好讓你照個清楚。”
竇宛一臉尷尬地摸了摸自己的眉毛,“真有王爺説得如此慘不忍睹吧?不知其他人怎麼想了。”
“沈娘只跟我説你很陰,要我提防你。”
“她知道了?”
“府裏的事很少能逃過她的眼的。只不過她以為你是皇上特別找來反串成男人的女間諜。”
竇宛聽了久久不表意見。
“你是嗎?”鬱雲壽身一側,以臂撐着頭,輕輕問了她一聲。
竇宛回視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後,才輕搖了頭,“連皇上也不知道我的身份。”
“你為什麼要扮成男兒樣?”
“這由不得我作主的,我從小就被爹爹當男孩兒養,一直到我十歲大時才知道自己和別的男孩不同。”
鬱雲壽不解地看了她一眼。
竇宛轉着慧黠的眼珠子,説:“別的男孩可以站着澆花,但我只能偷偷蹲着淋草。”
鬱雲壽一聽,當下爆笑出來,帶調侃的逗着她,“天啊!可以想見你當時多麼不能平衡了。”
竇宛看着他滿眼的笑,斜瞪着他説:“不能平衡的事還在後面呢!”
“哦,還有不平衡的事啊!”
“當然,你不知道當女人是多麼麻煩……”竇宛説到這裏時,臉忽地轉紅,合嘴不再繼續説下去了,因為那是個難登大雅大堂的話題。
鬱雲壽也猜出她所謂的麻煩事,體貼地裝了一副不知所云的樣子,然後替她接下了話:“後來你進宮服侍皇上,皇上便陰錯陽差地派你來河東充任我的貼身侍衞?”
“大抵上就是這樣子。”
鬱雲壽拔着地上的草,再次問了,“你是皇上特別派來偵察我的,對不對?”
竇宛無法否認,目光緊隨着他拔草的動作,反問他,“這件事王爺不是早心知肚明瞭嗎?”
“你查到了些蛛絲馬跡了嗎?”
竇宛聳一下肩,“有,也算沒有。”
“説來我聽聽吧,也許本王還能給你一點客觀的意見。”
“王爺打算收買我?”
“你能被收買嗎?”鬱雲壽略揚起了頭,想看清竇宛的表情。
竇宛一臉無奈地搖了搖頭。
得到這樣的答案後,他又躺了回去,“那就直接攤開來説吧,你查出了什麼?”
“起初我認為王爺是個流連花叢的衣架飯囊,女人、孩子一籮筐。但最近我不太確定了。”
鬱雲壽不答腔,一臉興致昂揚地等着她繼續。
“王爺今年不過二十三,但最大的娃娃也有十一歲了,你不可能十一歲就能讓女人懷孕吧。”
鬱雲壽將腦袋左搖右晃了一下,反問她,“你説呢?如果孩子不是我的,又會是誰的?”
“這我就不知道了。”
竇宛希望鬱雲壽能告訴她,但他守口如瓶,她只好繼續説:“我知道王爺實際上並沒有外表看來那麼弱不禁風,但又搞不清你是如何練就出功夫的,因為你白天不是吃喝玩樂,便是呼呼大睡,晚上又要侍妾陪着……”竇宛話到此時,是梗着喉説話的,“我認為一個人的精力再多,也該是有限的。”
鬱雲壽看着竇宛忍淚不下的樣子,想了好久,才問了一句,“我該信任你嗎?”
竇宛淌着淚回視着他,“這問題由不得我回答的。身為皇上的臣子,我有義務照實回稟你在府裏的行動,只要王爺行事坦蕩,就不必顧及我與皇上。但若王爺不能確定的話,那麼最好還是別讓竇宛知道的好。”説完,她回了他虛弱的一笑。
鬱雲壽躺在原地,靜靜審視竇宛強擠出來的笑容,伸出一手迎向她。
竇宛望着他微張的手,考慮了片刻才將手輕輕放了上去。
鬱雲壽揉掌着她長了繭的指腹,輕輕拉過竇宛細長的身子,等她坐定在自己的旁邊時,才不期然地冒出一句話,“你愛上本王了嗎?”
沒料到他會問得如此坦然,竇宛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只能任淚奪眶而出。
鬱雲壽給她一個鼓勵的微笑,鬆開了她的手,為她抹去臉上的兩柱淚,然後輕斥了一聲,“喔,你不該的!如果我這個河東王打算造反作亂的話,你怎麼辦?你得忠於君,但心下又不忍舉發有叛謀意圖的我,一顆心得受兩面煎熬,你怎受得了?”
竇宛咬着唇,搖了搖頭説:“我也知道自己不該的!但感情……是沒法強扭的事。你告訴我該怎麼做吧!”
“我不能,”鬱雲壽一手憐惜地在竇宛的臉蛋上摸索着,直言無諱地説:“因為我跟你一樣,一顆心也是得受兩面煎熬。”
竇宛不解的看着他。
“我曾告訴自己,那個叫竇宛的男人婆是挾着皇上的命令來監視我的行動的,在還沒查清她是敵是友之前,怎麼能對她動心呢?但正如你所説的,感情,是沒法強扭的事。我,畢竟還是對你動了情。”
竇宛不可置信地將上身往後一挪,避開了他的手,喃喃念道:“不可能的,你是在對我大施美男吧?”
鬱雲壽不以為忤,反而大笑出聲,“真高興聽到自己在你眼裏還算是個美男子。”
竇宛見他不怒,反而得意的笑起來,忽地又説:“我少了點女人味。”
鬱雲壽一臉篤定,大言不慚地説:“愛上我,你女人味會慢慢增多的。”
“可是你看我的手,再醜的村婦的手都沒它們粗。”竇宛伸出雙掌,難過地看着自己粗糙的十指。
鬱雲壽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觀察片刻才説:“它們不粗,只是生了繭,只要你不嫌保養過程太羅唆,要除掉,有的是辦法。”
彷彿在挑自己麻煩,竇宛又驚喊地説:“我的皮膚那麼黑!”
鬱雲壽將她手腕間的袖子上挪了一寸,瞄到她粉嫩的正常膚色後,説:“只要你別再頂着大太陽練功,皮膚很快就會白起來了。竇宛,你很好的,別再挑自己的毛病了。”
但竇宛倏地將手抽回,旋過身去,抽搐地哭了出來。“不行……我不行愛上你……我沒法看着你自掘墳墓,步上絕路。我知道你有秘密的,為了粉飾太平才裝模作樣,只要你不把真相説出來,我便不知道,我不知道,就無法告訴皇上,或者…
…”竇宛靈機一動,回過身來湊近鬱雲壽,急促地建議道:“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你是皇上的兒時玩伴,應該知道他喜歡你,惦記着你,如果你到他面前伏罪認錯的話,我相信會沒事的。”
怎知鬱雲壽仍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反問竇宛,“我又沒做虧心事,幹麼要跟他伏罪認錯?”
“你故意造成別人的假象,讓人以為你是個飽食終日、無所事事的紈絝子弟。”
“我這麼做,又觸犯了哪條法了?”
“目前你是沒觸法,但你這樣表裏不一的動作會惹來殺身之禍的!而且更糟糕的事,你還擅自開採鐵礦,廣招鐵匠,如果你是打算撥弄皇上的疑心症的話,告訴你,你算是成功了。”
“呵!好嚇人啊!”他嘴上是這麼説,但臉上可沒有半點懼怕之色,反而似笑非笑,“我只是在自己的領地內幹正經事,給人民一個安身立業的機會,怎能説是撥弄他的疑心症呢?”
竇宛看着他不疾不徐的態度,問了:“你開礦的目的到底是為了什麼?”
“我説過了,給人民一個安身立業的機會。”
“你怎麼給?”
“這個嘛,近年來農稼豐盈,老舊的耒耜已不堪使用,我要他們製作農具。”
竇宛聞言心一急,脱口而出:“你沒説真話!”
“你還真矛盾,別忘了是你要我別跟你説真話的。”
竇宛被鬱雲壽不經心的態度給激怒了。“我要你別説真話是因為我怕你幹下滔天大罪,但既然理直氣壯的你這麼不怕死,我不知道自己幹麼還要笨得替你擔心。”
鬱雲壽看着竇宛緊蹙的眉頭,這才起身將竇宛的身子挪了過來,“如果我告訴你,我的確是在製造刀劍、羽箭、鐵蹄、盔甲,但用意並不是要跟皇上抗衡的話,你會信嗎?”
竇宛只能睜着明眸看着他,無言以對。
鬱雲壽繼續道:“整個事並非偷偷摸摸地在進行,皇上知道我在河套北端架設了兵工場,他清楚我彙集了多少戰馬及兵力,因為這些訊息都是我親筆寫信告訴他的。他表面上不動聲色,但心裏並不相信我的話,甚至三番兩次派人來查我。告訴你,有心結的人不是我,是皇上他自己;當他認定我父親曾反過他,就連舊帳也算在我頭上了,恢復我的頭銜與采邑只不過是掩人耳目、公召於世的一種偽善伎倆。”
竇宛勸着,“不是的,這並不是他本來的用意,他當時也不過是個孩子,他人雖在官廷之上,但心繫着你的安危,他甚至為了你下了一道急召——罪輕者,子嗣中未滿十三者得以免除死刑。”
“這是典型的加膝墜淵的把戲!當他喜歡一個人時,可以巧立名目替該人説罪;日後懷疑、討厭起那個人時,又可以不念嘗情的任意栽贓嫁禍!”
“你這想法是錯誤的,如果皇上真想定你的罪,根本就不必再派我來此。”
“但不可否認,你來此的目的就是在偵察我叛亂的事實。”
竇宛冷靜地點破他的用意,“那全是因為你故意要他那麼想!”
但他露出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我故意要他那麼想?竇宛,你想得太多了,沒人會笨得拿自己的命去開這種玩笑?”
竇宛憤慨地站直了身子,伸手指着他,“我眼前的你就會!你明知道他在乎你的感覺,重視你的言行,卻偏要誤道他,不願讓他心安地睡在龍牀上!你清楚得很,只要上京一趟對皇上表達自己的清白與忠貞,他會開懷地與你共釋前嫌,但你就是不肯對他低頭,執意要捉弄他。”
“我沒有理由要捉弄皇上啊?”
“你有,因為你把你父親與兄弟的死全都怪到皇上的頭上,這是不公平的事。
你知道嗎?皇上甚至親口告訴我,如果你能真誠順服他的話,日後若有困難,他會傾全力協助你。”
鬱雲壽站直了頎長的身軀,一臉冷漠地看着竇宛,不帶感情地説:“你對皇上還真是忠貞不二,但我懷疑他會體諒你欺瞞他的用意。”
竇宛神色一黯,“你打算把我女扮男裝的秘密泄漏出去?”
鬱雲壽走上前,捧住了竇宛可愛的下巴,輕輕搖頭何證,“不,他看不出來你的身份是他太笨,我才懶得去通報他呢!不過既然我知道了你的秘密,也該讓你知道我的才算公平。”
“你不怕我照實説?”
“捨得我的命,那麼你就照實跟皇上説;不捨得我的命,那麼就當沒聽見。現在,你還想不想與我同擔這秘密?”
竇宛一顆心被忠貞與愛情兩種情懷拉扯着,如果她説不想,日子會好過一點,但最後還是感情戰勝了理智,她選了難推的日子過,“想!”
“好!想知道的話,今天晚上千萬別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