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宛在河東王府待了將近三個月,照當初與皇上的約定,是該給他同一則報告的。
儘管竇宛知道她應該在信上照翔實紀錄自己對鬱雲壽的看法,但她並沒有那麼誠實,只約略提了鬱雲壽風花雪月的日常作息,及王府裏不堪一擊的弱勢武裝就草草收尾了。
竇宛告訴自己除非蒐集到充分有利的證據,否則絕不輕舉妄動地加深皇上對鬱雲壽的疑心。
寫信簡單,難的是要如何將信發出去,因為王府裏大小事都掌控在沈夫人手裏,若將信交託給府裏的僕人去辦的話,最後一定是會落入沈夫人手中;若出府另覓人選,河東地區是鄉下地方,她根本我不到適合的人交付重任,於是她這幾天發愁得不得了。
一天午後,竇宛嘴裏叼着一根麥杆,雙腿微張地坐在石階上發愣,正巧紫雲捧着一籃絲線打她眼前經過,見竇宛一臉意興闌珊,忍不住關心起她了。
“將軍爺,怎麼發起愣來了?是不是害起思鄉病?”
“開玩笑,我從小就離家獨居,才不過三個月,能害什麼相思?”竇宛幫紫雲掃清她旁邊的石階後,要她也坐下來聊天,“你呢?有家嗎?”
紫雲點點頭,“我家就在隔村。”
“那你是怎麼進王府來的?”
“我小時候河東鬧過饑荒,家裏沒剩的給我吃,就把我送進了王府,跟沈夫人換了一些雜糧回家,沒想到我這一待就是九個年頭了!”
“喔!九個年頭!”
竇宛打量了紫雲一眼,心想鬱雲壽不知是否曾動過紫雲的歪腦筋過,但她又不便問得太露骨,正巧一羣在後庭玩耍的娃娃打她們眼前經過,竇宛才問了聲,“裏面有你的娃娃嗎?”
紫雲先是蹙起了眉,隨即領悟竇宛的意思,她耳根頓時燒紅了起來,急忙否認,“不!王爺從未碰過我。”
聽到這樣一個意外的答案,竇宛眉一挑,冷冷地評了一句,“喔!那倒真是奇蹟!”事實上,竇宛不是不在乎,她是沒能力去改變事實,所以只好冷眼旁觀。
紫雲聽出竇宛口氣裏的嘲弄,忍不住噗哧一笑,“其實王爺人很好的,他從未強迫過我們做一些難堪的事,願意的人就去陪王爺,不願意的人還是能安分的做着自己的工作。”
“那麼你是不願意了!你為什麼不願意呢?”竇宛好奇地問了。
紫雲咬着唇,考慮了一秒後才説:“如果不是有人在等我的話,我也會想委身於王爺,畢竟王爺長得一表人材,對人又體貼。”
竇宛轉了一下眼珠子,不解的問:“那你幹麼還讓他等?直接出府嫁他不就成了?”
“可是他……他除了幫人看羊外沒什麼真本事啊,再説他連自己都難養活了,更別提我跟孩子。”
竇宛很自然地將手一攤,“那就別嫁他,另覓良人了!”
“不行!我辦不到!我太認命了,相信那個桃花溝的傳説不會變。”
“什麼傳説?”
“桃花溝的傳説。”紫雲雙手托起了下巴,漂亮的眼睛也朝遠遠的天空望去,“老一輩的人都篤信不疑,説只要一男一女同時相逢在桃花溝裏,不管如何變化,他們終有一天能給為連理。我跟他就是在桃花溝裏認識的,當時的我剛進府裏不到一年,正要回家探孃親時,不小心跌進了溝裏,而他正巧從山崗上放羊回來,見我落水,一刻不等便下水搭救。於是,我們就這麼認識了。”
聽她這麼一説,竇宛馬上聯想起那個為她指路的牧童了,“你説他是個牧童哥?”
紫雲輕拭了淌在眼眶裏的淚,點點頭,“他出身不高,但為人正直得很,是個老實人。”
竇宛點了點頭,“我相信。你放心吧!他會有出息的。”接着她靈機一動,喊道:“咦,我跟王爺也是在桃花溝裏認識的!”
紫雲破涕為笑,“將軍爺,你和王爺都是大丈夫,不能算數的。”
“喔!説得也是!”竇宛衝紫雲勉強一笑後;又是撐起腦袋發起呆來了。
“將軍爺?你還好吧!”紫雲見竇宛神情恍惚,擔憂地搖了她一下。
竇宛搖搖欲墜地傾了一下,才口頭説:“最近沒睡飽!所以精神不怎麼好。”
“為什麼呢?”
竇宛以手撐着下顎,盯着紫雲誠懇的表情良久,考慮自己到底能不能信任她,最後,她決定賭一賭,反正信上所提的事是眾所皆知的事,即使被沈夫人逮個正着,也就認了。
“嗯……其實還真給紫雲姑娘説對了,來府裏三個月,在下還真有點害起相思,只不過並不是想家,而是念着心上人。”
“那簡單的,只要寫封信教人寄出去不就成了。”
“這對你們是簡單啊!不過當我一知道沈夫人會查信時,就猶豫了。紫雲姑娘也有心上人,所以該知道肉麻話只能留給心上人聽這道理的,對不對?一旦想到有人會查信,我是無論如何都下不了筆了。”
“那怎麼辦呢?難道就沒有法子可想了嗎?”
“我是想到了一個法子,但就不知道行不行得通。”竇宛故作猶疑狀。
“什麼法子?”
“紫雲姑娘若下回回老家探親的話,是不是能順便找人幫我寄個信,當然我會酬謝你和幫我送信的人。”
“酬謝我倒是不需要,只是……若給沈夫人知道的話……”
“你我不説,有誰會知道?當然我是可以寫一封了無新意的信,但我的心上人是天生麗質,有很多人追求的,我若不夠殷勤,恐怕她誤會我對她的感情不夠真。
紫雲姑娘,拜託你行行好。”竇宛使出渾身魅力哀求着。
紫雲心地軟,被竇宛這麼一求,只有勉為其難的點了頭,“好吧,正巧明天我有半天假,就出府去幫將軍爺打點打點了。”
“太好了!紫雲,你真是好姑娘!”竇宛悶心地衝紫雲一笑,不多想就牽起她的手拍了拍。
紫雲紅着臉地縮回手,挽起了藍子,匆匆起身逃離了竇宛。
竇宛正為自己這半招美男計暗暗叫好時,不料,她耳邊傳來了一陣嘲弄的聲音,摧毀了她曇花一現的得意。
“原來子然有心上人啊?”
竇宛頭一口,便看到鬱雲壽滿面笑容地從樹叢裏走了出來,這讓她強壓下滿臉的驚訝,故作鎮定地問:“王爺不是在午睡嗎?”
鬱雲壽抬手揮了揮,説:“最近暑氣高張,熱得本王睡不着覺,只好出來走動走動了。
説完,又上前一步,一手搭上竇宛塞了布墊的肩頭,傾下頭來湊近她的耳朵,軟聲細語地問:“子然,平常見你一本正經,沒想到你骨子裏卻是如此憐香惜玉。
告訴本王你的心上人吧,到底是誰家的姑娘?竟有這麼大的本事,能讓你如此惦記在心!”
鬱雲壽對她的舉措算是正常的,但竇宛無法抗拒他的吸引力,更無福消受這種關照,見他愈來愈近,她忙地躬身退開一步,躲開鬱雲壽的接觸,慢聲回道:“只是……尋常人家的千金。”
鬱雲壽一臉興致盎然的追問:“叫什麼名啊?府上哪裏?”
竇宛目前還搞不清楚鬱雲壽到底偷聽了多少對話,只得虛應的回道:“只是…
…尋常人家的千金。”
鬱雲壽一臉興致盎然的追問:“叫什麼名啊?府上哪裏?”
竇宛目前還搞不清楚鬱雲壽到底偷聽了多少對話,只得虛應的回道:“清白姑娘家的閨名是萬萬透露不得的,還請王爺饒了在下,別再追問了。”
鬱雲壽像是蝶兒見了蜜似地,硬要纏上竇宛,不一會兒又將高大的身軀湊近她,小聲地説:“要本王別追問是可以,但是你得讓本王見識見識你寫的情書。”
“情書?”竇宛愣了一下,恍然大悟,“喔,情書,那情書嘛……在下還沒開始寫呢?”
“還沒開始寫!”鬱雲壽的雙眼登時一亮,“那太好了!趁着這個機會,你順便教教本王怎麼寫情書吧!本王這輩子還沒用信追過半個女人呢!”説着一手搭上了竇宛的肩頭,半強迫似他擁着她進屋。
一個時辰後,竇宛在身不由己的情況下絞盡腦汁後,才從詩經裏抄出了一段像樣的情詩。
她一邊寫,鬱雲壽便一邊念:
野有蔓草,零露溥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野有漫草,零露滾滾,有美一人,婉如清揚。邂逅相遇,與子偕臧!
“嗯……好!子然想得好,想得好。這樣吧!我看子然也甭交給紫雲了,就由本王幫你吩咐下去,如此做,沈娘也無法拆到你的信了!你説這樣辦成不成啊?”
竇宛抬頭瞄到鬱雲壽一臉藏不住的戲後,不得不泄氣地跟他虛與委蛇一番,“當然成,在下多謝王爺體諒!”
鬱雲壽落井下石地又補上了一句,“我想收到此詩的人一定會被你的真情大大感動的。”
為了不讓眼前的人看出自己的沮喪,竇宛勉強地對鬱雲壽傻笑了一下,回道:
“在下也是這麼認為。”
“不過嘛,這幾句又似乎太露骨了,不夠含蓄,我看這樣吧……”鬱雲壽從竇宛手中接過了毛筆,硬擠在她身邊,抽過了白絹後,畫蛇添足地在詩旁加了好幾十個圈圈,然後一本正經地口頭對她説:“本王幫你畫了一串心,如果收到信的人跟你心連心的話,一定懂得你的意思的!”説完,起勁地伏在小書桌上,把空白的地方一路圈到底。
竇宛在心裏嘆着,“才怪哩!被你這麼一攪和,皇上絕對會被我這封沒頭沒尾又莫名其妙的‘報告書’氣得天昏地暗。”
現在,竇宛可看清事實了,她不僅被狡猾的鬱雲壽擺了一道,還被他牽着鼻子玩弄了一下午,事到如今,若不讓事情明朗化,往後她一定得處於捱打的局面。
於是,竇宛清了一下喉嚨,“王爺,在下……”
“有什麼事,説吧。”鬱雲壽輕應了一聲,從信絹上抬起頭,睜大了眼,一臉無辜地等她繼續説下去。
但竇宛的喉嚨像是被湯圓梗住似的,一下子發不出音來。
她腦子裏飛快地轉着,如果跟鬱雲壽承認自己是皇上的密使後,就一定得離開河東王府,不僅要辜負皇上的盛意,今後也見不到鬱雲壽了!
想到這裏,她把到口的話,吞回肚子裏,久久才迸出了一句話,“沒什麼。”
鬱雲壽側頭狐疑地看了竇宛一眼,然後才慢轉過身子與她正面相對,那雙漂亮的眼睛在她臉上打着轉,轉得竇宛一顆心都快失去方向了。
突然,他往竇宛的席位挪近了兩步,一手罩住她的天靈蓋,另一手提起毛筆往她的眉心直逼而來。
竇宛被他固定在原地一動也不能動,只能眼睜睜地任他畫着自己的眉,屏氣凝神地感受一身蘭芷的他在身旁移動。
待他收起毛筆後,他才得意地對一臉疑惑的竇宛解釋道:“子然的劍眉已歪了將近三天了,本王這一畫,可終於讓它們對稱齊平了。不過,本王得承認,我畫眉的技巧沒你行,劍眉畫不來,你就將就那兩道粗裏粗氣的卧垂在你的柳眉上爬吧。”
説完,又對竇宛露出那種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容。
但竇宛這回無心欣賞他的笑,她忍不住驚慌失措,拔腿而起,匆匆對鬱雲壽説了聲,“在下失陪!”扭身便往書房門外直衝而去。
竇宛的後腳跟才剛落在廊間,鬱雲壽那咯咯不止的低沉笑聲便如影隨形地追上了她。
他知道了?不可能!別慌,竇宛,也許純屬巧合,可別自己先露出馬腳來了!
竇宛這麼安慰自己後,抬手掩住眉上半乾的墨汁,一路直往井口奔去,汲了一桶水後,徹徹底底地把臉洗個乾淨,然後躲在樹林間,將腰間的炭石和小銅鏡掏了出來,一筆一筆地將自己的柳眉描粗。
竇宛回到鬱雲壽的書房後,已不見他的蹤影,几上那張塗滿了圈圈的信絹也跟着不翼而飛,於是她踱出廊外進入後庭園間去找人,因為她已編了一個藉口,好跟鬱雲壽解釋眉毛的事。
她會一本正經地跟他這麼解釋,曾有算命先生跟她説過,男人的眉毛要粗,才能大富大貴,因為,如是如是,所以,如是如是……問題是,鬱雲壽會相信她嗎?
好像不會。
想到這裏,竇宛牙一打顫起來,掉頭就想走,但好強的她又不甘心就此退縮,她正在找與不找之間徘徊時,樹叢後方傳來一陣唏嗦的交談聲,音量由小漸大地朝自己逼近。
一個積極的女性嗓音先傳入竇宛的耳裏,“讓他走。”
另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回道:“為什麼?他又壞不了事。”
“若給他發現你的秘密,恐要引起紛端。”
“沈娘,發現就發現,我行得正,坐得穩,不怕人説。”
竇宛一確定來人是鬱雲壽和沈娘後,當下要躲起來偷聽,但她不確定他們的方位,一時不知該躲在何方,正巧她身後有一株三丈高的棗樹,她念一轉飛快地旋身抱住樹幹,抬腳抵着樹皮,在他們未踏入這片小花園前,及時縮進了樹上。
竇宛緩了緩氣,蹲坐在樹枝間,撥開一枝垂滿棗子的樹幹,居高臨下地俯瞰地面。
她看見鬱雲壽整個人倚在這株棗樹下。聽着沈娘説教:“那這封信怎麼説?你明知道他是打算向皇上揭你的底的,你還這麼大方幫他轉信,甚至連讓我關心關心都不準!”
“沈娘,無傷大雅的,我只是藉竇宛的筆墨跟大傢伙打聲招呼,氣氣他罷了。”
“你現在還有膽開他玩笑!可別忘了,害你家破人亡的是他!一旦惹他惱怒,他要殺要砍是一句話便行,屆時你拿什麼來保命?”
“我沒忘,沈娘,我一刻都不敢忘。總之,你差人把信寄出去就對了。”
“我不贊成你這孩子氣的舉動。”
“沈娘,不會有事的啦!你不是還有重要的事要跟我説嗎?”
沈娘嘆了一口氣,才説:“慶明裏三户人家的雞連夜被偷了十來只,縣令今晨特地上門來通報了。”
鬱雲壽靜了良久,才緊着喉問:“有證據是他乾的嗎?”
“縣令告訴我,受害的村民異口同聲地説清晨時,看到一個長得跟王爺酷似的人在附近閒晃,就連上回掉了羊只的村民都跟着附和。”
鬱雲壽口一緊,氣道:“這不怕死的傢伙!他既不愁吃穿,又有餘錢可花,為什麼淨要幹這種傷風敗俗的勾當!難道不怕被人逮個正着?”
沈娘冷着語調説:“我認為他是故意要讓人逮個正着的?”
鬱雲壽半天不答腔,好久才説:“我不想再為了這事去找他談,因為談到最後又要起爭執了,不過若他開口要什麼,你就照他的意思做。至於縣令那邊,就麻煩沈娘多帶幾袋金錠去幫他疏通疏通。”
“如果他想恢復身份呢?”
“叫他別傻了!他已是死過一次的人,不會想再自投羅網一次。”
“是的。”沈娘應了一聲後,緩步退下去了。
鬱雲壽氣得握緊雙拳,轉身便朝樹幹捶了過去,樹上的棗子被這突如其來的力道震得搖晃了一下,紛紛掉落,位在最上枝的一顆恰恰打中竇宛的腦袋,讓她輕啊了一聲,等到她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麼傻事後,已來不及堵住嘴了。
因為鬱雲壽早已揚起頭,往樹上瞧了過來,當他認出縮在枝椏間的竇宛時,臉上先是閃過一片驚愕,彈指間便又恢復到戲謔的表情了。
“我這是什麼叫聲這麼難聽,原來是隻又傻又呆的笨烏鴉!”他指桑罵槐了一頓,沒叫竇宛下來,也沒追問她聽到了什麼,扭頭就走了。
竇宛氣得要命,隨手摘了一顆棗子斜傾着身子打算往他身上丟去。可惜樹枝沒能粗到負載她的重量,在她還未能投出手上的棗子之前,便下彎了一大截。失去平衡的竇宛不多想便丟下棗子,四肢齊出地緊緊環在枝梢上。
面朝上背朝下,橫懸在半空中的竇宛是進退維谷了,她趁着鬱雲壽的影子還沒消失前,趕忙喊了一句,“王爺,救命啊!”
遠端的鬱雲壽停下了腳步,口頭顧望了一下。
竇宛見狀,趕忙挪出一手跟他揮了揮,只見鬱雲壽杵在原地良久,才將腳跟倒轉回來,拖着散慢的步伐回到樹下。
他揚起頭,明知故問:“子然要本王怎麼做?”
“你可以不可以爬到樹上拉我一把?”竇宛低聲下氣地求着。
豈料,鬱雲壽將嘴一撇,聳了一個愛莫能助的肩,才説:“本王不善爬樹。你若想下來,只有一途,用跳的。”
“但……這太高了!”她幾乎是在樹的最上層了!
“那麼你在爬上去以前就該想清楚才是。”
全身乏力的竇宛快被見死不救的鬱雲壽氣昏了。她緊着喉,強迫自己不要對他大聲辱罵,委屈地解釋:“王爺,在下抱着的這樹枝已快要斷了……”
鬱雲壽一手撐在樹幹上,滿不在乎地截斷她的話,“要本王救你下來是可以,但你先答我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不準對任何人透露你剛才所聽到的事,尤其是你所謂‘心上人’。”
聰明的竇宛馬上意會了,一口否認,“我什麼都沒聽見!什麼都沒聽見!”非常時期,保命要緊。
“來不及了,你非得用跳的不可,我在下面接着。”鬱雲壽又是那種懶散的態度。
竇宛覺得他靠不住,便説:“不,你一定接不住我的!”
“這跟接冬瓜一樣,有什麼難的?”
竇宛聽他這麼一背,心更是忐忑不安了,腦子裏也開始浮現鬱雲壽張開瘦弱的雙手,左奔右走地嘗試接下一顆錯長在棗樹上的冬瓜,冬瓜掉下後,不僅把他壓得扁扁的,自己還摔成個四分五裂!
想到這兒,竇宛更是猛搖頭,“不,不,不……還是你上來吧。”
鬱雲壽眉一皺,不悦的説:“我發誓我接得住你,你到底想不想下來!”
“想啊!可是……”竇宛話説到一半時,一陣脆裂的霹靂聲便從她的腳跟邊的枝幹間傳了出來,現在她根本無暇理會鬱雲壽的建議,一個勁地催促着樹下的人,“求求你,你快上……”
竇宛那個“來”字還來不及脱口而出,她的身子就往下傾斜了幾度,接着沒多久,一個乾脆利落的斷裂聲乍響,她便連人帶着樹枝地向地疾墜下去了。
如果墜落的時間夠長的話,竇宛會尖叫的,可惜它短得一縱即逝,連竇宛都還搞不清狀況,頃刻間便摔進了一個寬廣的胸膛裏。
鬱雲壽搖了搖頭,略帶指責地睨着懷裏的竇宛,“我説過來不及的。”
“那是因為我怕王爺承擔不住我和樹枝的重量。”竇宛解釋着自己要他上去搭救的原因,説完,還晃了一下手中的枝幹。
鬱雲壽頸子一斜,躲開那截長滿硬棗的枝枝,冷哼一聲,“經你這麼一貶,現在我是真的覺得你好重!你可別忘了自己的承諾,否則我會讓你自食惡果。”
威脅的話一説完,他雙手頓時一鬆,把竇宛當冬瓜似地往草地上一扔,甩頭就走了。
竇宛甩開了樹枝,揉着屁股站了起來,一邊罵着,“太過分了,太過分了!我是怕自己去壓塌了你這個金枝玉葉,才建議你上去的,我怎麼料得到那枝枝會斷得那麼早,我怎麼知道你能接得住我。”竇宛説着説着,就坐在地上哭起來了,“人家……又不是故意的!”
她知道鬱雲壽是真的生氣了,因為她在無意間小了他的國子氣概,侮辱了他的男子尊嚴,但她何嘗不想跳進他懷裏?她何嘗不想讓他抱?
他的胸膛既厚又結實,安適得很……想到這裏,竇宛忽地忍住了淚,疑雲也逐漸在他腦裏凝聚成雛形。
鬱雲壽的身架怎會那麼好?這是第一個疑點。
再來,尋常人就算吃得好,沒練過武或幹過苦活的人,胸膛是不可能長出肌肉來的,為什麼他這個被飛刀嚇得屁滾尿流地的斯文公子,竟會在短短幾個月裏冒出了胸肌?這是第二疑點。
除非……他本來就有!
想到了這一步,竇宛臉一沉,盤起腿來回憶着鬱雲壽和沈孃的言談。它們句句印證着一件事——河東王府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且還不止一個,如果她把消息抖出去的話,他不會放過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