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二月,多事之春。
二月十三,出了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有人告發棲鳳國大商户趙思安通敵判國,販賣私鹽。這個消息一傳出來,就像捅了馬蜂窩一樣,舉國上下都不得安寧。官府連夜將趙思安處死,趙氏一族全部關入大牢,將她手下的商號也全部封了,以待拍賣。就連她的合夥人高啓珠,也受到了牽連,一同被關押了起來。但因她是家中獨女,所以高家的主夫便四處託人,帶着幾十萬的銀子打通關節,這才將女兒的命保住了。只是這樣一來,高家生意的元氣大傷,原有的幾十個鋪子便支持不住了,於是便要賣掉一些。
可是她們家裏才出了這種事,京城裏的商户都怕受牽連,所以任她們放了一半的價錢也沒人來買。這眼看着生意就要全完了,直急的高啓珠一病不起。可就是高家以為無望的時候,突然有一個人傳話説願意接手高家的生意,但只出三分之一的價錢。得知了這個消息,高家真是欲哭無淚,可是事情到了這種地步便是再難受也不得不賣,於是便將大半的生意都轉了手。
初春的細雨如霧如煙,葉青虹躺在搖椅裏聽着手下人彙報生意上的事,這兩天,她假借他人之手,只用了一小半銀子,便將高家最賺錢的生意接到了手上。當然,若算上這其中給朝廷官員打點關係的銀子,葉家也還是淨賺了一半。
想到這兒,葉青虹不由暗自冷笑,這棲鳳國的官員們還真是愛財啊,雖然説高家有罪,家產不允許買賣,可是一旦見了銀子,從刑部直至各府提督馬上都變成了葉家的應聲蟲。所以她才能不費吹灰之力地兼併了高家的生意。將高家和任家的這兩樁生意做成,葉家在棲鳳國當真是一手遮天,無人能及了,哪怕是皇帝想一下子搬動葉家這棵大樹,恐怕也要顧及下自己的經濟命脈。
春雨纏綿,屋內有些陰暗。葉青虹打發走了回事的管事們,便閉目躺在搖椅上不做聲,這讓坐在一旁的楚寒雨心裏倒有些不好受。她知道主子這幾天為了生意上的事兒沒少操心,這會兒事情結了,只怕是又想起了憐月的事。
其實那天偷樑換柱的事沒做成,楚寒雨也鬱悶得很,如果不是小碧透露了風聲,這事兒也不會鬧成這樣。可自己明明已經和那男人説好了的,卻不知道為什麼他臨時又變卦了。一想到這兒,楚寒雨就覺得頭疼,只覺得這勾欄院裏的男人太難搞定,這扶桑和小碧的性子真真是讓人拿不準。
“主子,您看……要不要我再去聽風樓走一趟?”楚寒雨終還是忍不住道:“這麼拖着怕也不是辦法,眼看這個月十五就要到了……”
葉青虹聽了這話動也不動地冷笑道:“罷了,那個男人就算我去求他,也必定不會放手!至於憐月……看來他是真的不願意……”説完,便閉目不語了。
楚寒雨聽了這話便皺起了眉頭,她深知主子這次是用了情,只是不知那憐月為何百般推託,難道是……
想到這兒,她不由得道:“主子,寒雨感覺這祈公子的推託似乎有些沒道理,有哪個男人被賣進了窯子還不讓人贖身的?就算是心裏不中意,也不會説得這樣絕,依我看,這裏頭沒這麼簡單……”
葉青虹聽了這話倒睜開了眼,沉吟了片刻道:“你的意思是……難道有什麼人逼他不成?”
“對!就是這個意思!”楚寒雨不由驚跳起來道:“我就覺得什麼地方不對勁兒,倒底是主子想的明白,依我看,必是那聽風樓主不知使了什麼陰毒的法子,不然祈公子那樣的人又怎麼會那般決絕?”
葉青虹聽了這話,搭在扶椅上的雙手不由緊了緊,她想起了那天在清心齋見到憐月時的情景,他的小手在她的唇下微微抖着,原本白玉似的皮膚不知為什麼卻又紅又腫,那一道道紅痕倒像是戒尺打上去的,直讓人心疼不已。
“扶桑!”葉青虹握着扶手恨恨地道:“……你真是逼我太甚!”
楚寒雨見主子動了氣,於是忙站起來道:“依我看,現在京裏的事也定了,不如讓寒雨直接去那聽風樓搶人,免得夜長夢多,何況就算這事兒讓提督大人知道了,也得賣您幾分面子。”
葉青虹聽了這話,皺了皺眉,可當她剛要開口時,突然只聽外頭響起急促的腳步聲,只見一個小丫頭匆匆地跑了進來,見了葉青虹也不顧施禮,只道:“主子,不好了,祈公子被賣了!”
“你説什麼?”聽了這話,葉青虹不由一把抓住小丫頭大聲問道:“什麼時候被賣的?賣給誰了?!”
那小丫頭被葉青虹鳳目中的怒火瞪的嚇了一跳,可嘴上卻不敢怠慢,認真回道:“主子息怒,奴才聽説是昨個晚上賣的,只是那扶桑樓主封了消息,任是誰也打聽不出買主是誰?奴才已經盡力了……”
葉青虹聽了這話,不由一把推開那小丫頭咬牙道:“又是扶桑!他真以為我葉青虹是孬種!”説到這兒,只聽她沉聲喝道:“寒雨!跟我走一趟!我倒要看看這位聽風樓主是塊多硬的骨頭!”
聽風樓裏,扶桑正半倚在軟墊上做着針線,許久沒有拿針的手有些生疏了,男人看着手裏繡的有些走形的小衣裳,心裏不由得暗暗嘆氣。他自小在這勾欄院裏長大,學的都是些伺候女人的法子,這正經男兒家會的繡工還是小時候在家學的,多少年沒動手了,現在用起來倒有些力不從心,才一會兒工夫,手上就被紮了好幾下。可是男人卻似不知道疼似的,因為只要他一想到自己自己肚裏子的孩子,這些苦啊疼的都變成了甜,就連葉青虹對他的厭惡也都被男人丟到了腦後,一門心思的只想着將孩子好好生下來。
一開始男人知道自己懷孕的時候,心裏也不知是個什麼滋味,想着葉青虹對他的厭惡,男人的心裏就像缺了一塊似的,痛不欲生。再加上他害喜害得厲害,天天吃不上幾口飯,所以原本妖媚豐潤的身子幾天就瘦了一大圈。小碧見他這副樣子,便要他將孩子打掉,別再活受罪,就算是將孩子生下來又怎樣?葉青虹也一定不會認。
扶桑知道小碧説的對,而且也是為了自己好,可不知為什麼,一想到要親手將肚子裏的孩子殺死,他便覺得心裏痛得不行,這可是他的親生骨肉啊!就算那個女人不知道也不會認,可畢竟這是他和她的孩子,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一想到自己的身上懷着葉青虹的第一個孩子,男人心裏就像有一股蜜緩緩流動,直膩得睡着了都會甜醒。
這扶桑的性子原本烈得很,而且自幼在勾欄院裏長大,所見的女人個個都風流成性,沒一個有真情的,所以倒養成了他有些憤世的性格。他知道這些女人都不把他當人看,於是他便也不把她們當人,接客的時候,只管想怎樣就怎樣,完全不似男兒家的温柔靦腆。可那些女人看慣了嬌弱的男人,對他這種的倒是感興趣起來,只管任他行事。久而久之,他便養成了一副厲害性子,那天他敢將葉青虹迷倒弄到牀上來,也是由於這個原因。可是,沒想到的是,葉青虹卻不吃這一套,再加上男人不知道回頭的脾氣,所以直鬧到現在也不得安寧。
於是男人心裏一面恨葉青虹,一面卻又被她吃的死死的,明明知道她討厭自己,喜歡憐月,但卻越陷越深,無法自拔,只想折磨得讓她注意自己,直到有了身孕。
可是自從男人知道自己懷孕起,突然間倒似有些明白了,原本因為葉青虹的厭惡而無處寄託的感情也一下子找到了地方宣泄。撫着自己依舊平坦的小腹,他只覺得有種前所未有的滿足。只要一想到這個孩子是自己和葉青虹的骨肉,以前那些痛苦的事都一下子變得不重要了,就連看到憐月的時候,也沒有原來那麼多恨意了。
想到這兒,男人心裏動了動,不由放下了手裏的針線,媚人的眼兒只管盯着一處發呆,一想到憐月臨走時那副絕決的樣子,他心裏也不知是憂還是喜。
原來,就在扶桑知道自己懷孕後沒幾天,聽風樓裏便來了個客人,不是別人,卻正是上次與葉青虹在邵府一起赴宴的司空悠然。其實説起她來,也是聽風樓的老主顧了,而且身份尊貴,聽説還是皇親,所以就算扶桑當時身上不自在,也只得勉強忍着出來見了她。
可巧那天正趕上聽風樓裏的春芹公公帶着一羣沒破身的清倌兒出來見識場面,憐月也在其中,男人們見了司空悠然,便都個個嬌滴滴地施禮。那春芹公公見司空悠然是個有錢的主兒,於是便笑着讓她選個可心的來破身。扶桑在一旁聽了這話,便知道春芹是想大撈一筆,於是便也不做聲。
司空悠然見了這情形,心裏早明白了幾分,可她是世家出身,自不會計較這幾個小錢,又見這幾個小倌兒個個清秀,於是便認真看了兩眼。
這些男人們原本是沒接過客的,被賣到聽風樓都有些不得已的原由,此時見司空悠然風流瀟灑,家世又好,於是便個個都巴不得攀上她,只盼着將清白身子給了她後能被贖出去。所以一時間,便個個小蝶似的圍了上去。司空悠然見此情形心裏不覺好笑,於是便也來者不拒地左擁右抱了起來。
可正當她沉迷美色之時,抬頭間卻只見一個一身白衫的小男孩站在一邊,垂着頭,倒好像在躲着她似的,司空悠然心裏不由感覺奇怪,於是便問他是誰。
扶桑聽見她問,心裏便咯噔一下,可又不好不説,便只得告訴了她。
可誰知司空悠然一聽到憐月的名字,倒似是一驚,忙將他拉了過去怔怔地看了半天,這才自言自語地道:“原來如此……”
扶桑不知道她葫蘆裏賣的什麼藥,見了這副情形倒有些擔心起來。
原來他從知道自己有了身孕開始,心裏倒平靜了許多,對憐月倒沒有以前那樣忌恨了,再加上又想起那天在清心齋裏憐月拒絕葉青虹的話,扶桑心裏便知道怪不得他。可又實在矮不下來身給葉青虹送去,於是只得這樣拖着。現在見司空悠然對憐月另眼相看,於是男人心裏倒沒了底。
扶桑心裏正狐疑不定,卻只見司空悠然笑道:“既然樓主如此優待悠然,那麼在下倒是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樓主答應”
聽了這話,扶桑心裏一驚,暗道了一聲:不好!
可還沒等他答言,卻聽司空悠然又道:“這祈公子彷彿是在下一個朋友的舊識,所以希望樓主高抬貴手,容悠然替他贖身。”
“啊……”扶桑聽了這話,心裏一涼,忙要開口拒絕。可一抬頭,卻見司空悠然原本笑意盎然的眼眸突然深沉起來,被那目光一看,男人本來已到嘴邊的話不知為何卻説不出來,一時間倒怔住了。
這時,又見那司空悠然俯下身在憐月耳邊説了幾句話,聽了她的話,憐月的小臉一下子變得慘白,只管盯着眼前的女人看,眼睛裏閃過一絲不敢相信的光。
見兩個男人都有些怔怔的,司空悠然便笑道:“樓主一向喜歡成人之美,何況今日之事祈公子也有意於在下,所以還請您成全。”
聽了這話,扶桑一時之間倒猜不透這兩個人是什麼意思,於是便不由看向憐月,只見那個原本對女人死也不從的男人,此時聽了司空悠然的話卻只低頭不語,倒像是應允了的意思。事已至此,扶桑感覺自己要是再不答應倒像是不通情理似的,何況春芹剛剛又説明是讓司空清悠任選一個,而且男人知道,眼前這個女人雖然表面看上去閒散得很,可暗地裏卻是得罪不起的人物,於是想了半天,便也只能任由司空清悠將憐月帶出了聽風樓。
房門吱呀一聲響,將扶桑飄遠的思緒又拉了回來,卻是小碧端着一碗清粥推門走了進來,見他手裏仍捧着一件嬰兒的衣服,小碧不由勸道:“大夫才説了讓你靜養,怎麼這會兒子又做起針線來?”
扶桑聽了這話,便將媚人的身子向墊子上軟軟一靠道:“端這些來做什麼,我可不吃。”
“我勸你安生些吧!”小碧將手裏的托盤往桌上一放道:“這一連兩天都沒見你吃些什麼,你不餓,肚子裏的孩子還要吃飯呢。”説着,便將那粥端起來遞過去。
扶桑聽了這話倒嘆了口氣,雖然一點胃口也沒有,可卻不言不語地接過了粥去慢慢吃了起來。
小碧坐在一邊,只等着扶桑將粥都吃完了,這才道:“樓主,有件事我這幾天一直在琢磨着,您將那憐月賣給司空大人這事兒恐怕不妥……”
扶桑聽了這話便道:“我知道你是怕葉青虹找來,可那天的情形你也知道,且不説那司空悠然如何,光是那憐月,你可見過那小蹄子對誰上過心?連那個人……他都拒絕了,現在卻應了這個司空大人,這裏頭想必是有什麼你我不知道的事兒。我現在有了身子,也不想做那些孽,他既然願意,我便做個順水人情,葉青虹再不甘心,也是沒辦法的事。”
“可是樓主……”小碧聽了這話還想説什麼,卻突然只聽外面一陣喧譁,緊接着一陣腳步聲響起,房門“咣”地一聲被人踢開。
屋裏的兩個男人被這聲音嚇了一跳,抬頭看去時,卻見葉青虹帶着人闖了進來,見了扶桑,那雙凌厲的鳳目似乎要噴出火來,只見她上前一步一把抓住男人的衣服道:“説!你倒底把憐月賣到哪裏了?!”
扶桑軟棉棉的身子被葉青虹這麼一抓,不由得就順勢軟在了她的懷裏,見葉青虹氣得臉色都變了,男人原本平靜的心裏突然泛起一股説不出的感覺。一想到眼前這個女人帶着人衝進來,就是為了問憐月的下落,男人心裏便有股子説不出的難受,再想想自己肚子裏的孩子,突然只覺得這一切都變得毫無意義了。
於是,只見扶桑的嘴角顫了顫,繼而便大笑了起來,直笑得身子都軟了,勉強攀着葉青虹的手臂嘲諷地道:“怎麼?心疼了?可是葉大小姐,我可是明明聽見那小蹄子説不願跟你,這才把他賣給他中意的人,難道您還不放手不成?呵呵……要知道強扭的瓜可不甜啊……”
葉青虹聽了這話,原本抓着扶桑的手一緊,咬牙道:“你個不要臉的賤人!説什麼憐月不願跟我,明明是你暗地裏對他動了私刑,別以為我不知道!快説你把他賣到哪兒了?!再不説,我就把這聽風樓一把燒成灰!看你還猖狂到幾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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