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吳鐵翼如常上來“疑神峯”,入宿“綺夢客棧”,那麼,按照常規:一,他一定會跟兩三名親信一道來。
這兩三名親信,都是武功高強:忠心精悍的好手,其中包括了她們只知來其人而未睹其貌的土飛,和殺手無情、稍有得咎於他的人無不給他殺得家破人亡的朱殺家,與毀壞力特強、破壞力更大的唐化,及穩打穩紮、深藏不露的莊懷飛,以及一直常追隨身邊的呼延五十。呼年也、“風雨雷電”,還有一直跟在吳鐵翼身邊女扮男妝但任椎都一眼看出她是女兒身的“無懼”汪思、常常追隨吳鐵翼身後老愛男扮女裝但總是讓人一眼就看出來他是男子漢的“大畏”高怕飛。
不過,很少説一次過十人都來齊,總是三四人不等,若進入“綺夢客棧”密議之後,吳鐵翼總是會在議後找綺夢温存一番。
有時候,綺夢也會拒絕他。
他也並不介懷。
不過,他總是在會議過後,才跟綺夢調情。
綺夢的計劃是:
先把吳鐵翼和他的手下分開來,再行逐個擊殺。
吳鐵翼須活抓。
他下來向綺夢挑引的時候,就是最佳時機。
他們本來想下毒。
可是,如果唐化在,誰也毒不倒他。
此外,汪思善於解毒,高怕飛則根本毒不倒。
他們只有狙襲。
——先行制住吳鐵翼,萬一制不住他的手下時,也可以拿他以作要脅。
計算既定,由於聽説吳鐵翼大約會在八月中秋前後會來,那也就是她們下手的時候。所以,這行動就叫做:
“猿猴月”。
她們連“行動”的細節都準備好了:
就算吳鐵翼帶來的是三個最難惹。武功最高的人物,即是:唐化、王飛。朱殺家吧!
她們也早已分配好“猿猴月行動”:先由美麗的言寧寧露惑朱殺家。
朱殺家一向色迷迷的,看到言寧寧。李青育她們就像蒼蠅遇着了蜜佰似的,那還是指他的眼色,至於他的神情,絕對比蒼蠅蠅不如,像一隻給老鼠膠粘着的蟑螂還差不多。
她們打算在朱殺家色授魂銷之際,叫李青菩一齊施展渾身解數,在他以為色從天降之時,將之夾殺。
鐵布衫則對付唐化。
因為他不怕毒。
也不畏暗器。
他是鐵布衫。
另外,何文田和張切切替鐵布衫掠陣:
總之,一定不放過“破爛王”唐化。
至於王飛,大家都認為他一定會比吳鐵翼先來:有時一天,有時幾個時辰,他要是來了,自然會在房間裏活動,她們早就在房裏佈下陷餅。伏下暗器,只要王飛一到,一進入六號房,就必定先行中伏。
一旦中伏。中了陷餅和暗器,餘事就由胡氏姊妹來料理。
主角還是“大老虎”吳鐵翼。
綺夢當然要親自收拾他。
她當然還需要一個好幫手:
她選擇了獨孤一味。
——因為五裂神君要比獨狐一味更善妒。
那不行。她還要色誘吳鐵翼,讓他放鬆戒備,她才能暗算得手。陳覓歡太沖動,太招搖,怕他沉不住氣,獨孤一味也深愛她,但對她的話莫不唯命是從,她決定選擇了“白蝙蝠”來助她一臂。
獨孤一味跟五裂神君,本來就是一對話寶,譬如五裂神君喜歡養羊騎龍,但獨孤一味就喜歡獨沽一味:養狗!
獨孤一味戰力奇強,輕功高絕,有他襄助,可保不失——萬一有失,以他輕功,也一定能救綺夢脱離險境。
像綺夢這樣聰明的姑娘,自然懂得先立於不敗之境,再從中去制勝。報復、雪恨的!
她們就這樣周密的計劃好了:
她們正準備迎接一個月明風高伏殺夜。
她們本來就對朱殺家,唐化這些人極為反感:朱殺家妄造殺孽,跟在朱勵身邊不知道害了多少良民,侵奪了多少財物;至於唐化,這人破壞力大,是蜀中唐門中的敗類,他恨一個人的時候,可以殺一家人、全村人,乃至整個城鎮的人。朱殺家殺人還為嗜好,但仍自知殘暴;唐化則不。
他殺人,還振振有詞,毫無愧咎,一副替天行道的樣子!
至於吳鐵翼,本來就是貪污斂財,殺人放火的巨惡大憋,這隻大老虎不打,還打哪隻小耗子去?
於是,她們齊心合力,要幹這件事。
辦好這件事!
這次一場義正理足、俯仰無愧的出賣和伏襲!
她們大約在初一定汁,初三,一切佈署已大致底定。
到了初四,獨孤一味也受邀參與了她們的計劃,他當然樂意去助椅夢一把,但也提到了一件他引為隱憂的是:
他打聽到五裂神君這一次將提早上疑神峯來。
陳覓歡之所以會提早上來(本來每人主管疑神峯三年。現在離“交接”的時間還有三個月),大概是忍無可忍了,要跟獨孤一味攤牌,説定如何瓜分。甚至獨佔“野金鎮”、“猛鬼廟”的地盤──當然,更重要的是綺夢姑娘。
五裂神君一向都比獨孤一味沉不住氣。
陳覓歡一向是那種:喜歡做大事,討厭幹小事,但偏偏又是那種大事幹不成,小事不屑做,幻想一夕網一年吃不完的魚,偏偏又不肯出海:期望一朝登峯造極,偏偏卻連步也不肯移的人。哪門熱,他就趕哪門。有的時候,他聽説王小石喜歡收集石頭,江猢上興起一陣奇石)水晶熱,他也去搜尋奇石晶花,不過,他千辛萬苦技尋得來的,也不顧恤。把玩,一拋就丟到角落,任其發黴、生苔。封塵不理。有段時候,他沉迷於賭,賭得昏天黑地、日月元光的,不但傾家蕩產,連“四分半壇”也幾乎押出去了,要不是“四分半壇”的兩大領導人:陳開心。陳放心,為他贖身,他幾乎就“流連賭坊”中賣了身,當成護院。打手,小頭目,永不翻身。
他就是沉不住氣,不肯拓荒,偏想當園主;不願賣力,又想擷月亮。熬他受不了,熬他忍不了,連悶聲苦幹他也坐不下,擠倒是他不怕,所以在練武一節上,有一得之長,武林中對他那神秘詭異的武功,倒無有不頭大的。
除了一樣。
他們是每三年換一次“班”。從孫綺夢十九歲出門,入江湖,到現在,總共是換了四班。有一次,到五裂神君跟崎夢在一塊兒的時候,陳覓歡在每次跟綺夢行房之後,都着人送結獨孤一味一隻羊。
一隻小羔羊。
獨孤一味接到小羊,羊耳上粘着一張紙條,幾個歪歪斜斜的字寫着。
我們又花開富貴了一次
有時候,還寫着:
我們又貢上開花了一次
有的時候,更過份的是:
我令她又羅剎鬼叫了三四次,如何?
寫得何得沾沾自喜、洋洋自得,在獨孤一味看字條的時候,懷裏的羊,偏又“譁——”的叫了一聲。
氣得他終於沉不住氣。
第一次──他比五裂神君火躁。毛躁。暴躁、忍不下這口氣!
他毀約上山。
上山找陳覓歡決鬥。
這一場打得山上飛砂走石。日月無光。
但是,到底還是讓綺夢調解開來了。
綺夢調解的説法是:
“你們誰打贏了又怎樣?你要是打垮了五裂神君,‘四分半壇,要是派‘四白神君’詹解愁來接替,豈不更仇深似海,你若是殺了獨孤一味,‘太平門’中的總舵主樑密佐過來取而代之,豈不更糟糕透了?既然誰死了都沒好處,至少你們兩人還可以相處一道,還是曾經是相交莫逆,何不再容忍對方一些時日?”
本來,那一戰,五裂神君和獨孤一味打得正是燦爛。
他們已打出了渾身解數。
打到後來,獨孤一味以長髮為鞭,卷天匝地的揮打向五裂神君,五裂神君也愈戰愈勇,煙囱般大的鼻子,也用作武器,就似犀牛的獨角一樣,衝向敵手,攻向神君,一付不惜玉石俱焚,不死不休的樣子。
他們正打得難捨難分,連同他們的“手下”,不,“寵物”,即是那條五裂神君豢養的“豬龍”(豬樣的“龍”)和那羣小羊,也跟獨孤一味調訓的五隻狼犬。獵犬、鬥犬、牧羊犬和硬犬一起大打出手,互相嘶咬,真是山搖地動,不可開交。
人家是真人不露相,他們這兩大高手打起來,可是露相的真人真面目,還把對於的衫袍撕得個幾乎三點盡露。
由為獨孤一味更討厭的是“四白神君”。詹解愁欠了他很多情,都沒還,但詹四白卻只記得對方欠他的少許銀子。
──“少許”就是一兩四分。
五裂神君則更不想”飛禽走獸”梁密佐來跟他“爭位”——因為梁密佐長相頗佳——一旦處身於“綺夢客棧”温柔窩裏,孫綺夢豈還會屬於他!
因孫綺夢一句話,五裂神君白煽蠍,暫時住手,一時停打。
因為打了沒好處。
住了手之後的兩人,你望我,我望你,眼睛瞪鼻子,鼻子對眼眶的互相死盯着,一個問:
“那我們該幹什麼?”
另一個説:“我跟他這種人已無話可説了!”
“有。”
孫綺夢盈盈笑道:“你們畢竟已多時未遇,而今相逢。不打不相重,何不招呼一聲,‘好久不見’?”
嘿。
嘿嘿。
──這就是他倆的招呼。
從鼻孔。
自牙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