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懷飛瞪住鐵手。
他的手指深深嵌入自己的右腿中。
他隨手可以殺了鐵手。
鐵手已沒有反擊。反抗之能。
可是看他的表情,定如泰山,甚至還徽微笑着,像在閲讀一本賞心悦目的書,“他好像無所謂,甚至不大關心結果:哪怕是牽涉到生和死。”
其實他還是關心的。
至少,他一直保持與莊懷飛對話,那是因為他發現:
缸邊的少女還是緩緩的移動着——儘管她的移走已盡力避免驚動,但因為她可能沒有武功和輕功底子,所以挪移得非常緩慢,也十分艱苦,而且,也很容易讓像莊懷飛這等內外兼修的高手發現。
所以他不斷説話,並且有意激怒他,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終於,莊懷飛長嘆:“我輸了。”
他説:“我不殺你。”
“不,你贏了,你贏的是自己。”鐵手笑道,“你不殺我。是你戰勝了自己,打敗自己比什麼都難。”
“不過,”莊懷飛這次是對何爾蒙道:“你就算是要殺這個人,就殺了他好了——士可殺不可辱,更不可使他變成瞎子,我們之間沒那麼深的仇。你如果不是戳眼,説不定我就像讓你殺飛天唐郎那樣殺了他。”
説到頭來,莊作飛還是在澄清他本來是要下手殺人的。
其實,當他既然承認不殺鐵手時,在場的人,無不鬆了一口氣,至少,既不殺鐵手,那麼,也可能不殺自己。
——可是紅帽打的是頭,為何又讓他喝令停止?
莊懷飛好像也“省覺”到這點“漏洞”於是補充道:
“至於你,一掌拍他的天靈蓋,那是在自找麻煩,要知道:他練的是天地一元真氣,他的一元神公,已到‘以一貫之’的境界,你給他當頭重擊,一旦打通了百會穴,反而能借力運力,再聚無地之氣,周身運行,那時,別説是區區‘冰火’之毒,就封了他全身要穴,再打他十七八掌,那也不濟事,誰也制不住他了!”
然後他對鐵手帶點得意的説:“我們畢竟曾是戰友,故爾對你知之甚詳,可不是嗎?我喝止紅貓,不是怕你死,而是怕你逃,明白了吧?”
“明白了。”鐵手苦笑道:“只是不明白的是:你給我們下的是什麼毒,怎地這般飄忽奇特?”
“這毒嗎?”説到這裏,莊懷飛突然腳步倒滑急飄,已到了謝夢山身前。
謝夢山雙肩正好一動:他先見唐天海已發動攻勢,而緊接着鐵手似也恢復了活動能力——是他卻還沒!
他急。
暗運穴功,卻濕了的灰,完全沒有“復燃’的跡象。
與此同時,唐天海突然又‘定’在那兒,而鐵手已再度受制。
而他自己,卻仍似是冰裏的魚。
他惶懼。
唯一的好消息:也許就是莊懷飛終於表明:不想殺鐵手——也許,也不會殺自己吧?
可是隨即又想到:歷代青史有載,不殺外人的,不見得就不殺自己人,有的人還是專殺自己人呢——莊懷飛會放過鐵手,可能是要拉攏收買,不見得就會放過自己。
就這樣,一陣急,一陣惶感,一陣焦慮,忽然間,後胸枕骨下似轟的一聲,火山爆發似的,爆出的卻是白色的岩漿,突然,身子能動了。
這是遲來的意外驚喜了。
——遲來總好過不來!
他雙肩一聳馬上要施出他的“山影神功,玄夢大法”。他不求戀戰,只求活命,殺出去再求救。
不過他甫動,莊懷飛已倒跑而至,貼近他的身子。手在腿上一翻一掣,扣住了他腰眼兩處大穴,他全身一麻,本待鼓餘力反擊,卻又泄了氣——就算莊懷飛鬆了手,他也無再戰之力了。
莊懷飛這時就鬆了手,低聲在他耳畔説:“大人,你還是不要硬拼的好。我不想你部屬面前損你顏面。”
謝夢山的身體就遮擋在他面前,不仔細看,會以為謝夢山聽了莊懷飛低聲説話後,便不打了,而殊不知他還制住了他的穴道在先,而又散功在後。
他只好又吱嗽。
咳了之四五聲後,他才説:“你用的是什麼毒,怎麼如此怪異?”
莊懷飛道:“冰火七重天。”
“冰火?”謝夢山不解,“七重天?”
“對。”何爾蒙這次作解人。“非凡研製出一種叫做‘冰火三重天’的藥丸,服了之後,會暫時喪失作戰能力。他後來給唐天海害死了,連藥方也偷了過去,他改頭換面一下,變成了藥粉,易名為‘冰火五重天’,只要往坐卧行倚處一撒,一經粘上,與汗液同化,滲入肌骨,即先散了受害者的功力,若對方功力精深,聚運內力要抵抗的話,很容易便血崩而死。他加了兩重天,便是表示自己要比非凡的‘三重天’更高明的意思。我今天便特意製造出‘冰火七重天’來,讓他自食其果。”
謝夢山苦笑道:“我可沒殺過何家的人,更沒竊取過‘冰火’的配方——我也要吃這惡果?”
何爾蒙不動的時候像一隻在泥潭裏的鱷魚——而且還是老鱷魚,一動也不動,連泥濘都乾涸了,它也成為一塊泥巴了,也不動上一動——誰也不能想橡剛才他出手的快狠辣,他五官裏唯一有動作的是鼻子,不斷的在吸着、嗅着,不管在説話的時候或不説話的時候,都一樣:
“剛才是你要我和唐監司一道撒‘烏曄呻’和‘冰火五重天’來加害頭兒跟鐵二爺的。我正好改撒‘啄啄碎’,那是破解,‘冰火五重天’的解藥,然後在你們以為我為你們下毒之際,在你們四張凳子上公然佈下‘七重天’——你下令下毒,而今中毒,不是因果是什麼?”
他一面説着,一面像獵犬在那兒猛嗅。
謝夢山聽了,只有慘笑的份兒。
外頭的風在狂吹。
狂哮。
也狂嘯。
風像要立志把整個山吹過來刮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