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珍現在卻是擔憂多於高興。
她也不是不高興,她只是擔心。
“你不是説冷四哥和崔三哥也一道去捉拿吳鐵翼的嗎?”
小珍問:“怎麼他們不跟你一起?敢情他們到另外兩路截擊去了?”
小珍總是覺得人多會安全些——她巴不得辦案的時候,不管冷血、追命還是無情,最好連同諸葛先生,都能跟鐵手在一塊兒。
“是的,但也不全對,”鐵手樂意為她解説:“另外兩路,我們推算是:一,他一向是受上將軍童貫支持的。我們猜想他若走投無路,很可能使會以手上巨資利誘童貫派人保護他,交換他安全返京。要知道童貫是皇上殿前紅人,又得蔡京,梁師成器重,一旦讓他們勾結一起,後果可不堪設想,所以,這一路得由在京師調動得了人手。聖上面前説得話的人來阻截,這人選自然是——”小珍道:“無情大哥?”
“對。”鐵手真心讚賞道:“除了他,不作第二人想耳。
且大師兄可直接聯繫世叔,萬一有變,世叔也有應付辦法,擔待得起。”
小珍卻覺得有些不公道,“那麼,另一路則由三哥。四哥聯手對付他了?”
“也不是。另一路可是兇險得很哪!”鐵手忙為他的師弟們辯説,“江湖上有一大殺手,形貌不知,叫做王飛。這人武功高,出手毒,我們四師兄弟抓他抓了六年,仍沒頭沒緒。據查,吳鐵翼曾重金聘用他殺人,無有不利的。這殺手人稱‘飛月’,近日人多在山西出沒。我們懷疑吳鐵翼準備孤注一擲,前去投靠他。有他在,只怕抓不了元兇,還有性命之虞。這是我們都公認近六年來最難對付的殺手。是以冷血在山西道上截擊吳鐵翼,至少,不許他有機會會合王飛。”
“難怪近日玫紅姑娘也嚷着赴山西去了,”小珍這才明白,“那麼三哥呢?不是跟四哥一道嗎?”
她還是巴不得多些好手來與鐵手一道應敵。
“老三不是任何一路的,而是每一路他都聲援。兼顧。”
鐵手笑道:“追命腳快,哪一路示警,哪一路告急,他便首先趕過去增援,也夠他忙的了。”
小珍這時已明白四大名捕的部署了,“看來,這吳鐵翼很不好對付……”
“他倒沒什麼。問題是:他的女兒離離很能幫他父親脱厄。而且,吳鐵翼這些年來也的確交了些好朋友,這些同黨裏有不少是武林高手,江湖好手。”鐵手娓娓道來,“何況,他手上有的是錢。有錢,有時的確可以買到許多好手和高手來幫手的。我們四人合力剿滅吳鐵翼的勢力,以免他有朝一日坐大了,就更不好對付了。”
他頓了一頓,又道:“他是大老虎。既是大盜,也是元兇,更是罪魁禍首,而且,曾身任朝廷命官,居然藉勢做盡喪盡天良的事,我朝若要做些振奮人心。百姓叫好的事,首先便得要把他這種監守自盜。作奸犯科的狗官治罪才行。若要有一個天下太平的好日子,廉潔的朝廷風氣,首先我們要打的是大老虎。”
小珍看到鐵手説得豪氣干雲的,便抿嘴笑説:“你看你,説到為國效力,便殺氣騰騰了。這行動是打大老虎嘛,為啥不叫作‘打老虎’的呢?”
“不。”
鐵手答。
小珍不解。
“叫打老虎太抬舉吳鐵翼了。”鐵手仍虎虎生風的道。
“我們四師兄弟都特意稱此次行動為‘捕老鼠’——吳鐵翼已東窗事發,亡命天涯,正是惶惶然如過街老鼠,只不過是瀕死反撲罷了。如果我們號稱‘打老虎’.反而是壯了他人聲勢。”
“捕老鼠?”小珍嘻嘻笑道:“這可好玩。”
鐵手看到小珍的笑,心中愛憐,一時竟不知如何疼之惜之,反而沒了語言。
小珍見鐵幹又傻痴的望着她,芳心如鹿撞,知這是難以縱控但其實也不必按捺的情懷激越。
大家靜了一會。
屋內燭光剪影,朵朵如夢。
外面滿大星光。
月光很恬。
好一會,小珍見鐵手沒有説話,也無舉措,便説:
“那我先去武功縣。”
鐵手忽然明白小珍的意思了。
他心口一熱,很感動。
他粗厚的大手,不禁按在小珍的柔荑上。
小珍的手一顫,桌上的燭焰也一顫。
但小珍並沒有把手縮回去。
她只低着頭説:“我等你。”
我等你。
就這麼一句話。
“我等你。”
鐵手要聽的就是那麼一句話。
愛聽的就是這一句話。
所以他説,説得每一個字都像重逾八十八斤八十八兩:
“你等我。”
你等我。
小珍面上也飛紅了一片。
“你等我。”
言有盡而意無窮。
她明白了。
知道了。
她等。
今生今世,她都會等他的。
因為這句話。
她等這個男人。
是以鐵手一路趕來太白山下,第一件事,就是要跟這裏一早已聯繫好了的官方。白道上以及六扇門裏的硬手、好手聯繫上,再議定如何捉拿吳鐵翼之策。
那是“捕老鼠行動”。
他們首次聚議的地點是在椰縣的縣大爺府邪,那兒的知縣大人是高陽一得,跟軒轅一失正是同科出身的迸士。
知審刑的杜漸。七縣總捕頭上風雲等人,都會聚在邵縣,連同鄰縣的謝夢山,軍監唐天海,都會出席這秘密會議。
吳鐵翼任官近三十年,這一次,他犯下彌天大罪,四大名捕準備凝聚武林中,江湖上和官場裏的實力,一舉掃蕩他及以他為首的黨羽。
這些維護朝廷法紀的俠義之上,都要“打老虎”,更要“捕老鼠”。
這回,可真的是“大人有難”了。
鐵手遇着莊懷飛的時候,很高興,也很振奮,他知道在對抗吳鐵翼勢力中又添強助:論實力,莊懷飛辦理此案可能比自己更適合,而且環境上他也較為熟悉。不過,鐵手卻沒即時通知莊懷飛這次“捕老鼠行動”秘議的事,團為他不知道主持這次會議的高陽一得會不會、是不是也通知了莊懷飛。他原以為一定會,因為與昔日“荊州一失”齊名的“商州一得”高陽知府,一向知人善任,決不會錯過這號能員的臂助。可是,看來,高陽一得並沒有通知莊懷飛,要不然,莊神腿也不會選在此時與愛侶趕返武功——敢情是武功縣的兩號幹員:謝夢山和唐大海均趕赴邵縣,武功便需要莊懷飛這種擔當得起的人物來鎮守。
也許,莊懷飛是另有重任吧。
鐵手一時也不好通知他這件事。
不過,他私心希望莊懷飛能夠參與。
因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莊懷飛是個真正的好捕頭。
他的戰鬥力比任何人都高。
——鐵手這麼肯定,因為他曾與莊懷飛並肩作戰,共同禦敵過。
他也衷心祈望莊懷飛在逮緝吳鐵翼這事件上能盡一分力。
因為“捕老鼠”行動,牽涉太大,成效亦顯,一旦能逮捕元兇首腦,起回贓物,足有連建數城的貨寶,已上動天聽,朝廷注視。
如果莊懷飛也能出力協成此事,鐵手就可以藉此案向朝廷彙報進言,推功於莊懷飛,加上諸葛先生在朝廷協調,大石公和舒無戲等有影響力的“大老”及“大人物”美言,必能將莊懷飛調升高職,重賞榮勳,以表他為民除害。為國治安之功。
——其實朝廷一早就該那麼做了。
只不過,朝政多讓短見誤國、朋比為奸之輩把持,才將莊懷飛等能才一直摒之於野,懷才未遇。
實在是太可惜了。
要為國惜才啊。
——當日不是互相期許過要為國保重嗎?
鐵手心底裏是這麼盤算着。
也計劃着。
鐵手一面這樣揣想着,懷着必定再遇莊懷飛的心情(就算他不參與此案,也必定因要見小珍而到武功縣去,到時再給莊懷飛一個驚喜未遲),走過平原,走過高山,走過河,走過蒿坪,走出齊家寨,眉縣己在望,抬頭只見太乙峯頂,只有天在上,更無山與齊,頓悟古人謂:
“武功大白,玄天三白。”
所言非虛。
他看着想起李太白,使酒舞劍,獨行千山萬水問,陰雲漫天,雪霜未降,他在山色黛意中想起喜歡酯叮大醉。遊戲人間的三師弟追命,覺得促忽人間,倒向少有逸志閒情,四師兄弟好好的遊山玩水一番——三師弟追命倒是應該到太白山一行,就算如風怒吼,積雪封山,追命也依樣斗酒三百,憑弔詩酒二仙並譽於世的李青蓮去也。
——老三總是比較放得開。
他説過:“受傷多了,就麻木了,像冷血的傷口,一旦痛成了習慣,不痛反而不習慣了。”
自己呢?
鐵手想着不禁有些惆悵,並且思念起小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