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天天逼近十五,鄭少凡臉上的神色雖然平靜,心卻越來越沉,眾人面上亦無笑容。
這次黑血教聲勢顯然比任何一次都大,絕不會像江府那樣輕鬆。黑血教本來就高手眾多,如今十二堂主已全數到了雲台,連黑風也親自來了……
鄭少凡幾次看着張潔,似欲言又止。
張潔也是心亂如麻。
落入古代,她沒有進皇宮,也沒在市井,而是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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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説上才能看到的武林。對她而言,自己只是個普通的大學生,不會玩計謀,也沒有那麼多豐富實用的知識,而學過的東西在關鍵時刻竟全然沒用。
他們為什麼要抓走清兒,阻撓眾人尋找寒玉簫?如果不是為寒玉簫,到底又是為了什麼?破案的電視劇看來是那麼容易,可如今身臨其境,張潔卻一絲頭緒也沒有……
她越來越絕望,不知不覺竟已少了許多歡笑,以往的樂觀、頑皮似都離她而去。
難道他真的只是想殺人?
心中作痛。
“他並不喜歡殺人。”
她時常想起那日在山洞中他説的話。江湖傳言他無惡不作,但是她知道殺人後,那個身影必定更孤寂更清冷。
可就算他從此改過又怎樣?
“就算他改過自新,我曹讓也不會放過他!”咬牙切齒的話時時在耳畔迴盪。他們是恨!上下幾百條人命,要取得多少人的原諒?
或者,他必須這麼走下去?
她有些發抖。
如果和鄭少凡離開這些江湖是非,那該多好!好幾次她幾乎就拉着鄭少凡的手説出來了。
然而,一想到沈憶風那如同藍天、如同湖水般清澈純淨的笑容,她立刻就停止了這種自私的想法。知識才藝才是他長處,可命運卻把他送到了這個武林世家——這個與他格格不入的環境,未嘗不是一種悲哀。
還有江舞。她想起那爽朗的笑聲和學她説話、眨眼的神態,他終會明白田盈盈心意的,能娶到美麗熱情的田盈盈,他會很幸福。
可是幾天以後,這些最好朋友、大哥和莊上所有人,或許都會死在一個令她無比傷心的人的手上!
張潔呆呆地坐着,看着窗外漆黑而清冷的夜。
忽然,門輕輕響了幾下……
“小潔,可睡下了?”
“沈大哥?”她有些驚訝,日常晚上他都不會找她的。
她立刻起身打開門。
沈憶風站在廊上,燈光映着那明淨的笑容,他整個人看上去更加文雅脱俗。
“我……只是想和你説幾句話。”想是他從未有過半夜敲姑娘家房門的事,因此有些不自在。
“進來説吧,外面冷。”張潔正想找個人説説話。
沈憶風立刻搖頭:“不必,在這裏就好。”
寒意襲來,廊上燈影搖晃。
“小潔,”他認真的看着她,“趁如今來得及,趕快走,你不是山莊的人,他們不會阻攔的。”
張潔愣了愣,半晌,看着他緩緩搖了搖頭。
“此事非同一般,留在這裏又有何益?”沈憶風有些焦急,“我知道你是為了鄭公子,祖父與我也勸過他了……”
鄭少凡一走,莊內處境必定更危險,他又沒有武功,這種情況下竟然還關心着她。
張潔眼圈一紅:“他不會走的。”
沈憶風默默看着她,不再言語。
半晌。
他微微嘆了口氣:“你如此博學,怎的不明白這個道理,有人活着,留下來的人才更安心。”
見張潔不説話,他又微笑道:“我從未見過你這般博學多識的女子,一直都拿你當親生妹妹看待,我不能看着你死。”
張潔強忍住眼淚,截口道:“烏鴉嘴!我們一定不會死的。”
好在平日經常調皮玩笑,沈憶風倒也明白過來“烏鴉嘴”的意思,他無奈的搖搖頭:“跟你説正事,你……”
張潔還是不走。
終於,沈憶風不再説話,俊美的臉上又露出明淨無比的笑。然而,那修長的雙目卻忽然深邃如潭,盛滿了關切與悲傷。
他轉身,緩步離開。
張潔呆住。
方才她差點又將他當成了另外一個人,何況模樣又酷似。但是,他的目光明淨得多,不帶絲毫雜質;而那一個人,目光卻總是那麼複雜,深邃堅定、悲哀冷漠,讓人捉摸不透。
終於,她準備關上門休息,誰知,一個青色人影眨眼便站在了面前……
張潔驚喜道:“青衣姐姐!”
“妹妹。”青衣温柔的笑容中略帶着疲憊。
張潔立刻拉着她的手進了房間,關上門。
“你的武功真好!他們都沒發現嗎?”她羨慕的看着青衣。
青衣卻忽然反過來握住她的手:“妹妹,快叫鄭少凡帶你離開這兒。”
張潔搖搖頭。
“他不會走,我也不會走的。”
青衣輕聲嘆了口氣,眉間那分憂鬱又散開來。
“姐姐快回去吧,”張潔卻為她擔心,“小心被他們發現了。”她朝那邊院子裏看了看,那邊住的都是要找黑風報仇的曹讓等人。
青衣一笑。
“是黑風哥哥叫你來的嗎?”張潔忽然緊張的上下打量她。
青衣搖搖頭。
張潔略有些失望,卻立刻擔心道:“你私自來,昊堂主他會不會怪你?”
沉默半晌。
“教主知道的。”
美麗的眼睛立刻又濛濛一片。
“妹妹,莫要讓教主為難了,”温柔的語氣中竟帶着請求,“他也有許多不得已之事。”
張潔垂下頭:“你們一定要打麼?”
“這一戰不可避免,”青衣看着她,眉間的憂鬱化為濃濃的悲哀。她靜靜走到窗邊,忽然回頭一笑,“很多事我們都無能為力,不是麼。”
張潔默然。
半晌,她忽然抬頭問:“他為什麼非要殺了這裏的人?”
青衣不回答,只默默轉身走向門口。
“他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頓了頓,明知不可能,她依然説了出來,“還有四日,你……勸勸鄭少凡吧。”
説完,人影不見……
卻是沈靜山這幾日也在勸江舞,江舞無論如何也不走,田盈盈又一心為外祖父報仇,自然也不走了。
沈靜山不由連日嘆氣,焦急萬分……
冬日的天空竟無一絲陽光,陰陰的。
明日便是十五。
張潔呆呆地坐在山莊門外的石級上。
她看得出來,曹讓等人都是強自鎮定,而沈靜山與鄭少凡亦少了往日的笑容,永遠斯文平靜的沈憶風也時不時擔心地望着她。山莊上下沉浸在一片緊張的氣氛中。
“他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這句話到底什麼意思?明日,又會是什麼結果呢?
她不敢想,也不願想。
“小丫頭,呆了?”
一隻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張潔嚇了一跳,回頭,卻看見那張帥氣的臉。
“乖弟弟?”被江舞那飛揚的神氣所感染,張潔心情又好了不少。
江舞故意瞪了瞪她,也坐了下來。
“沒大沒小的丫頭!”
“沒大沒小的小子!”她也沒好氣回了句。
江舞揚起眉,朗聲大笑。
聽着快活的笑聲,張潔開心的問:“你傷好了?”
“關心我?”他半真半假的看着她。
張潔眯起眼睛:“你是我的恩公嘛。”隨後她又回頭看了看,認真道:“盈盈天天都在擔心你。”
江舞神色一黯,緩緩低下頭,不語。
那日無意聽到她與田盈盈談話,才知道她和鄭少凡並非如想象中那樣,而是她醫術高明的姐姐解了‘鳳求凰’。雖然知道她遲早會跟着鄭少凡,然而得知此事後,他依然覺得很開心。
如今聽她提起田盈盈,他心中又慚愧起來。田盈盈一片真心他怎會不知,可恨眼前這份根本不該有的感情,為什麼竟如此放不下?
張潔本也有些內疚,見他這樣,更不知該説什麼話。
二人尷尬的陷入沉默。
半晌,張潔不自在地笑道:“你出來幹什麼?”
江舞聞言抬起頭。
“我是想,明天——”
話未説完,卻聽見背後一聲嬌笑:“你們在這裏説什麼呢?”
“盈盈!”江舞愣住,“你怎麼來了?”
“我就不能來?”田盈盈故意嘟起嘴。她看了看江舞二人,目中微微一黯,隨即又明朗歡快起來。
被她搶白,江舞有些尷尬:“當然不是……”
張潔卻笑了,招手叫她過來坐在江舞旁邊,半開玩笑道:“他説受傷這麼久,害你天天擔心,正在責怪自己呢。”
普通的玩笑話,卻讓田盈盈目光一亮。
“是嗎小舞哥哥?”
江舞臉色有些白,他看了張潔一眼,微微點了下頭便轉過臉去。
倒是田盈盈開心地笑了,她轉臉看着張潔道:“姐姐,明日就是十五了,你今日還是趁早下山吧。”
張潔搖了搖頭,卻反問她:“你不走嗎?”
“小舞哥哥不走,我也不走。”
張潔看着江舞:“你帶她走好麼?這次……”
江舞看看田盈盈,不語。
田盈盈卻衝他甜甜一笑:“你就算走,我也不走的。”她想了想,收起笑容,咬牙道:“黑風明天應該會來,我要給外祖父報仇!”説完,又要掉眼淚了。
張潔全身一顫。
“盈盈,我有些不舒服,回去吧。”江舞輕輕拉了拉她,站起來。
田盈盈立刻擦擦眼睛,緊張道:“一定是傷口沒好,別吹了風。”
她站起來,拉着江舞就要回莊。
江舞意味深長的看了看張潔,便與田盈盈回莊內去了。
待二人的身影消失,張潔漫步走下那一片石級……
懸崖邊,遠遠便能望見那碩大的披風在風中飄揚。而披風下的人,卻如磐石般紋絲不動。
“黑風哥哥!”張潔驚喜地想要跑過去,誰知腳卻怎麼也邁不動,只呆呆的站在那裏。
她不再像以前那樣跑過來拉住自己了。
他心中一沉。
看着那熟悉的身影緩緩轉過身,更顯清冷,她目中露出痛苦之色。
“黑風哥哥……”
往日調皮活潑的笑臉已不見,他隱隱有些心痛,然而,聲音卻一如既往的淡定:“叫鄭少凡帶你走。”
她依然愣愣地看着他。
“我明天或許會與他們一戰,或者,與鄭少凡,”他又轉過身去,“你該不會想親眼看見他們死。”
“不要!”她終於忍不住跑過去,“你不要這麼狠心。”
黑風看了她一眼,淡淡道:“狠心?你莫非忘了我一向殘忍。”
“不是,你不是的……”她使勁搖着頭。
“有鄭少凡在,他們未必會死,或許死的是我,”聲音無比平靜,彷彿所説之事都與自己無關,只是目中盛滿不屑,“若果真如此,想必他們人人都會拍手稱快。”
“你跟沈莊主他們無仇無恨,為什麼非要殺他們,殺了這麼多人你不會好受的!”她望着他,語無倫次,“紫雲夫人那麼喜歡你,你可以開開心心的過,還有青衣姐姐,昊堂主,他們……”説到這裏,她已哽住,流下淚來。
他終於轉身,默默的看着她。目中,冰一般的寒光漸漸化開,取而代之的竟是無限的痛苦。
忽然,他向四周掃了一眼,迅速將她推開,便要走。
“黑風哥哥!”她抓住他的手臂,“你答應了是麼?”
見她如此固執,他終於冷冷的吐一個字:“不。”
聽到無情的聲音,她搖搖身子似要倒下。
正在此時——
“你是黑風?”
清脆的聲音響起,一個人影閃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