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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星期九 惡魔在身邊

    "我不管!我不要去醫院,不去醫院,不去醫院……你放我下來,嗚嗚——求你放我下來。"我哭得眼淚嘩嘩,拼了小命地在杜德躍的背上掙扎。

    "喂,笨蛋你不要亂動!我靠,現在在下樓……你再這樣……別咬我啊……啊——"杜德躍一個重心不穩,一腳踏空,就這麼揹着我"咚咚咚"地一起滾下了樓。

    我的頭在滾落時,一而再再而三地撞擊到牆壁上,那可比我媽媽用鐵勺子敲我的頭要痛多啦。我一邊往樓下滾一邊想:完了,完了,這下我真該把自己撞成白痴了!

    "噢——"在最後就要滾到目的地的時候,我的手還折了一下,我痛得閉上了眼睛。

    迷濛中一雙手在搖晃着我的肩膀,我張開眼,看到了一臉心急如焚的杜德躍。

    我努力地彎起嘴角,"杜德躍,我真沒事,不用上醫院,不用……你要是真把我弄醫院裏去了,我恨你……"然後我頭一撇,暈過去了……

    眨巴眨巴眼,白被子,白牀,白牆壁……我真到醫院了,我的右手腕上還掛着點滴。我哭,真想號啕大哭一場。

    "你醒了!"甕聲甕氣的聲音,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蒼白的面孔——哎,又是白的,真沒勁。

    "我……"我的嗓子澀得要命,嘴巴也苦,我咳了咳,"我想回家……"

    "等下掛完藥水我就帶你回家,你現在乖一點啊。"杜德躍的態度是從來也沒有過的温柔,表情也是從來沒有過的認真。

    "我現在就想回家。"我像一隻受了驚嚇的小兔子,看着陰森森的四周——現在是晚上耶。天哪,我最膽小,最怕醫院了。我把我看過的所有鬼怪故事聯想起來,不禁嚇得全身發抖。

    "暈!你以為藥水不要錢的啊,等打完了再回去。"杜德躍的口氣不容分説。

    "我不要嘛,我要回家,杜德躍……"我的眼淚鼻涕開始像黃河一樣氾濫。

    "哼,別總是動用這一套,現在不頂用了,我是會裝做什麼都沒看到的。"杜德躍笑着幫我掖好被子,站起身,"你睡吧,我去給你買點吃的回來。"

    我一把拉住杜德躍的手,眼淚繼續流,"杜德躍你不要走,我怕!"

    "可是……算了,寶貝乖乖不哭,哥哥疼你,哥哥哪裏也不去,你睡吧。"杜德躍笑了,眼神是罕見的柔情。我忽然發現我不懂杜德躍,就像我不懂徐子捷那樣,這兩個謎一樣的男生,究竟你們有多少秘密呢?

    "都是你不好,肯定是你沒把魚洗乾淨,要不然我哪裏會食物中毒啊。"我憤憤地,都怪杜德躍啦,要不是他,我怎麼會來受這份罪哦。

    "我冤枉啊,我就知道你會這麼想,所以我把能洗清我冤屈的證物都帶來了。"杜德躍亮出一個白色的塑料瓶子——裝鹽的那個瓶子。

    "這……怎麼會呢?"

    "這個不是鹽啦,笨蛋!你看這個瓶底,明明寫了是"髮型粉"!"杜德躍用他的手指戳着我的額頭,一副"敗給你了"的表情。

    "不可能,這個我嚐了,明明是有鹽味的説。"我驚訝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你還真是個小笨笨哦,這個"髮型粉"呈鹼性,肯定會有鹽味的嘛。並不一定有鹽味的就是鹽,你化學不過關,雖然我成績也差,但是最基本的還是分得清吧。"杜德躍笑得"花枝亂顫","看來我可以去當偵探了,一看到你食物中毒我就知道是這個東西有問題。"

    "你……你……我……"我囁嚅着,真是慚愧啊,萬分慚愧啊,慚愧得秦始皇都要從它的墳墓裏爬出來恥笑我了……

    杜德躍哼哼唧唧地指了指他的肩膀,"這裏,曾被你狠狠地咬了一口。"然後又指了指他的右手腕,上面裹着一層薄薄的紗布,"這裏,就是被你害得滾下樓梯時刮傷的。"然後他用陰險的細長的眼睛注視着我,"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拜你易拉罐大人所賜。"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僵直了身子,露出很無辜很無辜的表情。

    "那我可不管。"杜德躍爬上了我的病牀,一臉無賴,"你可得補償我,我説了,我只想要個熱吻。"

    杜德躍的氣息暖暖地呼出,噴在我的臉上,他的身體慢慢朝我傾斜過來,手也與我的臉蛋越來越靠近。我的心像一隻小鹿"怦怦"地跳着,在這種微妙的氣氛下,我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就當杜德躍的手真的觸摸到我的臉蛋的一剎那,我的腦子裏迅速地閃過了徐子捷憤怒的臉。於是,我毫不猶豫地把杜德躍踢下了牀。

    杜德躍摸着跌痛的屁股委屈地嚷嚷着:"真倒黴,眼看着就要成功了卻被踢了下來……"

    我把頭蒙進了被子裏吃吃地笑,臉蛋還火燒火燎地燙。

    頓時,病房裏恢復了死一樣的寧靜,隱約地我聽到了緩緩的一聲嘆息。

    我偷偷露出了鼻子以上的部分,看見杜德躍站在落地窗前,點着了一根煙。他挺拔的身姿被昏黃的燈光照得影影綽綽,淡淡的影子斜斜地印在了水泥地上。他捲起了一邊的窗簾,瞬時間銀白色的月光撲了進來,把他團團包裹住,照亮了他深邃的輪廓。他神情憂鬱,一口接一口地吸着煙,煙霧繚繞,慢慢在他的周圍擴散,升起,消失。

    "杜德躍,我餓……"我扯着杜德躍的衣角,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

    "靠,你豬啊,才剛剛吃了東西就喊餓……你別拉着我啊,他大爺的什麼鬼天氣啊,居然下雨。"杜德躍走得飛快,一邊走一邊用手拍打着掉在他頭髮上的水珠。

    "我餓……"我還是死死地拽住了杜德躍的衣角,跟着他的步子小跑着。突然我的腳步停在了一家叫做"錦繡江南"的白色西餐廳前——那是我和徐子捷第一次約會的西餐廳。

    走在前面的杜德躍也停下了腳步,看着我,"你真餓了?"

    我搖搖頭跟上去,心裏有一種落寞和惆悵在滋生蔓延。杜德躍一把拉過了我的手,把我帶進了西餐廳。

    "真他媽的倒黴,把老子淋透了。"杜德躍咕噥着甩了甩劉海,然後托起腮幫子看着我,"我説易拉罐,你這麼能吃,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裏你打算怎麼辦?"

    "哎,我也不知道。"現實悲慘啊,可是我不得不面對。嘎嘎……管它呢,能吃一餐算一餐嘛,至少現在有得吃,也就不要想那麼多了啦。

    "嘿嘿。"杜德躍露出了陰險狡猾的笑容,邊敲我的腦袋邊説:"你為什麼不求求我呢?"

    "真的嗎?"我雙手合十,兩眼放射出驚喜的光芒,沒想到杜德躍是這樣的一個好人,平時我還對他那麼兇,我真是太不厚道了。我羞愧啊,羞愧得無地自容。

    "嘿,你別高興得這麼早,我的意思是指你要是願意做我的女朋友的話。"我懷疑杜德躍的臉皮厚得連原子彈打過去了都能彈回來。

    "你……你卑鄙。告訴你,這件事你想也別想。"我氣鼓鼓地説,上天啊,請你收回我剛剛説的話,他算個鬼麼子好人啊,完全是個地地道道的人渣敗類。

    "哦?意思就是你願意捱餓囉?哎,易拉罐,你就是不為你自己想想,也要為你的身子着想嘛,你想想你要是餓上那麼十天半個月的,早就該一命嗚呼了。"

    "哼,我不怕,我家樓下有魚,大不了我天天抓兩條回來吃。"我一副破釜沉舟的架勢,説不出的苦水往肚子裏面流。

    "瞧瞧你這是什麼態度,拽得二五八萬的。你求求我會怎麼了?我杜德躍可是最會憐香惜玉的啦。你求我吧,求我我真幫你。"杜德躍還是笑,眯起的眼睛特別迷人。

    "哼!"

    "你哼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説我藐視你。"我叫嚷道,我林菁雖然貪吃,雖然花痴,雖然笨,雖然沒一樣好的地方……可是,可是我做人還是有那麼點點的原則的嘛。這種以食物為要挾的條件,我可不會答應。

    "不會吧?你真這麼絕?"杜德躍吃驚地看着我,然後繼續笑,"看你拽,一週後看你拽。"

    哼,誰理你啊,我有鯉魚我怕誰?我的眼神開始向上下左右飄移。忽然,我瞄到了安藍那瘦如竹竿的身影。她也正好看見了我和杜德躍,滿臉都是掩飾不住的驚訝。

    我趕緊昂着頭,一甩一甩地走了過去,擺出一副黑社會大姐的樣子。

    "我討厭你你知道嗎?"我説話從來不拐彎抹角,生氣就是生氣,毫不掩藏,"你搶了我的男朋友,所以我很討厭你。"

    "我……不是這樣的,不……"安藍的聲音有些顫,她努力擺着小手,極力解釋着,"我想是你誤會了,我跟子捷真的沒有什麼的。"

    "我真的很討厭你,你已經勝利了,不是嗎?為什麼還要在這裏撒謊,假惺惺。"我怒火中燒,真想揮舞着拳頭朝她的臉打下去。可是我沒有,這裏曾有我和子捷的美好回憶,我怎麼忍心讓它被暴力破壞。

    "你相信我好不好,子捷喜歡的是你……"

    "夠了,現在你還騙我,你的做作真叫人噁心。"我眼睛裏有熱乎乎的東西往外流,可是子捷喜歡像她這樣的女孩子不是嗎?這樣的女孩子能夠讓人憐惜不是嗎?我真傷心啊,為什麼我的性格就這麼大大咧咧的不討人喜歡呢?

    "易拉罐,過來吃牛排了,你再不過來我把你的那份也給吃了。"

    我用既嫉妒又羨慕的眼光瞪了安藍一眼,然後屁顛屁顛地跑開了。我時不時朝安藍那邊望望,非常可口的牛排入了我的嘴也變得索然無味。為什麼她也會來這裏,難道是……

    正想着,我看到徐子捷從餐廳洗手間走了出來。我們的眼神在一剎那交織在了一起,我的驚訝程度並不亞於他。當他看到坐在我身邊的杜德躍時,我清楚地感覺到了一種叫做憤怒的東西從五米以外的地方向這邊噴湧來,燃燒了我們。

    徐子捷足足愣了有兩分鐘,才帶着滿腔的憤怒走到了我們面前。杜德躍像沒事人樣,仍然有條不紊地切了一小塊牛排,送進嘴裏大口大口地嚼着。

    徐子捷有力的胳膊把我拽了起來,他對我吼:"笨蛋,你現在就給我回去,你……你怎麼能跟這樣的傢伙在一起,你太不自愛了。"

    "子捷……"我手中拿着的餐叉鬆了,掉在地上發出很響的一聲"當"。

    "易拉罐,快吃快吃,吃玩了哥哥帶你去溜冰。"杜德躍抓住了我的另一隻手,把我拉回了座位。

    "你現在就給我回去,以後不要再理這個瘋子。"徐子捷又一用力,再次把我拉了起來。

    "易拉罐……"

    "閉嘴,人渣。"杜德躍的話還沒有説出口,就被徐子捷狠狠地打斷了,他一把揪起了杜德躍的領口,"如果你還是個人的話,你就離林菁遠一點,她太單純,她玩不起,你會把她玩死的。"

    "誰説我玩她了?誰説的?"杜德躍也生氣了,他推開了徐子捷的手,一拳打在了餐桌上,嚇得那些正在吃東西的顧客全部對他行注目禮。

    "我不想跟你爭論這些沒有意義的東西,總之你不準接近她。"

    "呵,好大的口氣。請問徐子捷先生,你是她的誰?如果易拉罐不想讓我接近她,只要她一句話,我立馬走人,你算什麼東西,你有什麼權力對我吼?"杜德躍冷冷地笑,無所謂的樣子。

    "這可是你説的,你不要反悔。"徐子捷把目光轉向我,鬆了口氣,"林菁,你現在就説,説你討厭他,讓他立馬滾蛋。"

    "我……"我看着徐子捷堅毅的表情,手足無措。我又看了看杜德躍,他點燃了一根煙,身子直挺挺地靠在了椅子上,他的眼神有一種説不出的深邃。

    "怎麼了?你倒是快説啊。"徐子捷急了,眼裏寫滿了渴盼。

    "易拉罐,別急,邊吃邊想,你不是餓了嗎?"杜德躍輕輕地拍着我的肩膀,在他的眼睛裏,我看到一片真誠。

    "怎麼,林菁?你喜歡上他了嗎?你為什麼不説?你快説啊?"徐子捷的吼叫聲第二次遭來無數的白眼球,"你真水性楊花,只要是帥哥,你就見一個愛一個,是不是?"

    徐子捷的話語像一把利劍戳着我,把我受傷的心戳得鮮血淋漓。我強忍着淚水,第一次説話那麼冷那麼寒,"徐子捷,在你的眼裏我就是這樣一個女孩子嗎?沒錯,我林菁是水性楊花朝三暮四,見一個愛一個,那又怎麼了?你是我的誰?你有什麼權力管我?是你不要我的,你甩了我難道就不允許別的男生對我好了麼?你真自私……"

    "林菁……我……不,你誤會我了……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可是杜德躍……他不是個好人,他把感情當遊戲,你玩不起的……他會傷害你……"徐子捷鬆開了我的手,往後退了幾步,他説話的樣子很無奈,看了讓人心疼。可是我又能怎麼樣呢?在我需要幫助的時候,在我遇到困難的時候,站在我身邊的永遠不是他。他只會傷害我,一次一次地傷害我,把我傷害得體無完膚。

    "那是我的事,不要你管。至少杜德躍不會惹我傷心,他不會惹我傷心!"我揚起頭,説得氣宇軒昂的,無奈心痛卻早已在體內升騰,從眼眶落下。

    "對不起,對不起……"徐子捷退了兩步,發了瘋地衝出了餐廳,消失在雨幕裏。

    "子捷……"安藍搖搖晃晃地朝門口追去,卻被迅速站起身跑過去的杜德躍攔住了,把她拖到了我對面的位置坐下。

    杜德躍淡淡地笑道:"安藍,讓他去吧,你身子骨弱,估計淋了雨會發燒的。"

    我望着窗外雨霧濛濛的街道,那密密麻麻的細雨如一張愁緒織就的網,悄然地籠罩上我的心。世界就在這一瞬間失去了色彩。子捷,我的話傷害了你嗎?它讓你傷心了嗎?可是,如果你是喜歡我的,即使有那麼一點點的喜歡我,那你為什麼會那樣的傷害我呢?

    我把頭埋得很低很低,心中滑過一縷冰涼,那是眼角悄然流下的一滴淚。

    溜冰場的光線很暗,的士高音樂震耳欲聾,敲打着我的耳膜。五顏六色的鐳射燈光芒四射,忽明忽暗地照射在人們身上,呈現出一種不真實的美。溜冰場裏的人很多,像深海里的魚羣一樣一大撥一大撥地繞着滑道轉圈兒。輪軸滑過木質地板時發出的"吱吱"聲像一首歡快的歌,誘惑着我快快加入。我血液擴張,腳趾頭都興奮地在跳着舞!

    我飛快地套上衞生襪,繫好鞋帶,腳一使勁,便翩翩然地滑到了人羣中。哈哈,放眼望去,整個溜冰場皆是我林菁的天下。

    杜德躍卻死死地抓住扶手,不肯挪動步伐,他那窘迫的表情既滑稽又搞笑。嘿嘿,他現在肯定為了那句隨口説的"易拉罐,快吃快吃,吃玩了哥哥帶你去溜冰",悔得腸子都青了。哼,管他呢,我好不容易趁機鑽了空子,肯定要快樂地玩一回。

    於是我就真這麼沒心沒肺地丟下他,自己玩開了。我正在倒溜,不時變換着令人眼花繚亂的動作。看着一些初學者對我流露出的欽佩的眼神,我更是樂不可支了,嘻嘻……

    是我的錯覺嗎?在有意無意間,似乎總感覺有那麼一雙火辣辣的眼睛在注視着我,看得我全身發麻。我搖搖頭笑了,這怎麼可能?一定是我想太多了啦。

    可是,那雙眼睛的主人終於還是露出了廬山真面目——是一個穿着綠色背心,黑色緊身皮褲的"白毛",之所以我會叫他"白毛",是因為他染的那一頭白色的頭髮太惹人注意了。他不停地圍繞在我的四周滑着圈圈,嘴裏哼着小調,笑容邪惡。

    "你幹嗎啊?"我生氣地看着他,換了只腳,轉身,滑!

    可是馬上"白毛"就以很快的速度衝向我,就在我驚慌失措狼狽不堪的時候,他雙腳輕輕一挫就擦着我的衣袖滑到了我的面前,不懷好意地笑了。

    "你這人有病!"我怒氣衝衝的,換了個姿勢,風一樣地滑出了他的視線。就在我正要偷着樂的時候,那個"白毛"又陰魂不散地追了上來,超過我,攔在了我的前面。

    我愣住了,這回我總算見識到了什麼叫做"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還以為我的溜冰技術在這裏一定是技壓全場獨一無二,沒想到我又栽了。

    "小妞,你溜冰的技術還不賴嘛,我想跟你做個朋友。""白毛"的笑容淫蕩又邪惡,看得我只想吐。

    "沒興趣。"我冷冷地回答,正要走,卻被"白毛"抓住了手腕。他用非常快的速度帶着我繞着圈圈滑行,時不時拖着我躲過幾個呼嘯而來的倒滑者。向左向右,再向右向左,滑得我那顆心時常處於受驚的狀態。"白毛"還老愛回過頭來看着我笑,白森森的牙齒在燈光下閃爍着,怎麼看怎麼像一隻大尾巴狼。我有種羊入狼口的感覺,好想掙脱開他的手,可是我無論怎樣都掙脱不了,只能任由他帶着我滑了一圈又一圈。

    突然,在我們的面前閃過一個白影,接着——"砰"的一聲,我和"白毛"被撞得人仰馬翻。

    還沒等我恢復神智,就聽到"白毛"粗魯的叫罵聲:"看場子的你也敢撞,你他媽的是不是活膩了?"

    回答的聲音是我再熟悉不過的了,"你大爺的嘴巴給老子放乾淨一點,老子的人你也敢泡,你才活膩了。"

    "杜德躍!"我驚喜地站起身,趕緊跑到了杜德躍的身後。

    "呸,還敢罵老子,你孃的這麼囂張?""白毛"氣咻咻的,一把揪住了杜德躍的領口。氣氛一瞬間變得劍拔弩張起來。

    溜冰場開始混亂起來,女孩子的尖叫聲和男孩子的起鬨聲此起彼伏。喧雜的的士高還在唱着: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我沒辦法忘記你,你像星星一樣的美麗……一切好像都亂了套了,我的腦袋"嗡嗡嗡"地亂響着……

    "杜德躍……算了……我們走……"我的聲音很虛弱。

    "現在已經走不了了,易拉罐,你先走,你快走!"杜德躍不容分説地將我一把推了出去。

    半個小時後……

    我在溜冰場外焦急地徘徊着,心急如焚。

    終於,杜德躍一瘸一拐地出來了。

    我飛撲上去,抓緊了杜德躍的肩膀,眼圈紅了又紅,眼淚最終還是決堤了,"杜德躍……"

    "噢,寶貝,你怎麼哭了?這不是沒事了嗎?"杜德躍捏着我的臉蛋笑了,他那一雙含笑的眸子,像一潭深水,純淨而深遠。

    "可是,可是……"我指着杜德躍那隻淌着鮮血的腿,哭得像抽了筋般,"你的腿在……流血!"

    "哎呀,我還以為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呢,就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像我們拿身子板出來混的人,受點傷那是在所難免的。寶貝乖,不哭哦,我最怕女人哭了,女人一哭我就沒轍。"杜德躍輕輕擦了擦我眼角的淚水,然後緩緩推開我的身體,靠在一邊。由始至終他的嘴角一直在笑,很無所謂的樣子。

    "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那麼耍威風的話,也不會害得你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我低着頭看着自己的手指頭,淚一滴滴地浸透了我的衣裳,"真的很對不起……"

    "喂,我不是告訴你沒事了嘛,有什麼好道歉的。所謂同性相斥,異性相吸,恭喜你啊易拉罐,終於有一頭大公豬沒有眼花,至少能看出來你是母的而跑來調戲你,哈哈,真是可喜可賀啊。"杜德躍一邊説着一邊自顧自地大笑了起來,輕輕地往我肩膀上拍了兩拍。

    可是他自認為很好笑的話語卻並沒有勾起我的笑容,反而使我哭得越發傷心了。我好討厭我自己啊,我覺得我真的是很差勁很差勁,老是惹出一大堆的麻煩,結果卻總是害別人來收拾爛攤子。以前和徐子捷在一起的時候是這樣,現在跟杜德躍在一起的時候還這樣,以後……以後我也仍舊會這樣的。沒有人會受得了我的,根本就沒有!

    "咳咳,易拉罐,你該不會真的覺得很有愧於我吧?"

    "嗯?"我好奇地抬起頭,凝視着杜德躍深不見底的眸子,不知道他接下來要説什麼?!

    "嘻嘻……如果你真想表達你心中對我的歉意的話,就做我老婆吧,什麼狗P對不起,我這個粗人不愛聽!"四周突然灰了下來,旁邊的景物都從我的眼前退去,只剩下杜德躍——笑得壞壞的,卻又一臉認真的杜德躍!

    紅色迅速蔓延到耳根,繼而我趕緊底下了頭,傻愣愣地説:"你……你説什麼呢?"

    杜德躍也不答話,揚手抬起我的下巴,他那含笑的眼睛突然精光四射,盯得我膽戰心驚的。就在我緊張得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他突然"嘿嘿"一笑,"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我怒火中燒,什麼歉意啊感激啊統統見鬼去了,我當下想做的惟一一件事就是對着他的臉一陣猛K——可是我沒有,我這個人是非常實際型的,什麼事也就只是想想,不會真做。我只能在心裏暗暗罵着自己:太沒出息了吧?人家只是隨口調戲你幾句,你就當真了,還臉紅?天哪,你還不如撞牆死了算了。

    不過我算徹底地悟出了一條真理:杜德躍説的話那就是P,根本就不要去聽也不要去信,聽了信了只會是自取其辱。我要時刻銘記:杜德躍——就是一個真真正正純純粹粹的小痞子!

    "易拉罐,你答不答應啊?好歹你也吱個聲吧?"見我半天沒吭聲,杜德躍催促着,他那兩隻眼睛笑成了月牙。

    "哼!"

    "哼是什麼意思?"

    "就是我打心裏鄙視你!"

    "哎呀,好,好。"杜德躍拍着手叫道,"真好呀易拉罐!上次你"哼"意思是"鄙視我",這次你"哼"意思是"從心裏鄙視我",原來,在不知不覺中你已經把我裝進你的心裏了。哈哈!"

    "你……你……你無賴,你扭曲我的意思!"我的鼻子"噗噗"地噴着怒火,只要和杜德躍在一起,我總是會對自己的脾氣難以自控。

    "寶貝你不要生氣嘛!哥哥會好好疼你的,你就答應了嘛!"杜德躍收起了他那玩世不恭的笑容,眼神變得認真起來,"你想想看,你要是真答應做我老婆了,我就幫你做飯,你愛吃什麼我就做什麼;我還陪你逛街,你想買什麼我都給你買;你要是不開心,我就哄你開心,這多好啊!總之,我會讓你和我家的"宇哥"平起平坐。"

    提問:""宇哥"是誰?"

    回答:""宇哥"是我家養的一隻鸚鵡。"

    "你……你……"我全身抽搐着——這是我火山爆發的徵兆。他怎麼能拿我和一隻破鳥來相提並論呢,太可惡太可恨了!

    "寶貝別發火啊,你們女孩子就是氣量小,一隻鳥也能讓你吃醋?大不了我對你比對"宇哥"還好,行了吧?"杜德躍對着我殷勤地一笑。

    哼,這還差不多,但是我又猶豫了,"可是……我很笨的……"

    "這有什麼?!"杜德躍擺擺手,帥氣一笑,"我就是喜歡你笨笨的樣子,女孩子就是要笨點好,笨點可愛。"

    "我還不温柔……"

    "我最喜歡強悍的了,你是不知道,我杜德躍就是一個自虐狂,被你打我喜歡我樂意!"

    "我更不乖……"

    "你不乖證明你有個性、有性格不是?我要是喜歡乖的,那我乾脆買只哈巴狗來養算了。"杜德躍含情脈脈地看着我,"怎麼樣,寶貝?你就答應我了吧?"

    "我……"停——緊急剎車,我們這是説的哪兒跟哪兒啊?都扯到談婚論嫁了!徐子捷怎麼辦?我的愛情怎麼辦?我不會是因為剛剛受的驚嚇太大了,把腦子給嚇短路了吧?

    杜德躍繼續對我狂轟迷魂藥,竟然很神經質地唱起了歌:"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我愛你有幾分?我的愛也真,我的情也深……"我雞皮疙瘩掉了一地,胃旋轉360度,一籮筐酸水隨即產生。

    "去死吧你!"不顧杜德躍的大聲抗議,我猛力推了他一把。

    "我説易拉罐,你也太黑心了吧?也不想想我弄成這個樣子是為了誰,你居然那麼……哎,不説也罷!"杜德躍指着我的鼻子一臉委屈,但是他沒有説太多責怪的話,只是搖搖頭熟練地扯過了兩個塑料袋子,把流血的傷口紮緊,既而他又把運動鞋穿上繫好了鞋帶,這一切他都做得那麼幹淨利落有條不紊。

    "我……"我卻顯得那麼理不直氣不壯了,要是杜德躍罵罵我還好,可是他偏偏沒有,這使得我的良心更受譴責。我斜着眼看他足有一米八二的海拔,笑得心虛,"誰説我黑心了,你不是受傷了嘛,大不了我揹你回家還不行麼?!"

    "你揹我?哈哈……算了吧,我才不想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杜德躍還是笑,笑裏帶着濃濃的藐視。

    "你敢小看我!"我掄起胳膊一用勁,一團名叫"肌肉"的東西稍稍隆起,"揹你嘛,我腰一直,手一撐,背一挺就站起來了!"

    "嘿,別開玩笑了。易拉罐,我雖然只有一隻腳好使,但還是可以自己跳着回去的。"杜德躍説着做了個示範,單着腿蹦跳了起來,"走吧,我們現在就回家。"

    "我不,我今天還非揹你不可了!"我賭着氣衝上前去,一把扯過杜德躍的手,往背上扛。哼,我林菁最受不了的就是人家的小視,不就是背個人麼?這有什麼難的!

    "喂,不要這樣搞啦,會摔跤的……靠,你還真強悍,算了算了,怕了你了!"杜德躍掙脱不了,只好順勢讓我背了,"我可事先申明瞭,摔到我了你可要負全部責任。"

    "安啦安啦,小意思啦,杜德躍你還真囉嗦。"我穩穩當當地把杜德躍馱在了背上,卻發現平時瘦得像竹竿的他其實挺沉的,"你看我現在不是背得好好的嘛。"

    "呵呵……我可是有62KG耶,易拉罐,看來你果然不是個普通女性!"杜德躍的話裏夾槍帶棍的。

    可是我卻很馬大哈地認為,那是他在誇獎我,於是樂滋滋地回答道:"終於知道了吧?叫你不要小瞧我,看你以後還小瞧我……"話還沒説完,我腳下一滑就向前栽去。

    我"哎喲哎喲"地叫喚着,這人就是不能吹牛,一吹牛就準出事,這不是驗證了嘛。再瞧瞧趴在我旁邊的杜德躍,他不叫喚也不動彈,還保持着最原始的狗趴式動作。

    我一骨碌爬起來搖晃着杜德躍,"杜德躍,擺什麼pose呢,快起來啊!"

    ……沒聲。

    "杜德躍?杜德躍?你沒事吧?你……你該不是摔暈了吧?"我哭笑不得地繼續搖晃着杜德躍的身體,這下怎麼辦?他要是暈了,我怎麼把他抬回去啊,萬能的主啊——你就發發善心吧,讓他醒來吧!

    我運了運氣,就在我正要打算把他往肩膀上扛的時候,我看到杜德躍的肩膀在微微抽動着,接着是他極寒的聲音幽幽地飄了出來,"易——拉——罐——"

    "杜德躍!你、你怎麼了?摔哪裏了?"

    "我和你沒完,你毀了我的容,OhMyGod,我就是靠我這張帥臉吃飯的啊……"杜德躍的頭緩緩抬起,兩行鼻血從他的鼻孔流出。

    "這……"我嚇得倒退了幾步。

    "做我女朋友吧,做我女朋友我就饒了你!"

    "你想得美。"我調皮地吐了吐舌頭,撒腿就跑。

    "想跑?沒那麼容易!你給我站住!你害我以後都泡不到馬子,你得對這事負責!"我聽見身後"咚咚咚"單腿着地的聲音,這時我才終於大悟:原來,一隻腿也是可以跑得很快的。

    我望啊望啊,都快把徐子捷家的門望出個窟窿了。哎,其實我對徐子捷一直就沒有死心,只是鑑於我上次説了那麼豪情萬丈的話,不好意思再死纏爛打而已。

    本來我是想放棄的(是隻能放棄了),從徐子捷毅然説出那句分手的時候,我就以為我們的愛死了,死在了他那決絕的眼瞳裏。可是昨天我説那些話的時候,他卻是那樣的傷心。他為什麼會那樣傷心呢?難道他一直都是喜歡着我的?是這樣嗎?

    我的手舉起,落下,又舉起,又落下,反反覆覆好幾次……我這是怎麼了?我怎麼會變得這樣膽小?我不是一向什麼都不怕,想到什麼就馬上一頭衝上去的嗎?怎麼現在連敲門這樣小小的事情我都下不了手?我在害怕些什麼?

    一個聲音低低地回答道:你在害怕他看到你了會生氣,會兇你,會把你轟出來!

    我戰慄着身子斜靠在門邊上,給自己打氣:一二三——加油!一二三——加油!嗯,林菁你是最棒的,你是最討人喜歡的。沒錯,就是這樣,徐子捷看到你肯定會很開心的。

    我深吸一口氣,敲了下去!

    門開了,我們雙方都怔在原地。看着眼前的人,我想馬上落跑,可是我的腳像被釘子定住了一樣,無法動彈。她——顧安藍,這一輩子我最痛恨的女人,總是在最不合時宜的時候探出了她的腦袋。

    "汪汪",兩聲嫩嫩的狗叫聲打破了我們尷尬的局面,我蹲下身,狗狗那個毛茸茸的小腦袋便直往我的懷裏鑽。小傢伙背上被我剃出來的"ILoveYou"幾個字,還是和我剛剃出來時一樣光滑,顯然是被精心修剪過的。這是不是又一次地證明着——徐子捷是在乎我的呢?我心裏燃起了希望的火花。

    "你是來看"娓娓"的吧!"安藍不知所措地站在門邊,細細的聲音飄過來。

    "哼,它才不叫"娓娓",拜託你不要亂叫,多難聽的名字啊!它叫"小菁菁",是我的替身,它是代替我來陪伴子捷的。"一碰到安藍,我的語氣就會變得特別的尖酸刻薄。

    "我……對不起,我不知道。"看着安藍柔柔弱弱的模樣,我真忍不下心説惡毒的話。她的確是個很討人喜歡的乖巧女生,不管是誰,只要看了她第一眼就不會捨得傷害她。如果,如果中間沒有子捷的話,我也肯定會喜歡她的。

    "子捷呢?我是來找子捷的!"我鬆開手,狗狗便哼哼唧唧地從我懷裏鑽了出去,蹦跳着跑開了。

    "哦,糟糕!"安藍像突然想起什麼來似的着急起來,一個轉身便急急忙忙地朝裏屋走,沒走幾步又慌慌張張地折回到我面前,緊張兮兮的,"子捷他發燒了,很嚴重,從昨天燒到今天,現在昏迷不醒……"

    "那趕緊把他送醫院啊!"我説着便急匆匆地往徐子捷房間跑,卻被安藍柔弱無骨的小手抓住了。

    "你先別急,聽我説完,他不會願意上醫院的,從小到大他都是這樣。既然你來了,你就留下來照顧他吧,冰箱裏有粥,他醒了你就熱給他吃好嗎?還有就是,每過五分鐘就給他敷一次毛巾,客廳電視機下面的櫃子裏有藥,算了……他不會肯吃藥的……總之,你一定要記得按我的話去做知道嗎?"

    "我會的,可是……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子捷生病都是因為你,昨天他淋了一下午的雨,所以才會這樣的。他其實很在乎你的,你也很在乎他不是嗎?可是你們兩個卻老是像小孩子,鬧什麼彆扭?我跟子捷真的沒什麼的。"安藍一改平時温柔的説話聲,語氣變得嚴肅起來,雖然她的聲音還是那般軟軟的,卻透着一股不可反駁的韌性,"子捷就交給你了哦。"

    "你要走?你要去哪裏?"這回換到我抓住安藍纖細的手腕了,"你陪我一起照顧他不好嗎?"

    "呵呵,傻女孩,這是我給你們兩個人創造的機會哦,你要好好珍惜,希望我回來的時候能夠看見你們已經和好如初,我真的要走了。"安藍輕輕漾起了微笑,那樣迷人,我這才發現,原來女生善良的笑容可以那樣美麗。

    "謝謝你,安藍,你人真好。"我憨憨地抓着後腦勺,看着安藍那張恬靜的臉,我激動得真想一把抱住她,親親她。

    "呵呵,我相信你哦,加油!"安藍爽朗地笑了,黑色的瞳仁像剔透的琥珀一樣閃着晶瑩的光芒。她輕輕揮舞着小手跟我道別,眨眼間,她瘦小的身影已經飄到了樓梯口……

    我看着徐子捷瘦削的下巴,他的臉是那樣蒼白,虛汗不停地從他的額角上冒出,濡濕了他黑亮的頭髮。我坐在牀邊上,把臉盆裏的毛巾擰乾,敷在徐子捷的額頭上。手指輕輕地拂過他蒼白的臉,他的臉是那麼燙那麼燙,像着了火般,一絲絲的心疼朝我襲來,針扎般地疼。

    徐子捷的喉嚨一起一伏地咕嚕着,他乾裂的嘴唇也張張合合,不知道在説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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