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桃花宴是風城春天最隆重的宴會。護國公主原是寧王的妹妹,下嫁陳大將軍不久後守寡。這桃花宴就是她閒來無事春日在別苑拾翠山莊舉行的閨房私會。每到山莊花開之時,就遍邀皇親國戚朝中大臣的內眷賞花聚會。後來漸漸也請有風城的清俊少年風流才子,結果就成了高檔次的相親宴。
風城有五公子之説。分別是寧王太子劉鑑,四王子劉緋,安清王之子劉珏,新科狀元成思悦,左相之子顧天翔。聽説都是二十歲左右的英俊風流人物。風都城大半少女説起五公子就眼冒星星。
李相看着三個女兒,李青蕾含蓄穩重,李青菲爽朗活潑,李青蘿嬌小柔美,春蘭秋菊各擅揚長,除了阿蘿無過人的技藝,另兩位女兒直叫他滿意到骨子裏去。
他聽説這次桃花宴風城五公子都要參加,王室就有三個,都是未曾婚配,寧王前些日子暗示他看上了大女兒青蕾,如若不出意外將是太子妃人選,李相感激涕零。又聽説太后中意左相之女顧天琳,這個在風城與青蕾並稱風城二絕的女子,又覺得不踏實。
再後來又聽説皇后有意於自已的內侄女當朝太尉之女王燕回,據説燕回小姐謀略過人,聰明絕頂,長相可能及不上顧天琳與李青蕾,卻也稱得上秀美,她的家勢背景更由不得人小覷。
三方勢力交織在一起護國公主就出主意擺開了桃花宴,有意讓三家女兒都亮相人前,大有公開比試的意思,寧王向來疼太子,也旨意以太子屬意為準。於是,桃花宴別有目的眾人盡知,都等着看三姝比試奪夫。
李相思前想後,心裏還是沒底,急得在書房打轉。大夫人柔和一笑:老爺,何不讓三個女兒都前去赴宴?風城不是五公子都要來嗎?
大夫人一句話提醒了李相。做不了太子正妃,側妃也是免不了,另外兩個女兒要是能得風城五公子中任意一人青睞都不是虧本的買賣。不覺撫着鬍子微笑道:還是夫人眼光長遠!
七夫人聽到阿蘿也要去參加桃花宴,眼中冒出神彩,回到棠院摟住阿蘿道:阿蘿,你雖然只有十二歲,可是,你不併輸給你的姐姐們,這次宴會寧國的貴公子們幾乎全部在邀,你好好的瞧仔細了,可為以後打算。
阿蘿心裏一驚:娘,我才十二歲啊!
七夫人笑道:寧國女子十三就可以嫁人,十六圓房。我的阿蘿大可以訂下一門好親事,等長大了再嫁不遲!
阿蘿哀嘆:我捨不得娘,能不能不要這麼早訂親?
七夫人道:娘也捨不得你,可是,你不能陪娘一輩子,要是能遇着一個好的,總比將來胡亂嫁一個好。娘只是要你仔細在宴會上瞧瞧,瞧好了有入眼的,將來可以作為人選之一。
三月初七,春風拂面,曖陽高照,正是明媚大好天氣。大夫人帶着三個女兒出席桃花宴。這也是大夫人最滿意的地方,只有她,才能傲然與寧國眾貴婦站在一起。今天她特意梳了朝天髻,一身暗金福字繡花裙,插上了金質牡丹團花,攢珠步搖,環佩叮噹。發胖的身體在頭髮和服飾的襯托下顯出相國夫人的尊貴來。
阿蘿打量李青蕾,淡藍色的抹胸腰束白色羅裙,細細用銀線繡上了梅枝虯結,滿樹含苞的花蕾,婷婷玉立,瓜子臉玉容淡定,冷豔無雙。再看李青菲,玉色抹胸外罩淺紅紗衣,裙邊袖口用更深的絲線繡上了繁花朵朵,她身材在三人之中最高,十四歲已有一米六七,風一吹,紗衣揚起,飄若驚鴻。
再看看自已,穿了件青色單襖並深青色羅裙,還梳着兩隻小髻,垂下的流海是才讓小玉剪的,把小臉遮了一半去。插了兩隻銀簪,往青蕾青菲身邊一站,個頭比她倆矮一頭不説,就跟她倆帶的小丫頭似的。青蕾青菲看了一眼青蘿,撲哧一聲笑了。大夫人皺了皺眉,又想青蘿還小,今天主要是老大和老二,也就沒喊青蘿重新打扮。
阿蘿忙甜着嗓子討好:大姐二姐今天好漂亮,阿蘿就給你們當丫頭好了,仔細幫我姐姐們挑個如意郎君。
青蕾青菲馬上紅了臉啐她:小蹄子什麼時候這麼壞!
阿蘿嘻嘻只笑不答。
這是她來到這個異時空第一次走出相府大門。一路上忍不住撩開橋簾往外看。大夫人咳了兩聲:阿蘿,你爹出門之時教訓説一定要注意大家閨秀的身份,今日不得給他丟臉,否則家法從事,你看看阿蕾和阿菲,再看看你自已,老七真是改不了性子還教給女兒了!
阿蘿心裏一陣憤怒,收回好奇的目光,正襟端坐,心想,等有朝一天,我有自保能力,必定接了美貌孃親搬出相府去!
馬車出門向東足足走了快兩個時辰才停下。在大夫人嚴厲的監視下,三人規規矩矩坐着,青蘿想當是在練瑜珈。下車的時候腿還是有點血脈不通。不知道青蕾青菲這坐功怎麼練出來的,像蝴蝶般輕盈的飄落馬車。
阿蘿下了車,看多了相府裏的四方天,此時眼前一寬,阿蘿想自由多好啊,那天才能自由自在的去遊歷呢!
護國公主的拾翠山莊依山而建,隱約能看到坡上樹林子裏挑出的一角飛檐露出一抹粉牆。阿蘿不禁感嘆,走那個社會都是富人住別墅。
走進大門,又有軟橋候着,抬着她們進去。走了半個時辰,眼前湧出一片粉色,已來到一個山谷,這裏地勢平坦,溪水清淺,半人工半天然在桃花林裏蜿蜒潺潺。水面上不時飄着花瓣,帶着股醉人的花香。阿蘿嘆息,無污染的世外桃源啊!
聽報傳李相夫人到,護國公主微笑站立相迎。相互致禮坐下之後。聽到護國公主問大夫人:早聽説李相有兩位千金才絕風城,長得天仙似的,過來讓我好生瞧瞧。
大夫人忙喚青蕾青菲上前。
青蘿悄悄看護國公主,端莊秀麗,三十歲年紀,舉手投足間大方高貴。自是從小養成的氣質。再看周圍,這位空地裏搭起了兩溜小涼棚,涼棚四周繫着輕紗,供前來的客人使用,只是有女眷的涼棚面前的輕紗是放下的。錯落坐着不少夫人及少女。穿着打扮精緻漂亮,來之前用過心思。
青蘿暗笑,還好今天有風,風一吹輕紗飄起,女子們的容貌就暴露無疑了,美得那些坐得正經脖子卻慢慢伸長,眼光瞟來瞟去的青年才俊們了。
過了會兒,大夫人紅光滿面帶着兩顆小蕃茄回到了涼棚。青蘿很好奇,纏着青菲問剛才護國公主説了些什麼。
青菲神色扭捏。大夫人倒開了口:公主很喜歡青蕾和青菲,説是等會專程請太子和四殿下采花送來。
説着朝對面的涼棚指了指道:那便是太子涼棚。挨着的是四殿下的。又低聲道:咱們左方是顧相府的涼棚,右方是王太尉府的。聽説子琳小姐與燕回小姐早已到了。
聽了大夫人的話,青蕾青菲忍不住往對面看去,涼棚裏沒人,又往左往右瞧,輕紗掩映,隱約能看到幾位女子,卻見不着面,有些失望也有些焦急。青蘿嘿嘿一笑:大娘,阿蘿去打探一下情報可否?
大夫人有些猶豫:要是萬一衝撞起來有個失禮怎辦?你好歹也是相府千金。
青蘿笑笑説:大娘,現在還沒人知道我是相府三小姐吧?大家的目光都放在大姐二姐身上呢。乾脆就説我是府上來來的丫頭。你看,本來就像嘛。
大夫人眼中有了笑意:這主意好,今天倒真是沒人知道相府三小姐也來了。人家知不知道相府有個三小姐都難説呢。你這就去瞧瞧,看看那兩位小姐,再聽聽別人都説了些啥。又吩咐身邊隨待的丫頭鵑兒:你與三小姐一起,不得惹出什麼麻煩來。
鵑兒忙點頭應下。阿蘿對兩位姐姐笑笑,輕聲説:姐姐別急,阿蘿去去就回。
和鵑兒走出涼棚,兩人挎了只籃子,就往花林裏走去。只因這護國公主的桃花宴別出心裁允許客人隨意採花,若是瞧得有心儀之人可以詩文縛在花束上相贈,博個情趣。若是沒有瞧得上眼的,涼棚內自家也有花束賞玩,也不至於遭遇無人送花的尷尬。再則女眷之間也可互贈花束,以示交好有禮。
青蘿打的就是奉相國夫人之名以贈花為由偷看顧相之女天琳及王太尉千金燕回小姐。當然順便經過男子所在涼棚就打量打量嘍。
走進花林,青蘿有種回到自然的放鬆,看着緋色一片,腳下青草如蔭,溪水飄香。對鵑兒笑道:這裏真美!
鵑兒不過十三四歲,也正是貪玩的時候,跟着青蘿邊看景邊賞花,慢慢離休息地遠了。不知走了多久,鵑兒一回頭,看不到涼棚所在,觸目之處全是花樹,不由得慌了:三小姐,我們是不是迷路了?
正高興着的青蘿一愣,回頭一瞧,花樹長得都差不多,涼棚在那個方向呢?也着了急:慘了,鵑兒,回去晚了少不得大娘要罵了,我們從哪個方向來的?
鵑兒苦着臉答不出。青蘿看看陽光的影子,再想想當時在涼棚裏的情景。帶着鵑兒往西北方向走。走了一會兒,青蘿高興起來:鵑兒,你瞧,那處就是休息地!
兩人往飄着白紗的方向趕去。眼見一會兒就能回去了。面前的溪水卻變寬了起來。青蘿撿了根樹枝往水裏插了插,深處要沒到大腿。可是再找路,又怕時間晚了。青蘿往四周看看,很安靜,隱約能聽到涼棚那邊傳來的嬉笑聲。她果斷的開始除去鞋襪,攙高褲腿:趁現在沒人,快點鵑兒,有人看到就麻煩了。
鵑兒急得要哭,看青蘿已經下了水,伸出手來牽她,心一橫照青蘿的樣子除了鞋襪,把籃子頂在頭上,握住青蘿的手一步步走過去。就快走到岸邊了,鵑兒踩着石頭硌了下腳,身子一晃,裝着鞋襪和花枝的籃子就掉進了水中。不由得喊了出來:籃子!
青蘿鬆開鵑兒的手就去撈,抓到籃子,卻失了平衡。就要僕跌掉進水裏,不知從那兒飛來一個身影摟住青蘿把她水面裏帶了出來。
青蘿失聲尖叫了一聲,下一刻,腳已踏實立在岸上了。青蘿驚魂未定,張大了眼瞪着面前的人。只見是個長身玉立的年青人,正含笑看着她。青蘿臉一紅低下頭,看到他正看着自已的大腿和光腳丫子,心頭火起:轉過身去,姑娘我要穿鞋。
那人這才發現失儀背過了身。青蘿看到他的背一陣抖動,心知他在偷笑,不由一陣暗罵。鵑兒已走上岸,兩人急急整理好。青蘿這才慢慢對那人道:剛才謝謝你了,你不要回頭,我們還沒穿好呢。本來呢是該好好謝謝你的,不過,青蘿話鋒一轉:誰叫你眼睛亂瞟的?!
話音剛落,青蘿出了一招,那人壓根沒想到這個差點栽水裏的丫頭會功夫,還使得一手巧勁,身形一歪就往溪水裏倒去。只見他在空中連扭轉了好幾下身形,一隻手掌對着溪水一拍,半邊袖子濕透,整個人卻借力翻身沒有落入溪中,跳到了對岸。
青蘿一驚,這人有傳説中的武功!敢緊拉着鵑兒落荒而逃。
那人穩住身形後回過頭,看到拎着籃子跑得跌跌撞撞的兩人不由失笑。再甩了甩衣袖,暗道那個府上養的刁蠻丫頭!只要你在這宴上,我難道還找不出你?
第6章
阿蘿一再叮囑鵑兒不能説出溪邊之事。鵑兒那敢説,三小姐不説就是萬幸了。只有使勁點頭答應。
阿蘿走到顧相涼棚外,輕聲説:奴婢奉李相國夫人之命送花與顧相國夫人。
棚子裏傳來一個和藹的聲音:進來吧。
阿蘿低着頭福了一福,雙手把剛才採下的花枝送上。聽到那個和藹的聲音説:你家夫人客氣了,來不不往非禮也,荷心,你隨這位姑娘去謝謝李相夫人,順便送些新鮮果子過去。那位叫荷心的姑娘趕緊應下,端起一碟鮮果與青蘿往涼棚外走。
阿蘿很是失望,不是説顧家千金子琳小姐也來了嗎?怎麼整個棚子裏就顧夫人與兩個丫頭呢。她側眼看着荷心,突然發現荷心很美,頭微抬,露出一截雪白細長的頸項,一雙手更是潔白如玉。阿蘿笑道:荷心姐姐,你好漂亮呢,不知道你家小姐是否更美?
荷心嘴角露出一絲笑容。阿蘿看得呆了,心想如果青蕾冷豔如蘭,這位荷心就是人淡如菊了。她突然有種感覺此女是風城二絕之顧天琳。
荷心淺笑着説道:李府的小丫頭都如妹妹這般靈秀嗎?
阿蘿一怔,嘻嘻一笑:是啊,可惜都是丫頭,我卻及不上荷心姐姐的一根小指頭呢。
兩人説話間對面涼棚裏看呆一羣人,都在想從顧府出來的這個丫頭打扮的女子端得是風姿卓越。交頭接耳猜測顧小姐如何的國色天香。
荷心走到涼棚外轉達顧夫人的謝意。大夫人正想喚她進來,阿蘿一手接過荷心手裏的鮮果,眨着眼睛笑道:荷心姐姐,我幫你送進去就行,不耽擱你服待顧夫人了。
荷心也笑笑:怎麼樣也要當面致謝的。
阿蘿輕笑一聲説:還是不要吧,遲早夫人會認出你來,顧府的丫頭,説出去多丟人呢,天琳姐姐!
荷心一驚,臉上笑容不變,轉念一想,要真以丫頭身份出現給李夫人行婢禮,以後被認了出來,的確面上也不好看,伸手捏捏青蘿的臉:小鬼頭,有空來顧府找我玩!走開之時又低聲對青蘿説:你真的只是個李府的丫頭?
阿蘿笑眯眯不答。出言一試,荷心果然是顧天琳。看來她也很想瞧瞧李青蕾是何等模樣!不惜扮作婢女前來,只是看則看了,卻沒想到給認出來了會有什麼後果。阿蘿想阻止她也有好處,省得左右相因此結下心結。她還想平平安安在相府多呆幾年呢。
看着顧天琳優雅的背影,阿蘿抿嘴一笑,揮開輕紗走了進去。大夫人疑惑地看着青蘿,不知為何她阻擋顧府丫頭進來。
青蘿笑道:我已瞧見了顧府千金了。成功轉移了話題。幾人圍住青蘿聽她一陣形容,青蕾臉上掛着淡淡的笑容,似乎不甚關心,聽到青蘿説顧天琳舉止高雅且聰慧過人時,低低哼了一聲。臉上掛出一絲不屑。阿蘿瞧着嘆氣,這個大姐好是好就是太自傲。
大夫人又問:還聽到什麼話沒有?見着兩位殿下了嗎?
阿蘿語塞,鵑兒臉開始發白。青蘿只得答:沒有見着兩位殿下,倒是王家千金肯定不如大姐漂亮,連二姐都不如呢。
青蕾青菲情不自禁笑了。
這時聽到護國公主説道:如此良辰美景,若有人撫琴一曲便是錦上添花,聽聞顧相千金與李相千金並稱風城雙絕,都擅琴藝,不知兩位可願為本宮各獻一曲?
阿蘿咋舌,赤裸裸的PK賽啊。一會兒有待從前來聽迴音。兩家那肯拂公主面子。大夫人以左相為尊,請顧家小姐先奏一曲。
不一會兒,隔壁棚內琴曲揚起。琴音醇和,若九霄環佩之聲,正正是取屈原《離騷》中紉秋蘭以為佩為曲意的《佩蘭》。
只聽得一聲婉轉悠揚的歌聲傳出:蘭生空谷,無人自芳;苟非幽人,誰與相將。
顧家小姐天琳的心性一目瞭然。覓知音之意由琴聲徐徐道出。
阿蘿尋思,有詞説,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絃斷有誰聽。顧天琳選此曲明明意在太子,卻偏生要強調尋找知音,自比空谷幽蘭。擺出不為附富貴的心意,《佩蘭》一曲調細而不迫,徐而抑揚。驕傲卻不孤高。若得此女子為妻,好比弄玉蕭史,怕是顧天琳揣度太子心意,不肯選有心計一心謀求妃位的女子吧。這一曲下來,就算以後成了太子妃也不會落下一個巴巴去高攀的樣子。就算不成,也是曲未得知音而已。
阿蘿眼神一轉,只見對面涼棚除了太子與四殿下的空着,其他已坐滿了風城的有為青年們。聽得搖頭晃腦者,痴待著大有人在。再看姐姐青蕾,也已痴了,怕是這曲《佩蘭》也道出了她的心意吧。阿蘿有點着急,不知道青蕾選什麼曲才能應對。
青蕾微微皺了下眉,阿蘿此時不知為何有些同情這個要在眾人前與顧天琳一決高下的姐姐,青蕾能與顧天琳並稱風城雙絕,琴藝弱不了那裏去,可是要是曲不能達意,選曲就輸了氣勢,以後就成了風城一大笑話了,別説青蕾丟不起這個人,相府也會顏面無存。
此時顧天琳一曲終了。護國公主輕咳兩聲,讚道:好一曲《佩蘭》,好一個蘭心慧質的姑娘!顧小姐,本宮正好有一枝翡翠蘭簪,過來,兒家親手替你簪上。
顧天琳緩步自棚中步出,正是那位荷心,此時她已換掉婢女裝束。羅裙搖曳,蓮步微抬,走到公主跟前跪下。護國公主自頭上取下那枝蘭花簪插在她雲髻上,顧天琳口中稱謝,盈盈起身,慢慢走了回去。
阿蘿往對面一看,顧天琳這一亮相人前,果然鎮暈了對面一啪啦人。她眼光突然掃過一張熟悉的臉。嚇得直往後退,把臉隱在青菲身後。再偷偷看過去,那個被她往溪水裏扔的大俠手裏拿着一枝桃花輕嗅着。隨手把花交給身後的小廝。
小廝拿着花往顧府帳中走去。過了會兒,送花的小廝便多了起來,在顧府棚前穿梭往來。這一來,其它女眷便有被涼着的感覺。護國公主也察覺到這一點,笑道:李相大小姐想獻何曲?
青蕾朗聲作答:願以《秋水》應和。
阿蘿臉上綻開一朵笑容。顧天琳以蘭明志,青蕾也不差啊。《秋水》空淨醇澈,志向高遠,此曲意不低於顧天琳。
青蕾答後,深吸一口氣,伸出雙手,不知為何,手指尖卻在微微顫抖,大夫人心急道:阿蕾,你一定要贏,別丟我們右相府的臉!
青蕾手指顫得更厲害。頹然把手一收:大娘,我輸了,我心不能靜。
此時帳外已有人等得不耐煩,交頭接耳起來。
大夫人,青菲,青蘿都着急地看着青蕾。阿蘿忍不住説:大姐,你就當在家自已彈琴,彈給自已一個人聽就好,輸贏不用放在心上。
青蕾苦笑:心有得失,那能説放就放?説罷低頭,玉容慘淡。她三歲摸琴,心高氣傲之極,平時李相嚴苛管教,明言要她嫁入王室,雖聞聽顧天琳與自已並稱風稱雙絕,心裏並在意,今時聞聽顧天琳一曲,又得公主賞賜,琴聲下拜倒者無數,已是震驚之極。她與顧天琳實則仲伯之間,然顧天琳先聲奪人,要超越談其何難!心裏百轉千回,已無鬥志。嘆了口氣道:若是我先彈,顧天琳也是如此!以琴度心,她已對顧天琳瞭解了幾分。
大夫人急道:現在什麼勢頭了,再猶豫,別人不耐煩,公主也會等惱了。
青蕾渾身無力,竟也急得半昏厥般癱倒在鵑兒身上。
阿蘿看看青菲,青菲搖搖頭,琴不是她所長。阿蘿對大夫人低聲説道:大娘,青蘿願解姐姐之圍,只是千萬不能泄露了出去。
大夫人一呆:你的琴藝如何使得?
阿蘿微抬起頭:總比無人撫琴出臭的好,是吧?大娘?
説完,自琴旁一坐,寧神靜心,叮咚一聲勾起琴絃,想象秋日坐海輪見到大海的那一刻。高曠空澈,蔚藍海水平滑如藍色絲緞,眼前唯有海之遼闊,海之胸懷,自已已身化為飛鳥時而低啄海水,時而展翅高飛。於天空中翱翔,戲大海於池塘。
青蕾滿臉震驚地看着這個無一技可長的小妹,只覺得她小小的身體似發出一種光,不容人逼視。指下勾抹滑勒,似流水激流飛瀉,滴露軒昂;像高山巍峨高壯,接天遏雲;胸中自有千壑萬象,若不是親眼看到,會以為出自男子之手,而非小小女童。
禁不住歌道:吉日兮辰良,吾輩愉兮瓊芳。桃夭夭兮灼灼,華采衣兮若英。秋水漫漫兮無窮,吾心高昂兮逍遙
青蕾聲音清朗,既唱出了對公主桃花宴的謝意,又道出了高遠的氣度。配上青蘿勁氣飽滿,餘音激響的琴曲。相得益鄣!
劃下最後一個音符,阿蘿與青蕾相視一笑
第7章
與座諸人沒料到一女子意能把一曲《秋水》奏出如此寬廣的心意,驚歎之餘又不得不佩服。只聽到一男子朗聲道:素聞李家大小姐以琴馭意,少時便慕梅花高潔,百聞不如一見,不知李家大小姐可否與孤一起賞花?
聞聽此言,大夫人臉上現出驚喜,語音顫抖:阿蕾,是,是太子殿下相邀!
青蕾如在夢中,恍惚微笑。阿蘿與青菲趕緊推醒她:大姐,回答啊,是太子親自相邀呢。
青蕾這才回過神,看了青蘿一眼,眼中泛起淚光:阿蘿,我,這曲不是
阿蘿果斷打斷她:大姐,這琴是你彈的,歌是你唱的,快應聲!説完與青菲一起扶起她。
護國公主發出爽朗的笑聲道:好好好,太子帶頭相邀,眾位兒郎,有太子為榜樣,尋你們心儀的女子去罷。眾位夫人,可願陪本宮散散步?
各位夫人應聲走出:實乃榮幸。
公主俏皮道:我們老了,先行離開,省得拘着他們了。
笑聲四起,氣氛為之一鬆。
隔着輕紗,棚外負手站着一個青年。風一吹,輕紗飄起,只見他身着赤黃袍子,身形修長,朗眉星目,氣質沉穩。阿蘿嘆道,古代帥哥!原來身材好的男人穿這樣的長袍更顯翩翩風度。
青蕾深深地看了青蘿一眼,深吸一口氣,玉手輕抬,拂開輕紗,走了出去。
對面棚子裏早已探出好奇的腦袋,爭看這個被太子青睞,壓過了顧相千金風頭的奇女子。青蕾一現身引來陣陣喝采。眾人早瞧得顧天琳氣質非凡,沒想到李青蕾亦是冷豔無雙。太子也有些微失神,輕聲説道:李小姐容如秋水,才藝過人,孤傾慕已久。
李青蕾暈紅了雙頰,迅速往太子臉上一看,正對上一雙如點漆般的眼睛,趕緊低頭,口中
鶯鶯答道:微末技藝,那敢得殿下抬愛。
阿蘿與青菲在棚裏聽着,捂着嘴不敢笑出聲來。瞧了兩人並肩往花林去遠,才大笑出聲。這一刻是青蘿與兩個姐姐最融洽的時候。
青菲看看外面,對面圍了一圈人,已有不少少女圍觀,就扯着青蘿要去看熱鬧。阿蘿瞅了瞅,沒看到那位大俠,膽子壯了,心想,這裏的民風甚是開放,不亞於以前在公園裏看到過的萬人相親大會呢。牽着青菲的手走了過去。
原來是在比對子。阿蘿一下子想起了唱山歌對歌和喝酒時打南北派。只不過,這裏的男人看上去很紳士,有女子答不出來或答不對,也會文縐縐來一句:小姐能出聲應對,已是小生萬幸。
兩人擠在人羣裏,阿蘿個矮,老瞧不着裏面情況,青菲就壓低了聲音告訴她:有位公子出上聯,很是自得,好象沒人能對出呢。
阿蘿好奇問道:出了個什麼上聯啊?
青菲低聲念道:新月如弓,殘月如弓,上弦弓,下弦弓。
阿蘿看看青菲的樣子,狡黠笑道:二姐定能對出,是麼?
青菲自得一笑:這有何難!
阿蘿又問:是那家公子出的題?
青菲搖搖頭:是個很年青的公子,不知是何人?
阿蘿笑道:長得俊麼?
青菲臉上一紅,輕點了下頭,生怕別人聽到,瞪了青蘿一眼。阿蘿突然大聲道:此對有何難,我家小姐能對!
她的聲音清脆,前面的人紛紛回過頭來,阿蘿已縮在青菲身後,本來青菲個高,這麼一來,顯露人羣之中,眾子眼前一亮,看到一個面帶桃紅露出嬌憨神色的緋衣女子。那位出上聯的公子忙舉手行禮:在下禮部待郎成思悦,敢問是這位姑娘能應此對?
青菲騎虎難下,微微一笑答道:朝霞似錦,晚霞似錦,東川錦,西川錦。不知公子以為如何?
成思悦自負文才出眾,十八歲高中狀元,聽得青菲此對,瞧見她人才風流,不由得大喜過望:小姐絕對!佩服,在下有一畫,能否請小姐作題?
阿蘿竊笑,寫字啊,這是青菲一絕,不用左右開弓就能讓你暈菜。
青菲大方應下,走到台前,看到案上擺有一幅山中雨景圖,略一思索,提笑在留白處寫下題跋。
成思悦看青菲用筆已知是大家,細看畫上的字,柔美纖長,頗有杏花春雨江南的味道,與畫意吻和,配合得天衣無縫。這下真正的心悦誠服,對着青菲長鞠一躬。站直後問道:在下亦喜書法,好棋,不知可邀小姐一局?
四周眾人均掩口竊笑,青菲再爽朗卻是首次參與這樣的宴會,心裏好生羞惱,扭頭往花林走去。阿蘿跟在青菲身後,走出幾步遠後回頭,見成思悦還愣在那裏望着,就對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跟來。
成思悦位列風城五公子之一,那會不懂風情,對身邊眾人拱拱手離羣提步往青菲方向去。等到他走近了,阿蘿對他擠擠眼,閃過一邊。
青菲已進近花林,離人羣遠了,才説道:阿蘿,都怪你,要我出頭,多丟臉啊。
身後驀地傳來成思悦的聲音:小姐如此才情,怎可説丟臉,丟臉的是在下啊。
青菲掩住差點驚呼出聲的嘴,回頭看到成思悦正戲謔地看着她,心就跟着跳了起來。
阿蘿遠遠看到兩人在花樹下談得很高興,不時能聽到青菲銀鈴般的聲音,心想,要是在現代,看到這麼好的相親對象,不知多少女子前仆後繼,臉紅的多半是帥哥!又想,這風城五公子見了倆,不知別的三個長什麼樣。
想着想着就尋幽靜處去了,來這裏六年多了,第一次接觸大自然,還是這麼美的地方,天色再晚就看不到了。耳邊人聲漸漸消失,阿蘿記下來時的方向,看到幾枝桃花從塊大石後伸了出來,繞到後面一瞧,再看看前面,天然屏障,她躺在花樹下,身邊不遠處有溪水流過,下面的草多而厚實。從地面往上看,桃花的粉紅與湛藍的天交織着,阿蘿感嘆:真是好美啊!
是很美!一個聲音插了進來。
阿蘿心裏一驚,卻沒有動,閉上眼道:要不是方才胡亂接話的蟑螂煞了風景,會更美!
那個聲音笑道:要是有人成了落湯雞,不僅煞風景,而且是嚇煞人的風景!
阿蘿知道大俠來了,肯定打不過他,這是護國公主的別苑,想來也是某位與會的青年才俊,應該不會把她怎麼着。膽子一壯,閉上眼睛不理。
大俠見她不説話便道:真扔你進溪裏啦,不怕?
阿蘿雙手枕在腦後,一隻腿翹了起來,閉着眼閒閒説道:非禮勿視,看到有姑娘在此小憩,知禮者應道個不是,紅着臉轉身而去才是正經!
大俠哼了一聲:看你那樣子也不是個名門淑女!不知那個府上的丫頭,放我府上,早給板子打得規矩了。
阿蘿想,我六年了才出府一次,想好好賞花看景都要被打斷,倒黴之極!聽那人口氣,似乎也是家大業大者,惹不起,躲唄。
阿蘿跳起來,拍拍身上的土,上下看了看,沒有沾上草葉,背對着大俠出聲處往前走,邊走邊説:地方讓你了,小氣!
眼前一花,那個男子站到了她面前。阿蘿後退一步,心想,會輕功就跳出來嚇人啊。再上下打量他,身板兒不錯,和太子差不多高,臉也不錯,有梭有角,眉宇間英氣畢露,今天一共才注意了幾個男子,怎麼都是優良品種?
男子雙手抱胸:説,那家的丫頭?
阿蘿見他不過二十二三歲,心想,真當我是小屁孩子啊?也插着手歪着頭問他:説,那家的臭小子!
男子眼睛一瞪,嘴角浮起一絲冷笑:今天來參加桃花宴的也就這麼些人家,你自已説便罷了,給我查出來,把你要來我府上,看我怎麼管教你!沒教養的丫頭!知恩不圖報就算了,還敢下黑手暗害你小爺,我最恨背後暗算之人!
阿蘿也學着他冷笑:誰叫你眼睛亂看的,好象寧國律法有一條説的亂看良家婦女是要處剜目之刑的。我沒告官算你走運了,這麼美的地方,我可不想看到這麼殘忍的事發生,淫賊!
話一説完,那男人手一伸想擒住阿蘿,阿蘿閃身避過,左腳尖一吐便踢了過去。男子頭一擺躲過。眉毛挑了挑:還是隻有利爪的野貓啊。再來!拳一揚帶起一陣勁風直撲她的面門。
阿蘿心裏暗暗叫苦,人家會傳説中的輕功啊,又不是不會武藝的市井大漢,怎麼打的過?嘴裏已嚷了起來:好男不與女鬥,你欺負小孩子算什麼英雄!仗着練了這麼多年的空手道反應快迅速躲閃了幾招。
男子聽了她的話,停住了手:可以嘛,小小年紀還能在我手下過幾招,説吧,哪家的?説了我就放你走。
阿蘿低下頭,輕聲説了一句,男子沒聽清楚,走進了聽。阿蘿突然抬起頭往前方看去:啊!夫人!
男子一愣,阿蘿用膝一撞,正中要害,雙手往下一劈,男子倒地,卻還沒暈過去。嘴裏擠出兩個字:你,你!
阿蘿又一記手刀,讓他徹底暈了過去。這才拍拍手笑道:我師傅説普通男人被我一記手刀能打傻了。估計現在還小,勁力不夠!淫賊,誰叫你撓我休息來着?
看看天色,已經不早,馬上就要回到相府那四方天裏去了,這番美景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到。心裏又惱了幾分。脱下那男子的外袍撕成條,把他綁到了桃樹上。瞪了瞪他狼狽的樣子,心裏的氣才消了。
她看了看從男子懷裏掏出的東西,幾張大銀票,一些散碎銀子,幾顆金豆,還有一方玉牌,阿蘿見錢眼開,想,就當劫富濟貧吧,做為我的第一桶金,把銀票揣回了懷裏,再仔細一看玉牌上的安清王府字樣,嚇得呆住,這個人是劉珏?安清王的兒子,寧王的親侄子?難怪這麼囂張,睚眥必報!天啦,怎麼惹上他了?
阿蘿看看玉牌,再看看綁在樹上的劉珏,心裏暗罵自已惹事,七手八腳的給他解開。解了一半,劉珏嗯哼了一聲,她嚇得手一軟,真是大俠啊,醒這麼快?又不敢再打他。但是劉珏一醒,她卻沒有再製住他的本事了。阿蘿心一橫,反正也解得差不多了,把玉牌往劉珏懷裏一放,拔腿就跑。
她還沒跑出劉珏視線,劉珏便醒了,眼睛瞧着遠處那抹青色的背影,看了看自已,一掙身上的布條就斷了。劉珏站起身,摸摸後頸:臭丫頭!小小年紀,下手就這麼利落,用的什麼武功?劉英!
只見不遠處的花樹後閃出一名勁裝男子恭敬地答道:似乎是少林寸拳,又不完全象!
劉珏摸摸懷裏,只剩下王府玉牌,看來那丫頭已知道他的身份:你什麼時候來的?劉英一怔,仍恭敬地回道:那小女孩給主上鬆綁的時候。
劉珏冷冷笑道:她給我鬆綁也用少林寸拳?
劉英咚地一聲跪下:主上責罰。
劉珏哈哈一笑:看到你家小王爺被個小女娃打暈,不可思議,以為我別有深意,不敢貿然出手,後又擔心我責罰你不出手相救,是嗎?
劉英臉上一紅:主上英明。
劉珏臉一肅:去查清她是那家的丫頭,小小年紀怎麼會身懷武功,師從何人!。
劉英迅速把破成條的外袍帶走。一會兒功夫又送來袍子給劉珏披上,劉珏慢慢朝宴會方向行去,想起從溪水裏撈起阿蘿時,風吹開她流海的瞬間露出剔透晶瑩的眸子。嘴角又彎開一抹笑意。
第8章
阿蘿心知惹了禍,要是給劉珏逮着,他不報仇才怪。回到宴會上就喊頭疼。大夫人及青蕾青菲興致正高,突然見青蘿煞風景,大夫人臉一沉:剛才還好好的,怎麼就頭疼起來?
阿蘿細着嗓子道:怕是在林子裏吹了風。大娘,我們幾時離開?
大夫人恨鐵不成鋼的盯着她:如今晚宴尚未開始,公主沒發話,太子殿下正有意你大姐,你這樣是成心要壞你姐姐們的好事嗎?
阿蘿暗歎一聲,幫她們的時候你見不着,都是庶出的女兒,怎麼就差別這麼大?青樓又怎麼了,我的美貌娘十六歲清清白白就進了李府,因為才貌雙全,曾經名動風城,你們怕成樣?我看你們各有風韻也不差啊,真是想不明白。嘴裏卻哼得大聲起來。
青蕾咬咬唇對大夫人耳語一番,大夫人想了想對青蘿道:現在離晚宴還有兩個時辰,讓馬車先行送你回去再過來接我們吧。
阿蘿疑惑地看了青蕾一眼,青蕾對她眨眨眼,阿蘿想,難道是因為幫她彈琴解了困,這個大姐終於肯對我好一點了?青菲一直沒説話,阿蘿一看,整個小兒女懷春的模樣。想想必須離開,避開劉珏這個麻煩,就由鵑兒扶着往外走。
走了兩步阿蘿一回頭幾乎與大夫人同時開口:來桃花宴這事回去後就不要説了。阿蘿正高興這句話,又補充了一句:要是公主知道李家三小姐來了卻沒有拜見,終是失禮。阿蘿現在又不舒服,要提前離席,更是不敬。
大夫人讚賞地點點頭。
阿蘿一路觀察,沒見着有人注意她,方放了心坐上了馬車。又對鵑兒叮囑:今日之事萬不可對任何人提及!否則要闖大禍的。明白嗎?語聲冷洌起來。
鵑兒打了寒戰,覺得三小姐口氣嚴厲卻是對自已好,要是傳出去今日彈琴者非大小姐而是三小姐,李府蒙羞不説,對公主,太子也是大不敬之罪。忙點頭道:三小姐放心,鵑兒是有輕重的人,絕不會吐露半字。
阿蘿放了心,嘆了口氣讓車伕回府。
回到府中,七夫人一直倚門等候。這是青蘿第一次離開她身邊。她不放心。
阿蘿遠遠地就瞧見七夫人往外張望,心裏一曖。笑嘻嘻地喚她:我回來,娘!
七夫人眼中閃出神采,看看時辰又皺眉:三兒,沒等晚宴你怎麼就回來了?一個人回來的麼?
阿蘿大呼:能不能邊吃邊説,我好餓呢。
七夫人笑着搖頭,吩咐張媽上菜。對青蘿説:我就知道出去吃不飽,來,和娘一起吃。
阿蘿累了一天,着實餓了,覺得還是家裏的清粥小菜香:公主宴會中午只有糕餅小點心,我又不敢吃太多,大娘要説不夠斯文。晚宴豐盛,卻不敢吃。
七夫人問道:為何不敢吃?
阿蘿怕她擔心,不敢告訴她惹了安清王府的小王爺。想了半天才把替青蕾彈琴之事説出。只見七夫人臉色蒼白,就安慰她:棚子裏只有我們五人,我們不説,別人是不會知道的。
七夫人落下淚來:三兒,你闖大禍了!鵑兒那丫頭怕是不能開口了。
阿蘿一驚:我們不説怎麼會闖禍?大夫人沒那麼狠吧?鵑兒答應絕不吐露半字的。
七夫人嘆氣:人家説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現在大夫人知,大小姐二小姐知,鵑兒知,你知我知,待到她們回來,難道老爺會不知?三夫人四夫人會不知?青蕾和她娘不敢説,老爺大夫人絕不會傳出去,可是青菲與她娘呢?早已看不慣三夫人仗着女兒得老爺寵愛,這一傳,這後果,可怎麼辦啊?
阿蘿愣住:娘,我當時一來瞧着青蕾可憐,二來也怕李府丟臉啊。
七夫人想想道:事到如今,只有看老爺意思了。
阿蘿心想,當時那想到那麼嚴重?看來自已的閲歷總是不夠,這古代一來就是大不敬小事情也會被砍頭,還是社會主義的法制社會好啊!高考作弊實在不行也就不考了,這裏作弊就要把命搭進去。自已還真沒深想過這一層,六年的時光沒接觸社會,圈養在四方天裏,井底之蛙坐井觀天,現代與這裏關健就在於刑法的不同。特權階層的不同。一下子幾乎沒了信心,要由得別人任意宰割。
七夫人看阿蘿臉色灰敗起來,連聲安慰她:好歹你爹還是當朝右相,要是傳出可以説你大姐急病,你還小,堵口氣撫琴一曲也是姐妹情深,二來也怕相府丟臉。
阿蘿定定地説:那麼鵑兒呢?她會沒事吧?
七夫人生怕青蘿結下心結:娘只是習慣什麼事往最壞處想,説不定什麼事都會沒有。
阿蘿又輕聲道:我一直不知道這風城裏的貴族有多大勢力,要是他們要個小丫頭,別人不給,他們會搶嗎?如果看誰不順眼殺了也就殺了?
七夫人拍拍青蘿的肩嘆息:不明搶,暗地裏誰又説得清呢?當年你娘阿蘿詫異地看着七夫人:當年怎麼了?
七夫人望着天井裏的海棠,月光把海棠的陰影投在地上,斑駁的影子微微晃動,就象她的聲音,她的心一樣孤寂:當年,娘是浣花樓最紅的姑娘,遇着了一個客人,兩情相許,約定*****時他競價買走我,兩人雙宿雙飛。結果他是來買下我了,當夜暴亡,我醒來就已經是相府的七夫人了。我至今連仇人是誰都不知道。你爹寵了些時日,見我冷淡也就沒了興趣。這裏,我在這方院子裏呆了十四年了。
阿蘿聽了心裏難受之極,突然想起從劉珏身上拿的金銀,忙掏出來給七夫人:我們能不能走啊?這些銀子夠我們生活了吧?
七夫人驚奇地看了看銀票:三兒,從那兒來的?怎麼會有這麼多銀子?
阿蘿只好又把如何惹上劉珏的前前後後説了一遍。七夫人越聽臉越白,聽到阿蘿扒了劉珏袍子把他綁樹上,還拿了他的銀子,眼一翻就暈了過去。
直嚇得阿蘿又拍臉,又掐人中,她心裏後悔得要死。今天要是不出門,什麼事兒都沒有了,要不是眼瞧着青蕾那可憐樣,不彈也就不彈了,相府丟臉,李青蕾丟臉不關她事,要是,不惹上那個劉珏就好了。可是,這一切能後悔嗎?
七夫人好一會兒才悠悠醒轉,看到阿蘿焦急地看着她,一把扯過阿蘿放聲大哭:三兒,可怎麼辦才好?
阿蘿想了想對七夫人道:娘,安清王府的小王爺不知道我是誰,今天宴會上也不會有人知道相府三小姐來過。我一直扮成相府的婢女,我想爹知曉利害後絕不會讓我壞了他把青蕾嫁給太子的大計,他會想盡辦法阻止這事的流傳,青菲今天與五公子之一的成思悦聊得很高興,要是李府出了醜聞,狀元郎會不會退縮就説不好了,至於我,自有辦法,怕是鵑兒就保不住了。我今天提醒她時就隱約覺得不對勁,當時應當提醒她逃了。
七夫人拉着阿蘿的手道:三兒,鵑兒也逃不了,逃奴被捉住下場更慘,一般都是打死了事。阿蘿心裏難受,又無能為力,哭也解決不了作用,暗下決心以後做事戒驕戒躁,須得更加小心謹慎。
此時小玉來報大夫人攜着青蕾青菲回來了,説是老爺請七夫人和三小姐過去。阿蘿看着七夫人道:娘,千萬當你不曉得,多一個人知道都是不好。
七夫人又落淚:三兒,你才十二歲,這些事怎麼能讓你一個人去面對?
阿蘿替她試淚:我可以裝憨裝傻,因為我小嘛,他們提防不了那麼多,你要是知道了,就多一分防範和危險。你就説,我回來嚷着頭疼睡下才喚醒。
等到進了廳堂,卻只有李相和大夫人在。七夫人帶着青蘿行了禮。李相嘆了口氣道:玉棠,你瞞得我好苦,我就奇怪,你當年才藝豔名冠絕風城,怎生會調教不出女兒來呢?
阿蘿正想出聲,七夫人已搶先答道:老爺,是我讓阿蘿不準顯露才藝的,想藏着掖着有天一鳴驚人。
大夫人一個健步上來抬手對着七夫人就是一耳光:*****!好一個一鳴驚人,阿蘿今日是驚天了!
七夫人捂着臉大笑道:只准她們的女兒找得好歸宿,我的女兒為何不行!七夫人笑着轉了身卻對正憤怒的青蘿使眼色,不准她妄動。
阿蘿腳一軟就跪了下去:是我不對,今天不該幫大姐撫琴!
一旁冷眼觀看的李相哈哈大笑道:誰説你不對了?你要不彈這一曲,太子那能看上青蕾,阿蘿,你功不可沒啊!伸手把青蘿扶起,順勢摟在了懷裏,輕撫着她的頭又道:爹只是氣你娘瞞着爹而已,爹心裏還高興,原來我的阿蘿也是色藝雙絕的佳人啊!
阿蘿背上的汗毛一根根豎起來,雞皮疙瘩起了一層又一層。終於抬起淚眼看着李相道:娘只是為了阿蘿首想,爹就不要再怪她了,何況阿蘿只會了彈琴,別的書畫詩詞連娘一層都沒學到呢,要是爹高興,阿蘿就向娘一樣一樣學了。阿蘿的語氣嬌柔之極。
李相盯着她眨起淚光的眼睛,呵呵笑道:這才是爹的乖女兒。以後可不能再聽你孃的瞞着爹了。玉棠,阿蘿真是象極你初來時的樣子。很好!
大夫人趁機説:我不也就是怕公主和太子知曉此事怪罪下來,老七,阿蘿是為了相府在宴上不丟臉,阿蕾當時又不爭氣,好是好,就怕傳出去可怎麼辦才好啊?
七夫人道:阿蘿終身不再撫琴,反正沒別的人知道她會,其它技藝隨便撿幾樣學相信也是不賴的。
李相點點頭:也罷,有個會撫琴的青蕾就行了,青菲擅書,阿蘿,你就好生跟你娘學着呤詩吧。
阿蘿看着李相眼光始終在她的手上轉了轉去,心裏恐懼到了極點,叫出聲來:阿蘿還會吹笛!娘説我對樂理有天賦,正説教我呢。
李相目光終於轉得柔和:好,會呤詩,會吹笛,也好。
終於阿蘿扶着七夫人走出廳堂,又聽得李相冷冷道:玉棠,你好生教阿蘿,她年紀小,很多事還不懂,但你知道。
七夫人低聲答應。
回到棠園。阿蘿的淚就流了出來,不管是現代還是古代,她從未感覺到這樣沉的恐懼。就算當時見着自已穿越到了異世界,成了另外一個人,也沒有確切感覺到這種有理説不清的恐懼。如果不説吹笛,這雙手會不會被李相廢了呢?她只是自然地感到害怕。阿蘿對自已説再想想,有什麼辦法能改變這種被動局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