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林知府
林知府望着攔住自己的女子,口中喃喃叫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也不知道他究竟知道什麼?
一邊還望着被梅如雪擋住門口的縫隙,看樣子,他還想把自己巨大的身子塞入這狹小的縫隙之中……
眼見無望,忽張開嘴大叫:“來人啊,有女強盜啊……”聲音如殺豬般傳去老遠,震得屋樑的灰塵簌簌而落!
梅如雪啊了一聲,手一揮,一塊糕點直向林知府嘴中飛去,將他的嘴堵得嚴嚴實實。
林知府暗暗唸叨,自己平時循規蹈矩,雖説江湖傳言收銀一千兩以上的貪官正在被江湖九大派的少俠們連手追輯,但自己從來沒收過一千兩銀子的賄賂,當然,九百九十九兩還是照收不誤的,平時也就是上個妓院喝個花酒,一般傷天害理的事是不做的,當然,如果有幾百兩銀子在手……也還是不做,難道,我不要命了嗎?要知道這個世界,有朝廷,也有江湖,而且,江湖比朝廷更可怕,冷不丁的,你的頭就不在脖子上了,你的手就不在手腕上了,聽説,上一屆知府就是這樣斷了一隻手……
為什麼,為什麼,會被少俠們列為剷除的對象?
難道就是因為我渾身都是肥肉,就像一個貪官?
林知府想運用自己巧如簧舌的嘴為自己辯解一翻,可惜,那嘴裏的餈粑好大一團,不吃完是沒法展開雄辯的,林知府忙咀嚼起來。
梅如雪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肥豬男在自己面前吃將起來……
心想,是不是要拿把劍來在他脖子上比劃比劃,劃他兩條印,沒見過這麼囂張的人,在進屋的女強盜面前居然吃起東西來了!梅如雪也私下認為自己擅入私房不對,特別是男人之房。
林知府脖子一伸終於把那餈粑吞入肚中,喘了一口氣,大叫道:“少俠,不要殺我,我不是貪官,我不是貪官,我沒收一千兩銀……”
梅如雪由目瞪口呆,轉為——終於吐了一口氣,原來,他還是有點怕我的,原來,他不是一個無所畏懼的人——作為一個夜叉族神聖的巫女,雖然落難,梅如雪還是希望其它人能保持少少的畏懼感。
梅如雪微微一笑:“你不用怕,我不是來拿你的命的……”
林知府更加害怕,江湖上的人往往口是心非,比如殺人之人説不是來殺人的,卻只是説來報恩的:上次在崑崙山頂比劍被斬手臂一隻,此恩德在下永遠銘記於心,今日特來報此大恩大德……
林知府兩腿發抖,顫聲道:“女少俠,我真的沒收一千兩銀子,有幾次只收了九百多兩,離那一千兩還遠呢……”
如他的纏雜不清,梅如雪頗感不耐:“我問你,你們府中的一些舊檔案放在哪裏?”
林知府終於相信梅如雪不是來要他命的,長吁一口氣,忙殷勤的説道:“少俠,我帶你去,今兒個,宮裏才讓人來查過呢……”
“什麼,宮裏讓人來查過?”
聲音中帶有一種莫名的寒意,林知府只覺得身上涼風嗖嗖,陣陣冷意從屋中升起,如同一下子站在隆冬的曠野……
林知府只覺得身上的冷汗冒了出來,官服沾乎乎的,直貼在身上,旁邊的那位美女變得如同畫皮女鬼一樣,可怕,陰沉……
梅如雪輕輕的笑了:“想不到,她們的手腳這麼快,我倒要看看,她們究竟動了什麼手腳?”
林知府聽着那輕脆的笑聲,温暖的燭光下,美人如玉,哪有什麼畫皮女鬼?難道我肥胖過頭,油蒙了腦?
林知府帶着梅如雪來到存檔室,暗暗的燭光下,存檔室內佈滿了灰塵,看來,有很長的時間沒人來過了!
只除了幾隻腳印,印在僻靜的角落,看來,是那位宮裏的公公留下的!
林知府見自己性命無憂,不由得又活躍起來,轉動着他那肥胖的腦袋,轉頭問道:“少俠,你怎麼不問那位公公後來怎麼樣了?”看來,他對於自己今天在官府忙了一天但無人欣賞,還是挺鬱悶的。
梅如雪笑笑:“還用問嗎?當然是一命嗚呼啦……”
林知府瞪圓了他的小眼睛:“少俠,你真是厲害,這樣都猜得到?”
梅如雪仔細看了看小月兒出生以後那幾年的文檔,同知縣,確實如父親所説,沒發生什麼大的事件,那麼周圍的鄰縣呢,鳳翎縣,青州縣,百嶺縣,幾乎都沒有什麼滅門慘案發生,這就奇怪了?
梅如雪皺眉問道:“所有的檔案全都在這裏嗎?”
林知府張大了口看着梅如雪如風般的翻着檔案,紙頁如旋轉的輪盤一樣的滾動,難道,她真能看得清楚嗎?
梅如雪沒聽見有人回答,轉頭望去,林知府的口水正從張大的嘴中流了下來,心中暗罵,見一隻蒼蠅飛過,伸手一彈,蒼蠅跌進了林知府的大口。
林知府感覺口中有物,嗡嗡直叫,忙合上嘴,忽又張口連吐,見梅如雪惱怒的望着他,眼帶冰霜,面帶殺意……
忙小心翼翼的道:“少俠,您找到了嗎?”
梅如雪冷然又重複一次道:“還有沒有別的檔案,沒給我看的?”
林知府定了定神,翻了翻桌上檔案:“還有一本會林縣的,怎麼不見了?難道被那位公公拿走了?不可能啊,那公公可死在了這裏!”
説完,轉動着肥胖的身子,周圍尋找。
梅如雪聳了聳鼻子,空氣中還有淡淡的焦味:“不用找了,已經被他燒掉了……”
御書房內,金銘聽着梅如雪的稟告,輕輕轉了轉手中的毛筆,沉吟道:“那麼,問題出在會林縣,看來,只有往會林縣走一趟才行?”
梅如雪點了點頭,
兩人同時陷入沉默,忽同時開口:“怎麼會那麼簡單?”
金銘沉思道:“一個如此深謀遠慮的人,怎麼會留下這麼明顯的破綻,單單燒了一個縣的檔案,這不是明明白白的告訴人家,這個縣有問題嗎?”
梅如雪點頭道:“對,如果是我,我就會燒完所有的檔案,彷彿……”梅如雪望了望皇上,那眼神有點望着一塊大金磚的感覺,“好像,有人的故意想把你的思路引到會林縣一樣……”
“會林縣,可是寧王爺的地盤……”金銘眼中閃過一絲陰冷。
梅如雪腦中一一閃過所看過的檔案,鳳翎縣,甲子年,落水死一人,庚辰年,火傷一人,吃雞骨噎死一人(還有人吃雞骨被噎死的?也不知是什麼雞?)……,青州縣,甲子年,朝廷修河道招工兩百人,庚辰年……
修河道?青州縣有河道修嗎?
這兩百人後來回來了嗎?
還是,做了孤魂野鬼?
梅如雪又把檔案在腦中過了一遍,除了這一件案以外,就沒有大規模用人的事件了?難道,真的是……
第二十七章青州縣(1)
“青州縣?”金銘想了一想,久遠的記憶一閃而過,“我好像在哪兒聽到過這個名字?”
梅如雪疑惑的望着他。
“啊,想起來了,青州縣勝產一種水果,清甜可口,太后最喜歡的啦,名叫琉璃果,色澤金黃,甜中微酸……”忽看見梅如雪嘴角含笑——是譏笑,金銘忙掩飾道:“我當然是不吃的,這是女人吃的玩藝兒,只不過有一次去壽景宮,太后遞給我……”
梅如雪似笑非笑,卻不再説話,拿起桌上的杯子,飲了一口茶……
德公公忙咳嗽兩聲,梅如雪一看手中杯子,上繪金龍,張牙舞爪,那龍眼正瞪着自己,彷彿對自己被降低等級對待鳴不平般——原來是皇上金銘的龍杯,忙讒笑道:“啊,這個杯子真漂亮,臣妾正好沒有杯子,皇上也沒賜什麼東西給我,不如,就賜給我得了……”
她把那賜字説得特別響,響得讓人不答應也不行!
德公公臉上大怒,眼光凌利:“這是皇上御用之龍杯,是你能隨便用的嗎?你難道不知道皇室規矩?越級範上,皇上誅你九族都可以!難道不怕祖宗家法?説到底,你只不過是一個常在,怎麼能這麼沒大沒小……”
獨自演説半天,卻沒人響應,轉眼一看,梅如雪繼續端龍杯而飲,還飲得嘖嘖聲響——
德公公心想:這聲音真像母豬!
皇上卻走在書架旁翻着書籍……
回到自己的新住處滿芳閣,雖然皇上派了一個新的小宮女菊兒給她,但梅如雪一看到這小宮女,就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小月兒,那含笑的眼,
“小姐,你去了哪裏,小月兒擔心死了……”
“小姐,我從來沒有背叛過你……”
放心吧,小月兒,我一定會把害你的罪魁禍首揪出來的。
琉璃果,是太后最喜歡吃的——
太后——
難道,這一切真的是你操縱?你又是為了什麼呢?
梅如雪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卻想不出頭緒,半神人雖然擁有許多凡人難以祈及的特殊技能,但講到陰謀詭計可能還是及不上人類,更何況這裏是權力的中心,陰謀的老巢?還何況這半神人已失去大半靈力,剩下小半靈力也就是裝個武林高手還可以!
看來,只有到青州縣去一趟才有可能找到結果了,希望,在那裏,證據還沒被毀滅!
得找個幫手才行,安公公去樓蘭應該回來了吧!
想到安公公灰頭灰臉,渾身濕透,臉上青紅柳綠的樣子,梅如雪又笑了。
第二天清晨,安公公還沒睡醒呢,就聽屋外有人傳旨:“皇上有旨,宣安公公去御書房見駕!”
安公公心想,自己作為羅剎轉世到這異世,來了這麼長時間,連皇上的面都沒見過,同皇上的交情也不深,怎麼他就會想到我?心中忽浮起梅如雪那似笑非笑的面容,難道,又是那夜叉搞鬼?
來到御書房……
傳旨公公道:“安公公,您在這兒稍等,皇上馬上就來……”説完,靜靜的退了下去,還輕輕的掩上門……
這番作為使安公公不得不懷疑,這是皇上招見嗎?
正想着,屏風後面轉出一人,身衣粗布衣,頭帶布帽,手舉幡旗,上寫四個大字:“鐵口直斷”
英俊俏麗,秀美文弱,身長玉立,不是皇上,卻正是梅如雪……
她爛然一笑,將那幡旗扔給安公公:“拿着這個,皇上有新任務給你,你以前最擅長不是這個嗎?現在給個機會你表現表現!”
羅剎族有一項特殊的本領——推算。
每一個羅剎族的半神人都能從一個人,一隻獸,一個半神人的出生年月推算出他以後的命運,甚至,靈力高的,好像有皇族血統的羅剎少主甚至可以為花木推算,以播種時的時辰,推算出它以後可長成多高多大,以後是否被野獸吃掉,推算出的結果精準無比,如果願意,他們甚至可以推算出某年某月某日,你一天上過多少次茅房,吃了多少餐飯,同隔壁肥婆吵架了沒有!
安公公想上露出不可思議的顏色:“你竟然想讓我這樣舉着去幫人家算命?”
梅如雪笑笑:“怎麼,還委屈了你?”
安公公道:“你知不知道我是什麼身份?
梅如雪撫了撫兩頰頭髮:“我知道你是羅剎少主,但你也要搞清楚,這個世界,並不是我們的世界!”
纖纖玉指點了點“鐵口直斷”幾個大字:“這幾個字,可不是一般人能寫上去的,這可是皇上御筆親提,在這裏,對於天下人來説,是一塊金漆招牌,試問有哪一個算命人可以有這樣的待遇?”
安公公心稍稍有點鬆動,畢竟,虛榮心,是個人都會有的,安公公雖是個半神人,但也有人的七情六慾。
“但是,我已經失去了靈力,推算不準,豈不是砸了招牌?”
看來,羅剎少主還是挺有職業道德的!
但他的職業道德又怎麼抵得過梅如雪的巧舌如簧?
“你知道嗎?在這個世界,一些人並不需要真正的算命,他們所需要的只是心靈的慰籍,只要你能帶給他們希望,讓他們能活下去,而且活得有滋有味,那麼,你所做的,不是比幫他們算出以後的災禍更好……”
從來沒有人可以把江湖騙子的工作解釋得如此偉大,梅如雪算是第一人!
羅剎少主的臉上已經表現出躍躍欲試的神情了,但望了望梅如雪,她面上浮現超然的微笑,彷彿她早就知道他會答應一般,這使得碧落心裏有些不舒服,如是,他就想坐地起價,畢竟,要讓夜叉巫女求一求自己,這是他這一生最大的成就。
“對不起,我們羅剎族的人不可能像江湖騙子一樣講一些似是而非的話來欺騙普羅大眾,如果這樣的話,我也對不住我們羅剎族的列祖列宗,我們的族規不允許……”
“哎!”梅如雪長嘆一口氣,打斷他的正直宣言:“可惜了皇上親筆御提的這幾個大字,既然你不願意,我也不強人所難了,可惜啊,可惜,這幾個字,龍飛鳳舞,看來只有一熾了之了!”
説着,將旗幡向火爐中丟去,熊熊烈火,眼看就要舔上旗幡,旁邊,伸過一隻手,修長,有力,接過了旗幡……
“當然囉,如果普羅大眾如此需要我的話,我也只好勉為其難,就算是觸犯族規,也要把皇上的聖旨完成……”
這兩個活寶,竟要皇上御筆當作兒戲,如果被德公公看到,會不會又要教訓一頓,唆使皇上誅之九族呢?
馬鈴兒聲響,去青州縣的大路上,一輛馬車疾馳,馬車外面插着一面旗幟:鐵口直斷,馬車裏面,坐着籌躇滿志,準備大闖江湖的梅如雪,還一個在外趕着馬車,滿腹怨言的安公公!
我一個堂堂的羅剎少主,竟落得幫人趕馬車的下場,這一切都是那個醜夜叉搞出來的,此仇不報非君子——不,非羅剎……
安公公的臉上如萬年寒冰,那馬兒被他抽得一跳一跳的,馬車也跟着一跳一跳……
“小安子,馬車趕得平穩點,那是匹馬,不是頭虎,不用那麼大力!”一個嬌媚柔和的聲音響起,講話的內容卻氣得死頭驢,“我知道你一向久居宮中,連馬長成什麼樣都不知道,宮中拉水都是用騾子的(騾子是馬與驢生的太監),我們都不怪你,慢慢來,那馬習性確實比騾子難弄懂很多,你熟悉了,他就會聽你的話的啦……”
車廂內笑聲鈴鈴……
安公公抽馬更急……
第二十八章青州縣(2)
青州縣是一個世外桃源般的小縣,三面環山,清靜幽雅,民風純樸。
兩人走在青石板鋪成的街道上——
梅如雪也換了一身男裝,文弱秀美,引起了不少姑娘的尖叫與蘋果——可能梅如雪臉帶微微笑容,親切可親,竟有姑娘面帶羞紅,拿了個蘋果給她。
只有安公公受歡迎程度差一點,不過,也吸引了不少中年婦女,老年婆婆的目光……
甚至有的女子跟在他們後面,想知道他們在哪裏落腳擺攤,以期馬上幫襯他們的生意,不一會兒,那“鐵口直斷”的幡旗下面,竟如義旗般,聚集了不少的娘子軍,穿紅披綠,浩浩蕩蕩的,兩人在一棵大樹下面找了一個地方,擺開了算命檔。
梅如雪想不到第一天算命,生意竟這麼好,來的雖然大多數是姑娘少婦,來算命之時,大多數滿面羞紅,朝自己擠眉弄眼(當然自己也回她們一個個媚眼)……
面前的女子低眉垂頸,蛾眉淡掃,朱唇輕點,上穿一件灑紅對襟小薄夾襖,絲光蕩蕩,下身是石榴紅裙,水光漾漾,一個身着青衫,齊頭整臉的小丫頭隨侍在旁,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女子,在這名不見傳小縣城,居然還有如此清雅的女子,梅如雪心中暗自讚歎!
安公公早就和言悦色,臉上顏色潤潤,面帶微笑望着她:“小姐,想到問什麼呢?”
一般未嫁女兒大半問婚嫁之事,梅如雪心中思量,看她這個樣子,怕也是問那如意郞君生在何方?
想不到這女子未開言,眼淚卻先落了下來:“小女子名叫林清清,想請先生幫忙,卜上一卦,找尋小女子的父親……”
她粉頸低垂,容顏悽美,眼淚沿着白玉般的臉頰流落下來,周圍的風兒柔柔的吹着,彷彿也帶着輕愁。周圍圍着的眾人彷彿也感覺到了這女子的愁意,竟慢慢安靜下來。
梅如雪看到這女子如遠山般的黛眉,輕輕的皺着,嬌怯怯,雖同是女子,也不免為她而暗自傷感……
安公公早已殷勤詢問:“請問林小姐,貴庚幾何,出生年月可否告知?”
林清清愕然抬頭:“先生,我想問的是父親的去向,為何要報自己的生辰?”
梅如雪腹中暗笑,看你怎麼兜轉?
安公公滿臉嚴肅:“你來問卦,當然出示你的生辰,你的生肖對汝父有極大的影響,既為同姓親近之人,你兩人的命格已經發生了交叉,五行相剋相生,互消互長,生生不息,繁請小姐將你和你父親的生辰報與我知!”
林清清點了點頭將自己的生辰與父親的生辰報給了他
陽光從重重樹葉的縫隙之中照射下來,落在安公公稍帶陰柔的臉上,把他冷白如玉的臉照得微帶豪光,竟帶有幾分寶像莊嚴的佛態,令人心底不由得升起絲絲敬畏。
梅如雪看着安公公振振有詞的樣子,心中暗暗稱讚,到底是羅剎少主,八部眾中新一代最有影響力的領頭人,胡説八道都能如此的有氣勢!
安公公將他們兩人的八字一合,又起了一卦,面露凝重之色:“此為需卦,需,須也,險在前也。看來你的父親凶多吉少,不如小姐將你父親失蹤的詳細情況報與我知?
林清清淚水漣漣:“三個月前,父親與幾個朋友去蘇杭售賣絲綢,誰知,就再也不見回來……”
安公公疑惑:“那小姐您問過父親的朋友嗎?”
林清清點點頭:“當然問過,”臉上卻顯出一絲羞窘神色,“只聽他們説……有一晚,父親出去找……找一個朋友,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只怕你父親的朋友是女人吧!”梅如雪笑笑,對於這個異世的男人,梅如雪不用想都知道,一個妻妾成羣的富有商人,出到外面如果擁翠納綠,那簡直是不可能的。
林清清含羞點了點頭:“我們也報告過官府,但從此以後,就再也得不到一點父親的消息,連他的生死,官府都沒查出來,請先生一定要幫幫我,找到父親的下落……”説着叫身旁丫環拿出一包東西遞給安公公……
包袱打開,卻是小小的金錠,足足有二十兩之多,明晃晃的顯露在陽光下,刺得旁邊人人眼露羨色。
安公公卻漠無表情,彷彿沒看見般,聲音平和:“林小姐不必如此厚禮,無功不受祿,等小人為您找到父親,您再酬謝不遲……”
梅如雪暗暗佩服,這一招以退為進,如果是自己,都運用不了他那麼好!
林清清眼中露出尊敬之色,一個不愛錢財的算命先生,一定對自己的技藝有着無比的信心!
從林清清口中得知,他的父親林富貴依靠販賣茶葉起家,後來又涉足到絲綢珠寶等各個行業,不過是三十幾年的功夫,就積累起了數以千萬計的財產,算得上是一個極其成功的商人,可惜在本朝,甚至是天下各國,門第出身是比什麼都重要的,林富貴出身卑微,早年雖做過朝廷侍衞,但也僅僅做到了個未微的七品帶刀侍衞一職,而後從商,禮教早有言,“士、農、工、商”,商人是最為天下人所看不起的,僅比戲子娼妓之流的賤民略高一級而已,在寒門之中都算是低等,雖在這青州縣做了一個土皇帝,但出了青州縣,卻不為人所知,更加不會被人看得起,這樣一個普通的商人的失蹤,看來是謀財害命比較多!
但事情的發展,卻完全不是如此,他所牽涉的,竟是一個天大的密秘!
安公公繼續道:“看來要到小姐的住宅處看一看,才能知道是不是小姐的住宅風水問題?”
梅如雪心中暗笑,他這麼快就為兩人找了一個富貴無比的住宿之處?
林清清忙沒口子的答應,領着兩人來到自己住處,旁邊一些姑娘小媳婦彷彿早已知道林清清的身份一樣,雖不滿,卻無人敢表示異議,眼中露出妒色,觀望一陣,也都散了!
第二十九章林府
來到林府,梅如雪暗歎一聲,好大一處莊園,樹陰重重的掩映下,紅檐飛卷,只見這屋頂,以紅、黃、綠五彩琉璃瓦鋪蓋,木面沒有髹漆,通體顯現了木材本色,醇黃若琥珀;屋角高高翹起,宛若萬雲簇擁,飛逸輕盈,又懸掛着風鈴,風蕩鈴響,倒是清脆悦耳的很。
林清清道:“這就是家府了,不知安先生有什麼看法?”
安先生面露凝重,指了指三面的環山:“此處龍口吐珠的珠眼,本來做為住宅是極好的,子孫兒女都會興旺發達,但不知為何……”
安先生指了指林府旁邊的大湖:“這個湖卻有一股陰氣瀰漫,照道理不應該是這樣,卻不知為何……”
才到屋前,就見一年輕男人帶着幾名僕人迎了上來,那年輕男子明明生的俊逸出塵,氣度淡雅温和,眼神之中卻帶有幾分暴戾之色,完全破壞了那俊逸温和的氣質,加上身着一件繡滿金色麒麟的外袍,攔腰繫了一條鑲嵌着一塊和田美玉的銀色腰帶,雖富貴逼人,但卻金爛爛,明晃晃,顯得整個人俗不可耐。
林清清看見男子迎上來,眼神之中帶有一絲已不可察的不耐神色,轉眼卻笑道:“祥表哥,怎麼沒出去玩啊,聽説那風月樓又來了一個極好的廚師,聽人説是從京城來的大廚,怎麼表哥不去嚐嚐?”
言語之中充滿諷刺,風月樓一聽這名字,就知道是倚紅納翠之所,偏偏林清清帶笑講來,只論廚藝,不談風月,叫人發做不得!
那男子卻如未聽見言語之中的諷刺之意般,只是淡淡的笑道:“我不知道表妹外出,聽説表妹想去寒山寺為姨丈乞福,一大早就趕了過來,想陪同表妹一起去,誰想表妹這麼遲才回來,看來,今兒個是去不成了!”又看了看梅如雪與安公公兩位,“這兩位是?”
林清清對如臉皮如此厚之人,看來也無如奈何,只得道:“這兩位是我請回來的兩位算命先生,一位姓安,一位姓梅,是有真本事的,説不定能找到爹爹的藏身之處呢!”
那祥表哥看了看兩人,臉上顯出一絲譏嘲神色,卻不出言譏諷,只是道:“清清表妹真是至孝,姨丈失蹤這麼多日,表妹就尋找了這麼多日……”
梅如雪心想,這位祥表哥看來不像他表面穿帶的那樣膚淺……
幾人隨之走到正門大廳,一眾奴僕,早就上來殷勤侍候,林清清臉上卻是淡淡的,顯出一派大家小姐的作派,指揮若定。
兩人在雕刻精細的紅木椅子上坐下,早有僕人送上茶水點心。
梅如雪望了望四周地上鋪的是漢白玉大理石地轉,刻着菱形花紋兒;廳堂正中擺放着硬木嵌螺鈿理石八仙桌,穩重華麗。兩旁各擺着三張玫瑰椅,紅木的木料,桃花形的鏤雕,竟同皇宮制地相差不了多少,想不到此處還有如此奢華的地方。
梅如雪飲了一口茶,只覺得一股清香撲鼻而來,帶着其它茶葉不同的淡雅之氣,飲過之後齒頰留香,竟有一種讓人沉醉其中的意味……
“這是什麼茶?”梅如雪面帶疑惑望向林清清。
林清清含笑道:“兩位遠道而來,粗野之地,清清沒有什麼可以奉上,只有拿出自己家中栽種的茶葉來招待兩位,或許,這獨特一點的粗鄙之物能入兩位的法眼?”
梅如雪嘆道:“如果這還是粗鄙之物,那麼世上真的就沒有好茶了,在下從來沒飲過如此清香的茶,只是不知,這茶名叫什麼?在下卻是從來沒有見過!”
林清清看來對這位面目清秀柔美的少年男子頗有好感,含笑答道:“公子如此稱讚,真是叫清清愧不敢當,此茶名叫卧雪含霜,茶樹只能生長在水源豐沛的高山懸崖上,常年吮巖崖滲發的潔淨泉水,吸羣山雲霧吐納的精氣,長出的茶葉色若青玉,碧如凝霜,是茶中少有珍品,青州縣三面環山,長年霧氣縈繞,我父親原就是依靠青州縣的茶葉起家,在我家的茶園之中,有兩株茶樹樹齡已達上百年,周圍卻種滿了梅花,這兩株茶樹的茶葉吸收了梅花的香味,因而茶味與別處有少少不同。”
梅如雪讚歎一聲:“借得梅上雪,煎茶別有香,也只有清清小姐如此的雅人,才能煎出如此香的妙茶……”
林清清望着梅如雪俊逸超羣的面容,臉上帶起淡淡的紅暈:“公子如果喜歡,不防多飲幾杯?”
那祥表哥卻面無表情,看不出喜怒:“兩位遠道而來,想必幸苦,不如在寒舍休息幾日?”轉頭向表妹道,“清清,如果你中意風月樓的廚師,不如今晚就請他前來一展廚藝,為兩位接風洗塵?”
對於那位祥表哥的公然叫板,林清清臉上露出一絲羞惱神色,但卻笑道:“表哥既然如此上心,清清自當尊從……”
那表哥劉祥笑了笑,眼中卻閃過一線冷芒。
梅如雪望了望安公公,他自始至終一言不發,只是慢慢咀嚼着送上來的精美糕點,彷彿這樣的糕點他一世沒吃過一樣!梅如雪看見他那自得其樂的樣子,忽然之間想拿一把鐵錘敲下他那雪白的牙齒!
梅如雪與安公公被安排在一間清雅幽靜的客房休息,這客房坐北朝南,通風乾爽,窗外是一片桃花林,暗香陣陣,再遠處,卻是一個深幽清洌的大湖,竟佔地百畝有多,林府就建在湖邊上。
問過僕人,才知道此湖名叫青月潭,深不可測!
雖是家宴,酒菜卻極豐盛。那劉祥的臉已經給酒催紅,他望着林清清同梅公子有説有笑的神情,眼睛稍稍有點發紅。
林清清今日打扮得明麗動人,一身簡單的粉藍色繡暗花對襟短襖,下襯七彩流光百摺裙,髻側別了數只珠花,皆是用大粒珍珠串制而成珍珠發出淡淡的柔光,遠遠看去,林清清似乎整個人都坐在光輝中一般。
梅如雪望了望身邊坐着的安公公,很奇怪如此好吃的他,在滿桌佳餚的時候,只是淺嘗了幾塊蜜汁燒鵝,就放下筷子,就正倨而座,見梅如雪望過來,彷彿知道她的想法一般,笑了笑:“主菜還沒有上呢!”
梅如雪啞然失笑,搖了搖頭,又去和林清清談詩論文,林清清雖出於青州縣一個名不經傳的小縣城,卻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無所不精,見聞也廣,並不似一般女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以梅如雪過目不忘,博聞強記的夜叉頭腦,也只能勉強不失面子……
正談笑間,一青衣奴僕指揮小工在大廳中央堆起了梨木樹枝,樹枝上架起極大的鐵架子,掛起一個小油鍋,燃起篝火。一位四十來歲的漢子沉着臉走上來,擼起的手臂上橫七豎八的掛着很多傷疤,有深有淺,縱橫交錯。
眼見梅如雪望着那漢子手臂的傷痕,林清清笑着解釋:“這位陰大師的手臂上的傷痕是在青月湖打魚時,被一條青龍魚咬傷的,聽説,他跟這條青龍魚搏鬥了一日一夜,最後斬了這條青龍魚的頭上巖岸,並在當時京城舉辦的食神大會上以‘龍飛鳳舞’這道山珍海味一舉奪冠。那些傷痕曾經讓京師最好的大夫看過,但始終沒有效果!”
正説着,那陰大師指揮小工將一片極大的芭蕉葉子包裹着的一條三尺長的大魚放在旁邊的梨木桌上,手持一把極鋒利的小刀,點頭向客人行禮,卻不説話。
劉祥笑吟吟的望了望梅如雪幾人:“不知幾位喜歡魚身還是魚尾,讓陰大師為幾位開台?”
梅如雪不明所以,問道:“劉公子,難道陰大師要現場烹飪?”
劉祥面帶笑意:“青龍魚是我們青月潭的特產,別處都是沒有人,鮮美無比,陰大師所做的這道菜,是用完整的芭蕉葉將整條魚包裹起來,在梨木樹枝燃起的篝火上燎幹。葉子幹了,裏面的魚只有七分熟,那魚還能張着嘴吐氣呢,客人看中哪一塊魚肉,當場割下來,入油鍋一炸,再蘸上酸辣醬汁食用,這種做法最大限度地保留了活魚的鮮香,入口時五味俱全,下肚後只留魚的清香,這種吃法只有在我們青州縣才有,梅公子與安公子,在京城,恐怕還沒有吃過吧!”
第三十章青龍魚
那陰大師已經揭開了芭蕉,那條三尺長的大魚艱難的開合着嘴巴,梅如雪只覺得自己的喉嚨也一陣陣發緊,幾乎透不過氣來。
安公公卻微微一笑:“來到貴處,才能吃到如此美味,怎能錯過?陰大師,給我來一塊五分長,三分厚,背脊上的肉!”
那陰大師快刀如風,將魚肉切上。
劉祥一笑:“安公子倒真是會吃,這青龍魚最為鮮美的地方就是背脊之肉,看來您倒是大行家!”轉過頭望着梅如雪發白的面孔,笑問,“梅公子想要哪部分,不如叫陰大師一併送上?”
林清清冷冷地望了一眼劉祥:“這麼殘忍的吃法,非君子所為,撤下吧!”
陰大師與一眾小工將青龍魚和鐵架撤下。
劉祥臉現陰沉之色,卻笑道:“清清,是表哥疏忽了,不該叫陰大師煮這一道菜……”
林清清嫣然一笑:“表哥怎麼會疏忽,是清清不好,總是掃表哥的興……”
夜宴散後,梅如雪和安公公坐在客房之中,飄搖的燭火下,梅如雪略帶訕笑望着安公公吃得肥腸滿肚的模樣:“看來,這青龍魚真是美味可口,鮮美無比?”
安公公笑笑:“那當然,不過,我想不到的就是,驅神捉鬼無數夜叉族的巫女居然害怕吃一條魚?”
梅如雪冷冷笑道:“我不害怕吃魚,卻有點怕吃這條吃了溺水之人的腐屍長大的魚!”
安公公張大嘴,驚了一下,卻又笑道:“你不用嚇我,自己害怕就算了……“
梅如雪坐在桌前的椅子上,輕輕敲了敲茶杯,含笑道:“你以為我嚇你嗎?這條魚的身體呈現一種黑灰色,居古籍食譜上講——看來你來到這異世,沒有多加學習啊(隨時都不忘記諷刺一下他),湖中大魚只有吃了溺水人的腐屍才會變成這種顏色,而且,越是吃過腐屍的魚,顏色越深,像這條魚,幾乎黑得發亮,不知吃了多少的腐屍呢!”
安公公看着梅如雪含笑的臉,忽然覺得胃裏一陣抽搐,他猛然推開房門,走到花園裏,強忍住嘔吐之意,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暗暗發誓:“我不信我連鬥嘴都鬥不過你,歸夕”
梅如雪看着他回來,遞給他一個青瓷杯,裏面是清香撲鼻的卧雪含霜:“喝杯茶吧,感覺可能好受一點!”
安公公待要不接,梅如雪卻把那杯茶直遞到他的手上,看見梅如雪臉上未露譏笑之意,安公公勉強將茶杯接過,飲了一口,壓下心中的欲嘔之意。
梅如雪望着遠處霧氣升騰的湖面,輕輕道:“我問過那陰大師,風月樓的客人一天之內起碼要吃十來條這樣的大魚,這樣的魚,一般湖水之中極為少見,千條之中不得一條,但在這裏,彷彿隨時就能捉到,而且兇猛無比,究竟什麼樣的食料能喂得出如此多的大魚出來?”
安公公臉上也有點發白:“你的意思,這湖中……?”
梅如雪點了點頭,卻沒有繼續剛才的話題,忽然問道:“林姑娘的父親,你有把握找到嗎?”
安公公忽然有點愧疚:“如果靈力恢復當然可以……”
梅如雪望了望他:“你記不記得,林姑娘説她父親早年當過侍衞?而且是皇室的七品帶刀侍衞,如此有前途的職業他不做,卻偏偏跑到這偏遠的小縣做一名商人?你不覺得奇怪嗎?”
安公公沉思道:“看來,這個小縣城隱藏了不少的東西,我們還未發現!”
第二天,梅如雪與安公公藉口去找林姑娘父親的線索,來到街上,街上行人如梭,兩人卻找不到再多的線索,走遍了整個大街,問了很多人,人人都只道湖中的魚好吃,卻不知道這魚是何年何月長成如此模樣,彷彿他們的生下來,這魚就是這樣……
回到林府,遠遠看到林府大門,梅如雪與安公公不由愣住了。
林府門前,幾十個侍衞將府門圍了個嚴嚴實實,其中還有幾個頗為熟悉的面孔,都是大內品級不低的絕頂高手,他們或滿臉嚴肅,或面無表情,一看就是德公公的手下(表情都與他一個款),兩人對望一眼,怎麼皇宮之人會來到了林府?
忙走上前,早有相識之人急急入內通報,等了不久,德公公與幾名內監恭恭敬敬地簇擁着一個身穿明黃色衣袍的人出來。
立刻,外面候着的侍衞內監望塵而拜,而梅如雪安公公這邊的人也已經齊齊跪下。
梅如雪剛剛下拜,就被一雙温和有力的大手扶起,金銘含笑的眼望着她:“梅兒出來這麼多日,辛苦了,如今朕來了,一切都會水落石出的!”
梅如雪暗暗叫苦,如此大張旗鼓的過來,看來水落石出都很難了!
金銘握住梅如雪的手,纖長白皙的手指如同春葱一般,圓潤的指甲蓋上,也沒有使用任何的脂粉顏料,就是清淡的粉紅色,散發出如同珍珠一般的光澤。心中不禁一陣熱浪翻騰,恨不能立刻將佳人擁入懷中。
梅如雪輕輕掃了他一眼,那一眼卻是雲淡風輕,帶着淡淡的冷意,將金銘心中的火焰一下子燒滅:“皇上怎麼如此有雅興,放下滿朝的文武,滿宮的娘娘不理,來到這偏遠的小縣?”
金銘眼光灼灼的望着她,手上忽然加大了力度:“滿宮的娘娘又如何,只要有了梅兒你,朕此生足已!”
梅如雪暗使手法,掙開他的掌握:“皇上説笑了,梅如雪只不過是罪臣之女,哪能得皇上如此厚愛?”
對如一般的女子,金銘可能認為她的屢次拒絕是一種以退為進的手段,但在梅如雪清亮的眼神中,他看不到一絲的貪慾與期望,對於他這個高高在上,後宮佳麗三千,被女人捧在手心的,從未受過什麼挫折的少年皇上,他第一次感覺到了挫折和失敗。
他望着空空的雙手,彷彿還感覺到那纖纖玉指留下的温度,心中忽然覺得空空如也。
卻沒見到遠遠的花樹叢中,林清清靜靜的站着,看着那站在遠處的身着明黃色長衫的天子,寒風吹起她梳理得整整齊齊的秀髮,幾縷劉海兒揚起來,露出她充滿憧憬的灼熱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