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比不了你的高貴,但是我們再下(文明用語)賤,是給我們巨大的遺產,而你呢?他留給你的錢很多麼?多買幾個包包就快花光了吧。”
歇斯底里的女聲和冷漠平靜卻針針見血的低沉男聲,每一句聽着都像是耳光打在我臉上一樣,我無法想象站在他們兩個中間的顧裏是什麼心情。
我抬起頭,看着面前的宮洺。水晶燈折射出的五彩光暈,把它鋒利的臉龐籠罩着,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準備收割人的靈魂的天使。他的目光靜靜的看向我,想在回讀一本書,我無法從他的眼神里讀懂他在想什麼,清晰地説,我從來沒有弄懂過他在想什麼。他全身上下每一根血管裏流淌着的,都是謎。我把眼淚擦掉,走到他面前,真誠的説:“宮洺,我知道作為助理,我應該完成你交代的每一個工作。但是算我求求你,無論如何,不要讓我今天去和顧裏説她被解僱的事情,算我求你,行麼?過了今晚,我明天一大早,不用你提醒,我自己就去找顧裏我當面告訴她。”
我勇敢的看着面前讓我一直都很恐懼的宮洺,用盡量全身最大的力氣和他對視着。因為,我很害怕,也許今天晚上這場血肉橫飛的鬧劇最後,站在顧裏身邊的人只有我一個,我環顧了整個廚房裏的人,我從他們臉上一一看過去,甚至是顧源,我都沒辦法相信。以顧裏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性格,只要我説出這個消息,那麼,她為了她那不容有任何侵犯的自尊。也會豎起她全身的刺來牴觸我。她那種孤軍奮戰的悲壯足夠讓我心如刀割了。
宮洺看了看我,點點頭對我漏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燈光下看起來格外動人,像是油畫裏英俊的年輕天使。他用他那把像温泉般柔軟的磁性嗓音説:“我看我還是先走了。”然後轉身走出了廚房。
藍決也很識趣的起身告辭了。Neil用詢問的眼神看了看我,我衝他點點頭:“你送藍決現走吧。”我知道他此刻也很尷尬,特別是他和屋子外面的人還有一些血緣,此刻更加不適合待在這裏。
這個時候南湘抬起頭來,她眼睛裏還有些沒有乾透的淚水,在丁光下盈盈動人。他走到我面前,捏了捏我的手,對我説:“我陪衞海去醫院。你在這裏沒問題麼?”我回握了她的手,對她説:“你先走,我在這了沒事。”她看了看我,張口又想説什麼,我打斷了她,“真沒事,你們先走。”
説完,我隨着他們一羣人走出了廚房,簡溪在我的身後,把手放在我的背後,隔着衣服,我能感受到他滾燙而寬大的手掌上,透露出來的心疼。
經過顧源的時候,我故意讓也不讓的撞開他。因為我覺得他有病,我覺得他腦子被槍打了。我心裏突然莫名其妙的對他仇恨起來。也許是我在宮洺的辦公室看見他滿臉笑容的樣子,也許是我想到了顧裏此刻還毫不知情,簡溪肯定很明顯的感覺到了我對顧源的敵意,所以他刻意而又自然的把身子插了過了。隔在了我和顧源的中間。
我們所有人走回客廳裏的時候,他們的戰爭已然沒有結束。我看見顧裏抱着手,而無表情地站在一邊,她的目光看起來空洞而又冷漠。其實我知道,她心裏此刻是巨大的絕望。
林依蘭把頭轉向顧裏,眼睛一眯就是兩道冰冷的光:“顧裏,你倒是説話啊你!你爸爸就是揹着我們母女倆,和那個狐狸精賤(文明用語)貨生下了這個小賤(文明用語)貨!現在你是想怎樣?和他相親相愛嗎?”
“那個狐狸精賤(文明用語)貨,”顧裏兩眼一紅,兩顆滾圓的淚珠從她濃密的睫毛下面滾出來,“也生下了我。”她的聲音像一把揉進心裏的滾燙的沙子,聽起來如同一扇被砸碎了的新玻璃窗。
顧準坐在沙發上,沒有説話,臉上籠罩着一層冰霜一樣的輕蔑。
宮洺輕輕的擰開門,準備離開,這時林依蘭轉過身來,説:“誰都不用走,我走!這個屋子裏都是你的親人!我去大街上當要飯的!”
宮洺在林依蘭的話裏尷尬的把動作停下來。
“你是我媽,你怎麼會是要飯的。”顧裏的臉很平靜。淚水掛在他紅彤彤的臉上,看得我心都快碎了,她拿着紙巾,輕輕擦着她已經暈開的眼妝,沙啞的説:“就算要飯,也是我去,不會輪到你。”
“那你現在是要我這個媽還是要這個野雜(文明用語)種!”林依蘭朝沙發上坐下來,手指掐在沙發扶手上直髮抖。
“你也一把年紀了,嘴巴怎麼這麼髒?”顧準在對面沙發上,不冷不熱地説。
顧裏低着頭,揉着她手裏的紙巾,無力的説:“你少説一句吧。”
林依蘭哆嗦着站起來,朝門口走,她一把拉開大門“我養了你二十四年!”她太過激動了,淚水在她臉上的皺紋裏暈開來。“顧裏我養了你二十四年!”説完砰的一聲把們摔上走了。
巨大的沉默裏,顧裏把臉埋在自己的雙手裏,一動不動。
顧源剛剛看到顧裏的眼神里,還充滿着憐惜和温柔,而此刻,視線上卻突然龍爪槭一層寒冷的霧氣,他冷冷的對顧裏説:“是啊,説得好。我就是個外人。我從頭到尾都是外人,顧裏,你有把我當作過你的親人麼?你當我是什麼?”
顧裏的眼睛裏又湧出眼淚來,她站起來,衝顧源小聲説:“對不起。”
顧裏低聲下氣的樣子,一下子把我點燃了。在我心裏,鼓勵什麼時候這麼低聲下氣過,就算是對着我們學校校長,顧裏都沒説過“對不起”。外看着面前快要崩潰了的像一條水頭喪氣的狗一樣的顧裏,再看着她面前這個面容冷漠趾高氣昂的所謂的男朋友,一股無名火從我心裏瘋狂的竄到頭頂:“你衝顧裏耍什麼脾氣?你嫌今天的局面還不夠亂麼?我要是顧裏,我也徹底把你當外人!你他媽罵人之前先去撒泡尿照一下,你今天在宮洺辦公室裏和你媽一起做那些齷齪勾當的時候,你把顧裏當什麼人?你還有臉……”
我沒説完,就被簡溪一把扯到了身後,他壓低着聲音吼我:“林蕭你填什麼亂阿你!你嫌今天太好收場了是吧?!”聽得出,他真的急了。
顧源一聽也急了,衝我把眉毛一擰,伸出手把簡溪一把推開,指着我的鼻子惡狠狠的説:“林蕭,剛才在廚房裏是你求着宮洺別提這事兒的,現在你在這裏落井下石是吧?”
顧裏站起來,走到我的身邊,握着我的手,她的臉漸漸地從震驚裏恢復過來,就如同剛剛一直處於死機狀態的電腦,終於可以移動鼠標了。我看着面前重新冷漠重新強大起來的顧裏,是的,這才是我熟悉的她。
她站在我的面前,和顧源對峙着。
這種場景在我的清河村的年代裏,無數次的發生着。每一次,都是簡溪顧源一個陣營,我和顧裏一個陣營,無論誰對誰錯我永遠都是和顧裏站在一起。用簡溪的話來説:“顧裏如果哪天殺了人,那是你林蕭幫忙遞的刀!”顧裏也總會面不改色的反唇相譏:“如果顧源強(文明用語)奸了哪個女的,那也是你簡溪幫忙脱的褲子!”
我永遠都是和顧裏站在一起。用簡溪的話來説:“顧裏如果哪天殺了人,那是你林蕭幫忙遞的刀!”顧裏也總會面不改色的反唇相譏:“如果顧源強姦了哪個女的,那也是你簡溪幫忙脱的褲子!”
我被顧源剛剛的德性給惹毛了。於是我仗着面前強大的顧裏,腦子一熱,指着他説:“你有本事就告訴顧裏,你和你媽是如何跟宮洺要求把顧裏從財務總監的位置開除的!有膽子做就要有膽子説!”
説完的瞬間,我清晰地感覺到,握着我的顧裏的手,刷的一聲就變得冰涼。
顧源的臉唰的一下子白了。
簡溪漲紅了臉,氣得説不出話來,最後衝着我説:“你們女人都是瘋子!”
整個房間安靜了半分鐘後,顧裏輕輕的抬起頭。她的聲音突然恢復了鋭利而又傲慢的原調,我突然被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懼縮緊了心臟,我還來不及分辨這種詭異的情緒來自何處,就聽見背對我的顧裏,對簡溪説:“簡溪,你在這了湊什麼熱鬧?你覺得自己骨頭很硬麼?剛剛吃飯之前,我第一個想説的人就是你。你之前在我面前對我説的什麼你記得嗎?你對林蕭説的是你離開了林泉,從北京回來了,是吧?”
我抬起頭,簡溪的目光瞬間就像被吹熄的蠟燭一樣暗了下去。
“那上個星期,我在香港廣場的星巴克看到的和你正在一起喝咖啡的那個長得和林泉一模一樣的女的又是誰呢?你別告訴我她是高中跳樓的那個姐姐林汀,我他媽就不愛聽鬼故事!”
五月的上海,夜晚是不冷不熱地愜意。
暖黃色的路燈透過梧桐樹,在馬路上投影下無數金黃色俄碎片光斑。
藍決和Neil沿着馬路不快不慢的走。
雖然離開了剛剛快動快要被壓垮般的別墅,但是此刻心裏的壓抑感還是沒有散去。Neil把手抄在褲子口袋裏,偶爾抬起頭看着自己身邊的藍決,也不知道説什麼。
暖黃色的燈光把他的眉毛找的發亮,在眼睛上投下深深的暗影來,輪廓分明的臉看起來就像要溶到夜色裏去了。
“喝啤酒麼?”藍決説着,自顧自的朝街邊的自動販賣機走過去。他從口袋裏掏錢來準備塞進幣口,剛掏出來,就被Neil一把拉向身後,“我來。”
Neil’買好了兩罐啤酒,塞了一罐到藍決手裏。
“你還挺大男子主義的。”藍決拉開拉環,咧着嘴笑笑,嘴唇薄薄的,看起來非常英俊。
“那當然。”Neil挑了挑眉毛,表情有點生氣,像是對方問了個答案很明顯的問題。
“對了,”Neil的喉結上下滾動了幾下,嚥下幾口啤酒,“你喜歡男孩兒還是女孩兒?”他問完之後也沒敢看藍決,只是把目光投向街道前方的路燈。他的睫毛緊張地抖動着。
“哈,幹嗎問這個?”藍決笑着,臉龐的線條變得温和起來,“難道你看不出來麼?”
Neil彷彿象牙般的皮膚在夜色裏紅起來,“看不出來。”他尷尬的聳聳肩膀。
“我還以為你知道,”藍決低着頭,有點不好意思,但隨即大方的勾過Neil的肩膀,“這不是很明顯的麼。”
Neil感覺到藍過自己肩膀的藍決的手臂温度,他的全身的毛孔瞬間收縮起來,他在喉嚨裏咳嗽幾聲,壓抑着細尼龍開心的像要爆炸開來的喜悦,平靜地説:“嗯是啊,是很明顯。”説完,他輕輕地伸出手,攬過藍決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