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你一直在打電話,他打不進來。”藍訣回答。
“哦,那你就告訴他就説可以,讓他定了地方告訴我吧,我馬上過去找他。”顧裏拿着一根芹菜端詳着(……),然後又説:“你和我一起去吧,我單獨面對這個祖宗我壓力太大。”
“好的。”藍訣拿起電話,開始給Neil回電。
顧裏回過頭繼續看着開架冷藏櫃裏那些新鮮的蔬菜。剛要拿起一盒沙拉,結果被閃光燈照花了眼睛。
顧裏回過頭,看見一個年輕人抱歉地對自己笑笑,他正在幫自己的女朋友拍照。
顧裏忍了,彆扭地回過頭。雖然這裏的一小盒小番茄價格可以在農貿市場買一個座小山堆數量的小番茄,但是説到底,這也只是個超市。
“有必要在超市裏留念嗎?!”
藍訣打完電話之後,看了看背對自己的顧裏,然後拿出手機,編寫了一條短信發送了出去。 “等一下我也來。:)”
而俗話説物以類聚,人以羣分。
上海的兩個瘋子,一個顧裏,一個顧源。此刻都在這樣的鬼地方。
顧源已經在久光百貨樓下的超市裏,持續不停地往他的購物籃裏丟了很多日本的糖果和茶。
當他猶豫着要不要買一盒來自日本的299塊的木糖醇口香糖時,電話響了,顧裏來電。他接起來,剛説了兩句,就聽見身邊快門卡擦卡擦喀嚓喀嚓的聲音。他有點莫名其妙地回過頭,看見一個年輕男子正尷尬地放下手裏的相機。顧源揚了揚眉毛,做了個“你拍照幹嘛嗎”的表情問對方,對方尷尬地笑笑,停了會兒説:“我們是模特公司的,先生您特別上鏡,有興趣做模特麼?”
顧源擺了擺手,轉身繼續和顧裏打電話。
Neil開着他的小跑車,朝鉅鹿路開去。他定了吃飯的餐廳。
穿過路口的時候,他本來在看手機的短信,臉上的笑容還沒消失,就突然被閃光燈耀到了眼睛。
“不會吧?這麼倒黴?我剛闖紅燈被拍了?”
Neil有點鬱悶地回過頭看剛剛的路口,明明是綠燈的啊,怪了。
而傍晚天還沒黑的時候,我和南湘就在酒店的門口,看見了顧裏的那輛黑色轎車。同她一起下車的,還有積雨雲一般的如如。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如如今天看起來很飄逸。
而當晚的温泉小聚,因為有了唐宛如的加入,而徹底變成了一場羣口相聲。
夜色瀰漫的露天温泉裏,南湘和顧裏幽幽地泡在水裏。她們把頭髮挽成極其漂亮的一個髮髻,肩膀以下浸泡在水裏,清秀的鎖骨在霧氣裏若隱若現。襯着她們身後的假山飛瀑,花草婀娜,我真覺得她們兩個美若天仙,就像是峨眉山裏修煉的白素貞和小青一樣。
而我身邊的唐宛如呢,一張條白毛巾粗野地捆在頭頂,包得像一個陝西壯漢,她死四仰八叉地躺在一塊石頭上,她頭頂一股瀑布垂直落下,嘩啦啦地砸在她的胸口,水花四濺(……),而她閉目養神地躺在瀑布下面一動不動地閉目養神……這樣的場景真是看得我憂心忡忡。
中途南湘和顧裏要了香檳,一個木頭的水桶浮在水面上,水桶裏裝着冰塊,一瓶香檳插在冰塊裏。南湘和顧裏優雅地倒着酒,並且把四個高腳杯放在一塊平坦的木頭浮盤上,在水面輕輕地推來推去。她們兩個的動作太過優雅而寧靜,看得我這個女人都怦然心動。
更何況我身邊有唐宛如這個陝西壯漢。她一邊用毛巾嘩啦啦往自己身上澆水,像在澡堂洗澡一樣,一邊對我嘆氣説:“你看她們兩個,太優雅了,太迷人了,像兩隻天鵝。對比下起來我們兩個簡直像是兩隻泡在熱水裏的海狸鼠。”
我伸出食指搖了搖,説:“你是你,我是我,沒有我們。”説完我輕輕接過南湘推過來的漂浮着的托盤,拿下一杯香檳,同樣優雅地喝起來。
唐宛如看得心曠神怡,掙扎着朝水桶撲過去,也從浮盤上拿起一杯,用一種怪力亂神的姿勢站立在温泉池裏,仰頭猛喝了一口,然後嬌羞地把那個裝香檳的桶推回給顧裏。
在唐宛如輕輕一推之後,那個桶咕咚一聲翻了過去,連杯子帶酒加冰塊,一古股腦兒翻沉到水下去了。
我和、南湘、顧裏我們三個人盯着咕嚕咕嘟咕嘟咕嚕冒泡的那一處水面,久久不能言語。大概過了十幾秒鐘之後,我們輕輕地閉上了眼睛,當作剛剛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此情此景,令唐宛如情何以堪,於是她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側身一頭撲在旁邊的假山上哭泣,“這也太欺負人了呀!”
但她這一下動靜太大,在安靜的露天温泉裏顯得太過突兀,於是我們都看到了一個剛好路過我們旁邊的送飲料的服務生“咣噹”一聲撞在路燈上。
而在上海的天空下面。崇光剛剛從一個攝影棚裏走出來。完成了今天一組雜誌的拍攝之後,已經晚上10點了。
他和助理走出來,朝停在路邊的車子走過去。走了兩步,他轉身對助理説:“馬路對面有人在拍我,可能是八卦雜誌的記者吧。我先上車,你過去看看他是什麼人。”
崇光回到車上,在包裏翻了很久,沒有找到藥,他彎着腰,沉默着,沒有説話。
過了會兒助理坐到車上來,説:“沒事,是剛剛雜誌社的攝影師。他們要拍一些花絮。就是你離開的鏡頭。”
崇光點點頭,然後告訴司機:“送我回家。”
而同一個時候,宮洺正從北外灘的茂悦酒店的大堂走出來。他的白色LAVINavin西服在夜色裏看起來像一團白色的雪。他一邊朝車走過去,一邊轉身低下頭,對身邊的Kitty説:“剛大堂右手邊角落,有個人一直在拍我。你去確認下,務必把照片都刪除掉。我先回公司了,我爸爸找我有事。”
Kitty點點頭,轉身重新走回酒店的大堂。
而宮洺快步地走到了他的車上,他關上門,司機把車子開向外灘,消失在一片金色的光河裏。
崇光回到家,還沒有脱衣服,手機就突兀地響起來。
這個獨特的專屬鈴聲,大概一兩年都不會響一次。崇光猶豫了一會兒,然後接起來。
他聽了一會兒之後,小聲説:“我不想來。有事你在電話裏説吧。”
他握着手機沒有動,站在沒有開燈的房間裏,靜靜地聽着對方説話。
過了一分鐘,他對手機説:“那你等着,我過來。”
我們一直泡到晚上1點,才從温泉裏爬起出來。
我和南湘換好衣服出來的時候,我莫名其妙覺得有燈光閃了一閃,我當時一驚,抓着南湘:“我靠,剛不是閃光燈吧?我們被偷拍了?!”
南湘一邊用毛巾擦她的頭髮,一邊説:“得了吧,誰偷拍我們兩個呀,你以為你林志玲啊。而且,要拍也要趁剛剛在裏面赤身裸體的時候拍呀,你覺得你穿着衣服有人看麼。”
我看着優雅的南湘,被她的話繞住了,過了兩分鐘才聽出她在罵我。
也許是我們對唐宛如太過分,等到第二天早上我們要回上海的時候,報應來了。顧裏的車死活開不了。那個司機在顧裏冷靜而無聲的目光裏,我看他連死了的心都有。顧裏還皮笑肉不笑地幽幽地站在邊上,裝作隨口意地問着類似“你家應該就你在上班吧?”“兒子還在唸書麼?”“最近市場也不景氣啊,到處都在裁員”之類讓人毛骨悚然的問題。
我和南湘看不下去了,於是拖着顧裏,説服她去乘火車,反覆地告訴她D字頭的火車從南京到上海只需要2兩個小時。我既然有信心把顧裏從上海搞到南京來,那麼,把顧裏從南京搞回上海去,那就更容易了。——但是,也不是那麼容易的,要説服顧裏乘坐一種她從來都沒乘坐過的玩意,也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當顧裏坐到了火車的軟座席上的時候,依然鐵青着一張臉。而且她更加過分地是拉住走過她身邊的列車員,一臉不耐煩地對她説:“拿杯橙汁給我。”説完了,轉過頭對唐宛如説:“把遮光板拉下來,怎麼還不起飛?”
我和南湘扶住了額頭,內心充滿了焦慮。
當我們再一次站在了靜安區的這個別墅小區的門口的時候,我真是覺得做了一場夢。
顧源和Neil都站在門口等我們。我看見這樣兩個絕頂帥哥,心情真是好得不得了。更何況我還和他們兩個同牀共枕過,關係匪淺。
我張開雙臂朝Neil飛奔過去,用力跳到他的身上,抱緊他的脖子不肯鬆手。他個子太高,我的腿都夠不到着地。他身上那種暖洋洋的和煦香味,再一次把我包圍住了。鬼知道這個香水一滴需要多少錢,但是,我真的想説,物有所值!
只是,Neil好像並沒有和我一樣激動。
我正在奇怪,就聽見站在顧裏面前的顧源,低聲問我們:“你們……聽説了沒?”
那一秒鐘,一種極其怪異而恐怖的感覺把我立刻包圍了。,就像是我的身後悄悄地站着一個幽靈。我忍不住回過頭去,卻什麼都沒有。
我全身的汗毛包括頭髮都快要豎起來了。這種恐懼感讓我更加抱緊了Neil。
顧裏的臉色也不好看,她應該也被顧源的這種表情嚇住了。她説:“聽説了什麼,別裝神弄鬼了,説吧。”
【四天之後】
當我和南湘從浴室出來之後,我已經洗過澡了。
而顧裏已經新換上了一套黑色的絲絨禮服。簡潔的款式,領口很高,幾乎可以把她的半個臉埋進去。
我裹着浴袍,走到她面前去,我伸出手抓着她的手,她的手冰涼冰涼的。我的一滴眼淚掉在她白皙而修長的手指上,我説: “顧裏,對不起。”
她揉了揉我濕漉漉的頭髮,對我説:“沒事。你去把頭髮吹乾,然後去換衣服吧。”
我對着鏡子整理好了衣服,看了看鏡子裏穿着黑色大衣的自己,看上去蒼白而憔悴。我找了一隻支桃紅色的唇彩,淡淡地上了一點。否則我看上去就像一個死人。
我走出房間,南湘已經在客廳裏了。她換上了另外一套黑色的衣服。
她站起來,拉起我的手。
“我們走吧。”
上海下起了難得的霧。
白茫茫的一片。
天氣預報裏説今天會有一場大面積的霜降。氣温將在兩三天裏急劇下降。
上海漫長而寒冷的冬天,開始了。
我、顧裏、南湘、唐宛如,我們擠進顧裏的黑色的轎車裏,我回過頭看了看我們小區的大門,有那麼一瞬間,我像是看見了簡溪。他正在走進我們的小區裏去,走到我們住的那棟別墅的門前。他的背影,像極了當初他離開上海時,留給我的那一個。
殘酷的,、温柔的,、眷戀的,、模糊的,背影。
我緩慢地把車窗搖上去。然後顧裏對司機説了“出發”。
南湘伸出手來握着我,但她的手冰涼一片,我心裏突然一陣莫名其妙的牴觸,於是我輕輕地把手縮了回來。我轉過頭靠在車窗上,沒有看她。
汽車緩緩啓動了,我們出發,前往徐家彙教堂參加那裏裏,舉行的、崇光的葬禮。
車窗關起來的時候,也把各種嘈雜的聲音隔絕在了窗外。
包括某個角落裏對着我們的,、相機按動快門的聲音。
卡擦喀嚓。卡擦喀嚓。
卡擦卡擦卡擦卡擦喀嚓喀嚓喀嚓喀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