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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110章

    第一百零一章真相明瞭之日,離開之時

    我忙掙扎着站起身來,並掙脱了他的懷抱,後退一步,垂首而立。

    他卻沒有前行,只是靜靜地望了我,忽道:“生命於你,當真如此廉價?”

    我愕然抬起頭來,看清了他眼內一閃而過的光芒,如好玉跌落硬石,摔成粉碎,被打光一照,便鱗鱗反光……竟帶了幾分痛惜。

    “啊?”我來不及反應,他便大步向前走了去,我暗自皺了皺眉頭,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雖説我被夏候商帶到了寧王府,可宮裏還是派來不少內侍,自是打着侍候草石公主的名號,實則行監視之職,派來侍候的公公大都神光內斂,行走之間並不隱藏自己的武功,他們很明白地告訴我,雖然你在王府,可享受錦衣玉食,但如果想着逃跑,那是不可能的。

    我沒想着逃跑,不過王府守衞森嚴,我的一舉一動更是有人監視,卻不可能給小七傳遞消息了,我知道,近日裏一連串發生的事件,太過湊巧,會有人查下去,最終查到在外配合的人身上:指使皇后來審案場所鬧場的人,我為何恰巧外去採絲線的時候,便救了那蔡箐?身毒商團那場刺殺……這一切配合得絲絲入扣,又豈是一個身亡已久的君輾玉能操縱的?

    但我知道,小七雖不像我這樣有天馬行空的謀略,但他終會將一切安排得合情合理。

    而太子身殘的流言也會在朝堂之間流傳了起來,倚靠他的勢力自會分辯得清楚,他還值不值得倚靠?他的秘密還值不值得幫他守着?

    曹德寶雖然和他是同一條船上的人,但曹德寶的手下卻並非與他同一條船上。

    我居於王府,雖然外面的消息傳不進來,但從侍婢偶爾的言談之中,我知道了夏候商頻繁的入宮,頻繁地被永樂帝任命,漸漸地接手太子原來在朝堂上的職務,府內之人,連普通丫鬟都受了封賞,我便知道,風向,終於變了。

    風向雖變,可冬日也漸漸來了,這幾年之內,冬天是我最難過的日子,外界的寒冷逼邊着體內的寒症,讓身體如處於冰窖之中,我雖然已服下能支撐半年生命的冷香丸,但當冬日漸來之時,冷風滲進衣服之內,卻彷彿連骨頭都被凍結。

    曹德寶擒我之時,並非用的普通的迷昏之藥,卻是令人用極寒和極熱的兩種毒藥相混,藥一入口,我便動彈不得,老大,老五見勢不妙,逼住前來擒拿的高手,可七星衞只有四位,只能組成內陣,勉強敵住了那如潮般湧過來的高手,我下了各自突圍的命令……拼卻全身功力,用了破血大法,自損經脈,強撐一口氣,才奪了馬衝了出來,可四星衞卻在追殺途中失散了,曹德寶在我的身後帶萬人追趕,我策馬在草原奔跑,時間脱得太長,身子再受損傷,直至落日霞現身救了我,雖有小七盡力救護,只可惜,已然毒入心肺,他將我放血去毒,經絡全連,幾乎將我一身的血液全都換過,才勉強救了我一命,一身武功卻已經廢了。

    感覺到君家村汲汲可危,擔心父親宗親,我帶着身上有傷的七星前去查看,卻險些被擒,而那個時候,小二卻早和其它幾位商量好了,予行他早就知道了的職責,將已無反抗能力的我點了穴道,由其它幾位帶出,他換上了我的衣服,一瞬間,除卻了平日裏沉靜得有些老實的神態,舉止言行卻彷彿蟬蜕脱下身上的殼,與我有了八九分相似,我這才知道,原來,模仿我,也是他平日所修功課之一,他之模仿,便是為了替我去死。

    老大和老五為拖住敵人,和老二一起,太子帶來的人馬激戰了一天一夜,終於,老二被擒,老大和老五身受重傷,死於嚴刑之下。

    護送我出來的,其它三人,老三和老四自請向百里之外督監軍糧的寧王求救,小七查覺不對,跟了出去,卻看見老四將劍刺入了老三的胸膛,枉我自詡察無遺漏,卻還是讓人鑽了空子,身邊早被人暗藏了棋子,所以,他們才會這麼容易得懲。

    落日霞要我留在草石部落,她告訴我,無論我變成什麼樣子,她都願意嫁給我,可我怎麼能答應?我武功盡失,只能帶給她與她的部落,無窮的麻煩!更何況,我其實身為女兒……

    那樣一個明朗歡樂的女子,看見我變成如此,一夜之間愁眉深鎖,草原大會之上,我戰勝了她部落裏最勇敢的武士,臨到結親,卻落荒而逃,被她跟蹤而至,堵在君家村門口罵了三天三夜……那個時候,她薄怒嬌嗔,但愁意卻從未出現過她的眉間……所以,我只能悄悄地離開,帶着小七。

    至於小六,早在杜青山之戰之前,我便安排他合理地消失了。

    再後來,便是草石部落被寧王帶兵追趕,逼至沙漠深處,落日霞,其實真的已然失蹤。

    我不敢相信夏候商,既使我不派人通知,他也不會一絲消失都沒有得到?在一切已成定局之時,他才出現,卻是帶了兵馬追殺救我性命的落日霞。

    但依我後來的調查,他應該沒有參與君家這場大禍,最多是袖手坐於名利之場,還能要求他什麼?只要這樣,便夠了!

    只要這樣,我便要用他徹底地代替太子。

    也只有這樣,皇太后才會徹底地幫君家平反,因為根據我瞭解的消息,太子確是不討皇太后喜歡的,她的心中,恐怕早已定下了以寧王代替太子的計劃,只是沒有實施而已。

    只是我一直沒有弄明白,為什麼太子與秦家,非置君家將於死地不可。

    也許,皇太后在查清此案之時,能給我一個解答?

    我的行動,只限於這個臨近夏候商居處的院子裏,近日天氣變冷,我恨不得將箱子裏的衣衫全穿在身上才好,婢女們才換了夾衣,我卻將隆冬才穿的內襯貂皮的披維都找了出來披在身上,在我身邊侍候的幾名婢女全是宮裏派來的,謹言慎行,看我着裝古怪,卻不多話,只是隔日又領來了加厚的輕裘皮夾,我唇青臉白地裹得似粽子一般坐在屋子裏,卻還是感覺冷。

    第一百零二章守衞森嚴,也有人來

    小七如果還不能和我取得聯繫,為我以內力打通經脈的話,我就只能這麼挨下去了,死是死不了的,小七的冷香丸,還能保我半年性命呢!

    自我被軟禁於此之後,如白天有陽光之時,便使人搬了一張睡榻置於院子中間,閉了眼躺在院子裏曬太陽,侍婢們只以為我已經灰心意冷,雖不會多加責難,但也不會故意親近,有時院子內外站了十餘個人,也彷彿寂寂空谷一般。

    以前,我是極喜歡熱鬧的,一時半刻身邊如果沒有人插語打混,便周身不自在,但不過幾年時間,卻感覺自己獨自一人沒什麼不好,熱鬧過後的冷清更讓人難以忍受。

    微風吹過,有粉色的小花隨風落於衣襟,與衣襟邊緣鏤空織花的翠色花盛交相輝映,我用兩根手指夾起那朵如皺絲製成的花朵,因風吹樹動,陽光透過樹葉撒下點點碎金,撒在我的眼皮之上,讓我滿眼都是金光,來不及看清這花的種類,卻感覺竹影搖動的院子角落,有不明視線朝我這邊射了來,我一驚,伸起手來,搭蓬往那邊看,一個淺紫色的人影便向我衝了過來:“小姑娘,你幹什麼?”

    我一怔,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白髮的頭顱,他來幹什麼?

    來不及躲避,他卻一手奪起了我手裏的那朵粉花:“這是哪裏來的,這夾竹桃花可有大毒!”

    我忙站起身來,向他行禮:“妾身見過安逸王,王爺,您怎麼有空……?”

    安逸王臉上俱是笑意,陽光在他的白髮之上鍍上一層淺金,他黑色的眼眸彷彿如尉藍的天空一般温和:“來看你啊,我又研究出了新酒,找你試酒!”

    “哦?你能進來?”

    “我為什麼不能?寧王府是龍潭虎穴嗎?”他任夾竹桃躺在手心,“小姑娘,這裏怎麼有這東西,這種花可是有寒毒的,可不能拿來玩。”

    他對外邊的風起雲湧毫不知情,更未受絲毫影響,他的關懷,簡單而直接,讓我感覺到微微的暖意,笑道:“哪那麼容易中毒,不過隨風飄來的一朵花而已。”

    我轉頭向二進門的院子角落望去,總感覺那樹影婆娑之處,那兩道目光並非安逸王的,可那裏卻實在是空無一人,只有竹枝清俊如雅。

    “小姑娘,幫我試試,看看這瓶酒與上一瓶有什麼不同?”安逸王總算憶起了來這裏的目地,小心翼翼地從懷裏拿出一個碧色嵌了金絲的瓶子,瓶子極小,象宮人用的香水瓶子一般,卻是玲瓏碧透,有淺珀色的液體在瓶裏微漾,我奇道:“這是酒?”

    “自然,我用十斤陳釀十釀十蒸,才得這一小瓶酒,小姑娘,來嚐嚐?”

    他拔開酒塞,一股如青草被鐵騎踏過的清香從酒瓶溢出,不容分説的,他將酒瓶湊到我的唇邊,這個人,你跟他講禮儀之防,那是白相,我只得張嘴飲了一口,這酒和上次又大不相同,入口微涼,夾雜着微微的薄荷味道,如沙漠之草上的清晨微露,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接了入嘴。

    “怎麼樣?怎麼樣?”安逸王瞪圓了雙眼,殷殷地望了我。

    我點了點頭:“和那一次的酒又不相同,我竟猜不出是用什麼製成?此酒什麼名字?”

    他高興得眼睛眯成一條縫:“是吧?是吧?真的一點都猜不出?其實此酒的材料……本王不告訴你……這名字嘛,叫清則混頓……等一下你就知道厲害了!”

    我不以為然:“王爺,其實您的釀酒技藝百般變化,南釀北蒸,連妾身都不得不佩服呢。”

    如果是旁人,便知道我這懷疑人的毛病又來了,知道我在暗示他這酒恐怕不是他自己釀的。

    我抬頭望他,卻見他眼裏略帶了些羞意,道:“哪裏是我親自釀的,只不過本王愛收集酒方,比如這青芥酒,便是本王從琉球收集來的,叫府內的匠人釀好了……本王啊,是個只會動嘴的釀酒大師。”

    我心中的疑慮稍減,心想這倒也説得通,我一向善察人心,可不知道為什麼,獨對着他的時候,就會不由自主地信任他,皆因他心思單純得如一汪清水,任何人都可以猜得到。

    不知不覺地,我將那瓶酒又飲了兩口,不經意般地問道:“王爺,您來王府,就沒有人攔着?”

    安逸王疑惑地反問:“為什麼要攔,王府出了什麼事?”

    我啞然失笑,這位王爺雖處於權力陰謀的中心皇宮之中,卻將此處當成了世外深山,出得山來,世上已千年。

    如果能象他這樣活着,想必是最舒服的吧?

    他撓了撓頭:“難怪聽到我來,我那皇侄找藉口要我品嚐南方來的點心,又叫我將點心送至母后那裏,差點被他支配回宮了……噢,你怎麼將這酒喝完了?”

    “一小瓶而已,你還想留至明年?”我笑了笑,將空酒瓶扔回給他,想向他打聽一下宮內外的消息,但想起他爽直的性格,未的會讓人一套便説出所有,便打消了這個念頭,只道,“只怕過些日子妾身再也無緣為王爺品酒了。”

    “你要去哪裏?”他吃驚地瞪大了雙眼,黑多白少的眼眸如一對溜圓的黑寶石,此雙眼眸原應長在三四歲的孩童臉上的,此時襯着他那頭白髮,卻是説不出的温暖與可愛。

    不知道為何,看到他的模樣,我心底的陰鬱稍解,只覺得周身的寒冷都減了一些,道:“去……自然是去來的地方。”

    他將眼睛瞪得更大:“不懂……我説你們怎麼回事,一件簡單的事偏偏弄得極複雜,説句人話行不行?”

    和他説話,我只覺毫無負擔,笑了笑,道:“王爺,下一次你找我試酒,可得快一點兒了。”

    他忽地一笑,斜着眼望我:“你是不是在擔心夏候商那小子娶妃的事?不錯,他三喜臨門,不,差一點兒就四喜臨門了,的確是一段佳話,可放心,我看他也不是個得了新人便忘舊人的人。”

    “哦?不知寧王府的主母以後會是哪一會呢?”

    “自然是……”安逸王忽地掩住了嘴,“不,不能告訴你,告訴了你,母后又禁我的足了。”

    第一百零三章

    他如此一説,我當然猜出了此人是誰,看來,寧王府要大辦喜事了。

    不知道這一次能否引起再一次爭奪?最終能否給我機會脱身?上一次我走的這一步暗棋,不知是否終能起一點兒效果?

    想來小七會好好的利用這次的機會的。

    “小姑娘,你真美,宮內王府美人雖多,卻沒有一人美得如你一般,如我釀的琉璃黃,流光溢彩,酒味卻隨時間而變,不揭開酒塞,飲了入嘴,永遠不知道此酒將是什麼味道。”

    我抬起眼來,卻看安逸王呆呆地望着我,他的眼眸之中自是沒有情慾之色的,彷彿看見了醇酒,由衷的喜愛和欣賞,我有些感激他無意中帶來的好消息,向他笑了笑,道:“其實寧王也是愛酒之人,王爺何不找他試酒?”

    安逸王意興闌珊:“飲酒對於他來説,不過百十件事中最不重要的一件……好了,不跟你説了,嶺南送來了百樣香草入宮,本王得去仔細挑些,免得那些不長眼的給送到了別處了,下一回,本王釀瓶香草酒給你試試?”

    我向他行禮告辭,他擺一擺手,轉身就走,銀色白髮飄在紫色衣袍之上,如紫玉上浮動的暗銀,尊貴之中卻夾了幾分風流不羈。

    其實,我有些妒忌他,除了他之外,這碌碌人羣還有誰能比得上他逍遙自在?

    不知不覺的太陽已經西斜,陽光被紅牆碧瓦遮住,透出了幾分陰冷來,我正想起身回到屋裏,一站起身來,卻感覺頭有些昏昏沉沉的,身邊的侍婢扶住了我:“小心……順人恐是飲酒飲得多了,要不要奴婢給您絞個帕子抹抹臉?”

    她不説我還不覺得,她一説,我才感覺自己滿身都是酒味,沒想到這酒喝起來清淡如水,後勁卻如此的綿長,每天到了太陽落山之時,我便會覺渾身陰冷,穿多少衣服都沒有用,卻沒想到飲了這酒,今兒便沒有感覺到冷意了。

    前面的樹木花影有些模糊重疊,彷彿又薄霧漸漸升起籠罩,一片朦朧之中,有人輕聲道:“今夜有滿月清輝,可否陪本王去一個地方?”

    我抬起眼來,他站在婆娑的竹樹底下,玉帶蟒服,眼眸黑似墨玉,竹枝翠葉掃在他的臉上,瑩翠光然,原是要心生警意的,因那場禍事之後,我對所有人皆是如此……可此時,渾身卻暖洋洋的,如浸在温熱的湯池之中,不自覺地,便點頭應了。

    他走過來扶住了我,左手自背部輕輕撫下,攬住了我的腰,雖隔着極厚的衣服,他的手也彷彿是貼着夏日薄衫,熱力直透了進來,讓我不自在地想要避開,可因為喝了酒,行動遲緩了起來,忽地感覺有個人靠靠,這也沒什麼不好。

    “王爺,妾身能出去嗎?”

    “能,只要本王陪着,去哪裏都成。”

    院子裏停了一輛青頂小轎,我懶洋洋地靠着他,幾乎是被他半抱着坐進了轎子裏,這酒的後勁還沒散完,更厲害的在後頭,轎子走了不一會兒,我便覺彷彿騰雲駕霧,在雲端飄浮,整個身子也軟綿綿的,連骨頭都彷彿酥了,夏侯商將我半抱在懷裏,我竟感覺彷彿呆在母腹之中,有説不出的温暖和舒適。

    他垂頭望着我,轎子的窗簾垂穗掃在他的鬢角,使他堅毅的臉部輪廓柔軟如魅,我的頭腦是極清醒的,所以,他漸漸地俯下身子,欲將嘴唇覆上我的嘴角之時,我還能提醒他:“王爺,你要大婚了?”

    可這聲音,卻與往日不同,摻了些酒意燻然,讓平日清脆的聲音變得柔軟悠長,彷彿嬌嗔相約,他的眼眸便更是幽如深潭,幾乎要把我吸了進去,他帶了清香的嘴唇終覆蓋上了我唇角,我只感覺彷彿那瓶薄酒尚餘,從他的嘴裏又潤入我的嘴裏,説不出的舒服和愜意,平日裏德不適全都沒有了,竟然希望他不停地吻了下去。

    他的嘴唇不可思議地柔軟,輕輕地啓開我的唇角,舌頭靈巧地分開我的嘴唇探了進去,與我的舌頭相纏,我只感覺連舌頭都懶洋洋的,叫囂着,就這樣吧,就這樣吧。

    他卻輕輕地放開我,將頭埋在我的頸間,問道:“身上還冷嗎?”

    不知道為什麼,這句話讓我悚然一驚,身上雖還是暖洋洋的,可頭腦之中卻如一盆冰水淋下:他為什麼這麼問?

    他將我扶了起來,讓我靠在他的身側:“有宮女回報,這幾天涼了,你身上冷,是不是在湖裏受了寒,還沒好得徹底?”

    我懷疑地看着他,見他面無異色,便笑道:“還好,冬天過去了,到了春暖花開的時候,便好了。”

    小七曾經下定決心,告訴我:將軍,你一定能活到春暖花開之時,一定能。可我瞧清了他眼裏濃重的悲意,便知道,他説這話的時候,其實已經絕望了,“春暖花開”對於我來講,不過是一場夢而已。

    我有些開玩笑地説了這句話,對我來説確不過是平常事,就如今晚桃花花苞微開,那麼明早起牀便會看見桃花盛開,轎子卻不知為何搖晃了一下,讓我身子微側,頭撞向了轎窗,咚地一聲響,這酒可真能讓人忘憂,撞得這樣的響,都感覺不到疼痛。

    “王爺,有事?”轎外有人問。

    “無事,走吧!”

    我將視線轉向夏侯商,見他坐得筆直,雙手握拳放於身側,明明是他們沒抬好轎子,怎麼反而進來問夏侯商?

    到了人聲漸罕之處,轎子便走的極快,我坐於轎內,都彷彿感覺到了耳邊風聲呼呼,看來,抬轎的人恐怕也是武功極高的。

    又行了良久,鼻端有珍珍暖香,有絲竹之聲從遠處傳來,轎子終於停了,下得轎來,映入眼簾的,顯示一大片花繁映紅的玉茗花,凝白如玉,間以深淺嫣紅,在鋪着玉般石徑的小路兩邊迎風而展開有着深奪曉霞之美。

    耳邊雖是傳來隱隱的絲竹樂聲,傳至耳內,卻如春曉露珠跌落葉面,幾不可聞,有垂鬟綠裳的丫環迎了上來,直將我們迎進玉茗花繁茂湊擁而開的半山小亭,走至亭中,才發現這裏原來別有洞天。

    轉過繁複茂盛玉茗花,花枝疏柳之間,卻有淡淡的白氣冒了出來,再走幾步,卻是一個極大的池塘,池塘上凌波蓋翠,香蒲薰風,綠葉之中嫣紅玉白,竟是一塘開得正盛的荷花,時值秋季,外邊秋風漸起,荷塘之中大多隻剩一塘殘葉,哪會還有荷花盛開?

    我這才發現,自己的身體卻是微微發熱,原本衣服穿得就多,站在這裏,卻彷彿身處盛夏一般。

    第一百零四章蓮子清甜,卻有異常

    看遠處,池塘旁邊,有百氣冒出,更聽見了如水煮沸一般的嘟嘟之聲,原來,這裏便是離宮所在了,皇太后出身平民,雖得先皇寵愛一生,起居飲食卻不見奢華,是極為簡樸的,皇宮宮殿輕易不動修葺之念,可先皇晚年卻染上了痛風之症,常年不得治好,是以皇太后便聽了太醫之言,在京郊附近的虛嶺山建了離宮,引虛嶺山温泉之水,為先皇治病,先皇才得以延壽十年,這裏,想必就是著名的‘星辰湯泉’所在地?

    我心中疑惑更深,不明白他為什麼帶我來這裏。

    微微出汗之後,那酒帶來的昏昏之意倒是解了,手足漸漸有力,頭腦也清晰起來,心中卻是竦然而驚,剛剛的那種感覺,彷彿是中了媚蠱,難道像安逸王那樣的人也會趁機算計於我?

    可我現在的身份,卻是寧王府一名囚犯,他何必花這麼大的周折?

    我百思不得其解,不自覺地,卻被夏侯商領着轉過了幾彎碎石小道,來到這白氣升騰的泉眼,只見一個白石假山,三面而繞,將那個圓形的泉眼護在中間,中央只留一個極小的通道進入,我忽明白他要做什麼了,不自覺地停下腳步。

    來到這裏,他莫非叫我陪他浸湯?

    赤身裸體,兩兩相對?

    這可不成!再説了,進了湯匙,手上的金銀首飾未免變色,可是全都要除了下來的!小七給我制的金鐲可就沒了一點用處了!

    “怎麼啦?”他側過頭來,嘴角有微微的笑意。

    我決定破罐子破摔,在他的眼裏,我可是草原部落的公主落日霞,敢愛敢恨,前段時間的委曲求全現在不必再演了。

    我淡淡地道:“王爺,不知妾身的家人可曾找到?”

    他皺眉望着我:“你這麼想回去?”

    我退後一步,想他行了一禮:“王爺,我是草原蠻夷,來到你的府上,全是為了我的夫君,望王爺海涵……”

    他望了我一眼,嘴角的笑意消失了,轉過頭去,望向遠處:“其實,本王也想象你一樣,為君家受冤的人還一個公道,可本王總是牽掛過多……”

    一陣風吹來,將騰騰白氣吹往這邊,淡淡的水氣攏住了他的下半衣襬,讓他彷彿神仙嫡人,即欲乘風而去,他可以躍馬殺敵,劍指千軍,可惜,宮宛謀略到底不適合他。

    我説:“王爺,妾身明白……”

    他轉頭望我,眼眸黑如曜石,與身邊深深淺淺的百氣相襯,彷彿水霧繚繞,他一閉眼,再睜開之時,卻清如明鏡:“你真明白就好……此處的星辰蓮子,味道是極好的,清甜糯軟,他喜食蓮子,本王想,你也應該喜歡才是……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這樣的機會?”

    我鬆了一口氣,心中疑慮稍減,只要不是陪他浸湯,便什麼都好説了,連忙點頭道:“喜歡,當然喜歡……”

    他臉上便有了笑意,拍了拍手,就有侍婢抬來圓形的紅木桌子,以及股形的凳子,有優勢鼻涕了淺黃的竹籃,竹籃裏裝的是連枝的蓮蓬,散發着微微的清香,顯然是現摘的,素手纖纖地剝起蓮蓬來。

    更有侍婢就從那泉眼之中打了水上來,放入瓦罐,一旁的爐子便升起了火,剝好的蓮子放入滾燙的水中。

    這幾名侍婢容顏嬌美,柳腰纖姿,步履輕盈,做的雖是這等平常功夫,每一個舉手,每一投足,卻暗合音律,帶着自然而然的清雅美態,讓人望而俗。

    如是以前,我必會暗自撇嘴,煮個蓮蓬,也搞得像台上演戲一般,説不定會腳下使個絆子,讓煮水美人抱成一團,可如今,我只讚道:“流香暗襲人,未入嘴裏,彷彿已齒頰生香……”

    他淺淺地笑着,親手提壺往我杯中注水:“這些,想是他教你的吧?”

    我一怔,卻搖頭,有些羞澀:“王爺,我原來是不懂這些中原詩詞的,但我知道他是中原人,便以為他會喜歡這些,專門求了父王從中原請了先生來教,可誰知道,後來和他相處久了,才知道,他不但不喜歡這些,而且深惡痛絕……”

    他側頭向我望來,臉上的笑意彷彿烏雲撥日,露出燦燦金黃:“是啊,他只知道將蓮子當暗器使……”

    瞧見他臉上的笑意,我感覺他入魔很深,有必要勸他一勸,便道:“王爺,您既將大婚,他終究是個男子,且身亡已久,還是將他忘了的好。”

    叮的一聲,他手裏的水壺重重地放在了桌上,壺蓋彈跳,濺出幾滴熱水,建在了我的手背之上,手背轉瞬便紅了。

    我痛得一聲低呼,轉眼之間,手便被他握在了手裏,在一眨眼,她的頭便伏了下來,冰涼的嘴唇覆蓋上去,那灼熱便一下子消失了……轉移了地方,我身上開始發熱。

    、我忙想抽出手,卻被他握的極緊,舌頭更是在灼傷的地方舔了幾下,我用另一隻手推着他:“王爺,妾身只喜歡阿玉。”

    阿玉,當然是君輾玉了,天知道我要怎麼樣才將這名字從舌尖吐了出來。

    我的話到底讓他震動了,他身子一震,停了下來,鬆開了我的手,道:“本王知道,只是,他既然已經去了,你難道不能留在本王的身邊?好讓本王……也能時常有人能説一説他?本王只求如此而已……”

    他語氣中淡淡的無奈讓我心中發酸,不由自主地抬頭望向他的眼眸,只見他眼眸指出凝了淡淡水光,彷彿一汪深潭,要將人吸了進去。

    “阿玉説過,他最喜歡的,其實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他雖不在了,但妾身想替他達成心願,王爺,您將他忘了吧……不久,您將大婚,會有許多紅袖添香的,而皇上,皇太后,將會委你重任,若許,多年以後,您會登至尊之位,我想,阿玉,他也會替您高興的……”

    他眼裏的水光更甚,幾乎要滿了出來,卻閉了一下眼,才將它壓了下去,輕聲道:“如若他不在了,本王要這許多,又有什麼用?”

    我心中一顫:“可是,王爺,他早就不在了啊?”

    他微微苦笑:“是啊,他早就不在了,可本王卻總想着或許能留下些什麼……”他轉頭望向遠處荷花,“那一晚,本王,……本王受藥蠱惑,還真以為是他陪伴了本王一晚……原來,是你……可是,既然都這樣了,你為何不肯留下?”

    第一百零五章不速之客,帶來機遇

    我的心忽然間跳得極快,臉忽地變得可烤熟雞蛋,他説的當然就是在宮裏頭那一晚了,想起那一晚他的放蕩行為……當然是對着棉被的……我就不期然地產生了些許愧疚,我低聲道:“王爺,阿玉不會怪我的,在我們草原,只要心底純潔,以他的脾性,不會在乎妾身已為……不潔之人……”

    我咬着牙將後面那四個字説了出來,臉已經紅得要融化一般了,悄悄抬頭望他,卻見他側邊的嘴角略有些笑意,仿如蜻蜓尾翅點過如鏡的湖面,升起圈圈漣漪,心中一怔,他笑什麼?還沉浸於當晚的美夢之中?

    他這美夢做得恁長了一點。

    蓮子的香味越來越濃,侍婢用潔瓷碗碟盛了蓮子上來,打斷了我們的談話,讓我不由自主地鬆了一口氣。

    這談話太累了。

    兩碗蓮子擺在桌上,我舀了一羹入嘴,只覺糯軟綿香,更帶一股與別不同的清甜,當然不會想着將這蓮子當暗器使這等大煞風景之事了,緩緩地嚼了,將那蓮子吞入腹中,才道:“真是齒頰生香,與別不同……”

    他顯得極高興,眼角眉梢都帶了笑意,用羹舀了一勾蓮子放入我的碗內:“既喜歡,就多吃一點。”

    我嘆道:“是啊,還不知道有幾次機會……?”

    他一怔:“本王會想辦法求父皇,祖母的,説起來,你非但無過,尚且有功呢,這些日子,本王協助父皇調查當年的案子,果有不少疑點,君家之案,想必不日便可還受冤之人一個公道,當年的人,死得太多了,有些的確是不必要死的……”

    我心中略有些疑惑,為什麼他始終説的是君家受冤之人?而不全稱君家將?難道君家人中真有人犯案不成?我略一思索,卻放過一邊,俗話説得好,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也許君家之中當真有一兩個做下了作奸犯科之事,當年之事,是非黑白,早已混淆不清,他如此説,倒也是對的,但我敢肯定,我的屬下,卻全是忠勇之士,一兩個君家人犯案,卻賠上了所有君家人的性命,這難道不是那些欲剷除君家將之人找的藉口嗎?

    我搖了搖頭:“可他們俱已魂散西疆。”

    他抬頭望我,道:“但是,他們總得了個死後清名……你放心……”

    不知道為什麼,聽了這話,我心中又是一跳,他彷彿在給我一個承諾,不論怎麼樣,他也會恢復君家一個清名,我心中隱隱升起了不安,為什麼他的語氣彷彿將此事看得極難?

    難道還有什麼阻滯不成?

    在一切真相都揭開得差不多的時候?

    我是否應該留下來,等到最後的結果?

    碗內的蓮子半浮露角,半隱半暗,我暗自一嘆,我能做的也只能如此了,我的生命,也容不得我帶多做停留了,如果一切非我所願,也只能怪天意如此吧?

    只思索間,卻聽見不遠處傳來爭吵之聲,輕脆如銀鈴脆響,隨風送至,我想,終於來了。

    夏候商也聽見了,微皺了一下眉頭,有侍隨從花叢處轉了出來,低聲道:“王爺,寧小姐來了。”

    我又用銀勺舀了一羹蓮子入嘴,那甜味覆蓋於我的舌尖,只覺甜味重重疊疊,直入心底。

    希望我安排的這枚棋子,會發揮她的做用,讓我終有幾月時間能重回西疆躍馬。

    看村頭的木檀花飄飛如雪。

    説話間,寧啓瑤帶着幾名侍婢走了上來,遠遠地便揚聲道:“表哥,你可真有空,老佛爺讓您留在宮中陪她,你不肯,卻自己跑到這裏來享福,看我不告訴老佛爺。”

    夏候商眉頭緊皺,樣子極為煩惱,起身道:“瑤兒,你來了?”

    他既已站起身來,我也只得跟着站起,垂首立在他的身邊,向寧啓瑤行禮。

    她滿不在乎地擺了擺手,看清桌上的東西,喜道:“表哥,我也喜歡吃蓮子呢,你來玩耍,也不叫上我?噢……”她含笑望着我,“是不是隻顧着美人,就不顧着表妹了?”

    夏候商只淡淡地吩咐:“加多一幅碗碟。”

    對他的冷淡,寧啓瑤只當做沒有看見,笑吟吟地在桌子邊坐了,她帶來的侍婢自是站在她身上侍候。

    原來我是坐在夏候商身邊的,此時既有她坐着了,我便站起身來站在他的身邊,從侍婢的手裏拿過蓮子,遞到他的面前,輕聲笑道:“王爺,您還沒有試過這味道呢,的確與眾不同……”

    夏候商便回頭向我淺淺一笑,伸手接了。

    寧啓瑤看着我與夏候商喁喁情深,眼裏有了不滿神色:“表哥,我要你那碗!”

    我一愕,笑道:“寧小姐,要不妾身再給您盛上一碗?”

    她抬頭望了我一眼,並不理我,一伸手,就將那碗蓮子從夏候商的手裏奪了過去,道:“表哥,你不肯給嗎?”

    夏候商有些無可奈何,只得吩咐我:“另盛一碗吧。”

    寧啓瑤看來更是生氣,將那碗啪的一聲放到了桌上,道:“青紋,你吃了它!”

    她身後的侍婢走上前來,神色有些緊張:“小姐,這,這……怎……”

    “叫你吃你就吃!”

    我將另一碗蓮子放在夏候商面前,笑道:“王爺,寧小姐既不愛,那便使人另尋一些點心給她吧……王爺,您的這碗,妾身幫你盛好了,要妾身喂您嗎?”

    我臉上略染了些紅意,輕聲地道。

    聽到這話,寧啓瑤的臉也有些紅了,低聲嘟噥:“太子哥哥府上,怎麼全是這麼些人?”

    説話間,那叫青紋的侍婢已經拿起了碗,悄悄地退到寧啓瑤的身後開始吃了。

    我見夏候商沒有反對,也用湯匙舀了一羹蓮子,欲往他的嘴裏送去,卻聽寧啓瑤道:“表哥,我還在這裏呢,也叫你的美人顧及一下的好。”

    夏候商便又皺了一下眉,神情已是極為不滿,道:“瑤兒,天色快黑,你一個女孩子,這麼晚了在外不好,我叫侍衞送你回去吧。”

    寧啓瑤嘟了嘴巴不語,眼睛冷冷地掃過來,掃在我的身上,仿如冰風吹過。

    卻在這時,只聽得啪的一聲,那青紋手裏的瓷碗跌了下來,在地上跌個粉碎,青紋更是彎腰蹲下身來,臉上汗珠滿面,左手捂着小腹,大聲呻吟:“小姐,我肚子痛……”

    第一百零六章方法好用,再用一次

    有兩位侍婢忙上前扶住了青紋,寧啓瑤指着我,利聲道,“表哥,剛她下的毒!她想加害你……”

    夏候商道:“你胡説什麼?她怎麼會害我?”

    寧啓瑤幾步上前,奪了我手裏的碗,遞到另一名侍婢的手裏:“吃下去!”

    她竟然用人來試毒,且用了一次又一次,那名青紋,臉色卻已青白如紙,匆匆被人扶了下去。

    那侍婢眼裏有哀求之色,可卻沒有出口求饒,只是顫抖着手舀了一羹入嘴,才吞下去,便如那青紋一樣,捂着小腹呼痛。

    寧啓瑤道:“表哥,這個女人不是個好人,她想毒死你,我得到消息,就趕過來阻止,表哥,你快將她擒了,打入大牢!”

    夏候商回頭向我瞧來,卻轉過頭道:“不可能,她不可能下毒,瑤兒,定是別人……這事,你別管了。”

    寧啓瑤大聲道:“表哥,你怎麼啦?你會被她害死的!”

    正在這時,一名侍婢悄悄地上前,欲撿起地上的碎瓷,卻倏忽之間拔出一把短劍,向夏候商刺了過來,我看得清楚,剛剛叫了一聲:“小心……”

    那侍婢就和夏候商鬥在了一處,那侍婢身形飄忽,形如閃電,功夫極高,可夏候商的武功還中略勝一籌,掌風至處,變掌為抓,居然一下子抓下了那侍婢的頭髮,將整個頭套扯了下來,露出了她的真面目。

    卻是一位極年青的男子。

    “是你?墨子寒?”夏候商冷冷一笑,“本王還不知道去哪裏找你呢,想不到你送上門來?”

    墨子寒神色冷利:“夏候商,既然你要趕盡殺絕,那我只有魚死網破!”

    兩人拳來劍往過了幾招之後,墨子寒功夫不敵,虛晃一招,身形縱起,向荷花深處逃了過去,夏候商自是緊跟而去。

    兩人身形倏忽之間已然不見,唯剩下了我和寧啓瑤以及幾名侍婢。

    寧啓瑤一聲冷笑:“表哥不處置你,我代他處置,來啊,將她捉拿,送往大理寺!”

    從花叢處走出兩名侍衞,顯是寧啓瑤帶來的,就想上前拉我的胳膊。

    我淡淡地道:“寧小姐,妾身是寧王的內眷,你一名未婚女子,恐怕還不能做主,如想做主,何不求了太后,與另兩名姐姐一同入了王府,做了寧王府主母,才好做主……”

    寧啓瑤聽了我的話,一張小臉氣得時紅時白,怒聲指使那兩名侍衞:“還不動手?”

    這時,花叢之中卻忽地跳出兩名王府侍衞,擋在了他們的面前,其中一人拱了拱手,冷冷地道:“寧小姐,天色已晚,您還是快點回府,以免損了清譽!”

    我早就知道寧王會在在我身邊安排人,看他們兩位的身手語氣,想是八駿中的兩駿吧?

    寧啓瑤想不到一名小小的侍衞敢膽如此教訓她,語氣變得極為尖利:“去,將她捉了來,表哥回來,自有我來擔待!”

    那兩名侍衞一揮手中的彎刀,便衝了上前,護着我的侍衞兩位中的一位便踏前一步,漫不經心地舉刀相迎,只不過幾招,便將他們打得手忙腳亂。

    更一名侍衞並不出戰,隻立在我的身前站着,聲音平平板板地勸道:“寧小姐,何必自取其辱呢?”

    他這句話,自是氣得寧啓瑤柳眉倒豎,大叫道:“你們還不快出來?”

    呼嘯一聲,從花木樹叢之中忽地跑出來十幾位侍衞,成包圍之勢向我們圍了過來,原來,這寧啓瑤也留了後手,想着如果問題解決了,就不用這麼多人,問題沒有解決,再把這麼些人全喚了出來。

    護着我的那名侍衞還是用那平平的語氣道:“這還有些看頭……”

    轉頭向我道,“夫人,屬下陪他們玩玩,你放心,傷不到您的。”

    我點了點頭,他便衝進了包圍圈內,這侍衞的武功極高,雖被十幾人圍着,卻彷彿出於無人之地。

    我看清寧啓瑤臉色恨恨地站在一旁觀戰,向她淺淺而笑:“寧小姐,平日甚少出門吧?”

    我的話音不高,在刀劍相擊的聲音之中原是要被淹沒的,可這寧啓瑤怎麼不會注意我的一舉一動?聽我叫她,轉過頭來,用疑惑的目光望着我。

    我忽地拔高聲音,大聲道:“寧小姐,相煎何太急?妾身為卑賤之人,但在王爺心目中總有些份量,你想入王府,成為王爺正妃,高出那兩位一頭,妾身倒可以略向王爺提提。”

    此話一出,寧啓瑤頓時麪皮紫漲,怒得直跳腳,我這麼説,不就擺明地告訴大家,寧啓瑤想做寧王正妃,可寧王不太理她,要他的寵妾勸説,才勉強收納。

    她帶來的那幫侍衞弄幾個心思不深的,臉上當既便露了笑意。

    她深吸了一口氣,終於側身招了招手,將一位年紀較大的侍婢招了過來,惡狠狠地向我指了指。

    那侍婢原是滿臉和善的,可向我這邊走了兩步,卻忽然間英姿勃發,身上鋭氣逼體而出,還未近我的身邊,已讓人感覺到了隱隱殺意。

    那兩名與那些普通侍衞鬥得極歡的二駿這才感覺到了不對勁,忙甩開那些侍衞往我這邊奔了過來,可已經遲了,那侍婢倏忽之間衝到我的身邊,提起了我,兩指放在我的頸中,道:“誰敢上前?”

    寧啓瑤這才臉上露出得意之色:“喂,你們兩個,告訴表哥,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我要將她送往大理寺,讓審審她到底什麼來歷!”

    那二駿漫不經心的神色終於消失不見,其中一位急道:“寧姑娘,不可這樣,王爺會怪罪下來的。”

    寧啓瑤道:“怪罪什麼?他要怪罪要他去寧府找我!”

    她轉頭就準備離開,那位侍婢更將雙指緊捏在我的脖頸之間,讓二駿投鼠忌器,無可奈何,眼睜睜地看着我們一羣人退向下山之路。

    我卻是不能跟他們走的,因為,她們走不到山下……離宮的守護,怎會如此寬鬆?

    我們漸漸走到了荷花池邊,二駿無可奈何地遠遠綴在十步之外,我瞧了一眼被風吹拂的荷花,瞧清楚我們身處之地,正為上風,心想,差不多了吧?

    温泉裏帶着暖意的温氣被風送了過來,夾着淡淡的硫磺味道,那温氣聚而不散,卻在我們這羣人的鼻端打了一個轉。

    那侍婢聞了聞,剛叫了一聲:“不妥。”

    我便一把推開了她,向荷花池跳了進去。

    第一百零七章臨出門,總有事

    我從水裏冒出來的時候,向岸上打量,便看見岸上的人暈倒一片。

    包括武功高強的二駿,以及那名侍婢。

    早在寧啓瑤坐有轎前往身毒商團之時,我便看出她轎前隨侍的那婢女武功是極高的,恐比夏候商身邊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八駿不惶多讓,而且,無論何時,她總跟在寧啓瑤的身邊,想來,這人便是她的貼身保鏢。

    雖然那裏還不知道轎子裏坐的是誰,但有這樣一名保鏢的,也恐怕是豪門世家,或許,在某些時候,能阻上八駿一阻?

    所以,那時我便故意向寧啓瑤挑釁,終於讓這人派上了用場。

    身邊水響,小七來到我身邊,低聲道:“一切順利。”

    我點了點頭:“我們快去換衣服。”

    遊至荷花深處,從另一頭上了岸,假山之後,有小七早已藏好的衣物,我先避進假山一頭換了,再等小七換好,將衣服埋進早已挖好的坑裏,臉上略為易了容,這才急忙向岸上昏倒的眾人跑了過去,小七快手快腳地將其中兩人身上綁好備下的石頭,將他們推入荷花池裏,我與他這才躺在昏倒的侍衞之中。

    寧啓瑤挑選的這批侍衞,並非她府內的家丁,卻是從神策營借來的,不為其它,她想給我一個極大的教訓:她其這並不想將我交給大理寺,因為她知道,有寧王護着,我走進了大理寺,便會轉一圈就回來了,所以,既使我不跳進荷花池,她也會讓那侍婢推了我進去,然後以我逃跑為名,燃放毒煙,來燻我出來,而這些神策營的兵士,一向由秦家轄制,無法無天,自然不會手下留情,在我被逼出來之時,暗下黑手,起碼也要在我臉上劃上兩劍……

    至於這些是誰給她出的主意……其實,有些主意不用多説,只要略為提及,她自會自己使之圓滿。

    這煙霧讓人昏睡不少多少時間,不過一會兒,武功較高的二駿和那侍婢就醒了過來。

    我聽見那侍婢大聲道:“小姐,你怎麼啦,還好吧?”

    二駿則道:“糟了,夫人不見了,這可怎麼辦?綠耳,你向王爺稟報,我去追……”

    原來,那名聲音平平板板的綠耳?

    聽到周圍的人陸陸續續起身,我才跟着站起身來,臉上裝出茫然之色,跟着這十幾人的隊長站着。

    那隊長拱手問寧啓瑤:“寧小姐,要不要小人帶人去追?”

    經過這麼一番變故,寧啓瑤心思大亂,害怕夏候商找她麻煩,心煩意亂地道:“追什麼?我們回府吧。”

    綠耳會將我已走脱的消息彙報給夏候商,夏候商便會廣派人手四周尋找,更會知道這荷花池是一汪活水,有暗流通向外間河道,而河道外,恰巧有一隻小船駛走,船上自有有篷遮着,小船靠岸,更有馬車接了船上的人一路西行,直往邊疆。

    他會確認我已逃走,但我之逃走,卻給他帶不來什麼麻煩,只因為,這件事,寧啓瑤也參與了,當初説動寧啓瑤不用家丁用神策營的時候,便是給夏候商提供了這些目擊證人。

    如果麻煩不染上他的身,我想,他會漸漸放過此事吧?

    畢竟,朝堂內外,權利交接,有無數的事正等着他。

    只要寧啓瑤放神策營的人離去,我們就算得上圓滿的脱了身,幾天之後,當夏候商發現跟錯了人,再回頭查荷花池之時,我與小七早已遠行。

    小七從小生活在狼羣之中,有着狼般靈敏的鼻子,他告訴我,我身上的木檀花味,既使洗上十遍,他也能在一里之內聞了出來,所以,他雖不能入府,但我一出府,他便知道了,於是,早已定好的計劃便開始了。

    寧啓瑤已經知道當日身毒商團捉弄她的人是我,更會以為我想向夏候商下毒,以她的性子,如此好的報復機會,怎麼會不利用?只要她想報仇,那麼,自然會有人給她出謀劃策,寧家府上,可很有幾位媳婦子是嫁了退伍兵士的。

    女人的謀劃,不過是毀容,令人丟醜而已,與其將我送進大牢,這樣的報復會更讓她滿意。

    其實,我們不知道夏候商會帶我們去哪裏,但無論去哪裏,計策卻是大同小異,例如,如果去了酒樓,同樣引開夏候商之後,躍進池塘這一節便改成燒樓了,小船便改成馬車……小七將所有的交通工具都準備好,將所有可能去的地方都想了一個遍……皇室子弟,能去的地方非富則貴,又能有幾個地方?

    只要我有機會離府,無論何時,計劃便會展開。

    更何況,沒有人知道,墨子寒,其實是小六?

    那一年,李士元身敗名裂,因叛國抄家,他的孫子孫女李因浩李沐非在送往西疆途中被那押送的官兵毒打,豈圖讓他們染病身亡,他們雖未入西疆,就已經病患纏身,老父告訴我:“如果能救,還是救吧,李士元,到底是先皇的能臣。”

    所以,我帶了小七幾人前去營救,經過一番苦戰,小六受了重傷,將阻擋的官兵殺得七七八八了,才順利將他們兩人自官兵手裏救出,只可惜,李沐非卻身體柔弱,早已氣息奄奄,等救得回來,不過三日,便因傷重身亡,李因浩險險地被救回了一條命,而這個時候,小六卻傷重不治而亡。

    七星護衞,在軍中一向是以銀鎧遮面,沒有幾個人認識,而小六更是一臉鬍鬚,李因浩和他身形相似,蓄起鬍鬚,更是沒有幾人能認了出來,所以,我乾脆叫他頂替了小六。

    到官兵追至的時候,救他們的人被打散之後,看到的,便是扶在“李因浩”屍體上大哭的桑容。

    罪犯未入西疆被救,且身亡於破廟,和自己病死可是完全不同的責任,他們雖然想讓他死,但卻不是以這種方式,所以,既便其中有些蹊蹺,他們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我知道太子在西疆尋找一名年輕人的時候跟他商量過:“你如能入了太子的眼,接近天顏,或許能趁隙而為?”

    第一百零八章硃紅大門,就在眼前

    當年李士元一案是由皇太后查證屬實的,要翻案,卻是缺不可能。

    但他已然落得如此的下場,再怎麼樣,也不會比現在更差。

    李因浩點頭答應了,化身為“玉面郎君”,四處惹事生非,終於惹到了太子的頭上,他的面容,自是經過精心調製過的,雖只改了幾個小小的地方,但看在有心人的眼裏,依舊有些神似,何況,李因浩原本就面容俊美?

    他會竭盡全力地將夏候商越引越遠,因為,他在小七的幫助下從牢中逃脱,顯示了他與玉面郎君不同的實力,會讓夏候商感覺,他是一個極為關鍵的人物。

    所有,那一次的李代桃疆,我一共替下了兩個人。

    老父知道之後,怪我的膽子太大,如此做,如果有心人一查,便會查出破綻,我只道:“要不不做,要做便會做得徹底,再説了,不是還有老父您嗎?”

    果然,那幾名追趕李家後人的官兵後面將嘴封得嚴嚴實實的……老父雖然不屑於耍詭計,但一旦耍起來了,可是誰也不能耍過他的。

    所以,後來的一年之內,我身邊其實是沒有第六衞的,老父從自己身邊調了一位武功較高的身形相似的將士暫時充任而已。

    也因為這樣,到杜青山一戰之時,因這位將士到底訓練不足,被人攻破七星陣,所以,那六星衞便很快地陣亡了。

    我們在隊長的帶領下往離宮外走,我看見了硃紅色的離宮大門,半開半閉,門上巨大的門栓抽了出來,靠在門框之處,彷彿隨時都會倒了下來,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心忽然間跳得厲害,怕那門會緩緩閉上,怕走到門邊,外面會傳來如雷的馬蹄之聲,夏候商玉帶紫袍坐在馬上,遙望着我……眼裏如殘葉飄落。

    這是不是代表,我心裏對他到底有了一些不同?

    小七站在我的身邊,時不時瞄我一眼,我感覺他的目光彷彿浸入冰水裏的玉,在臉上滑動,冰涼潤澤。

    還好,這一切都沒有發生,我們順利地走出了大門,因這個小隊是神策營編餘人員組成,隊長不過是臨時指派,因而相互之間並不是很熟悉,出了大門之後,便要回神策營交令,便各回自己的營隊了。

    我和小七走出神策門大營,來到一個民舍,換上了普通的衣服,院子裏已經停好了一輛普通的馬車,同一匹普通的馬拉着,只等天明,混入出城的人羣之中,我們便如鳥入林中了。

    可此時,窗外卻傳來了輕磕之聲,我一怔,聽得出這磕擊之聲是我們與李因浩的聯絡暗語,不禁有些奇怪,他為什麼這麼早便來了?

    小七放他進門,他看見我們,臉上神色一鬆,道:“你們出來了?嚇了我一跳,以為出了什麼……”

    屋內只有豆大的燈光搖曳,將他揭起的門簾暗影映在了牆上,搖曳晃動,彷彿鬼魅,帶出絲絲陰冷,不知為何,我心中起了不祥的預感,問他:“怎麼你這麼快便來了?”

    李因浩道:“屬下引寧王至朝陽大街,過了兩招,屬下不敵,眼看要被擒了,可寧王卻不知為什麼有些心神不屬,竟然不顧我自己往離宮方向回頭了,屬下感覺不妙,這才來此查探……”

    他一邊説着,一邊咳了兩聲,小七上前幫他號脈,點頭道:“你胸前受了一掌,傷勢不輕,是寧王下的手?”

    李因浩道:“不錯,屬下未想到,他的武功如此之高……”

    我皺眉道:“不是要你別和他交手,只管逃嗎?”

    李因浩臉色有些紅:“他的輕功也很高……”

    聽到這裏,我心中那種不祥之感卻更深了,窗外蜂鳴漸止,遠處蛙聲更歇,我道:“不好,你上當了。”

    小七也明白了過來,道:“我們快走。”

    “來不及了……”我苦笑。

    紙糊的窗户忽然間亮了起來,原是由豆大的燈光照着的昏暗屋子,忽地亮如白晝,有幾隻被照着的蚊子驚慌地從微塵之中飛走,屋外照進來的光線在屋內織出一張巨網,彷彿要將屋內之人網住。

    李因浩臉露悔色:“屬下竟中了他的圈套?屬下自認為算得上能識人的……”

    我道:“你怎麼會想到他也會如此神情兼具呢?”

    我知道,在西疆將士的眼裏,夏候商令行禁止,軍令如山,卻是一個不擅於作戲之人,他平日裏常有的表情,便是沒有表情,所以,這一次才會如此容易地騙過了李因浩。

    讓李因浩以為他對離宮發生的事產生了懷疑,因而回頭查看,卻沒有想到,他懷疑的對象卻是李因浩……我原以為用墨子寒來引開夏候商是最適當不過的,但卻沒有想要,他已經聯想到了墨子寒的身份不同異尋常,反而讓他尋到了機會,跟蹤而至。

    寧王,看來並未如我想象的那樣?

    我要重新評價他?

    走出這間民舍,原以為外面會有百餘人馬,張弓拉箭地對着門口,卻沒有想到,院子前邊只有九個人而已,八人全身黑衣,臉蒙黑巾,騎不同顏色的馬,每人手裏提着一個特製的燈籠,比普通燈籠亮幾倍的光從燈籠裏射出,彷彿有幾十人舉着火把一般,而緩袍玉帶騎一匹白色大馬站在前面的,就是夏候商了。

    八駿居然全部到齊,看來,我們如要三人全身而退,實是不可能的,我向身後打了一個手勢,叫小七帶了小六退走,不必管我,小七明白我的意思,我們合作多時,相互之間不用言語,便知對方意思,也明白只有這樣,才能保存實力,以求後計。

    “你要小心……”他附在我的耳邊輕聲道。

    我點了點頭,我的武功內力盡數傳給了小七,帶小六逃出八駿的包圍劫殺,想必不是很難,我沒有忘記,還有一個身手與小七相差不了多少的夏候商,所以,我將匕首從袖裏拔出,放於頸間,道:“王爺,我跟你回去,放過我的兄長。”

    第一百零八章他要幹什麼

    夏候商是一個不喜歡受人脅迫的人,在西疆之時,他手下將領被舍鐵木擒了,押于軍前,想擋住他的兵馬前行,他只用手裏的馬鞭指了那名將領,道:“你的家人,本王會使其衣食無憂……”

    那將領咬舌而亡。

    聽聞這位將領是從小便跟着他的侍讀。

    我將利刀放於頸間,本也沒打算以此相脅,左手悄悄地從袖裏拿出煙彈,準備擲於地下,來個混水摸魚也就算了。

    “好,本王答應你!”

    他答應得那麼快,聲音之中還有一絲緊張,讓我有些莫名其妙,抬頭向他望去,他的背後夜色如幕,上掛一輪明月,眼睛更似黑色晶石,閃着暗暗之光。

    看他不象説笑,我悄悄將煙彈藏於袖內,問道:“當真?”

    “本王説話,從不反悔!”

    小七和小六走到我的身邊,低聲道:“不如我們一起走?”

    我冷冷道:“你們傻的?”

    北斗七星和八駿相遇,本就是棋鼓相當之勢,何況如今只剩兩星,還有我這個老弱病殘?

    “別想耍什麼花招,本王依你所求,但你們也別挑戰本王的底線!”夜風傳來了夏候商的話,冷峭似冰,我們自然知道,他説得出,做得到。

    小七與小六交換了一下眼神,向我道:“保重。”

    他們無聲地告訴我,他們會回來的,會將我救了出去!

    兩人騰高而起,飛身躍上院頭,幾個起縱,身影浸於漫漫夜色,八駿果然連動都沒有動一下,只靜靜地擁在夏候商的身邊,如八個石雕人馬。

    夏候商卻是目不轉睛地朝我望着,我無可奈何,將短刀從頸間取下,挽了個劍花,將短刀收入袖中,道:“我跟你回去。”

    他催馬上前,倏忽之間便來到我的面前,身一側,手臂一伸,攬住了我的腰,將我提上了他的馬。

    待我反映過來的時候,我已被他懷抱在了胸前,馬蹄聲起,八駿手裏提的燈籠滅了,九匹馬如旋風一般地奔也這個院子。

    靜夜之中,只聽見馬蹄聲聲,敲得地面如鼓,兩邊的樹木如風般地往後退,他一手拿着疆繩,另一支手卻環在我的腰間,彷彿有些怕我摔了下去,下巴卻抵在我的頭頂,時不時磨擦輕拂,我略有些不自在,只好盡力向前,避開他的身軀,可他的手卻緊緊地環抱了我,讓我動彈不得。

    我的衣服原本穿得就厚,可隔着厚厚的衣裳,我卻感覺到了他前胸貼着我層層滲透過來的熱力。

    説實在話,我有些恍惚,所以,恍惚之間忽然發現我們又來到了離宮的山道之上,我便吃了一驚:“王爺,我們去哪?”

    山風呼嘯灌耳,原本他不應該聽得請我説的話的,可他聽清了,道:“回離宮,今日賞月,還未完呢。”

    八駿騎馬護在他的前後左右,無論他的馬或快或慢,總保持隊形不亂,此等齊整軍威,早引起了路人的注目,有在街上巡的役兵便想上前,可瞧清了馬頭寧王府的府徽,便止步不前,更彎腰行禮,卻是依大將軍制的,瞧得我暗暗生驚,看來,他已經不再是一個閒散王爺了。

    可他無端端的還賞什麼月?直緊讓回府讓我睡上一覺倒是真的。

    先前進離宮之時,我是坐在轎子之上,如今被抱在馬上,四周的景色便一覽無餘,半山頭上,離宮之內有暗暗的燈火,樹木之間的白氣到了夜晚,被那燈光一照,便成微紫之色,硃紅的大門已然打開,九騎旋風一般地駛入,宮人跪下行禮,垂目而不敢望。

    九騎長驅直入,駛過四門二閣,直至霧清閣,才停了下來,他將着我躍下了馬,吩咐道:“四處看着。”

    那八駿便騎馬悄無聲息地退了。

    我知道,這代表他們潛伏暗處,四周圍守着呢。

    霧清閣一面臨山,紗霧重重,用暗紫泛金的霧紗擋住,重重疊疊,有白氣從霧紗之中隱隱冒出,閣內是一個極大的澡池,池內瓷磚鋪底,從清澈的水面望下去,可見那瓷磚拼成一朵極大的紅色牡丹,嬌豔如唇,水面有白汽升騰,顯是從旁邊的温泉引水而至。

    有身穿侍粉薄紗長裙的宮女將一些金黃透明液體倒入池中,那池水便染成了如酒般的輕黃。

    室內有淡雅的香氣,柔媚而不使人生厭,熱氣更是撲面而來,那領頭宮女向夏候商行禮退下,臉色微紅,眼有羞意,我這才醒覺,夏候商居然抱着我進了這裏。

    我忙掙扎道:“王爺,請放手。”

    他放我下地,垂目望着地下的金黃方磚,用極淡的語氣道:“浸湯吧……”

    “什麼?”我愕然抬起頭來,“為什麼?”

    “你袖子裏藏的短刀,身上的金鐲釵環,都除了下來……可需本王親手幫你?”他終於不望地上的方磚了,嘴角掛了清淺的微笑望我。

    “可是……”

    我已經説得清清楚楚了,我不願意服侍他,他不是我那杯茶,我的身份現如今是草石公主,看在君輾玉的份上,他會給我一份體面,誰曾想,他還是將我當成了他的妾室,不用白不用?

    我怒火升起,卻無能為力,如果身上被除得乾乾淨淨,手腕上的金鐲就再無用處了,殺人對我來説,都如切菜……可此事……

    “來人,備酒……”他卻轉身走到了池邊縷空雕花的屏風後邊,那裏,有一個八仙桌,桌上放了細瓷茶具,聽到屏風後的聲音,他是徑直在那坐下了,自己動手倒茶。

    有宮子用硃紅托盤拿了幾件小菜過來,走入屏風後面,將小菜擺上了八仙桌。

    宮女們魚貫而出,紗裙拖過無塵的地面,仿如一陣香風。

    只有我呆呆地站在池邊,看了看池水,又望了望屏風,弄不明白他到底想幹什麼?

    “浸完了,上來陪本王喝酒……”夏候商的聲音忽地從屏風後傳了出來,杯子放在硬木桌上的聲音如金石敲擊,我終於明白了他的意思:我下去洗着,他躲在屏風後吃着……我怎麼知道你偷看啊還是不偷看?

    第一百零九章水裏風光好

    想來我年少之時,經常幹這種不着調的事兒,每逢其它兄弟三五成羣地跑到小溪處浪裏白條,我便捉上一簍子水蛇,等他們除得乾淨了,便把那簍子水蛇倒溪水,等水蛇悄無聲息地遊近那羣光了屁股的健美身軀的時候,我卻是悄無聲息地將他們的衣服全收了……待得驚叫聲起,月光將他們身上的水珠反射成銀色,幾條潔白光裸的身影衝上了岸,如身後有鬼追着,我總要吟詩一首:夜辭白溪流水間,千里江陵水漣漣,兩岸猿聲啼不住,光身已躍草叢間。

    此種好事玩得了一次,就不能玩第二次了,眾人皆有了警覺,洗澡之時總派一人輪流看着衣服,如有人接近,便發一聲喊,眾人便如鳥獸散了。

    想想那個時候,他們對我是極為寬厚容忍的,雖知道是我,當面還是恭敬地稱一聲將軍,該辦的事一件不落地去辦。正因為我的胡鬧荒唐,才讓他們毫不懷疑我的身份?

    可如今,卻也現世報了?

    我一邊胡思亂想,一邊把腳慢吞吞地往池邊移:他什麼意思,躲在屏風後聽我浸湯?還是為了讓我將身上的物品全都除下,所以來了這麼一招?

    “浸足兩個時辰,本王可不知道你們部落裏的人在你身上下了什麼。”他在屏風後淡淡地道。

    我終於明白他的意思了,草石部落的人有一些古老的習俗,喜歡在身上塗以華漆之汁,以防蟲避毒,此等汁水無色透明,塗在身上是絕看不出來的,但如果不是部落裏的人,卻有人近了其一尺之內,便會渾身痕癢。

    看來,他是想帶我回王府之時,先在外面清理乾淨了。

    他的信譽一向良好,上兩次他想對我有所行動,但我一説,他便停止了……既使已經除下了身上的衣服,也不知他怎麼熬過去的,聽聞他從我那裏回去之後,直接去了書房,也沒叫其它侍妾伺寢……

    所以,不知道為什麼,我還是挺相信他的。

    再説了我逃出離宮,且殺了兩名神策營的人,他都隻字未提,只不過要我浸湯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

    不就是浸湯嗎?想我等粗人,在軍中日久,沒有洗浴的地方,在外邊溪水中都洗過了,何況在這裏?

    可我還是警惕地望着屏風.慢慢地除下自己身上的衫服,他在屏風後飲酒,略微的杯碟相擊,都嚇得我差點彈跳起來,這種滋味當真不好受。

    除了半天,才不過除下身上的外衫而已,他感覺我未下水,從屏風後站了起來,道:“本王可沒有時間陪你耗着,還是本王來吧……”

    他是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

    我忙笑道:“快了快了,不勞煩您動手。”

    他這才又坐下了。

    我忙快手快腳地除得只剩抹胸中褲,就想這樣下池,可他確實是非常挑剔的,在屏風後道:“此湯池內有十餘種名貴中藥,千金難求,為除盡你身上的污穢,更是加了海外來的冥香,本王可沒有另一個池子再給你浪費了。”

    我自然聽懂了他的意思:衣服要除乾淨,這裏不是洗衣池。

    我還是有點兒疑惑的,他有透視眼,能看清我除了幾件衣?轉頭一想,卻明白了,他武功高強,耳力自是出眾,當然分得清衣服相互磨擦的聲音,還是衣服與皮膚磨擦之聲了,分辯得除沒除衫倒也不是難事。

    至於擔心他偷不偷看,這倒是徒然的,他如果想有所行動,直接來了便是,何必用個屏風擋着?

    我只得將全身除了個精光,緩緩地下到池水之中,未曾想這池水温暖適中,肌膚與池水相接,毛孔彷彿都被打開了,池水更帶着淡淡的酒香,藥材之香,混和熱氣,氤氲而升,那香氣彷彿要透過皮膚鑽了進來,讓我竟有了一種氣行五臟之感。

    為什麼會這樣?

    我當然知道,我身上的武功已經廢了,百脈不通,若略有季節氣候變化,便會渾身冷如冰塊,可進到這裏,那股熱力卻從皮膚處緩緩地透進,讓我周身的氣脈緩緩流動一般。

    我心中一動,便想依據以前練功的方法氣聚丹田,但可惜的是,丹田之中依舊空空蕩蕩,沒有絲豪效果。

    原來,只是温泉帶給我的錯覺,我心中一陣失望,抬起頭來,卻發現夏候商不知道什麼時候已從屏風後面轉了出來,紫袍玉帶,昂揚而立,臉上帶了深思的神色幽幽地朝我望着。

    我一下我嚇得一聲大叫,不由自主地綣縮了身子,遮住主要部位,驚慌地道:“你,你什麼時候出來的?”

    他扯了扯嘴角,向前走了兩步:“本王又不是沒看過,有什麼稀奇的……”

    我感覺他這話有點不對頭,可我卻不能反駁。

    眼看他越走越近,我卻是越縮縮低,幾乎把頭縮進了池底,可池水透明,看來也沒什麼做用。

    他眼睜睜地走近池邊,蹲了下來,右手撈起左邊袖子,伸出手舀了舀池水,再縮回了手,甩幹手上的水珠,道:“不是太熱。”

    “不是太熱”那怎麼樣?難不成你也想下來?不是説好了的,我浸完陪你飲酒嗎?

    他朝我望了一眼,自言自語:“和本王的侍妾同池浸湯,不會受御史彈劾吧?”

    我心想,你什麼時候顧及這些了,你是顧及這些的人嗎?你還大被同眠一下子辦倒過三個呢!

    他緩緩站起身來,手放上玉帶,看來想解帶子了,我終於忍不住出聲:“王爺,我,我,我……你,你,你就不怕我身上未洗乾淨?”

    他將手停在腰帶上,側頭想了一想,皺眉道:“也是,那只有等下次了?”

    “是再,下次,下次……”

    他很遺憾地轉身,走到屏風後面,嘆息了一句:“那本王等你浸完陪本王飲酒。”

    我怎麼老覺得他有些渾身發顫,很有些忍俊不禁的模樣呢?

    可望了他的側臉,那可是臉皮都沒有稍動一下的……

    第一百一十章你很無聊

    我時常提防着夏候商從屏風後跑了出來,所以,這兩個時辰我熬的極為辛苦,從縷空雕花的屏風望過去,他微一動,我心中便是一跳,眼睛在屏風和牆角的沙漏那裏打轉,總覺得那沙漏好不容易往下流了三分之一了,隔了好半天再看,動也沒動一下,卻還是三分之一。

    我有些不明白為什麼非要浸足兩個時辰不可,可又不能開口詢問……怕他趁機跑了出來。

    此時我才發現,以我的性子,卻原來也有害怕害羞的時候,於是不由感嘆,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啊……我那時做得也恁不地道了點,幹嘛放水蛇呢?放十來只鱷魚不更好?幹嘛當時夏候商獨自一人躲在木桶裏洗澡時就因為他是上司我就不敢切開帳篷放只啥東西進去呢?看吧,現在討不回公道了吧?

    好不容易捱了兩個時辰,我小心翼翼地道:“王爺,時間到了,妾身要上岸了……”

    我的意思是提醒他,別冷不留神地衝了出來。

    他倒是從屏風後站了起來,做勢往外走,很好心地問我:“要本王幫你穿衣服?”

    我忙道:“不用,不用,您坐着,妾身自己來才好。”

    我從池子裏往外爬,彎着腰飛快地往放衣服的椅子上跑,跑到了,先將外袍披在身上,這才鬆了一口氣,準備再慢慢地穿上衣服,慌慌張張地找到抹胸,將帶子拉出來,往身上套,可那帶子不知怎麼的纏繞在一處,打了死結了,我越急就越打不開,額頭不由自主地冒了冷汗。

    沒提防手裏的粉紅抹胸卻被一雙纖長的手指拿了過去,不用回頭,從地磚上映着的陰影就可以看出,夏候商還是跑出來了……

    我拉緊外袍,不敢回頭。

    他卻不知怎麼的,把那抹胸打開了,雙手放在我的肩頭,將我轉了過來,道:“怎麼連件衣服都穿不好……”

    他的手指靈巧地穿過那件小衣的絲帶,屋內紅燭的燈影映在他的眼裏,他將那件粉紅絲制的小衣輕輕地貼在我的皮膚上,示意我鬆開緊抓着的外袍……松還是不松,這是個問題。

    可他卻容不得我多想,俯下身來,兩隻手依舊抓了小衣的絲帶,嘴唇卻是吻上了我的雙手,舌頭伸了出來,在我的手背上輕輕地舔了舔,他的柔軟的頭髮掃過我的面頰,我聞到了他嘴裏酒的香味,臉上和手上都一陣麻軟,緊抓着外袍的手就鬆開了,絲制的外袍滑過我的肩頭跌落地上,等記了起來,我全身可是衣無寸縷了……

    他卻彷彿沒有看見,雙手繞到我的後背,將那件抹胸的帶子在我背上繫好,我整個人被他環繞在懷裏,皮膚敏感之極地貼在他的絲制外袍,甚至感覺到他衣袍之上繡着的金龍讓我的大腿微微的刺癢,他的手指從我的背部滑下,彷彿不經意一般一寸一寸地直滑向臀部,我只感覺被他撫過的地方如着火燒,大腦更是一片空白,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別緊張,我們已經……”他低聲地道。

    我在心底大聲吶喊:我們沒有做什麼,從來沒有……

    可他的手指已經滑到我的臀間,在那裏輕輕地打圈,更讓我渾身顫抖,幾乎站不住身子,他另一支手扶在我的腰間,聲音低沉沾滯:“上一次,沒傷着你吧?我被人下了藥,控制不住自己……別怕,這一次不會了。”

    平日裏,我自認為自己的口齒是極為伶俐的,有的沒的能説一大堆,可現在,我卻發現我竟然不知説什麼好。

    他的身子貼近了我,那隻手卻沿着臀部往前滑行,順勢來到了前邊,我嚇得閉緊了雙腿,用一隻手推着他那隻手,高聲道:“王爺,我只喜歡阿玉,你別逼我……”我望着他,“王爺,您不也是隻對阿玉好的嗎?”

    他停了下來,兩支手放在我的腰間,輕聲道:“阿玉……阿玉……可阿玉到底是一名男子,他已經不在了……不知道為什麼,本王感覺你的身上有他的影子,象他一樣不管不顧……你已經是本王的人了,本王會護得你周全的……你是本王的妻子啊,你忘了嗎?”

    前面一段話聽得我啞口無言,後面一句話終玩於讓我找到了籍口:“王爺,妾身是您的侍妾,並非您的妻子……如果是阿玉,他絕不對如此輕賤於我!”

    他神情有些恍惚,望着我的眼眸如燭光遇風,搖擺不定:“不,本王會當你是我的妻子的……”

    趁他精神不定,我略略掙開他的掌握,去夠滑在地上的外袍,整個身子向一邊側了過去,要不容易夠着了,抓在手裏就往身上套了上去,卻聽見他一聲粗喘,彷彿狼兒看到了獵物,我一驚,向他望了過去,卻見他看着我斜斜伸出的大腿,眼裏似有火焰冒出。

    我忙縮回了腿,將腿縮進了外袍底下,卻不知他眼裏火焰更烈,低聲道:“你……本王一生都會善待你的……”

    他伸出手,將手指貼上了我露在外袍底下的粉色腳指之上,尤如摸着珍珠,輕輕地滑了過去,拇指和食指夾住我的腳指,我只覺一股柔和之極的大力從我的腳指傳了上來,腿就被他拉出了外袍,不知不覺地他懷抱着我坐在了地上,一隻手從腳指往上滑行,來到小腿腹,我只覺那種酥麻之感從腿腹只傳向四肢,他淺金衣袖上繁複的花紋微刺着漫不經心地掃過我的腿肚子,手指甲卻是透明如瓷的,原應是柔媚之極的場面,竟讓我看出了幾分聖潔。

    我將腿一縮,另一條腿卻是使勁一蹬,終於脱出了他的掌握,忙不失措地滑向柱角,儘管拉開和他的距離,道:“那一晚,是迫不得已……我不想再對不起阿玉了,你別過來……”

    以他的身手,如果想要上前,自是輕而易舉的,可他卻停下了,眼內火焰未熄,神色卻清明起來,閉了閉眼,站起身來,向我走了兩步,見我直往柱子後面縮,就沒有上前,神情有些疑惑,有些不明白我在堅持什麼,卻是手掌一掃,將椅凳上一方長巾掃了起來,手一揮,長巾如雲般飛起,一下子蓋在了我的身上,輕聲道:“彆着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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