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A市裏不知何時開始流行了一句話——“不進西苑不知道自己官小,不進天華不知道自己錢少”,延伸自“不到廣東不知道自己錢少,不到北京不知道自己官小”。
寓意為能上西苑的基本都是高官子弟,上天華的基本都是暴發户和有錢佬。
當初許默年完全有能力去北京上海等大城市,夏怡卻只考了個三流大學,能花錢進A市天華,也是夏怡媽的極力爭取,以及夏志仁照顧自己的臉面問題。
天華對面有個台桌室,學校裏一些格外難搞的份子經常會去那賭球。有賭錢的,賭家當的,賭尊嚴的——以前夏怡就看到過一個穿着四角褲衩的男生在學校操場裸奔,邊跑邊喊:“我是奧特曼凸凸凸,奧特曼凸凸凸……”
近期,據説那家台桌室去了很牛B的一人物,所向無敵,枱球中高手的高手,那些經常去混的老手統統栽到他手裏。每個輸了的學生都會跑到國旗下,用粗粗的熒光筆在國旗上寫“夏怡,原老大説他喜歡你!”
夏怡走出學校經常都會聽到對面的枱球室發出各種古怪而高調的口哨。
有次夏怡剛出校門就被幾個男生截住了,他們問了句“你是夏怡?沒什麼,我們就看看你。”然後上上下下開始打量她,好像她是菜市場的白菜蘿蔔一樣審視完了後走掉。
有次夏怡在附近的餐館吃酸辣面,辣得鼻涕眼淚橫流,有個男生忽然走過來問她:“老大問你要不要紙巾?”
有次下雨,夏怡一屁股坐到飄了雨進去的公交車位上,下車之前有個男生飛快脱了身上的外套遞給她:“老大讓我給你的。”
……
夏怡被這些隨時不知道會從哪塊菜地裏鑽出來的“原野小弟”給弄得幾乎精神奔潰。
她好像變成一隻核桃,原野的眼睛是十倍放大鏡,清晰地將她的皺紋和凹凸角照得一清二楚。
很磣人也很驚悚。
這種情況持續了一個月,整個天華的人包括食堂的大媽都知道一個叫原野的人在火熱追求夏怡。然而事實上,輿論中的男主角一次也沒出現過。
夏怡知道他總有天會出現的,她不急也不躁地等着,所以原野在歷時一個月零九天才遲遲登場出現,夏怡一點也不感到意外。
“在馨南廣場看到你好像有心事,就跟過來了。”他指了指對面的桌子,“我一直在那陪你喝飲料。”
“我看見了。”
“為什麼不給我打招呼。”
“等你啊。”
“哦,”原野淡笑,拉開她旁邊的椅子坐下,“就這麼肯定我會來找你?”
“不肯定你就不會站在這了。”
“你真特別。”
“馬屁對我沒用。你既然來找我,就説吧,做這些事有什麼意思?”
“我還以為你很聰明。”
“聰明的人往往猜不透蠢人的心思。”
原野又笑:“顯而易見不是。我想泡你。”
夏怡終於等到了這句話,很果斷把手裏的果汁潑到他臉上:“就憑你,有什麼資格泡我?”
“憑我喜歡你。”他一把抹掉果汁,回答很不可一世。
夏怡把杯子放回去,起身朝店外走去。她的胳膊被他拉住,她轉過身想打她,卻被他順勢攬進懷裏,男生健康的氣息混着煙草的香味直衝入鼻……
夏怡皺眉大喊:“放開我!”
原野沒有放開,反而攬得更緊了:“這裏説話不方便,要不我們去外面談?”
夏怡不同意,用力反抗,原野依然半拖半拽地把她摁到一輛破舊的麪包車裏。麪包車裏坐着兩個小子,正就着啤酒在吃麪包:“原哥,搞定了?”
“還沒有,下去擋着玻璃!”
兩個小子下車,一人背對着玻璃窗的一邊。夏怡往後縮了縮,手摸到半瓶啤酒,她把瓶子拎起來:“別過來。”
原野不以為意,恬不知恥地把唇湊到她耳邊,低聲:“別怕我,我不會對你怎麼樣。我今天找你,只想對你做一件事。”
“什麼事?”
“Kissyou。”他的發音還算標準,應該是經常説的效果。
“我操。”這還叫不會怎麼樣?!
夏怡把啤酒瓶舉得更高:“你敢亂來,我今天廢了你!”
“女孩子別亂拿啤酒瓶,玻璃碎片到處撒,傷到自己。”説着,他從褲子摸出一把手指長的瑞士軍刀,“現在都流行玩這個。”
“你想幹什麼!”
他眼神高深莫測,把刀放在她手裏:“還我一刀,我們互不相欠。否則我會一直糾纏下去。”
她怎麼會惹上這種傢伙?
“你別以為我不敢。你要敢對我怎麼樣,就算我刺傷你,也是正當防衞。”
“要刺就這裏。”他握着她的手抵在他的肩窩處。
夏怡用力抓住了刀柄,手心裏一層汗,深呼吸好幾次,遲遲都沒有動作。
“你需要去看心理醫生。”
“我這不是來看你了麼。”
“你腦子真的有毛病!”
“是,每天都想你我一定病得不清。”
夏怡覺得想吐,他忽然拖住她的下巴,臉湊過來:“捨不得?”
夏怡嫌棄地掙開:“我是不想跟一個瘋子糾纏。”
“那就別廢話,我要吻你了。”
“滾!”夏怡下意識抬起刀,抵在他肩窩處。手有些顫抖,可他恍若什麼事也沒有,繼續湊近,刀尖劃破衣服,紅色的血點立即在衣服上漫開……
夏怡呆呆鬆手,小刀“哐當”一聲脆響,落了下去。
夏怡驚魂未定地抬頭,眼前是原野越來越湊近的容顏:“就知道你捨不得。”最後一個字音消失,他的唇覆上了她的,毫無顧忌地侵犯……
夏怡掙扎了好久才推開他,手用力抬起來,揮出她全身上下所有的力量給了他一耳光。
原野舔舔唇,顯得意猶未盡:“你可以下車了。”
夏怡下車對着那爛麪包車使命地踹了幾腳。原野手襯在打開的車門上,釦子只繫了兩顆,露出整個頸子和胸膛:“踹吧,反正這是我們的共有財產。”
夏怡黑着臉朝前走,身後傳來原野響亮的口哨。她忍不住又回頭,站在人潮洶湧的街頭上説:“你想成為我的男人也可以,不過我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
“我給你三天時間,你開一輛寶馬來接我。車不是借的不是偷的不是搶的。如果你辦不到,就帶着你那羣小弟從我的視線裏滾!”
原野臉上得意的表情僵住。
“怎麼樣?辦不到?!”
“老婆,你給我五天時間。”
“好,就五天。”
2.
再見到原野,是五天後。夏怡本來已經忘了那個約定,當時完全是想擺脱他,捉弄他,抑或是羞辱他。
夏怡剛走到校門口,一輛自行車突破人圍,截在她面前:“嗨,老婆。”
夏怡於是看到他——穿一件印字母8球衣,戴白色休閒帽,頭髮亂七八糟從帽檐下叉出來的原野。她的角度看不到他的眉毛和眼睛,只有陰影間更顯高挺的鼻子,和兩片落寞的嘴唇。
夏怡猛然想起那個約定,故作鎮定地問:“車呢?”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夏怡看到校門口停着唯一一輛全新的跑車,她過去一看,是豐田的。
原野把自行車開到她面前,單腳支地,拍拍自行車頭:“錯了,是這輛。”
“我要的是寶馬。”夏怡説。
“這就是原裝的寶馬山地車:27級指撥變速,油壓碟剎車系統,前叉油壓減震可鎖死,可調軟硬。意大利亞士力D-20輪組。高級航空鋁合金車架。”原野説着翻身下車,把自行車推到夏怡面前,“夫人,請過目——”
在自行車車頭前,果然有一個“BMW”的寶馬標誌。
夏怡差點昏厥過去。
原野説:“車是停在你們學校車棚裏,我放學來接你,還是我騎走,等放學來接你?”
夏怡深吸口氣,用一根手指指着原野:“你這套省着去哄別的小女生,對我不管用。”
她往前走,原野上前擋着她:“你只説寶馬,沒説山地車不行。”
“讓開,我要去上課了。”
“你信麼,惹火我你這輩子都上不了課?”
夏怡抬起頭,原野用那雙深邃且鷹一般犀利的眼睛狠狠瞪着她。
夏怡搖搖頭:“我不信。”
她繞開他朝前走,他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將她拉近到面前。
很多學生都在朝這邊看,夏怡篤定他不敢在學校門口把她怎麼樣。
原野的確沒有把她怎麼樣。他將帽檐拉到一邊,微俯身貼到她耳朵邊:“你知道江湖上對待言而無信的男人會怎樣?”
“我不知道。”
“砍了他的手腳。”
“你知道江湖上對待言而無信的女人又會怎樣?”
“我不想知道。”
“……你夠絕。”原野站直身體,騎上他那輛寶馬自行車,“我走了。”
夏怡擺擺手:“哦,拜拜。”
“放學後來接你。”
“喂,等等!”
阿然問夏怡為什麼這麼冷漠,他挺好的啊,給次機會唄。
夏怡説不是他好不好的問題,而是他選錯了時間。
許默年在夏怡敞開的心扉下走進她的世界,卻讓她關閉了心門。原野在她關閉的心門下想要走進她的世界,這不是他的錯,錯在他選錯了時間。
夏怡再也沒法像愛許默年那樣去愛另一個男生,去奮不顧身地為他付出一切——每個人的初戀,只有一次。
物理課上夏怡的手機收到一條陌生短信,上面只有一句話:“想不想知道許默年為什麼跟陶琳娜在一起?若想知道放學後給我電話。”
夏怡沒有等到放學,當即走出教室回了個電話,對方掐斷後又發來一條短信:“放學後!!!”
發短信的這人一定很無聊,可夏怡更無聊。
放學前十分鐘她蹺課到天台,點燃一根煙等着。
放學鈴打響,她撥出電話,單刀直入地問:“你給我發的短信怎麼回事?”
那個女生説:“想不想知道許默年為什麼跟陶琳娜在一起?”
夏怡説:“廢話,不想打你電話?”
那個女生説:“你先告訴我喜歡誰?”
夏怡説:“關你什麼事?”
那個女生説:“我就問你這一個問題作為交換。”
夏怡説:“我喜歡許默年。”
那個女生説:“你叫夏怡?”
夏怡説:“是。”
然後對方的電話就掛了,夏怡再打過去,顯示對方已關機。夏怡靠了聲,心裏怨憤地想果然是無聊的惡作劇。
就在這時廣播開了,夏怡和那個女孩講電話的聲音被放了出來——
“我喜歡許默年。”
“你叫夏怡?”
“是。”
夏站在原地好半天沒有回過神,等她反應過來朝校廣播室跑去,剛下到三樓就看到許默年和陶琳娜手牽手站在那裏。
廣播室的門敞開着,裏面沒有人,只有自己在播放的錄音機滋滋轉動着……
許默年站在光芒通天徹地的走廊上,容貌暈着光芒看不真切。他的聲音遲疑:“剛有通匿名電話……讓我過來看看。”
夏怡點點説:“噢。”
許默年再想説什麼,沒有説出口……
夏怡把指間夾的煙放回嘴裏,轉身往樓下走,儘量讓自己的背影顯得瀟灑。
教學樓前湧動着很多往校門口走的人流,夏怡一出現,各種匪夷所思的目光都看向她,80%是他媽的同情。
夏怡討厭同情!同情就意味着她是弱者,她是失敗的那一方。儘管她如此不承認,她的腦海中還是揮之不去地印着許默年和陶琳娜手牽着手站在廣播室口的畫面。
多麼諷刺……去年的今天和許默年牽手的還是她。
當時她端着他的手仔細地看了半天,説你將來會有一子兩女,可是我的手相來看我只有一子一女,你説,你什麼時候瞞着我偷偷有私生女?許默年説冤枉,就算真的命中有一子兩女我也不會要那麼多。夏怡就翹着鼻子喊為什麼,你憑什麼扼殺兩條小生命。再説了,一個孩子孤單單的多可憐,都沒有人陪他們做遊戲。許默年説我可以陪他做遊戲啊。夏怡説不行,你是給來陪我的,我不想跟孩子爭寵打架。許默年想了想只好妥協,好吧,那就生兩個,可以一起做遊戲。
後來好長一段時間夏怡都在翻字典想自己未來孩子的名字,男孩名女孩名都想了一打。將來他們的小窩怎麼佈置設計她都想好了……好像一切都只等和他考上同一所大學,畢業後就可以手牽手步入婚姻的殿堂。
夏怡想如果這之間有分手,那也是插曲。
現在才終於明白,那些被沖刷掉的時光,回不去了,連想起來都充滿傷感。
夏怡的眼眶忍不住有些紅紅的,她走出學校,一輛自行車橫在她面前:“老婆,上車。”
夏怡説:“滾,我現在心情很糟。”
原野説:“那就更該上車,我帶你去兜風。”
夏怡説:“再廢話,我會讓你拉出自己的牙齒!”
夏怡沒有坐公車回家,而是順着大道一直往前走。兩邊都是高高低低起伏的樹,陽光篩濾着金粉,她曾坐着許默年的自行車尾穿過這條路……她一直走到堤壩上,那片他們以前經常來的草地開滿了黃色和白色的雛菊。
夏怡找了塊石頭坐下,看着尾隨而來的原野將自行車扔在樹下,翻到防水欄上坐着。
夏怡看天空,原野看河流,偶爾微風撫着花香吹過,時空好像靜止了般。
夏怡覺得心情好了點,防水欄上那個人看起來也不那麼礙眼了。
她説:“喂,有煙麼。”
原野回頭,一頭亂髮被風吹得更亂了,亂糟糟卻是個非常狂野不羈的造型。他抬起手裏的那根煙:“最後一根。”
“算了。”夏怡將胳膊抱住雙膝,問,“你剛怎麼不説話?”
“等你。”
“我要是一直不説?”
原野翻下防水欄,走過來蹭她邊上坐着:“我就不會跟上來了。”
夏怡一愣,想這對白怎麼那麼熟悉:“你心眼挺小的。”
“謝謝,我很高興你這麼説。”
“為什麼?”
他油腔滑調:“這都被你看出來了,證明你在用放大鏡觀察我。”
夏怡説:“屁。我給你個機會。”
“你説。”
“為什麼我要接受你,有什麼好處?”
原野想了想,一本正經地説:“中國哲學家説過:戀愛有助於激發情趣、陶冶情操、豐富生活、啓迪心智——其實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太久沒接吻,舌頭會退化。”
夏怡問:“你這個中國哲學家?”
原野笑了:“冰雪聰明。”
像冰摩擦過深藍海底的笑容,純淨,透徹。
夏怡別開視線看從天那邊滾過來的火燒雲,起來:“我們走吧。”
“我抓住機會了?”
“還沒有。”夏怡拍掉身上的草屑,指了指樹下躺倒的寶馬自行車,“不過你可以請我跳舞,我教你跳恰恰。”
3.
夏怡沒想到,這一天居然是原野的生日。
他帶她去了一個叫“高xdx潮”的地下Pub,裝修什麼的一般,重點是這裏低糜、潮濕,燈紅酒綠,很適合墮落。
夏怡發現在這裏玩耍的人,大多都是青黃不接的幼稚面孔,典型的90後集中營。
有兩個穿着“我是搶劫犯”白底紅字T恤的男生,在Pub裏胡亂嚷嚷着:“打劫打劫,打劫幸福!所有會説話的祝原哥生日快樂!”
然後就有無數的聲音響起“原哥你生日啊?生日快樂”“恭喜你又老了歲”“原哥在我心裏你永遠都是十八”……還有人立即就爬上台開始唱歌了,有人推出一個十幾層的大蛋糕,還沒開始切呢就發展成了蛋糕戰,氣氛熱鬧得不行。
原野拉着夏怡的手躲過一罐噴射過來的可樂,手指在空中很派頭地指來指去:“眼睛擦亮點,衣服新買的,誰噴到了跟你們玩命。”
話音剛落,就倏地飛過來一簇可樂,很大一坨地濺在他的領子上。
原野把夏怡交給一個女生,口氣依然氣派:“我去教訓他們,你隨便吃喝,記我賬上。小貓,帶着她。”
然後夏怡就看到原野衝進了偏角的一間房子,幾分鐘後,他身後跟着的兩個提着水桶的小弟,而他的手裏握着一隻大水瓢。
“誰找死,射我可樂?”邊説着邊舀了水到處淋。
女生紛紛尖叫着到處跑:“原哥原哥放過我吧,不是我。”男生衝過去英雄救美,被淋得一個個成落湯雞。一時間,蛋糕、可樂、水、衣服、襪子、鞋子……能扔的全都在半空丟來丟去。原野更絕,最後直接將空了的水桶套在一個男孩頭上。
這樣歡樂的氣氛,讓夏怡忘了所有不快,笑得很大聲。忽然一隻啤酒罐頭朝她衝了過來,她根本來不及反應,整個身體已被一隻手拉開到一邊。
原野攥着她的肩膀,被汗濕的POLO衫貼着身體,年輕的、健康的,帶着蓬勃的朝氣。
“嚇傻了?”他捏捏她發呆的臉。
“你才傻。”夏怡打開他的手,“你生日?幾歲的?”
“18+3。”
“老男人,明年你跟誰結婚?”
“噢?”
“中國法定男子22歲成年,可以娶老婆的啊。”
“噢。”原野把她拉到安全地帶,靠在一面牆上點了根煙,“你今年幾歲?”
“19。”
“正好,我等你一年。”
夏怡沉默了。
一年前她聽到過類似的回答。當時她問他:“真的會有世界末日嗎?”“會,我們死了以後。”“不是2012嗎?”“那是胡説八道的。”“你為什麼那麼確定?”“我當然確定,因為四年後我要娶你。”
夏怡於是每天怨念為什麼中國法定男子22歲才可以娶老婆,許默年跟她同齡,她卻得多等他兩年。要是真的2012世界末日,她還沒享受婚姻幸福呢就嗝屁了,多悲劇。
就在這時,夏怡的手機響了,她拿起來一看,又是上午那個匿名號碼發來的短信。對方説:“你個賤人,警告你離原野遠一點。”
夏怡抬頭看了原野一眼,他正在抽煙,煙霧裊繞在昏暗的空間,那眉目越發顯得精緻起來。
——這個世界告訴我們,只要是帥哥,就算是混混和窮光蛋,也是有許多奮不顧身追着他的飛蛾。
夏怡回發短訊:“晚了,我已經跟他在一起了。”
關機,決定換卡。
“你男朋友?”他彈了彈煙灰問。
“沒人要。”
“你長得這麼漂亮,肯定很多人追。”
“都説女人是衣服,我是他們都穿不起的牌子。”
“夠自信。我喜歡。”原野説,“我借錢都要買下你這牌子,人民幣售價多少?”
“我標價的不是錢,是時間。”夏怡抬起頭來,那雙眼像透了水,瑩瑩發亮,“兩年後我大學畢業,你未婚我未嫁,並且到時候你還願意要我,我們就把婚結了。”
“好。”原野調侃大笑,“不過我得先知道你生日幾號?”
“為什麼?”
“我好儘早籌劃,那一天去娶你。”
“話説得這麼溜,跟幾個女孩子這麼説過了?”
“嗯,我仔細想想。”原野於是抬起腦袋來,望着那閃爍的霓虹燈仔細地深思。那些時紅時綠時藍的光芒綴在他臉上,他被水濾濕的發不羈貼着眉目,臉在光影中無比英俊。想了半天,他聳聳肩,盯住她的眼睛格外專注地説,“你是第一個。”
夏怡沉吟半晌,説:“我再給你個機會。”
“還是那個問題?”
“還是那個問題。”
原野似乎早就重新掂量過那個問題了,這回他想也不想地説:“我自認為只有我能給你幸福,不幸福你持有隨時分手的權利。”
“這個回答很俗。”夏怡停頓了一下,又説,“不過很真誠也很實際。”
“説重點?”
“你過關了。”
話音剛落,她的手落入一隻大掌裏,身體跟着他的力道旋進舞池。他笑得很好看,唇貼在她的耳邊,噴出的氣息帶着迷亂的滾燙:“老婆,我不會讓你失望的。來,你不是説教我跳恰恰……”
如果不能選擇愛情,那麼依從被愛也不錯。夏怡想。她已經渴望幸福太久了。
3.
原野開始每天下午都等在學校門口,騎着他那輛有寶馬標誌的自行車。
有時候嘴角帶着傷口,有時候眼睛上有很深的眼圈,有時候不修邊幅連鬍子都沒有刮。但不管什麼造型,他都充滿着魅力,吸引着雌性動物的視線。
他像一團誰也摸不透的謎,出現的時間地點永遠帶着令人意外的驚喜:也許在圖書館,捧着書的夏怡一轉身就看他靠在窗欄上;也許在放學的站牌前,他手裏抓着一支路邊摘的野花;也許是在體育課,看到從學校外飛進來他放的大風箏……
每個週日都是他們的約會時間。
他們一起走在街上,原野抓着她的手繞過自己的腰插在口袋裏,另隻手攬着她肩,在大街上行走的許多對情侶當中她們融入為其中的一對。
有錢就一起看電影,去溜冰場或者水上樂園、動物園……沒錢就坐在公園裏聊天,壓馬路,或去枱球室看原野賭球。
夏怡家境富裕但夏志仁很摳門,夏怡生活費一直很拮据。原野有時會突然有一大筆錢,不過一個星期就能大手大腳地和他的兄弟們一起花掉,剩下的窮日子餐餐啃泡麪上面館。
夏怡一直不知道原野靠什麼維生。他不讀書,也不工作,不跟夏怡見面的時候就在網吧搗鼓東西。夏怡有勸他正正經經找份工作,原野就笑:“我也想啊,可我一個初中畢業生,又有前科,方圓幾百裏誰不知道我的臭名?我想找工作,問題是人家給嗎。”
夏怡説:“那你也不能整天遊手好閒。”
原野拍拍她的腦袋:“這個老婆不用擔心,我有網路掙錢。”
“網絡怎麼掙錢?”
“搞遊戲私服,就是COPY別人的遊戲編程和數據……説多了你也不懂。”
“黑客?”
“不是,不過也是犯法的。”
夏怡皺起眉:“你能不能弄點正經的行當?”
原野大笑,每到這時都忽悠而過:“不錯,我老婆終於會關心我了。這是個進步。”
夏怡跟着原野一起學到了很多東西,都是壞東西。他教她吐煙圈,教她打口哨,教她翻學校的圍牆,教她打電遊,教她坐在沒有防護欄的天台上。
有次他教她爬到一棵樹上,卻不教她怎麼下去。
夏怡索性隨遇而安,坐在很高的樹枝上吹風,點了煙。她可以看到附近的所有景物,近處的草地、樹木、房屋,遠處的電線、流雲、街道。
夏怡的視線忽然定格。她看到許默年站在三條街外的新華書局門口,手裏抱着一本書,定定地看着這棵樹的方向。
夏怡一恍神,從樹上跌下去,還好下面就是鬆軟的草地。
她站起來,鬼使神差走到新華書局那條街,卻沒有看到許默年。她有點不確定剛剛看到的人是許默年,就算是,也不確定他看着自己的方向。
那天夏怡在抽屜裏看到一瓶藥酒,夏怡握着它,又好笑又心酸。以前只要她跌倒了或者哪兒擦皮受傷,他都會備這樣一瓶藥酒。
可現在這麼做,是算怎樣?!
夏怡把藥酒扔進垃圾桶。
夏怡接到原野的短訊時她正在上下午第一節思想政治課。短信上,原野問:“你上午是不是在市政府門口,穿着一件白色兔毛衣,提着粉色的包?”
夏怡回:“是啊,你看到我了?”
“嗯。你去那幹什麼?”
“我去那附近打印東西。”
“哦,你身邊站着的那小子是?”
“班委,我們一起去打印學校的資料。怎麼了?”
“我在你們學校對面的枱球室,出來。”
那節課正好無聊,夏怡直接收拾了東西蹺課走出去。原野果然在學校對面的枱球室,他穿着藍格子襯衣,布褲子全是肥肥大大的口袋,身體低俯地貼着枱球桌,在夏怡出現的那刻打出漂亮的一擊。
聽見腳步聲,他以布頭擦着枱球杆:“你來了。”
金色的光線下,他輪廓分明的臉像一道閃電印在她的眼裏。雖然他面無表情,可是夏怡居然看出來他眼底惱怒的火光。
“站過來點。”他朝她勾勾手指。
“幹什麼?”
“要你過來!”
“有什麼話你就説吧。”
他伸手就把她拽了過去,捋起她被風吹亂的發勾在耳際,又撫摸她的臉,下巴。手到之處,統統補上一句:“這是我的……”
夏怡的臉上禁不住掛起笑意:“幹嘛啊。”
原野放下手,臉色特嚴肅地説:“我警告你下次離別的男人遠點。”
“怎麼,吃醋了?”
“今天要不是我弟兄攔着,你那個班委就變成一坨血泥。”
夏怡眯起眼睛笑:“那種貨色我沒興趣。”
“我知道。”他劃燃了火柴,以手遮着風去點煙,“他對你有興趣也不行。”
夏怡很滿意他這麼説,能被一個男人寵着在意着的感覺其實挺好,哪怕這個人並非她所愛。
肩膀被攬過去了,原野把枱球杆放在她手裏,挑着眉頭説:“來,老婆,今天我教你打桌球。”
他從她身後抱着她,雙手緩在她前面,握住她抓枱球杆的手。
整個身體都落入他寬闊的懷中,這一刻,夏怡想:如果許默年也有這麼強烈的佔有慾,那該多幸福。
可許默年永遠不會因為別的男生跟她走一起或者牽了她的手或者用愛慕的眼光看她而生氣。夏怡也有問過他為什麼可以這麼氣定神閒,就不怕哪天她跟別人跑了?許默年十分篤定地微笑你不會的。為什麼啊,夏怡不能理解地問。許默年説:因為你愛我。
“因為你愛我。”
所有認識他們的人都知道夏怡愛他,可以心甘情願為他做他想要的一切,可是卻沒有人能夠肯定:許默年愛她。
夏怡看着滑進洞口的最後一顆球,放下台球杆,身後傳來原野擊掌的聲音。
“我老婆球技一流,你們説,帥不帥?”
旁邊的小弟立即端了兩個凳子過來,拍馬屁:“帥,嫂子球技真好!嫂子你坐,原哥也坐!”
夏怡開始喜歡上這種被人前呼後擁的場景。她轉過身去,原野把椅子換了個方向,用手臂抱着椅子背,下巴搭在椅背上和她對望。
他們的距離好近,近到可以看清他密長的睫毛。
寧靜説男人愛上一個女人很容易,忘掉一個女人也很容易;女人愛上一個男人很難,忘掉一個男人更難。
夏怡知道她永遠也忘不了許默年,他像一塊烙在心上的瘡疤,想起來就疼。
她想逃離過去的回憶,想跑得遠一點。因如此,她才允許原野走進自己的世界。又或許因為,她真的太寂寞了。
夏怡坐在原野的車尾上,他把自行車歪來歪去地騎,或不自量力地跟經過的車輛賽跑。
下坡時他放開自行車把手,張開手來吹風:“帥不帥?”
夏怡抱緊他説:“俗透了。”
原野説:“你們女孩不就喜歡看這種電視劇?”
以前的夏怡喜歡,並且嚮往着那樣的愛情。現在不了。
寧靜評價她説:“90後的你有着一張80後的臉和一顆70後的心。”
夏怡想那個把她的愛情帶走的男孩,也一併帶走了她的純真。
駛過下坡,原野的聲音又響了:“我們來玩點不俗的。”
“玩什麼?”
“去沙灘上騎自行車。”
“摩擦力太大了,騎不動,會摔跤的。”
“你試過?”
夏怡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説:“我可能有怕摔恐懼症。”
“有那種病?”
“心理因素吧。”夏怡説,“我怕摔跤所以到現在都沒學會騎自行車。當時為了克服這種心態,我們經常會去沙灘上騎自行車。”
“我們?”他還真會撿關鍵字聽。
“一個朋友。”
“男的女的?”
“這不重要,都過去了。”
然後那條林蔭道,猛地傳來“呲”的一聲急剎車。夏怡及時抱住原野的腰部,才制止被衝力甩出去。原野説:“別告訴我他的名字。”
“為什麼?”
“我不想他住院。”
4.
週末夏怡被騙去了溜冰場。當時跟着去的還有原野那一大幫前呼後擁的小弟。原野很乾脆地扒了她的鞋子,讓兩個小弟摁着她的手幫她把溜冰鞋套上。
夏怡被帶到溜冰場裏,原野拎着一瓶汽水,耍酷地倒溜到她面前。挫的風聲太大,夏怡以為他要撞過來,整個身體都縮了一下,更牢靠地抓緊扶欄。
“怎麼,還不敢放手?”
“我要回去。”
“老婆,你這樣是永遠學不會的。”
“我沒説我要學。”
原野把汽水放到夏怡面前喝:“來,別繃着個臉,喝汽水。”
夏怡把臉別開。
原野放下汽水瓶子,忽然一把將她攬在懷裏旋轉。夏怡啊啊尖叫着只知道保持身體平衡,等她反應過來,她已經被原野拉到了溜冰場中間。
夏怡死死地抓着原野的手,表面卻又強撐着不表露出害怕的樣子:“我生氣了!”
“我放手了。”
“不要。”
“我真的放手了。”
“不要!我怕摔跤!”
夏怡兩隻手都揪住了原野的衣袖。
原野忽然笑得賊賊的:“問你個問題,答得正確,我就把你放回去。”
“你問。”
“你喜不喜歡我?”
“啊?”
原野將唇貼到她耳邊,語調曖昧地説:“你想清楚了再回答。”
夏怡説:“你為什麼不把左邊臉撕下來,貼在右邊?”
“這跟你喜不喜歡我有什麼關係?”
“我那句話的意思就是:左邊不要臉,右邊臉皮厚啊!你已經快練到家了!”
原野挺無所謂地把“臉皮厚”發揚光大:“如果我喜歡你是臉皮厚,那我願意比長城還厚。老婆,你呢,喜不喜歡我?”
夏怡不答反問:“你希望呢?”
“廢話。”
“那你也別問我廢話。”
原野把眉毛揚起來,他用孩子氣的眼神死死地瞪着夏怡,夏怡也瞪着他,彼此都沒有示弱的意味。忽然他扳開她的手:“看來你也不是那麼怕摔。”
“等一下——喜歡!原野,你別開這種玩笑!”
原野停了手,神情卻變得高深莫測:“錯了,你叫我什麼?”
“……”
他這一次更絕,直接推開她。
夏怡努力保持平衡立在原地,急得大喊起來:“你狠!你再狠我也不會叫的!”
原野就摸着下巴在她身邊轉圈圈地溜來溜去:“真的不叫?”“真的。”“絕對不叫?”“絕對。”“死都不叫?”“死都不叫。”
原野打了個響指,在附近來回穿梭的幾個小弟立即溜過來。原野指着夏怡:“教她怎麼溜冰的任務交給你們了。”
夏怡大驚,有一個過來拉夏怡的手。
夏怡往後一閃,身體直線就要朝地上墜去。原野一陣風溜到她身後,扶住她的肩膀。
“怎麼樣?”他很壞地笑着,“再給你次機會。”
“老公……流氓老公!你滿意了吧!”
原野從身後抱住她:“真乖。”
“你很有做卑鄙小人的潛力。”
“老婆你沒聽過一句話?好人都短命,禍害留千年。”他説,“攤上我你慘咯,要被我禍害一千年。”
夏怡苦着臉:“是啊,我都同情得自己想流淚了。”
心卻為什麼不聽話地在胸口叫囂,還泛着甜蜜。
原野的手撫過她的長髮,又説:“老婆,我想吻你了。“
夏怡有點犯傻,一時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原野自作主張地把她帶出場外,兩人都換上自己的鞋。因是假日,溜冰場里人很多,場外等候的人也多,夏怡的手被牽在原野的手裏向外走着,她覺得手背上全是汗。
她們手牽手離開人潮湧動的地方,走到四樓的樓梯枴口。
這一層原本是個老網吧,因附近新開了兩家大型的網絡會所,生意都搶了,這個網吧只好關門轉讓。拉下來的鐵門貼着大紅色的字條,上面寫着“門面出租,聯繫電話138********”。
最後一縷夕陽隱沒在灰暗天際,夏怡靠在一面牆壁上。那牆壁很髒,看上去都一層灰,可夏怡必須要靠着一個什麼地方才行。因為她的雙腿一直在發抖。
原野靠在夏怡對面生鏽的欄杆上,他點了根煙,漆黑的眼睛看着她:“這麼看着我幹什麼,又不會吃了你。”
夏怡僵硬地傻笑:“沒有啊。”
原野吸一口煙:“你在發抖。”
“嗯,溜冰鞋穿久了,雙腿有些痠麻。”
“要不就下去吧。”他説。
“啊?”
“我看你很怕我。”
原野手間的火星在暗黑的空間中發着猩紅的火光。
夏怡哽着脖子:“才沒有,我怕什麼啊。”
話音剛落,原野丟了煙頭走過來,單手撐在她腦袋旁邊的牆壁上。
夏怡這回腦子是真的空白了。
“閉上眼睛。”
夏怡乖乖閉上。
原野摸摸她的臉,幫她把被汗水濡濕的劉海撥到一邊,先吻了吻她的額頭,然後是鼻子,最後落在唇上,輾轉地吮吸。
夏怡的初吻也是被他奪的,但這次跟那次初吻不同。那次只是一種強迫,征服,而這次是攻城略地。夏怡被撬開的牙關嚐到他唇齒間的煙草味,還有一種淡淡的檸檬味,是剛剛他們喝的汽水味道。
夏怡覺得腿開始發軟,身體抵着身後的牆壁不住往下滑。她把手搭到他肩膀上……
等她感覺到胸口滾燙的熱度,襯衣已經被挑開兩顆釦子!
夏怡抓住他的手腕,瞪大了眼睛。
原野的唇停在她唇邊,低啞着嗓音問:“怎麼了?”
“這裏不行。”
“為什麼?”
“就是不行。”
原野氣息紊亂地喘息。
夏怡看着他那張綠色植物一樣無害的臉,如果他再堅持,她覺得自己可能就逃不掉了。她的心防在崩塌……
“好,聽你的。”可是他幫她把釦子繫上,捏捏她的臉,轉身就朝樓梯下走,“走吧,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那種氣氛很曖昧也很詭異。一路無言,走到明亮一點的地方,他攤開的手掌伸出來,夏怡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把手遞過去。
暖色路燈下,許默年從一家文具店走出來。
夏怡的手正好遞在半空,原野的手握住了她的。
夏怡的目光看到許默年,他手裏握着一份資料,手鬆開了點。有大風把資料吹起來,幾張掉在路面上,原野牽着夏怡踩了過去。
5.
夏怡看到原野的Q簽名:
“為避免電腦死機,請一條消息把事説明,得到回覆後自覺滾蛋。‘在嗎你好謝謝再見知道了’之類全他媽免,多句廢話立即拉黑。”
原野的主號是拒絕加為好友的,夏怡曾看到原野同時開了六個小號,每個Q人羣爆滿,只要一上線“滴滴滴”的留言能持續半小時,堪稱牛B。
當然,這跟他在網絡搗鼓的那些東西有關。
夏怡問了幾次原野都沒説清楚他在幹什麼,夏怡也就懶得問了。不過她看過他給別人的公司設計網站,版面五花八門,有模有樣。
夏怡慫恿他應聘創意策劃之類的工作,原野説不喜歡被人管着,還要定點時間上班下班。用他的話説就是,14歲以後就沒見過早晨的陽光,每天眼睛一閉,醒來就天黑了。
跟夏怡談戀愛以後,為了接她放學一般11點起牀,這已經是他的極限。
夏怡就笑他:“泡個妞不容易吧?”
原野説:“別的妞都容易,就你最不好伺候。”
夏怡説:“那你找別的妞去。”
原野説:“NONO,老婆,男人都賤,就喜歡有挑戰性的,這樣泡起來才有成就感。我把你當美國,每次交涉前都萬分準備,這表示我對你的重視。”
夏怡説:“那別的妞呢?”
原野説:“都是狗日的韓國和日本。”
原野的Q名取得很流氓的浪漫:“為了愛情偷米賣”。相較而言,夏怡的就顯得平庸了:“夏傷”。
夏怡萬年隱身,只對原野和自己玩得好的幾個人“隱身可見”。她本人不喜歡聊天,上網都習慣把Q丟一邊,看電影、刷網頁或逛BBS和天涯。實在無聊到不行了,她去玩QQ遊戲裏的鬥地主和泡泡堂,也不會主動找人聊天。
通常原野忙完閒下來後發現她,問:“老婆你什麼時候上線的?”
夏怡説:“有一會了。”
“怎麼不敲我?”
“我怕你在忙啊。”
“我不喜歡你善解人意。”
然後夏怡看着電影,原野忙着手裏的活計,有一搭沒一搭東南西北地侃。
比如原野説:“MONIAN是誰?”“看不懂。”“你的Q密碼WOAIMONIAN。(我愛默年)”“你怎麼知道?!”“你剛打開我個人説明裏的網站了吧?”“你這個黑客!”“MONIAN是誰?”“我家樓下的小花狗。”“不行,換成我。”“哦,你是小花狗!”
比如原野又説:“你吃晚飯了?”“吃了。”“真好,我沒吃。”“想吃什麼,我給你叫個外賣吧。”“想吃你。”“想吃我哪裏?”“都挺想。”
比如原野還説:“老婆看不出你平時蠻精明的,一道關鍵時刻這麼蠢。”“不玩了啦,好哀我老死的。”“要我手把手教你唄?”“滾,我不會這麼不挑,找個帥哥來。”“你等等……老婆,我來了!”
……
跟原野在一起的時光,無疑是輕鬆愜意的。他沒有食言,果然做到了對她的承諾:我自認為只有我能給你幸福,不幸福你持有隨時分手的權利。
夏怡上線看到原野的頭像又是灰的,已經連續三天他沒去學校接她,沒給她發短訊也沒有上線了。這種感覺很奇怪,也很令人焦躁。
夏怡幾乎是保持三十分鐘看一眼時間,二十分鐘看一眼短信箱,十分鐘看一眼QQ。
夏怡洗完澡出來決定給他打個電話,不經意間瞄了眼電腦屏幕,看到原野的頭像在跳動。
她三步並作兩步奔過去,點開:“老婆,我想你了。”
夏怡的嘴角立即咧開了。
其實這句話原野很常説,説的比這話肉麻的也多了。可這個時刻,夏怡就是開心,很開心很開心。
她説:“那就想唄,我大方給你想。”
“我前幾天被公安局抓了,剛出來。”他説出消失幾天的原因。
夏怡皺了眉:“什麼事?”
“沒什麼嚴重的事。”
“那怎麼會被抓。”
“……是給人舉報的,罰錢就完事了。”
“誰幹的?”
“要是老子知道就不會在這吃麪。早砍人去了。”
“你能不能別整天砍人打人,一定是你得罪誰才舉報你。你現在在哪吃麪?”
“我們經常去的那家,老婆。”
夏怡把剛穿上的睡衣換下,一邊梳頭髮一邊看原野的信息,他問:“你來不來?”
夏怡朝唇上抹了點唇膏,打字説:“很晚了,不去了,我困。”
“嗯,那你早點休息,夢裏見。”
夏怡關上電腦,加了件外套,換鞋出門。
天氣不太好,十一月的天氣明顯泛着冷意,還好天邊有一輪月亮在,很明亮地陪着她。
夏怡在驅車趕往麪館的時候,不自覺地哼着一首很老的歌:“你看,你看,月亮的臉悄悄地在改變……月亮的臉悄悄地在改變……”
連司機都忍不住搭腔:“月亮的臉沒變,我看你的臉倒是變來變去的。”
“哈哈。”
“中彩票了?”
“差不多吧。”
夏怡發現自己又一次掉入了戀愛的漩渦中,這是她完全無法料及的。她以為這一天還要等很久很久,或者説,這一天永遠都不會再來。
可這個世界卻多麼奇妙,它時時刻刻都在否定你的認為,告訴你,任何事都是瞬息萬變的。
夏怡其實有點擔心原野會不會在她趕到以前就離開了,還好,出租車剛開到門口,她就看到麪館裏有顆醒目的腦袋。
夏怡付了錢下車,一個穿着綠裙子的女孩擦過她上車了。
夏怡覺得有點眼熟,她忍不住看了一眼,出租車已經向前開走,那一晃而過的影子非常像陶琳娜。
夏怡走進麪館去拍原野的肩膀,他正點着根煙在抽,頭也沒回地説:“又忘拿了什麼?”
夏怡不解:“你説誰?”
原野回頭,看到她時眼睛一亮:“老婆,你不是説不來了?”
“我臨時改變主意不行?”
“行啊!”
夏怡坐到原野對面,看到這位置上還有一碗麪,沒怎麼動,但顯然是吃剩下的。
夏怡問:“你剛剛説的誰啊?”
“我朋友。”
“男的女的?”
證據都擺在那呢,哪有男生把面吃得這麼秀氣。原野説:“老婆,是我乾妹妹,湊巧在路上碰到,我請她吃了碗麪。”
夏怡説:“好,我信你……你身上穿的什麼啊!”
原野低頭,看到自己豔紅色的T恤,上面還畫着一個光屁股的蠟筆小新。他説:“剛出公安局,衣服味道太重,就隨便在地攤上撈了件穿上了。很醜?”
“醜。”夏怡頓了頓,“但穿你身上就是帥的。”
原野顯得很驚奇,煙燃了一半,都忘記彈開煙灰:“我沒聽錯吧,你第一次誇我。”
夏怡不自然地哼哼:“不過蠟筆小新比你更帥。”
原野於是問了個很白痴的問題:“你喜歡蠟筆小新還是我?”
夏怡回了那個很白痴的問題:“蠟筆小新。”
原野笑得賊賊的,拿過她的手握在手裏説:“喜歡蠟筆小新的女朋友,強烈建議你跟我結婚,因為我是超級活寶,這樣很容易會生個小小新出來。”
“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