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和星期天,我整整兩天都在思考這幾個問題——
藍子揚到底是人還是妖?跟那隻會説話的魚怪有什麼關係?“願金球”是什麼東西,為什麼他一定要找到它?
值得肯定的一點是,“願金球”一定和魚怪的存在有關係。
那楚炎和藍子揚又是什麼關係?
按之前事情的發展猜想,他一開始不知道是我吞了“願金球”,所以不可能因為“願金球”才接近我!後來藍子揚跟他提到了“願金球”,他卻説“她不可以,只有她不可以”。這麼説,他也知道“願金球”的事,卻很好心地幫我求情。撇開這些不説,他跟我説的每一句話都很有問題,他到底是不是我一直在尋找的“銀面騎士”?
啊啊啊啊啊啊,事情到底是怎樣啊?為什麼我只會越想越亂,腦袋都要爆炸了!
為了解決堵在心裏的一連串疑問,星期一早晨,我甩下果果潛進了“惡魔城”,等在電梯口。在焦急的張望中,楚炎披着一身陽光向我走來——他穿着學院的制服,白襯衫、金邊鑲花領帶、細紋藍色長褲、白運動鞋,手裏還捧着樂譜!
他比上一次更像天使,頭頂上彷彿有燦爛的光環閃耀。走廊裏灑滿陽光,他踏着一地碎光,步伐輕盈地走來。
我趕緊閃進電梯,和上一次一樣,按下了開門鍵。楚炎進來了,他微微向我頷了頷首,眼底是波瀾不驚的平靜。先前想好的話在頃刻間崩塌,我腦子慌亂空白,心“撲通撲通”劇烈跳動,直到電梯上到十樓,我才從空白狀態回過神來,偷偷地斜眼看了看他手裏的樂譜,打破窒息的沉默:“嗨,早!去琴房嗎?”
他整理着手中的樂譜:“嗯。”
原來之前果果説的沒錯,“惡魔城”的琴聲和電梯之謎真的都和楚炎有關,這麼説來上次和他打賭的時候,他已經知道電梯不可能在中間停下了,但卻……我心裏一驚,臉刷地紅了起來,趕緊換話題:“呃……你跟藍子揚是什麼關係?”
“朋友,彼此的父母是世交。”
“那……他是……人還是妖?”
他略微地抬了抬眉,似乎很奇怪我問出這樣的問題:“人。”
“這樣啊。”我鬆了口氣,緊接着新的問題浮出水面,“我想知道‘願金球’是怎麼回事,還有‘琴音海’海底的水下宮殿,我曾在那裏看到一隻會説話的魚怪,那隻魚,它到底……”
“放心,你會沒事的。”他忽然打斷我,縹緲的眼神又越過我望向了遙遠的地方,“我保證,一個星期之後,你還會活得很好。”
“可是——”
“相信我,你會沒事的。”他表情變得嚴肅鄭重,淺咖啡色的眼眸裏的憂傷一蕩一蕩的,“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當——”就像一枚大錘擊中我的心臟,在那一剎那的時間裏,我望着他嚴肅帥氣的臉,居然忘記了呼吸:“保……保護我?”
我無法置信地搖頭:“你……為什麼要保護我?!”
“因為。”他的眼睛清澈明亮,乾淨得沒有一點兒雜質,“這是我欠你的!”忽然“滴”的一聲,電梯門開了,他忽視我的疑問,快步走出了電梯。
欠我的?又是這句奇怪的話!
“你到底欠我什麼?!我一點也不明白你説的!”我腦子一片空白,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越走越遠,“你別走啊,喂,回答我的問題好不好?”
為什麼?
究竟事情是怎樣的,上帝啊,你能不能夠告訴我,別再折磨我了!
“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你打算時間就一直這樣浪費掉?”突然一個輕佻的聲音響起,好像窺破了我的傷感和落寞,帶着一絲嘲諷直刺進我的心臟。
我驚愕抬頭——
走廊盡頭的圓弧形窗台上,藍子揚曲膝橫坐在那裏,乾淨的玻璃映出他年輕的、輪廓分明的臉,與楚炎硬中帶柔的線條不同,他的臉宛若削尖了的鉛筆,直而鋭利,微笑時,有種咄咄逼人的壓迫感。他穿着和楚炎一模一樣的制服,陽光斜射過來,他的面貌變得模糊——臉的曲線、唇的色彩,都斑駁成色塊,像印象派的油畫。
我驚訝地瞪他:“你?為什麼你會在這裏?為什麼穿着我們學院的制服?”這個討厭的傢伙,為什麼總是陰魂不散地跟着我?!不是説好要給我一個星期的時間嗎?!
不過剛才聽楚炎説他是人,我總算稍微安心了點。
“監視你啊。”他輕盈地跳下窗台,慢慢朝我走來,“雖然你很笨,可是也不排除你有逃跑的可能,所以,我只好犧牲一個星期的時間來監視你。”説着,他用力扯了一下胸前的領帶,低聲詛咒了一句什麼。看得出,他很不爽這種裝扮。
“我不會逃跑的!”他了解我所有的信息,而且還拿果果作為籌碼,我怎麼敢跑掉。再説,我即使要跑,也沒有別的地方可去!
“是嗎?!我可不知道你的腦子裏有些什麼鬼主意,還是監視你比較保險。”説話間,他已經走到我面前,手搭上我的頭髮,像是不經意地揉了一下,“真可憐,看樣子你一定沒談過戀愛,一定還有很多夢想想要實現,就這樣消失的話,還真是可惜耶!”
我皺眉拿掉他的手:“少説風涼話,這和你無關!”
“是你吞掉了‘願金球’。”
“我不是故意的!”
“沒辦法,你得為你的‘不故意’付出代價,雖然代價有點沉重。”他挑眉輕笑,“你放心,我會好好補償你的親人。哦,對了,我忘記你無父無母了,是被拋棄的可憐小孩!這樣的話,你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你閉嘴!”
我憤怒地揚起頭來,忽然瞪住他:“誰説我無父無母,我是有爸爸媽媽的孩子,他們只是暫時離開而已,不瞭解情況的話,麻煩閉嘴!”
也許我的言語激怒了他,他的眼中倏地升起一股被觸犯的怒意,然而下一秒,那種怒意被隱忍下去,他彎起嘴角:“丫頭,我不跟你一般見識。”金色的陽光下,他的笑容像白色的山茶花,美麗而分明。
“是嗎?”我撇開臉,排斥他的美麗,“比如説?”
“比如説,面對你的無理和粗俗,我不會斤斤計較,而且在這幾天裏,你想要實現的願望我一定會盡力滿足你。”他抬手,揉了揉我皺緊的眉心,“你想要吃的想要玩的想要買的,我統統都可以滿足你。”
我撥開他的手,試探地問道:“如果説,我想揍人呢?”
“……”
“是騙人的吧?”我仰頭瞪住他,“剛還説可以滿足我的任何願望,我現在只想揍你,很想很想,哪怕只有一拳,就一拳,可不可以?”最後四個字幾乎是吼出聲的,在空曠的走廊裏特別響,還有着淡淡的迴音。
藍子揚慢慢愣住,肆意的笑容也慢慢斂起。我以為他會罵我一頓,或者掉頭就走,沒想到他愣了半晌後,微微低下頭説:“OK。”
這回輪到我愣住了。
“我給你一次揍我的機會。”他的桃花眼輕輕上揚,“只有這一次,你可要把握住了,別花拳繡腿地錯過機……會……”忽然他吃痛地悶哼一聲,英俊的臉在瞬間極度扭曲變形,做出痛苦的神色。因為在那一刻,我使出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氣,朝他的腹部揍了過去。
他的臉極度蒼白,汗珠大顆大顆落着,捂住腹部在我的面前沉重地倒了下去!
天啊!怎麼會這樣!
2.一拳打破了膽
“藍子揚!”
我看了看自己的拳頭,又看了看蜷縮在地上痛苦呻吟的藍子揚,一時間亂了方寸:“你怎麼了?怎麼了?喂——”
藍子揚緊緊地捂住腹部,痛得在地上滾動:“該死……你那一拳,打破了……我的膽。”
打破了膽?不是吧?
我的拳頭是鐵做的嗎?平時力氣小得連魚罐頭都打不開,現在居然把一個一米八幾的大高個一拳打倒在地!
“怎麼了?你到底怎麼了?”我臉色蒼白,雙手抱頭不知所措地在原地打轉,“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用那麼大的力氣,也不是故意打破你的膽,我現在去叫老師!我……”我正準備走,卻被他死死地抓住了腿。
“你想讓眾人皆知……我被一個女生打破了膽嗎……”他喘息着,口氣還是一點沒變地自以為是,“哪怕死掉也不要受那樣的侮辱!你……送我去醫務室……快點!”
“喂,你在説什麼啊……”
“快點!”
嗚……為什麼會碰到這樣的情況?真是太匪夷所思了——我居然用我小小的拳頭和力氣將藍子揚打倒在地,更慘的是,在送他去醫務室的過程中,電梯居然罷工了,我只好將大塊頭的他扛在肩上,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從高高的二十三樓往下爬。
汗水像蒸桑拿般在全身上下游走,我氣喘吁吁,雙腳因為支撐不住重量顫巍巍地邁着每一層個台階,兩隻手緊緊地抓住樓梯扶手。
“藍子揚,你要忍着……忍着,馬上就要……要到醫務室了!”背上的份量越來越重,我心驚膽顫地走着隨時會摔倒的每一步路,“看啊,又下了一個台階……醫務室很快就會到了……很快的,相信……我……”此刻我真恨不得自己有十條腿,拖着他健步如飛地跑到醫務室。而事實是——我只有單薄的兩根竹竿腿,拼出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氣,才下了三層樓!
還有艱難的二十層樓等着我,米拉菲,一定要堅持啊!醫務室馬上就要到了,馬上馬上,就要到了!
漸漸地,他不喊痛也不喘息了,只是安靜地伏在我的背上,安靜得好像呼吸都沒有了!
“藍子揚!”我停下來擦把汗,喘兩口氣,焦急地叫他,“笨蛋啊,不要放棄。堅持啊!我發誓……發誓一定會送你到醫務室的!喂,你這傻瓜,不是説要從我體內拿出‘願金球’的嗎……就這樣放棄了……不是很可惜?喂——”
因為着急,最後一個台階踩空,我扛着藍子揚重重地摔了一跤,腦袋撞到牆壁,膝蓋也擦破了很大一塊皮。顧不得身上火辣辣的疼痛,我飛快地爬起來,一邊檢查他有沒有摔壞,一邊一個勁兒地將他往肩上扛。
“你沒有想過就這樣丟下我嗎?”他閉着眼睛,突然喃喃地擠出這句話,“我活下來,你就得……”
我正在用力的手猛地一僵,但很快又繼續將他扛在了肩上,雙腿顫巍巍地朝前走:“白痴,你也説過了,我無父無母是被爸爸媽媽拋棄的小孩。呵呵,孤零零的,只有果果一個……一個朋友!所以,我怎麼樣都沒有關係,也沒有人會在乎。”喘了一大口氣,我嚐到滴在嘴唇上的鹹澀汗水,上氣不接下氣地説道,“可是你不一樣,你有爸爸媽媽吧,也許還有兄弟姐妹。你有那麼多愛你的親人,你活下來,不是因為自己而活。別放棄啊,藍子揚,我們又下了一層。”
雙腿越來越重越來越沉,也許只有上帝才知道我還可以堅持多久。就在我絕望地以為我會命喪在此的時候,耳邊傳來説話和腳步聲——
“曉敏,我們還是回去吧,被訓導主任抓到我們偷跑進來就完蛋了!”
“放心,有誰會知道?!你不是一直想看看楚炎長什麼樣子嗎?我保證,你現在回去的話會後悔的!”
“可是……可是……”
“走啦,快點,想要看美少男就要付出代價啊!唉,這是第幾樓了,該死的,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電梯壞了?!爬樓好痛苦哦!”
隨着腳步聲的漸近,希望的火苗在我的心裏越燒越旺。當兩個穿着制服的女生出現在樓梯拐角處時,我感激涕零,彷彿在黑暗中看到了亮光。
“幫幫忙!”我深吸口氣,鼓足了力氣才顫抖着發出聲音,“快快……幫我把背上的人送到醫務室,他就要……”
忽然肩膀一輕,藍子揚從我的身上跳了下來!兩個女孩在見到那傢伙的瞬間,溜圓地瞪大了眼睛!
“是藍子揚?!”其中一個女生用胳膊肘撞了撞另一個,壓低聲音道。
“應該……嗯,應該是吧!”另一個女生懷裏抱着個禮物盒,激動得小臉通紅。
此時我全身汗水淋淋,就彷彿剛剛從水裏撈出來一樣,連轉個脖子都僵硬如機器人。而站在我身邊的藍子揚,輕鬆悠閒得就像剛剛沐浴回來。他微笑着看着我,眼眸漆黑明亮,閃動着粼粼水光,橘色的陽光在他周身飛舞,好像一場夢,那動人的光華落進他的眼睛裏,似有千萬顆水晶在閃動。
“你……”我看着泰然自若的他,無法置信地抽氣,“你不是膽被我打破了嗎?”
他不以為然地聳肩:“開個玩笑而已,誰知道你會那麼笨地相信!”
我全身脱臼般的疼痛,連張嘴罵人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是扶着牆一邊用力喘氣一邊瞪他:“這麼説,你是在騙我了?”
他不置可否地點頭。
混蛋!騙子!大蟑螂!我在心裏將他狠狠地罵了一百二十遍,依然無法抵消心裏的怒氣!眼睛裏燃起了沖天怒火,火焰很快刺破眼睛衝了出去,在空氣中與他的視線焦灼着,他毫不畏懼地迎上我仇恨的目光!
兩個女孩竊竊私語着從我們面前經過,視線一直落在藍子揚身上,兩分鐘後,抱着禮物盒的女生折身回來,飛快地瞟了藍子揚一眼,羞紅着臉離開了。
這期間,我和藍子揚就這麼大眼瞪小眼地瞪視!
我恨他!
這個惡劣十足的混蛋,將我玩弄於股掌之間,讓我像個白痴一樣,扛着一百多斤的他下了一百多個台階!
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在它還沒有掉出來之前,我很快地將它擦掉,這才發現手腕到手肘那裏擦破了很大的一塊皮,鮮血和皮肉模糊着。剛才由於精神太過緊張,現在疼痛感才後知後覺地出現了。
我抱着胳膊,最後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折身準備離開。
剛下了一層樓,手腕就被拽住了。
我回頭,看到藍子揚低垂的睫毛,長長的濃密的睫毛,很好地隱藏了他眼底的感情:“我帶你去醫務室。”
“走開!”我甩開他的手,“別碰我!”
是愧疚嗎?他低着頭不説話,只是拽着我飛快地下樓。
“我説了別碰我,我自己會去醫務室,不要你管!”我拚命甩着手,甩啊甩、甩啊甩,卻彷彿有萬能膠將他的手心和我的手腕緊緊地粘在一起,,無論我怎麼甩也甩不開。
手腕都被握紅握痛了,我生氣地大嚷:“叫你放手你聽不懂嗎?”
別以為對我露出愧疚的神情就可以洗刷你先前的惡劣!別以為假惺惺地帶我去醫務室就可以隱藏我被耍的事實!
這一切都是他的錯!
就在我和他爭執不休的時候,樓梯裏再度響起腳步聲,那個抱着禮物盒跑走的女生又跑了回來,氣喘吁吁,手裏捏着一個裝滿醫藥用品的塑料袋。她將塑料袋連同禮物盒一起遞給藍子揚:“藍學長,請你收下!”她的眼睛濕漉漉地轉動着,像頭精明的小鹿。
一定是她看到了剛才的情況,然後飛速衝到醫務室買來這些,想要討好藍子揚。
藍子揚遲疑地接過了那女生的東西,抬了抬眼角,朝她甩出一個標準的“藍式媚笑”,引得她滿眼直冒桃心,然後蹦跳着從我們的視線裏跑開了。
拜託,你們都被他的外表騙倒了啦!總有一天我要把這個人,不對,這個混蛋的狐狸尾巴給揪出來!
“坐下。”忽然藍子揚轉過頭來,從塑料袋裏掏出棉籤和消毒藥水,強行按着我的肩膀讓我坐在了樓梯上,拉過我受傷的那隻胳膊,開始消毒上藥。
“不要你管啦!”
“別動!”
“我自己去醫務室就可以了,你少假好心!”
“我叫你別動!”他按住了我的胳膊,將棉籤沾上涼涼的藥水,塗抹在我手臂受傷的地方。
怕掙扎會觸痛傷口,我只好乖乖地不再動彈。
並肩坐在樓梯上,我賭氣地看着他幫我擦藥包紮,慢慢地,賭氣的眼神變得柔和起來——安靜擦藥的藍子揚就像一個神祇。漂亮上揚的眼睛,白皙的肌膚,精緻絕美的五官。陽光照耀在他身上,他執着棉籤的手指晶瑩剔透,而他温柔望着傷口的眼睛,星光閃爍。
我的心微微一顫,肚子裏的怨恨和怒氣在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3.寂寞的布偶天使
沿着“HellShow”學院正前方那條熱鬧的馬路一直往前走,就來到紫荊市著名的藝術品一條街。黃昏的天空為整條街道鋪上了夢幻的霞光,我站在街邊的櫥窗前,定定地看着。
櫥窗裏擺放着一隻漂亮的布偶天使,一頭棕色的捲髮柔軟地披在肩頭。她穿着潔白的蕾絲裙,單眼皮,睫毛前端往上翹,粉嘟嘟的嬌嫩欲滴,皮膚白皙且透着紅暈,自然而清純。
是一隻純潔美麗的布偶天使。
“你又來了啊?”靠在店門口的服務員姐姐朝我甜甜一笑,視線很快地掃過我的膝蓋,“今天放學有點早耶,你的膝蓋怎麼了?”
“呃……不小心摔傷了。”我扯了扯裙子將膝蓋上的紗布遮掩住,然後手貼着櫥窗玻璃,愣愣地看着那隻布偶天使,記憶回到了某個電閃雷鳴的雨天——
“為什麼不要我?!”我哭喊着,一步步後退,絕望地看着眼前的爸爸媽媽,“為什麼你們要把我推來推去?為什麼……”
雨水將我淋得透濕,我就像一隻頹敗的鴨子。身邊走過的同學,撐着紅的、藍的、綠的、黃的……
各種各樣的傘。有爸爸媽媽撐着傘來接他們,温馨地走在雨中,如一朵朵盛開的花。
只有我,只有我是孤零零的!
“對不起,拉菲,我和你爸爸以後會常來看你的。”媽媽的聲音在雨中變得好遙遠,那個送我拉菲草手鍊的媽媽再也不回來了。
“拉菲乖,爸爸每個月都會寄生活費給你的。”
“不要再説了!你們不要再説了!”滾燙的眼淚落在臉上,下一秒就被冰涼的雨水帶走了温度,冷冷的,像極了此刻的心情,我努力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爸爸,媽媽,我知道了,你們要常來看我哦。”
但是,一年前的那次分手之後,爸爸媽媽就再也沒來看過我了。爸爸有了新的愛人,媽媽也有了新的依靠,他們拆散原來的家組合成兩個家庭,而在那兩個家庭之間,我就變成多餘的了!多餘的我,不跟爸爸不跟媽媽,只好一個人生活。因為賭氣,我甚至拒絕他們的經濟援助!
“在看什麼?”
忽然一個聲音響在耳邊,嚇了我一跳。我側臉過去,看到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我身邊的楚炎。瞬間,我聞到了他身上的花香味道。有玫瑰花香、梔子花香、百合花香、茉莉花香……好香好香的味道,整個人都被這種香味燻醉了。
“嗯……”我指了指櫥窗,“在看這個。”
“……”
“你有沒有發現,這個布偶長得很像我?”將視線轉回布偶天使,我微仰下頜,自豪地説道,“我的爸爸,嗯,是個優秀的布偶師,一生做了許多的布偶。看,這一個,就是他以我為原型做的!”
“……”
“它被獨自關在這裏,一定感到很寂寞吧?”我弓起身子,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布偶身上,臉被櫥窗玻璃擠壓得變了形,“所以,為了驅趕它的寂寞,放學後我經常會來看它,跟它聊天説話。”
楚炎的聲音淡淡響在耳邊:“為什麼不買下它?”
“不行。”我站直身子,指着旁邊掛着的那個“非賣品”的牌子給他看,“我請求過這裏的服務員,可是不行。已經放學了,你怎麼還沒有回家?”拉了拉肩頭的書包帶,我朝前走了兩步,回頭發現他還站在那裏,“喂——”
他彷彿沒有聽見我的話,靜靜地看着櫥窗裏的布偶。從側面看去,他面部深邃俊朗,眼睛星光璀璨,側面兩頰的圓潤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纖細得讓人心疼的尖削輪廓。
他好看得連空氣都屏息靜立,我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
“楚炎!”我情不自禁地叫他,“回家啦,還站在那裏幹嗎!”
他這才反應過來,傾身,忽然拿過擱在店門口的一把椅子,在光天化日之下朝櫥窗玻璃砸去。
“不要!”我震驚地瞪圓了眼睛,與此同時報警器“嗚嗚”響起,夾雜着玻璃碎裂的“嘩啦啦”聲,那面櫥窗玻璃化成繽紛的水晶碎片散落一地!楚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那隻布偶天使,風馳電掣地衝到我身邊,抓住了我的手腕將我也一併帶走!
風呼呼吹在耳邊,身後響起罵罵咧咧的追趕聲,前面的行人不時被我和楚炎撞到。也許……也許電視裏被追趕逃亡的鏡頭就是這樣的吧?那種緊張又驚險的感覺就是這樣的吧?
心跳到了嗓子眼,我害怕得直想尖叫。趁着轉彎的空隙,我眼角瞥見幾個手持電棒的警察飛速追來。
“喂,你瘋啦!”由於膝蓋受傷,我奔跑得有些吃力,緊張得聲音直打顫,“怎麼能為了一隻布偶砸壞人家的櫥窗!”
“不只是布偶而已。”
他奔跑着,風撩起他蜂蜜色的髮絲,他柔如羽毛的聲音被風吹到我的耳邊,“對你來説……它不只是一個布偶吧?”
我的喉嚨忽然哽住,眼瞳睜大,這時肩膀一痛,又一個人被我撞倒,而身後的“尾巴”還沒有被甩掉,楚炎拖着我飛快地閃進一條小巷。
“怎麼樣?有沒有找到?”
幾分鐘後,我和楚炎躲在一堆廢舊的木頭裏,透過木頭與木頭相疊的縫隙,看見那幾個警察喘着氣不時在眼前走來走去,翻弄着附近可以藏人的垃圾桶。
由於空間狹小,我和他的身體緊緊貼在一起,只在中間隔着那隻布偶天使。他尖削的下頜抵着我的額頭,一隻手攬緊了我的肩膀,胸口因為激動劇烈起伏。我的耳朵貼在他胸口,聽着他心臟劇烈的跳動聲,我的心臟也跳動得快要窒息了,感覺像是穿越了幾個世紀般的熟悉。
“該死,我明明看見他們進來了這裏!”
“也許從另一頭跑出去了!”
他們就在我和楚炎的眼皮底下走來走去,卻唯獨沒有懷疑到我們會藏在這裏。幾分鐘後,又垂頭喪氣地拖着疲乏的身體走出了巷子。
將隱藏我們的木頭挪開,我拍着身上的木屑走了出去,心臟仍然以超快的頻率跳動着!這時,布偶天使被塞進了我的懷裏,頭頂響起楚炎淡定好聽的聲音:“它以後不會寂寞了。”
我抱着布偶抬起頭來。
從仰視的角度看他,他的表情安靜鎮定,淺咖啡色的眼睛如縹緲的雲朵。“相信我,這是個正確的舉動。”他淡淡地笑道,“我們將它從寂寞中解救出來,是正確的舉動!”
雙手不自覺地收緊,看着他俊朗帥氣的笑容,我抱緊了布偶重重地點了下頭:“嗯。”嘴角掛着燦爛的微笑,我隨即更重地點了下頭,“謝謝你!”
楚炎。真的很謝謝你!
你到底是個怎樣的傢伙呢?為什麼每次都以這麼奇特的方式出現在我的視線裏?
4.拉菲草之戀
“拉菲草也叫許願草,韌性強,用它編織的手鍊不易折斷。可一旦折斷了,你的願望就會很快實現。”
一張温柔的臉,恍恍惚惚地出現在我面前,恍恍惚惚地微笑,然後再恍恍惚惚地消失。想要抓住那張臉,抓住她,不要消失……
不要王子了,媽媽!拉菲草手鍊折斷,我不要王子。只求你和爸爸不要拋棄我,不要拋棄拉菲,好嗎?媽媽.
“媽媽……媽媽,爸爸媽媽——”我拚命痛苦地掙扎了一下,從夢中驚醒,額頭和身上全都淌滿了汗,懷裏還抱着被汗水濡濕的布偶天使。
布偶天使?!
坐起來,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邊平復心情一邊慢慢回憶,昨天傍晚放學時發生的一幕幕在腦海裏飛快閃過——王子果然到來,在拉菲草手鍊折斷之後,他果然斬斷荊棘來到我身邊!
小布偶,告訴我,楚炎會是我一直等待的拉菲草王子嗎?
打着呵欠一進教室,就看到趴在我旁邊課桌上的橙色腦袋——藍子揚正迎着霞光趴在桌子上睡覺,而靠近他座位的四周,全都坐滿了女生。
有的在抹唇彩,有的在用手機朝藍子揚拍照,有的在準備禮物……還來不及等我反應過來這是怎麼回事,果果放大的臉出現在我面前:“不好了,拉菲,那個藍子揚不但轉校了,還調進了我們班,現在又把我趕出了座位,變成了你的同桌!”
“什麼?”我震驚地瞪大眼睛,看着藍子揚亮澄澄的腦袋,腦子“轟”的一聲,眼前瞬間漆黑一片。
“藍少爺。”伴隨着嬌滴滴的聲音,忽然右肩被人從身後重重一撞,一羣穿着我們學院制服的女生潮水般擁了過來,擠得我和果果像乒乓球一樣左傾右倒,最後華麗地轉了好幾個圈兒,才頭髮蓬鬆、衣裳不整地在原地站穩!
漫天都是旋轉的星星和小鳥,我目光呆滯地看着那些從我身邊走過的女生,正齊力扛着一個兩人高的包裝精美的禮物盒,朝藍子揚走去。而藍子揚旁邊的座位——也就是我的桌子上,足足堆了小山那麼高的禮物!
喂,可惡耶!這些女生還真是好騙啊,為什麼要把禮物送給這麼惡劣的人?!雖然……雖然昨天他温柔地幫我把手肘和膝蓋的傷口包紮好,可還是無法抵消他性格惡劣的事實!
氣呼呼地撥開正欲阻攔我的果果,氣呼呼地走到自己的座位,氣呼呼地將桌上的禮物全都往藍子揚的座位上推,直到他抬起頭,眼睛惺忪血紅地看着我!
“把你的破禮物都拿開啦,我的同桌是果果,你坐錯位置了!”説完這句話後,我明顯感覺N道尖鋭的目光射向我。我保證,如果目光能殺死人的話,我早被這些女生惡狠的目光殺死了千百回了!
而男主角藍子揚只是歪了歪頭,又趴在桌子上睡開了。
“喂,米拉菲是吧?”這時忽然響起一個女聲,“別以為受到藍子揚的青睞就可以自以為是,你這副傲慢的樣子,很欠扁耶!”
“就是就是……”
很快有附和聲呼應她,我悲哀地發現,所有的女生都一副“我要扁你”的架勢。糟糕,我可不想因為藍子揚,成為全校女生的公敵。
“對不起,大家誤會了,其實我……”
就在這時,一個炸雷般的聲音打斷我的話:“你們這些學生,三天不教育就上房揭瓦了!誰允許你們把禮物帶進學院,這裏是學校,你們是來讀書的,不是來見明星的!”
順着聲音望去,訓導主任黑着臉站在教室門口,而幾個戴着紅袖章的風紀委員已經呼啦上前,將禮物一件件繳收。
藍子揚好像對睡覺比較感興趣,半天都沒抬起頭來。女生們卻急慘了,一個個臉色蒼白,哭喪着臉看着禮物被沒收掉。最開心的當然是我啦,將目光放出去,想找到果果讓她分享我喜悦的心情,找了半天不見人影!那丫頭,一向害怕她爸爸,肯定躲某個角落裏去了。
“現在,將在場的每個同學都搜查一遍,看有沒有遺漏的!”訓導主任推了推眼鏡,威嚴地在那些女生面前走來走去,“你們這些學生不知道好好學習,就知道搞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知道父母賺錢多辛苦嗎,知道踐踏的是你們寶貴的青春嗎……”他開始施展他恐怖的“説教功”,一羣學生都像被霜打的茄子,蔫了。
我捂着嘴偷笑,看來果果愛管閒事、愛打抱不平的性格肯定遺傳自他老爸,還好我認識她,萬一哪天被訓導主任抓包了,起碼沒這麼慘。
就在我暗暗打着如意算盤的時候,一隻手伸過來拿走了我的書包,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那個風紀委員已經從書包裏掏出那隻布偶天使。
糟糕,我怎麼把它忘記了——因為昨天和楚炎大逃亡,可能在中途不小心碰壞了布偶,胳膊那裏劃開了好大一道口子,早晨醒來發現後,準備帶來學院,放學後拿去布偶店修的!
“對不起。”我本來洋洋得意的神色,在瞬間消失,“這個布偶不是用來送人的,是我的,是我自己的!”
可是風紀委員根本不理我,將它跟那些被沒收的禮物盒扔在了一起!
“我沒有打算將它送人。”我急急地辯駁,“因為它破了,所以我才想拿過去修……”
“米拉菲!”訓導主任很快走到我的面前,黑着臉用手指敲了敲我身邊的課桌,“學院是學習知識接受教育的聖地!拿布娃娃來學院修,你會用縫紉機答試卷嗎?”
“敏叔叔,我……”
“在學校叫我敏主任!”
“敏主任,你聽我……”
不等我解釋,訓導主任已經指揮那幾個風紀委員搬着繳獲的物品向教室門口走去,順帶喝斥團團擠在教室裏的學生:“三秒鐘之內,外班的學生回自己的班級準備上課,本班的坐回自己的座位。誰敢違抗,放學後一律留下來關禁閉!”
學生們嚇得趕緊散開,不一會兒原本擁擠的教室空曠起來。訓導主任見風波已經平息,向我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轉身離開了教室。
“米拉菲,擅自帶玩具來學校,寫五千字檢討書,明天交到政務處。”一個留着“西瓜太郎”髮型的風紀委員“啪”的一聲將一張處罰單拍在我的課桌上。
“對不起,請把我的布偶還給我!”我執拗地瞪大眼睛逼視着“西瓜太郎”,“那個布偶對我來説很重要,是我爸爸以我為模型做的,請不要拿走它!”
“米拉菲!”“西瓜太郎”臉色一沉,“帶這樣的東西來學院違反校規,沒有罰你關禁閉已經很客氣了,讓開!”
“我可以接受任何懲罰,請把那隻布偶還給我!”我毫不妥協地站直身子,剛想擺出甘願受罰的姿態,突然,耳邊響起一個輕佻的男聲:
“既然這些禮物是送給我的,我有説過可以帶走它們嗎?”
我驚愕地睜開眼,看見藍子揚走了過來,一把揪住“西瓜太郎”的衣領,朝他手裏的“戰利品”努了努嘴,“把它們放回去。”
“嗯?”“西瓜太郎”臉色陰沉,扯着嘴皮乾笑幾聲,“同學,你似乎搞錯了吧?我不管你是什麼家庭背景什麼來歷,既然進了‘HellShow-學院,就要接受我們的監督,嚴格遵守學院紀律!”
“……”
“現在,我説我要把這些東西帶走,你如果不服,大可以動用你的關係將我開除。可是我做一天風紀委員,這裏就歸我管一天!”“西瓜太郎”狠狠地甩掉藍子揚的手,朝其他幾個風紀委員命令道,“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帶走!”説罷他將我和藍子揚推至一邊,我幾乎是絕望地看着風紀委員走出教室,將我的那隻布偶天使帶走了!
嗚……好不容易才在楚炎的幫助下將它從商店的櫥窗裏拿出來,本以為可以給它美好的生活,沒想到……沒想到居然是這樣的結果!
“白痴!”藍子揚看着我傷心失落的樣子,不屑地哼了一聲,隨即也走出了教室。
混蛋!你才是白痴,大白痴!
我抽動着肩膀,難過地回到自己的座位,盯着桌面發呆,沒過多久,忽然“咚”的一聲,一個東西落在了桌面,居然是我那隻布偶天使!
等我抱着布偶驚訝地抬起頭來的時候,只看到藍子揚折身離開教室的背影。上課鈴很快響起,接下來的一節課,他居然一直以倒立的姿勢站在教室門口,一動不動。整整一節課,我和教室裏的女生都無法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藍子揚?!難道你是以倒立的懲罰同訓導主任他們換來這隻布偶的嗎?如果是這樣,為什麼?為什麼你會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