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有一天為若曦把脈後,她的病就成了壓在我心上的一塊石頭,她是陳年舊疾了,可到如今已有積重難返之勢,我給她開了個藥方,讓她慢慢調養,更重要的是她要保持一份愉快的心情,不管有什麼心事都不要憋在心裏,我希望能儘快解開她的心結。
喜歡通過敍述故事來引出主題的我,每日都會想些小故事來開導她,“若曦,你知道蜘蛛、甘露、風和小草這個佛理故事嗎?”
若曦想了想回道:“沒有哦,你講來聽聽。”
我喝了口水潤了潤嗓子,“……所以世間最珍貴的不是‘得不到’和‘已失去’,而是現在能把握的幸福。”
若曦一直沒有説話,靜靜地看着遠處,眼神迷離而夢幻,她在想什麼呢?
“若曦,我之所以講這個故事,是不想看你這麼痛苦,這麼折磨自己。佛祖都説要珍惜現在能把握的幸福,你和皇上好不容易才能在一起,難道真要到生離死別了才能真正屬於彼此嗎?”我仍是不放棄勸説她。
若曦長嘆口氣説道:“你説的這些我何嘗不明白,可真正遇到了又有多少人能瞭解呢,若涵,你只是個旁觀者,無法理解其中的無奈啊!不過我還是很感謝你的好意。”
若曦的這番話讓我很慚愧,是啊,我只是個旁觀者而已,又有什麼資格在她面前高談闊論呢。可心裏還是澀澀的,不明白為什麼若曦要逃避,如果換成我,我想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愛他。畢竟要得到一份真愛,是多麼的難。
停,冷若涵,你又在胡思亂想了,什麼如果,哪有如果,這個念頭太可怕了。我重重地甩了甩頭,試圖把那些雜念甩出我的腦袋。
正在這時忽然傳來一陣敲門聲,“若曦姑娘,請問冷太醫是在這裏嗎?”聽起來像是王公公的聲音。
“我在這呢,王公公什麼事啊,要勞您大駕。”我連忙走過去打開了門。
“冷太醫,萬歲爺覺着身子不適,讓奴才請您過去瞧瞧。我到太醫院去找您,見您不在,估摸着在這兒或許能找到您。”王公公走了進來,他的話像炸彈一樣投了過來,把我震的有些不知所措。
“有勞公公了。”我轉身拿了藥箱,便隨着王公公走了出去。
不知怎的,我的心裏有些忐忑,自那日在養心殿被封為御前太醫後,這大半年來我一直沒有見過雍正,我也經常覺得納悶,他都沒有身子不舒坦的時候嗎?可真要去見他了,我又有點怕,我到現在心裏還記得他冰冷的神情。對於雍正皇帝我一直都很好奇,因為在我看過的史書中對他的評價總是有兩面性,在有的人眼裏,他是一個篡位者,迫害兄弟,殺戮功臣,大興文字獄,實行特務統治,是一個少見的暴君。在另外一部分眼中,他又是一位改革家,不畏俗言,不講情面,勇於革除舊弊,辦事雷厲風行,是歷史上少有的明君。穿越過來後,我一直都沒有機會驗證其正確性,今天算是個好機會嗎?王公公喋喋不休説着什麼,我卻一句都沒有聽進去,一路上胡思亂想着已經到了養心殿,王公公看了我一眼,示意讓我先在外頭候着,便進去通報了。
今日這裏十分的安靜,我孤零零地站在殿外,心裏頭琢磨着雍正得的是什麼病。
“冷太醫,隨奴才進去吧。”王公公招呼道。
雍正手裏拿着奏摺,正在和旁邊一個人説話:“廷玉,年羹堯在奏摺上説要朝廷提供一千萬兩銀子的軍餉,你看咱們怎麼來籌這筆錢呢?”
“皇上,現在國庫裏只有不到二百萬兩的存銀,其餘仍需商榷。”那名叫做廷玉的官員一臉的正義,應該就是歷史上的名臣張廷玉,看他氣度非凡,果然名不虛傳。
雍正皺眉思索了一會,説道:“這樣吧,廷玉,你替朕擬一道旨下去,所有的文武百官,包括朕的日常開支縮減一半,其他的排場能免則免,節省下的銀子全部支援西北戰事。”
張廷玉擬完旨後,又宣讀了一遍,雍正點頭道:“正是這個意思,廷玉,你先回吧,明天早朝的時候朕要親自宣佈此事。”
張廷玉走後,我給雍正請了安便撩起袖子替他診脈。
“你很怕朕?”清冷的聲音緩緩響起。
我這才發現自己的手正在微微顫抖,真是丟臉,還是現代穿越過來的呢,連這種場面都經不起嗎?“皇上,您貴為天子,而微臣只是一界凡夫俗子,心中略有惶恐也無可厚非。”我知道這話有些衝,一説出口便覺得後悔,可是我更不願被他看透。
他微微挑了一下眉,若有所思的看着我,半晌,才開口道:“朕感覺肩膀痠痛,你替朕看看。”噢,和王公公説的差不離,應該是肩周炎沒錯,這倒是容易治。
我從容地打開藥箱,掏出了銀針,“皇上,我給您施幾針,便可舒緩痠疼的症狀。您先把上衣脱了。”
我自顧自的邊説着,邊做着消毒工作,渾然不覺養心殿的空氣已有些凝結。好一會兒,我才發覺不對勁,怎麼沒動靜了,我抬起頭,正對上雍正不可置否的眼神,還有王公公那一臉的不可思議。我猛然醒悟過來,槽了,忘了這兒是皇宮了,在我眼前的可不是普通的病人,而是獨一無二的真龍天子。
我有些不自然,對着王公公説:“王公公,請您伺候皇上脱了上衣吧。”
“咳,冷太醫,皇上可是萬金之軀,您這恐怕不太合適吧。”王公公有些為難。
“皇上,針灸刺穴差之毫釐,則謬之千里,臣沒有隔衣刺穴的本事。”我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既然如此,王一忠,你就照冷太醫説的做吧。”最終還是雍正妥協了。
我並不是第一次看男人的裸體,可當王一忠一件一件將雍正的衣服脱下來時,我的心卻莫名地騷動了起來。我是怎麼了,我可是個專業的醫生啊,閉上眼深吸口氣,感覺平靜了許多,才敢把眼睛睜開。
可我剛一睜眼,目光就撞上了雍正已經半裸的身子,轟,我感覺我的臉都快燒起來了。
耳邊突然傳來王公公尖細的聲音:“冷太醫,您身子可有不適,瞧您臉紅的。”
我不由自主地摸了下臉,天啊,好燙,整了整心思,趕緊回道:“多謝公公關心。不怕公公見笑,其實這是下官從小便有的毛病了,只要專注某件事,下官的臉就會這樣紅。”
剛説完,我便聽到了一聲細微的,不易被發現的悶笑聲。笑聲?!堂堂大內皇宮,誰敢如此放肆,我下意識地朝着笑聲望去。
原來是他在笑,看着雍正上揚的唇角,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中略有不爽,他是在嘲笑我嗎?算了,整個皇宮都是人家的,我又有什麼資格去指責他。於是,乖乖走到他跟前兒,準備替他施針。
雍正坐在龍塌上,我只能稍微彎着腰進行醫治,眼睛不得不對着他的胸膛。好不容易退去的燥熱,現在又向着我的腦門急速颮升,輕顫的手在他的肩部尋找穴位,感覺就象在觸摸一塊裹着絲絨的鐵塊,看來他並沒有想象中那麼瘦。
或許是過於緊張,也或許有些心不在焉,我的指尖無意間劃過他的胸膛,感覺他和我同時微顫了一下。我驚恐的抬頭,無措的看着他,而他也看着我,神情自若。他目光深沉,還帶着幾分蠱惑,把我緊緊地吸引住,無法轉移。周圍的一切都已不存在了,時間似乎也已停駐,突然王公公輕微的咳嗽聲,就像一把利劍,將我們交融的目光攔腰斬斷,回過神來,恍如隔世。
我到底怎麼了,從來到這兒就不對勁。我可是來自現代的知識女性,又不是懵懂的小女生,也早過了臉紅、心跳、一見鍾情的年齡。我現在這樣子的舉動,雍正會怎麼想,他不會以為我是在勾引他吧。我感覺自己的臉越來越燙,不敢注視他,趕緊定定心神,在他的肩髃穴、肩前穴,肩髎穴曲池穴上深刺1.5寸左右,大約過了小半柱香的工夫,我收回了銀針。
“皇上,您感覺好些了嗎?”我把銀針放回了醫藥箱,小聲的問道。
雍正緩緩的舉了舉手臂,扭了扭脖子,“嗯,朕覺得舒坦多了。”
“皇上,您這是職業病,不,您這是批閲奏摺累出來的,您應該時常出去走走,太醫院後門的草藥園是個好地方,您有空的時候可以去瞧瞧,聞聞草藥的清香能鬆弛筋骨,有助健康。還有您在批閲奏摺的間歇可以做做這套動作,簡單易學,您跟着我做。”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搬出了第八套廣播體操演示給他看。
雍正看着我,嘴角揚了揚,帶着一絲玩味的神情。
看來是我自討沒趣,他並不接受我的好意。
我無趣的停下動作,“皇上,那我給您煎藥去,明天這個時候再來給您針灸。”
雍正抬眼看了看我:“你不是説要朕多出去走走嘛,那現在你就帶朕去瞧瞧那草藥園。”
你是皇上嘛,你説怎樣就怎樣嘍,我心裏暗暗的嘀咕,跟在他後頭走了出去。
走着走着,他突然站定身子問道:“冷太醫,若曦的身體現在如何?”
我有些遲疑,不知該如何答覆。
“冷太醫,你照實説,朕赦你無罪。”他的眼睛直視着我,正在等待我的回答,我躲閃着他的目光,跪了下來,“臣不敢欺瞞皇上,若曦姑娘落下太多病根,即便好好調養,也只能保她五年周全。”
沉默了許久,我聽見他喃喃的説了句:“五年,只有五年了。”
“皇上,臣有話要説。”也不管他有沒有心情聽,我徑自説了起來:“皇上,雨後的彩虹是短暫的,但是這瞬間的美麗卻是天地間的永恆,只要曾經擁有過,曾經珍惜過,時間的長短並不重要,又何必等到白頭相對無語而心生怨恨呢?”
雍正眉宇間的褶皺更深,“怨恨?若曦她恨朕嗎?”
“不,不,皇上,是臣説錯話了,若曦姑娘對皇上絕無半點怨恨之心。”我情急之下差點就要揪下自己的頭髮了。
“你起來回話吧。”淡淡的語調,啞啞的聲音。
“謝皇上。”我揉了揉跪的發麻的腿,暗叫好險,差點好心辦壞事了。
雍正掃了我一眼,“冷太醫,朕命你竭盡全力救治若曦,你能做到嗎?”
“臣一定會盡我所能。”我深吸了口氣,乾脆利落的回答。
又是一陣沉默,他究竟在想什麼?
“承歡在你那還好吧?”雍正突然換了個話題。
我邊揣摩着他的心思邊回道:“小格格她聰明伶俐,一點就透,根本不用臣操心。”
“那就好,冷太醫,你進宮有半年了吧?”話鋒一轉,又一個問題接踵而來。
“回皇上的話,是七個月零三天。”我順口就説了出來,連我自己都很吃驚居然記得那般清楚。
看來驚訝的不止我一個人,他的表情告訴我他也很是詫異。“朕累了,你跪安吧。”
難道我説錯話了,為什麼突然趕我走?我暗自思忖,啊,差點忘了正事,我還得去煎藥呢。
回到太醫院,我抓了些麻黃、白芷、半夏等舒筋活血的中藥材,倒了三碗水,煎着藥,我的思緒卻漸漸飄了出去。來到宮裏後,我見到雍正的次數不算很多,沒錯,一開始我是很怕他,他是歷史上有名的冷麪皇帝,而今天接觸後,我的想法好象有了一點改觀,他是一個外冷內熱的人,他的話雖然不多,但我卻感受到她對若曦的感情和對承歡的疼愛。他現在在幹什麼呢?我的眼前彷彿浮現出他在批閲奏摺的情形,旁邊還堆着一大疊的奏章。現在是雍正元年的最後一個月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雍正只做了十三年的皇帝,我得讓若曦去勸勸他千萬要保重自己的身體,希望他們可以白頭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