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我也是一上班族了,還是一小白領。想想就興奮。這一興奮的狀態持續了好幾個星期,陸敍表揚我説我工作特別賣力,而且創意層出不窮跟黃河氾濫似的。我踢他一腳説你真不會用詞。他跟賊似的嘿嘿笑兩聲,然後又站直了身子搖頭晃腦地特嚴肅地拿上司的身分壓我,整個一大尾巴野狼。
每天早上我就乘車去上班,朝九晚五的,隔三差五的還要陪陸敍這個自虐狂熬夜加班。陸敍想不出點子來的時候就特煩躁,跟一獅子似的,用手猛抓頭髮,一個頭亂得跟木村拓哉似的。他不但自虐還要虐我,不准我回家,不過加班費付得特別爽快,我也沒説什麼,就陪着他在那兒浪費光陰。
我發現自己進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工作狀態,特投入,這事發生在我身上真叫一稀罕。我連回家之後都拿着廣告計畫案在那兒想創意,一邊想還一邊自個兒在空中揮舞着我的雞爪子,搖頭晃腦跟一説書先生似的指點江山激揚文字。開始的時候我媽特高興,這小老太太説,林嵐你這樣還像個人。您説這話多新鮮啊,那前面二十年我是一木雞還是一石猴啊。可是後來我媽就經不住陸敍的電話轟炸了。陸敍這人真變態,每天晚上深夜準有電話,而且都是挑那種凌晨兩三點,也就是騷擾電話頻繁出現的時段打給我。我媽開始以為我惹着什麼道兒上的人了,老被電話騷擾,準備叫我爸找人去把這事兒給擺平了。我告兒我媽這是公事電話,我媽眼睛瞪出來跟見鬼似的。不過我媽特喜歡陸敍那人,因為上次陸敍來我家拿一文件,我媽聽説是我的頂頭上司,立馬端茶倒水跟伺候一土地公公似的,陸敍這人又特會裝孫子,長得好看秀氣,又温文爾雅,在我媽心裏的印象分噌地就上去了。我在旁邊直嘀咕,小樣兒,有種你把在辦公室扯着脖子跟我叫板兒那操行給弄出來啊。陸敍趁我媽倒茶的時候衝我特陰險地笑,整個兒一大尾巴野狼。
以後陸敍打電話來凡是我媽接的話,那就沒我什麼事了,我媽在電話裏噓寒問暖地跟問候一遊學出國的兒子似的。我就在心裏吶喊啊︰二十年前從你肚子裏橫空出世的那可是我啊,怎麼沒見着你對我這麼上心啊。我在旁邊咕咚咕咚地喝水,弄出特大的聲響以表示我的不滿。可我媽就當我是一空氣。
在陸敍的無數個深夜電話的襲擊下,我媽終於崩潰了。電話是她最心愛的遊學兒子打的她能説什麼啊,她只是用一種特哀怨的眼神望着我望得我心裏直發毛。我媽説她得了神經衰弱了。其實別説我媽,就連我都有點撐不住了,這一什麼上司啊,跟一吸血鬼似的,比周扒皮還扒皮。於是我就立馬給我媽還順帶給我買了十多盒某某安神補腦液,可這年頭虛假廣告太多了,這些人真他媽黑心。説完之後立馬醒悟我也是一做廣告的,前陣子不還替一滅蚊器材廠天上地下地猛吹了一番嗎,就我弄出來那陣仗別説一蚊子,就一飛機都得給燻下來。
看着我媽那樣我也心疼啊。整天一臉蒼白跟鬼似的在客廳裏飄來飄去,叫她一聲媽隔五秒鐘轉過頭來緩慢地問你“啥事兒”,整個一恐怖片裏的貞子。我想這樣也不是辦法啊,於是跑去跟陸敍反映了情況,要申請一職工宿舍望批准。當時我問得特禮貌其實心裏在摩拳擦掌你要敢不答應我當場把你掛了。陸敍竟然想也沒想就答應了,真爽快。
我回家告訴我媽我要搬出去了,我媽一聽噌地從沙發上蹦起來上躥下跳,撒丫子滿屋飛奔給我收拾東西,動作矯健迅如驚雷,整個兒一女蜘蛛俠,看她那樣兒就差沒説“快點走走了就別回來”了。這哪像一神經衰弱患者啊,整個一神經亢奮。還沒嫁人呢就把我往外趕,這一什麼老太太啊﹗我突然想起我媽也經常一臉仇深似海地對我説“這一什麼小孩兒啊”。我想這多新鮮啊,孩子又不是我生的您來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