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歌沒想到去公司面試的第一天就看見黎子湛推門從董事長辦公室出來,打了個照面,進退不得的情況下,他還是主動點頭示意,黎子湛揚揚眉:“你來了?”
穆歌點點頭,平靜的把手中的求職簡歷在黎子湛面前亮了一下:“謝謝你的推薦,有空一起吃飯。”
黎子湛淡淡的笑笑:“不用,我只是不想讓若曦為難。”
提起若曦穆歌才露出一絲笑意,同樣淡淡的對黎子湛説:“正因為不想讓她為難,我才來這裏求職。”
黎子湛點點頭:“那就好,讓女人傷心的男人,再成功都算不上是好男人,不過不讓女人傷心,安心被女人養的男人,也不見得算是什麼好男人。”
穆歌不會聽不出這話裏的奚落,但還是面無表情的回答:“黎醫生放心,和你相比我至少還有十年可以用來讓我的女人不傷心,完成自己的事業。”
“不錯,看來你很有信心。”黎子湛挑動嘴角,拍拍穆歌的肩膀,轉身離開。
穆歌站在原地用很平靜的聲音説:“我不是對自己有信心,而是對她有信心。”
黎子湛回頭看了他一眼,停頓幾秒才抬起頭微笑,“把信心放在女人身上,你很快就會吃大虧的。”説完轉身離開。
只不過離開時的步伐不似以往瀟灑,彷彿想起什麼往事般沉重拖沓。
週一例會,從會議室出來護士就跟若曦説辦公室有人在等她,她以為是病人家屬,於是説:“你讓她稍等下,我去送點東西,馬上就到。”
護士知道她誤會了,連忙説:“那個人説是林醫生的同學。”
若曦愣了一下皺眉,她怎麼來了。於是放下腳步回頭:“她説她有什麼事了嗎?”
“沒説,我説您在開會,她就説要等會兒,然後我給她倒杯水就出來了。”
護士説完很小心的看了一眼若曦的臉色,不知道為什麼林醫生一提起辦公室那個人臉色非常差,好像兩個人有什麼過節的。
若曦點點頭:“好,那我過去看看,對了你過會兒把查房記錄給主任送過去。”説完就轉身進了辦公室。
郝真真看見若曦邁步進門,立即站起來,三個月沒見,她原本消瘦的身子似乎圓潤了些,臉色看上去不錯,眼睛也清爽有神了許多。想起那晚海軼在手術室外憔悴焦急的表情,與此時的她對比分外鮮明。
“怎麼突然想來看看我?”若曦把手中的東西放下,笑呵呵説。
“早就想來謝謝你,海軼説上次多虧你們幫忙。”真真侷促的站在那兒一直絞着手指,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應該的,你身體現在怎麼樣,好點沒?”若曦不知道怎麼安慰她失去孩子的事,只能輕聲問。
“孩子沒了,不過我的身體還好,這個是我想送你的,謝謝你不記前嫌還來幫我。”真真拿出一個小盒子硬要塞給若曦:“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算是給我們姐妹留個紀念。”
若曦自然不肯要,和她來回推搡了半天,説:“其實那天我什麼忙都沒幫上,你不用謝我。”
“你肯來,就是幫忙了。你的出現幫我解開很多心結。”真真雖然個子沒有若曦高還是揚手把東西扔在她的辦公桌上。
“你説留個紀念是什麼意思?”若曦來不及去拿那個,突然想起她剛剛的對話。
“我和海軼辦了技術移民去加拿大,過幾天就準備走了。那個是我看好的一對玉佩,我買了一對也給你買了一對。其實,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一直有心結,海軼説千好萬好沒有身體健康好,到鬼門關轉一圈才知道什麼是自己想要的,什麼是自己要不起的,我想想,他説的對。所以我想和他去別的地方,重新開始。”真真説道最後四個字,她蒼白臉頰上竟閃過一絲紅暈。
若曦淡淡笑了:“這不是挺好的嗎?你是該好好珍惜眼前人才對。另外我也想和你説點事兒,你來的正好。“
她拉着真真的胳膊坐下,表情嚴肅的説:“現在我要跟你説幾句真心話,你聽不聽我不管,但是必須要説。”
真真被她的突然收斂笑容的態度嚇愣了一跳,囁嚅:“你説吧,我聽着。”
“我和海軼當年的感情就是小孩子初戀時都有的迷惘,我未必有多愛他,他也有多未必愛我,説到底都是因為那個時候年紀小,不能走到一起是正常現象,錯過了就是錯過了,沒有什麼需要回頭惋惜的,而你是在我們結束後與海軼交往的,不存在搶不搶,或者是他會不會還愛我的問題,所以你根本不必對我負罪,也不用對他缺乏安全感。我有喜歡的人,從小到大,我都喜歡他,所以我希望你能放下心結。”
真真張了張嘴,還是沒出聲。
若曦接着又説:“年紀小的時候我也害怕過,怕未來會受傷,怕付出沒有回報,可是經歷一些事後才明白,愛就愛了,沒什麼要害怕的。愛情是不害怕受傷不計較付出的,哪怕將來我被傷害了被辜負了,都不會後悔因此留下的一段美好回憶。所以,你要勇敢的去相信海軼,那天晚上我看得出他很在乎你,那種擔心的直覺反應是騙不了人的。你要記住,所有一切怎麼開始的不重要,未來怎樣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現在能夠相信彼此真的愛上一場,不留遺憾。這才是最重要的事”
若曦抿起嘴唇輕輕笑,抬頭看她的眼睛:“我,現在只希望能真真切切的愛一次,哪怕未來結局不好,我也會盡力堅持到最後一秒鐘。”
今天的若曦根以往不同,真真雖然多年不曾和她深聊,可還是能一眼看出她眼底堅毅的目光是從未有過的肯定。
這才是堅強的若曦,那個經歷什麼事都沒有彎下腰的女孩子。
“你説的那個人是不是你那個弟弟?”真真想了半天才從若曦的話裏琢磨出滋味。
“是,就是他。沒想到,我在三十歲快結束的時候還玩了一把姐弟戀。”若曦對真真羞澀的笑笑,只有戀愛中的女人才會有這樣由內而外的真心笑容。
動容的真真不知該説什麼好,只能戲謔的問:“火熱的青春身體阿,怎麼樣?”
彷彿兩個人又回到了大學相伴相靠的那個時候,她用言語刺激她,她再以牙還牙回敬過去。果然,若曦聞言立刻扯開笑容:“怎麼,你找了一個熟男還慾求不滿?”
“是啊是啊,男人三十五早走下坡路了,不像你的小嫩草,還是清晨七八點鐘的太陽。”真真笑着朝若曦擠擠眼睛。
“你都這麼大了怎麼還沒個正經的。”若曦笑着罵。
真真笑着説:“我只有你一個朋友,不和你沒正經還能和誰沒正經?”
兩個人一起安靜下來,真真走上前用力抱住若曦:“謝謝你若曦,謝謝你還肯安慰我,謝謝,謝謝……。”
“所有的一切都過去了,笨蛋,你呀不許紅杏出牆,好好對renjia海軼,你這個風風火火的脾氣只有碰見他那樣的性格才能忍得了。”若曦笑着拍拍她顫抖的後背。
真真點點頭,眼中潮熱,抽泣着。
若曦鼻子也堵得厲害,這輩子除了母親過世,她很少哭,可現在真有點控制不住自己:“你這傢伙,快下來,一會兒來人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倆再搞百合呢。”
真真噗嗤笑出來:“我沒意見,問問你家小嫩草答應不。”
“問他幹什麼?”若曦難得有不好意思表情,真真抓住她的害羞就不罷休:“快點説,青春的小嫩草一夜幾次?”
若曦哭笑不得,趕緊抓住真真反威脅道:“你再説我就去搶海軼。”
“去吧,去吧,我去搶小嫩草。”真真呵呵笑道,弄得若曦一臉鬱悶:“搶就搶唄,又不是什麼稀罕東西,歡迎搶購。”
“呀,好酸阿,林若曦,你們醫院改釀醋了嗎?”真真笑眯眯的嘔她。
中午兩個人吃了頓飯,若曦一直勸真真多吃點,就像兩個人又回到大學同住一個宿舍的時代,嘻嘻哈哈打鬧不停,周圍的食客紛紛看向她們,兩個人卻滿不在乎。
臨走時若曦送她去等海軼來接,真真打了個電話,十分鐘車子就到。若曦和他們倆一一道別,臨末了還沒忘笑着叮囑真真:“好好珍惜熟男哦,現在的小女生們就喜歡大叔呢,小心被人撬牆角。”
真真在副駕駛位置上笑的前仰後合的,海軼不懂她們倆在説什麼,只不過難得看兩個人都這麼開心,他也微笑着朝若曦擺擺手,若曦點頭,最後目送車子倒車,再劃了漂亮的弧線絕塵離去。
這世間有很多事不是用單純的一個字就能總結,愛或恨,是與非,界線模糊難以判定。愛過的,也會恨之入骨,恨過的,也會恩愛比翼,是是非非,是變成非,非也如是,恩怨間隔百年也不過是白駒過隙,哪又有什麼是化解不開的一輩子糾葛?
愛也好,恨也罷,過了五十年,我們是誰,誰又是我們,誰會知道?
不如輕鬆的擺擺手,祝福他們好了。
在她也找到屬於自己的愛情的時候,希望祝福所有糾葛在感情裏的人,畢竟人活一世,所求的不過是自己心中的適意和無憾。
再見,所有曾經的過往。
而她,還要堅持下去,和穆歌一起,等着他們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