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嫩草他悄悄來襲

    沈離有些東西沒説清楚。例如某人的病情,究竟是惡化,還是好轉。

    若曦走到病房的時候,就看見躺在病牀上打着牽引的那個人正逗得換吊瓶的小護士含羞帶怯的前仰後合笑着。

    隔着玻璃窗,若曦停住了腳步,默默的看着他。

    他還真符合陸陽這樣陽光的名字,彼時稚嫩時,穆歌兩個字給人不捨和憐愛,此刻,陸陽卻在交際中游刃有餘。看看那個花之亂顫的小女生就知道,只要他想得到小女生芳心,很容易。他除了還有一個叫穆音的媽媽外,什麼特徵都不再是當年那個穆歌了。

    利落的鬢髮,狹長的雙眼,病號服掩蓋不住青春洋溢活力四射的身體,雪白的牙齒在微笑間不經意露出,牽動着若曦怦怦直跳的神經。

    她始終沒有走上前去驚動他們,只是站在遠處,無聲凝望。

    那天晚上,若曦回家,幫父親掖好被子,回房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的睡不着。其實,等到真的再見面她才發現,心底那份悸動真的就只保留在八年前。那種得不到,吃不着的愛,是滿腹遺憾,而非刻骨銘心,細細品味,既沒有乍見時該有的痛慟,也沒有久別後那份喜悦。

    自從親手送他上飛機後,她有兩年真的很想他,只不過這種想念隨着繁瑣的工作,病重的父親,以及忙着清理穆音的殘留印記,都磨削了她對那份感情的執著。

    一切都淡淡的褪去當年絢爛的色彩,只留下黑白的線條輪廓,還在印象裏支撐着,支撐着似乎有過那麼一個故事,一個姐姐和弟弟的曖昧。

    八年,2920天,在即將滿3000天整數關口的時候,他無聲無息的出現,面對中間的空缺,請原諒她不可能為這一幕歡呼雀躍。那麼長的時間,也許連愛情也會被時光的漫漫嚇退吧,更何況他們之間也許連愛情都算不上,總之,再見到他,真的一點都不激動。

    大抵,是沒那種緣份吧。

    那時他還小,連一句我愛你,我喜歡你也沒説過,而熟讀言情的她又偏信那句傻話,只要説了便是一輩子的相許。跌跌撞撞的過了所謂的曖昧兩年,發展的結果也不過就是趁人不注意時,你拉拉手,我抱抱人而已。

    接下來還要怎麼做,茫然無知的倆個人都不知道。

    今天經過那場酒醉,若曦知道了,接下來應該還有炙熱的情慾,還有肌膚相貼那刻的戰慄。有了和黎子湛的糾纏,再看看當初那些清純的曖昧,有些可笑,有些愚蠢。

    二十二歲,她還不懂得用身體去證明愛情,他才十七歲,更不懂得用這種手段來定下一個女人的心。

    於是,就算錯過了吧,也許,他在美國也沒有獨守着回憶不放,人生中成長中最重要的階段,她沒在他的身邊,如今她也當然沒有權利收穫別人培育的成長果實。

    嗯,就這樣,離他遠遠的。

    當那時候,是一場春夢吧。

    在若曦睡着時,她不經意想起那年送他去飛機場時,他説過的話。

    希望我回來時,一切都在。

    傻瓜,怎麼會?

    飛機場都沒了,人也變了,還在的,只不過是那些回憶罷了。

    “他醒過來為什麼給我打電話?”若曦抱着病歷挨個查牀,冷冷的看着老同學,鬼知道她借上廁所的機會跑過來又要説什麼。

    “你問過好幾次他的病情,肯定是關心嘛,而且他媽你也認識,我以為你們是親戚。”沈離跟在後面眼中閃爍着興奮的表情:“到底什麼關係阿,鐵不鐵,我有一個表妹還沒男朋友,要不咱們倆當媒人?”

    “沒興趣,你要是那麼閒,不如幫我多介紹兩個吧。”若曦低頭填寫觀察情況,冷着臉説。

    “你和黎子湛沒看對眼?”沈離詫異的問:“不是應該有很多機會的嗎?”

    “被你破壞了,要不你去替我表白?”若曦抬眼,瞥了她一下,若無其事的問。

    “算了,GAY我不感興趣。”沈離唯恐避不開媒人這個委託,還誇張的退了兩步。

    “他是嗎?”若曦自問了一句,有點出神。

    抬頭再推開一個病房門,還沒等抬頭詢問,就聽見穆音説:“你怎麼知道的?”

    若曦下意識轉身準備出去,穆音看見她的背影站起來喊了一句:“若曦。“

    眼看着逃不過,若曦只能回過身,對上那雙出現在夢裏很多次的熟悉笑眼。

    “你們怎麼住這裏了?”若曦眼中閃過無數種情緒,尷尬的站在門口進退兩難。

    “陸陽他醒了,就從重症室轉出來送普護了。”穆音温和的笑笑。

    這距離比昨天還要近些,笑彎的眉眼,和瘦雋的面龐都還帶着昔日的印記,所不同的是,那時他彆扭着,此刻他似乎放開了從前所有的記憶,若無其事的笑呵呵説:“嗨,若曦姐,我們剛剛還在説你。”

    若曦姐。

    若曦停頓了一下,笑笑:“我也聽阿姨説過你,怎麼這麼不小心,把自己弄殘了?”

    相對於她的小心眼,陸陽表現的很灑脱,指着自己被高高懸掛的腿説:“不僅殘了腿,還殘了心。”

    “看來你恢復的不錯,前兩天我看見你的時候還插管呢,今天都知道訴苦了,有進步。”若曦也算笑容可掬的調侃了兩句,好不容易翻了翻他的記錄,問問情況,然後才笑着衝穆音點頭:“那我先去工作了。”

    只見她大步流星的往門外走,卻聽見陸陽慢悠悠的説:“完了,看來若曦姐不喜歡我了。”

    這句話驚得若曦差點跳起來,為了還在門外看八卦的沈離,為了還在身邊瞭望敵情的穆音,她無論如何都不能反駁任何一句話,揚起嘴角冷笑半秒算是對他的回答,一個健步就邁出病房。

    春夏之交,果然病房裏比走廊熱上許多,若曦高高揚起手中的記錄説:“看見了吧,他確實是我親戚,他母親以前和我父親在一起,我們倆是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姐弟。”而後把東西放在沈離懷裏,衝進洗手間用水拍臉。

    她朝着鏡子裏的自己愣了好長一會兒,看來這麼多年歲數算白長了,居然被小鬼頭輕飄飄一句話惹亂了心神。

    自從想好陸陽可能忘記了她們倆從前的過往後,她的心腸也冷了大半。可就一句半撒嬌的話還是使得剛剛平靜的心小小的慌了一下。而這陣心慌導致的直接後果就是,她決定了,下回需要再查她的房,直接找人代勞。

    因為她一看見他就不舒服,渾身上下哪都怪,卻又説不出原因。

    説到做到一向是若曦的個性,沈離也不例外,除了安排相親對象以外,還打着“五四”青年節的名號,藉着自己是團支部書記的職務,意圖組織一場院內大聯誼。

    聯合工會和團委的最終結果是院長大人發燒頭熱,拍拍腦袋瓜將男女曖昧大聯誼變成搞個大型文藝聯歡來展示當今年輕人的勃勃風采。

    對於這種變形替換的過程,沈離只能高呼那個頭髮不多的院長果然不愧是八十年代業務標兵,如今這社會,誰還搞文藝匯演阿,不如從明天開始所有的男醫生都少穿點來個行為藝術讓大家來得痛快。

    任務佈置下來,若曦居然被劃在青年的行列。

    抑鬱的她,陰着臉問:“我都三十了,還青年?九月九重陽節倒是有我的份兒。”

    “只要沒拖家帶口的都算,你算啥,還是祖國的花朵呢。”沈離撇嘴。

    若曦冷笑:“你當我塑料花?管開不管敗?”

    “管它是鮮花還是塑料花,能招風引蝶就是好花。”沈離竊笑,“還有那幾個黃金單身漢明天從學習班回來,如果不出意外,他們會被安排成為住院部和外科集體舞其中的男性舞伴。”

    若曦一想到有可能會和黎子湛在匯演時會面不禁垮下臉,那天的事是她提出在先沒錯,可當時酒醉也沒多想,現在想想,兩個人已經半裸袒相見過,再見面肯定分外尷尬,如果要是還在一起跳舞,臉往哪裏放?

    “院裏會安排下午排練,要是你參加可以不用查房呢,可以看外科的其他帥哥,又可以逃班,不是整是你夢想的麼。”沈離突然想到那天若曦見到那天查房反常的表現,又找了一個勸説的理由。

    她應該是不太愛看那個女人和她兒子的。

    “沒有第三條選擇嗎?”若曦再次翻起白眼。

    “沒有,雙選,你任選其一。”沈離嘀咕一聲,把表格填好送到她面前。“而且聽説還有其他科最近進來的研究生,你也可以內部觀察,重點選拔一下,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機不再來哦!”

    “你上輩子一定是媒婆,死人都能被你説活了。”若曦嘆氣。

    “親愛的,你也老大不小了,如果能趁沒過三十歲生日找個男人多好,不光可以解決老大難問題,還能有人暖空了三十年的牀呢。總之,我們的宗旨是,寧可錯相一千,不放走一個,當然,還是那句話,有些事你要自己拿主張,我也就敲敲邊鼓,但你的態度不是這個年紀該有的態度,你沒看藥劑那邊幾個快三十的都急吼吼的,眼睛都恨不得長男人身上,你不要老是一副愛搭不理的,哪個男人喜歡熱戀貼冷屁股阿,你説,如果你再嫁不出去,怎麼能讓我去參加同學會,我不能眼睜睜看着我的八卦小天后的美名被玷污阿……”

    未來還有五百字以上的唏噓感言以及激昂表白要脱口而出,若曦趕緊按住她的手,滿臉懇切的説:“我去,我去跳舞還不行嗎?”

    “我寧可遭罪買你清靜。”若曦掙扎着舉手投降。

    沈離拍拍手,得意洋洋的説:“你忘記我另一個綽號了吧?影像系唐僧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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