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碰上而已,”他淡淡回道。
我雖不信仍是點了下頭。
一紅髮藍眼睛的洋人攔住了我們的去路,先是挺有禮數的行了個禮,旋即結結巴巴的開口,“請問……您是紀昀紀公子嗎?”
“我是,您怎麼稱呼?”紀昀好奇的上下打量着這人,看他的相貌特徵應該是久居京城的羅剎國人。
“呵呵,”從鼻子裏發出的輕笑聲,很沉悶,“你,不用知道我是誰,聽説你是有名的才子,我這有幅對聯想請教你。”説是請教,他臉上可沒半分誠意。
真是挺有意思,想用對聯來考倒紀昀本是難事一樁,況且出題之人又是一洋人,更是奇上加奇。轉眼間,周圍已被裏三層外三層的圍了起來。看熱鬧的居多,起鬨的更是不少。
“喂,紅毛,快出對子,咱們可都等着呢?”
洋人裝模作樣的仰頭尋思了會,慢悠悠的説道:“紀公子,那我出上聯了。”
紀昀還未答話,圍觀的人羣紛紛替他回道:“快出,少羅索。”
“我俄人,騎奇馬,弓長張,琴瑟琵琶八大王,王王在上,單戈成戦。”洋人邊看着紀昀邊説,這幅對子説的又快咬字又準,看樣子練習了很久。
人羣頓時議論紛紛,我心怒道,這紅毛怪物,簡直不知天高地厚,還以為我大清沒人了,強龍想壓地頭蛇,我把希望寄託在了紀昀身上,望他能挫挫這洋人的鋭氣。
紀昀不慌不忙,嘴角笑容依舊,稍加思索,應聲而出,“爾你人,襲龍衣,偽為人,魑魅魍魎四小鬼,鬼鬼靠邊,合手即拿。”
我拍手叫好,好個紀昀,這下聯對的不僅文字工整,更是從氣勢上完全壓倒了洋人,四下響起陣陣掌聲,洋人目瞪口呆,只能灰溜溜的分開人堆,消失在大家的視線中。
人羣漸漸散去,很快又只剩下我們兩個人。
我莞爾微笑,“紀大哥,你反應真快。”
他淡然回道:“習慣了,小時候貪玩不願多讀書,我爹就拿着鞭子跟在我後面,他出一上聯我的下聯要是對的慢了,鞭子就會甩上來。”
原來他的才智也不是生來就有,多半還是被他爹逼出來的,有的時候我時常會對培育出這樣兒子的家庭心生好奇。
回憶起在圓明園中皇帝哥哥曾給我看過的那幅搞怪的對聯,我忍不住調侃道:“驚天動地人户,數一數二人家也是在你爹爹皮鞭下的傑作嗎?”
他不可思議的看着我,呆立半晌方道:“你知道了?”
我頷首,他眼中先是疑雲重重,可轉而又像是釋然般的吐出口氣。
一陣狂風襲來,街上眾人皆往廊檐下避去,我被風沙迷了眼,待睜開眼時仍隱隱作痛,眼前模糊不清。
我伸手去揉眼睛,紀昀眼疾手快的阻止住我,輕快的拉我到一邊,小心的抬起我的下巴,“雅兒,你別動,我替你看看。”
他一手托住我的臉頰,另一手輕柔的掰開我的眼,“別怕,很快就好,現在眼睛朝下看。”感覺他往我眼裏吹着氣,再次睜眼時已沒那麼難受了。他的臉與我近在咫尺,鼻尖纏繞着他的氣息,我竟有剎那間的恍惚和失神。
他喉頭一動,往後退了一大步才定住身形。
我稍稍別轉頭,輕咳一聲,打破了令人尷尬的沉寂。
“紀大哥,”我剛要開口説話,一列官兵迅速湧來,方才還遠在三丈開外,這回兒已是到了跟前。
“讓開讓開,”領頭的幾個人兇巴巴的,邊驅趕着路人,嘴裏還罵罵咧咧。我們也朝角落裏退去。
坐在馬上的一彪形大漢,身着藍色朝服,頭戴三眼花翎,看起來官位似乎還不小。
“還有多遠?”他抬首挺胸,傲慢的問道。
“回大人的話,就在前面了。”
他大手一揮,指示着所有人向一個方位進發。
我覺得有點不對勁,扯了下紀昀的衣袖,“他們要趕去的地方好像是……”
“妙應寺,”幾乎是異口同聲。
“難道是如風哥哥有事?”就在此時,我的眼皮劇烈的跳動起來。
“走,雅兒,我們看看去,”紀昀拉起我就走,我也是心急如焚,再也顧不上忌諱什麼。
妙應寺已被大隊的官兵團團圍住,好像人數還遠遠不止剛才看到的那些。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朝廷要這樣勞師動眾。
手在瞬間變的冰冷,連紀昀也感覺到了,他擔心的緊了緊握着我的手,“雅兒你怎麼了?”
我心神不寧道:“紀大哥,他們,不會是來抓如風哥哥的吧?”
“如風怎會得罪官府中人?雅兒,不要胡思亂想,或許只是巧合。”紀昀雖是在安慰我,可是他的神色告訴我其實他自己也無甚把握。
如風同我自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無論有什麼事他都不瞞我,可他在天橋丟下我一人離去,接着又在妙應寺無故失蹤,繼而有返清復明之士刺殺皇親貴胄,如風負傷回家,現在官兵又包圍他居住的妙應寺,不能不讓我把這幾件事聯繫在一起。
心中的疑團越來越大,問題一個接一個冒出來。
乘着混亂,我和紀昀溜進了寺裏,和尚們都被趕在了一個角落裏,適才那位坐在馬上神氣活現指手畫腳的官員正舉着一副畫像一個個的盤問。
“有沒有見過畫像上的人?都給我好好想想,找到了人自然是重重有賞,要是抓不到人,你們也一個都討不到好去。”趾高氣揚,一副小人得志的得意樣。
和尚們你看我我看你,紛紛搖頭,那人把眼珠子一瞪,凶神惡煞的命令道:“把他們都給我帶回去,嚴加看管。”
就在他們經過我身邊的時候,我看清了那幅畫像,畫中是一名男子,儘管眉目並不十分清晰,還是能一眼認出。我驚呼,紀昀情急之下緊緊捂住了我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