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之亞斯藍帝國雷恩海域】
黑色的岩石彷彿巨大怪獸的牙齒,錯亂而鋒利地沿着海岸線突兀聳立。
巨大的暴風撞擊着大海,掀起黑色巨浪,轟然拍碎在岩石上,變成四散激射的混濁泡沫。
特蕾婭黑色霧氣般的柔軟袍子,在風裏翻飛,獵獵作響。她的瞳孔在忽明忽暗的光線裏,發出精湛而純澈的光亮,眼眶裏面看起來像轉動着幾把白森森的匕首。
站在她對面的神音,此刻也從剛剛的震驚裏恢復過來,她臉上的神色也漸漸攏了起來,變成冬日裏寧靜冰冷的湖泊。
她們兩人中間,站着高大英俊的霓虹。
他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也不知道即將發生什麼事情。他彷彿只是一團散發着熱力的爐火一樣,朝氣蓬勃地站立在寒冷的天海之間。單純而年輕的面容,此刻正面對着神音,熾烈的愛慕和雄性的霸氣,把他襯托得彷彿一個無辜捲進殺戮戰場的俊美天使。
特蕾婭一邊眯起眼睛,一邊敏鋭地感受着神音身體裏魂力的流動,白色的霧氣在她瞳孔裏翻湧不息,“啊……真是奇蹟啊……靈魂迴路在重新建立、分支、修復、完善,逐漸趨向完美……彷彿分流出無數嶄新的江河,將肉體重新切割編織……這……真是一件藝術品啊!”她出神地望着神音,雙眼裏一片白色的風暴,“……每一條靈魂迴路的分支和重組,都帶來了嶄新的能力,也帶來了對水元素更精準的控制。以前靈魂迴路裏的缺陷和弱點,都隨着每一次不同的攻擊而逐漸地完善起來……你啊,就像是一個天神創造出來的怪物啊。哦不,應該是天神創造出來的噩夢,呵呵,呵呵……”
神音冷冷地看着特蕾婭,“説起來,你不也是個怪物麼?”
特蕾婭臉頰上泛出一抹桃花般的嫣紅色,有點兒害羞又有點兒欣喜地低着頭,但是配合着她眼睛裏那駭人的蒼茫混濁,就顯出一種扭曲的怪異感,“嗯,你説得對,我也是。”她抬起頭,衝着神音身後遙遠的地方,輕輕地抬起她那纖細蒼白的手指,“那邊又來了兩個,平時呢,他們還算不上什麼,可是在這麼巨大的一片海洋上,他們兩個真的可以説是能呼風喚雨呢。據我所知,這片海域下面的魂獸數以千萬計,更何況,最下面還有那個‘玩意兒’……”
神音回過頭去,空茫的黑色島嶼上,一個人都沒有,遠處的天空上,颶風撕扯牽動着無數黑壓壓的雲。烏雲翻湧奔流,如同在頭頂呼嘯着的黑色大海。隱約沉悶的雷聲和閃電深處,完全感覺不到一絲魂力的氣息。
神音回過頭,看着瞳孔漸漸清澈起來的特蕾婭,心裏的恐懼越來越深。她知道,特蕾婭能夠成為目前王爵裏唯一的女爵,並且執掌着最重要的天格,她的魂力肯定不容小視。但是神音從來都沒有想過,一個人對魂力的感知精準度,可以到達如此登峯造極,甚至説是駭人聽聞的地步。
特蕾婭笑盈盈地朝神音走過去,抬起手,撫摸着神音嬌嫩得彷彿花瓣般的臉龐,靠近她的耳邊,柔聲説:“別費勁了,以你對魂力捕捉的能力,如果他們不使用魂力的話,就算他們快到你跟前了,你也感覺不出來的……來的人,你之前還剛剛追殺過,不過被她跑了。對,就是五度使徒,鬼山蓮泉。不過呢,這一次你要對付她,可就不像之前那麼容易了。她剛剛從魂冢裏拿取了自己的魂器,而且感覺上,威力還不小呢。並且,你還不知道五度使徒的天賦吧?呵呵……在這片大海上,你有得好受了。”
特蕾婭眼睛轉了轉,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一樣,“哦,對了,和她一起來的,還有她的王爵。哎呀,這下可怎麼辦好啊,你身上應該是揹負着要殺戮鬼山蓮泉的使命吧?可現在她和她的王爵都在,你一個人,不知道,會不會死哦。”
神音側過臉,看着特蕾婭,“你怎麼知道我要殺鬼山蓮泉?”
特蕾婭好像有點兒不高興、又有點兒幸災樂禍地抱怨説:“哎呀,使徒就是使徒,總要給你們解釋很多東西。你的殺戮命令來自於幽冥對你的命令,而幽冥的殺戮命令,又來自於白銀祭司通過天格發佈的紅訊,而天格所有的訊息呢……”特蕾婭把她纖纖的食指轉了個方向,指着自己的臉,“不都是全部來自於我麼。”
“幽冥知道鬼山縫魂和鬼山蓮泉來這個島麼?”
“這個啊……你就自己問他吧。”特蕾婭抬起白色混濁的雙眼,臉上是茫然而又嫵媚的詭異表情。
神音心裏一冷,抬起頭朝特蕾婭背後望過去,翻湧的浪花水汽裏,一個穿着黑色長袍的修長身影格外迅捷地朝這邊逼近,雖然動作看起來緩慢而又優雅,但是卻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一晃就到了眼前。
斜飛入鬢的濃密眉毛,碧綠色的瞳仁,刀鋒般薄薄的笑容充滿了殺戮的邪氣,袒露着的胸膛結實而又飽滿,古銅色的皮膚散發着劇烈的性慾和霸氣。
幽冥輕輕地笑了笑,站到特蕾婭身邊,望着神音,用低沉的聲音説:“我不來,等會兒你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神音慢慢地彎下膝蓋,跪了下來,“王爵。”
幽冥看着面前下跪的神音,沒有説話,半晌,斜了斜嘴角,“你還知道我是你的王爵啊。”
特蕾婭微笑地看着面前的這兩個侵蝕者,心裏懷着一種看好戲的心情。因為作為王爵的幽冥來説,顯然,他並不清楚在這段時間裏,神音承受了多少【傷害】,而那些傷害已經將神音身體內部的靈魂迴路重建修繕得日趨完美,可以説,現在的神音,幾乎等於一個低位的王爵了。
而同樣的,作為神音來説,她似乎也低估了前代侵蝕者幽冥的可怕。他對世間所有擁有魂印的生物的屠殺從來就沒有停止過。他的魂力到底到達了多麼駭人的高度,可能只有他自己知道。特蕾婭心裏很清楚,就算是對魂力擁有最極限感知能力的自己,能感知到的,都只是幽冥表層的一部分魂力而已。她一直深信,幽冥真正的實力,其實一直都隱藏着沒讓人發現,或者説,能夠發現的人,必須以付出生命為代價,也就是死。
至於特蕾婭自己……她笑了笑,對幽冥和神音説:“能看到你們兩個聯手殺戮,真是難得的運氣啊,亞斯藍領域裏,好久沒這樣熱鬧過了。不過呢,我不得不提醒你們,五度王爵和他的使徒,在深淵迴廊或者這片海域等類似的地方,只要周圍有大量的魂獸,你們還是當心點兒好……”
神音面色一寒,“他們的天賦是……”
特蕾婭微笑不語,轉過頭看着幽冥,臉上帶着點兒幸災樂禍的微笑。幽冥眯着他狹長的眼睛,碧綠色的眸子閃出精湛的寒光,“五度王爵的靈魂迴路,能在極大的面積內催眠駕馭魂獸。而且,這片海域都是水元素的介質,他能夠輕易地製作出大型的陣,在這種陣裏,他能駕馭的魂獸數量會成幾何倍數地翻漲,並且這些魂獸的能力也會大幅度地增加,也就是説,我們要打敗他和鬼山蓮泉,就需要先打敗這一整個海洋裏的魂獸……”
“怎麼會……這樣……”神音嘴唇變得蒼白一片。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手下敗將鬼山蓮泉,一個小小的五度使徒,在海洋上,竟然有如此巨大的摧毀力。神音突然想到了什麼,抬起頭對幽冥説:“可是,你不是有死靈鏡面麼?只要你的魂力高於對方,那完全不值得害怕啊……”
神音的話被特蕾婭一陣銀鈴般的笑聲打斷,神音抬起頭,望着特蕾婭。特蕾婭輕輕按着被海風掀起的裙襬,遮掩着裙下若隱若現的誘人春光,她看着神音,温柔地説:“死靈鏡面對魂獸所投影出來的,依然是魂獸,依然會被五度王爵催眠,你用死靈鏡面投影出一大堆對手,豈不是自找死路麼?”
“那,能對鬼山蓮泉和鬼山縫魂直接使用死靈鏡面投影麼?”神音問幽冥。
“可以是可以……”幽冥面無表情地説,“不過,投影出來的也只是兩個具有五度王爵和使徒魂力級別的傀儡而已。”
“也就是説,”特蕾婭臉上掛着一副看上去憂心忡忡的表情,但在神音眼裏,卻充滿着嘲笑,“被投影的【鏡原體】的天賦、魂器、智慧,等等,這些都是不能被複制的,投影出來的【死靈體】,就是一具沒有思想的屍體而已,從某個意義上來説,等於另一種魂獸罷了,搞不好鬼山兄妹連傀儡都能催眠,那可就麻煩大了。”
幽冥和特蕾婭的面容,在漸漸暗淡的天光下,慢慢沉進一片灰黑的暮色裏。整片黑藍色的大海,劇烈而緩慢地起伏着,像要吞噬掉整個天地。
腳下黑色的島嶼,彷彿一隻在海里掙扎的弱小動物一樣,發出慘烈的呼吸和哀叫來。
【西之亞斯藍帝國雷恩海域】
蒼藍的天空上,一團巨大的白色光芒彷彿流星般呼嘯着,朝着這個海洋中的黑色島嶼降落。無數拉長的白色光芒,彷彿千萬縷遊魂一般,尾隨在這團流星的背後,在天空中吹開無數發亮的光暈碎片。
尖鋭的風聲呼嘯着,朝島嶼的地面上降落,當那團巨大的星辰般的光暈彷彿隕石般砸落在黑色的地面上時,整個白色的光團突然碎裂伸展開來,萬縷白色光芒飛快地旋轉游動,一隻巨大的白色翼鳥從白色光芒裏旋轉顯形——闇翅,它彷彿一座小山般的龐大身軀,在顯形後一個轉眼的瞬間,又化作成千上萬片發亮的羽毛,如同被風眼吸納着一般,狂風暴雨地捲動回蓮泉耳朵下方的爵印裏。
爆炸的光芒瞬間消失了,整個遼闊的黑壓壓的天海之間,只剩下鬼山縫魂和鬼山蓮泉兩個迎風而立的身影。天地間一片愴然的寂靜。黑色的星空下是一望無際的海域,蓮泉的心裏也充滿了這種微茫的渺小之感。貴為使徒的自己,在龐然的天地之間,又算得了什麼呢。
鬼山縫魂彷彿戰神般的鎧甲,在暮色裏發出暗青色的光芒來,鬼山蓮泉的裙袍被海風捲動着,發出獵獵之聲,熾烈的剛硬和華麗的柔美,交相呼應出異樣的美感。
“到了?”鬼山蓮泉問。
“到了。”鬼山縫魂的面孔有着彷彿風雪吹刻出的堅毅。
“六度王爵西流爾就在這個島上?”鬼山蓮泉閉上眼睛,盡力感知着這個島上的魂力變化。她微微皺着眉頭,彷彿對自己所感知到的情況充滿了疑惑。
鬼山縫魂問:“你感應到了什麼?”
鬼山蓮泉睜開眼睛,臉上充滿了迷茫而又略微恐懼的表情,她張了張口,想要説什麼,但卻欲言又止,彷彿她即將説出口的話,連她自己都覺得荒唐。
鬼山縫魂彷彿已經知道她要説什麼一般,對她點點頭,臉色沉重地説:“沒關係,你感應到什麼,説來我聽聽。”
鬼山蓮泉吸了口氣,説:“雖然我不擅長感應魂力,但是從我所感應到的情況來看,這座島嶼上的魂力顯然非常龐大,從魂力強度來説,絕對接近王爵級別,甚至是超越王爵魂力級別的龐大。但是,很奇怪的是,我卻完全感應不到魂力的來源是哪個方向,感覺像是被魂力包裹着,正處在魂力的中心,按這個道理來説,西流爾王爵應該就站在我們面前才對……但……”鬼山蓮泉看了看周圍,蒼茫的天地間,一個人都沒有。她沒有再往下説,因為,她心裏突然產生了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
鬼山縫魂像是知道她腦子裏在想什麼一樣,對她説:“你的這種感覺很對,因為我們現在,就正站在永生王爵的身上,這整座島嶼,都是他的軀體。”
“什……麼?”鬼山蓮泉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鬼山縫魂沒有説話,而是輕輕地揚起了自己的手,他在空氣裏朝地面上用手劃出一道弧線,彷彿一把無形的刀刃一般,地面爆炸出一道被刀砍出的裂縫來,黑色的碎石四散激射。“你看地面裂縫的深處。”鬼山縫魂指着剛剛爆炸出來的裂縫説。
碎裂的岩石縫裏,此刻正汩汩地浸染出黑紅色的血液來。彷彿是地下的泉水一般,緩慢地湧動着。同時,血液在不斷地凝固,那些爆炸開的石塊又緩慢地合攏、歸位,如同人體肌膚的傷口一般癒合了起來。
鬼山蓮泉看着面前不可思議的詭異場面,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鬼山縫魂抬起頭,目光裏的深沉彷彿是捲動的黑海,“十七年前,西流爾接到白銀祭司的命令,前往這個島嶼,他所奉命的內容,就是盡他最大的努力,將自己和這座島嶼合二為一,從而保護這個島嶼安全無恙。”
“這個島嶼很普通啊,整個雷恩海域上有無數這樣的島嶼,為什麼需要犧牲一個王爵,來保護它?”
“它當然不普通,否則西流爾怎麼會心甘情願地將自己囚禁在這裏,將自己的血肉和這個島嶼的岩石互相融合兼併。‘那個’白銀祭司只是告訴我來這裏尋找西流爾,但他還沒有來得及告訴我為什麼要來尋找西流爾,也沒有告訴我這個島嶼到底藴藏着什麼秘密,就死了……”
“你説的白銀祭司,就是深淵迴廊裏救出來的那個小孩子?”鬼山蓮泉問。
“是的……”
“……可是,你不是説他死的時候……那樣的死法……他真的是白銀祭司麼?”鬼山蓮泉鼓起了勇氣,小聲地問。
鬼山縫魂閉上眼睛,腦海裏彷彿閃電般地又劃過深淵迴廊裏,白銀祭司死時的場景,那幅黑色地獄般的圖畫,像是墨水般刻在他的腦海裏,難以磨滅。每次一想起來,都會讓鬼山縫魂感覺到難以抗拒的恐懼感,如同一個鬼魅的手伸進了自己的胸腔,冰冷的五指捂在自己的心臟上的感覺一樣。
當天的自己和銀塵一起,目睹了白銀祭司,也就是那個水晶雕刻般精緻的蒼白男孩的死亡。本來,當小男孩那雙彷彿琥珀般晶瑩剔透的眸子失去光澤,眼睛緩慢地閉上的時候,銀塵和縫魂,心裏都翻湧起了悲涼。但是,在下一個瞬間,恐怖的陰影從天而降。
小男孩閉起來的眼皮,突然像是冰塊融化一般,漸漸消失了,露出兩個黑色的眼眶,彷彿是腐爛的屍體留下的眼洞,而更加可怕的在於,兩個黑色的眼眶裏,彷彿湧動出了越來越多的黑色黏稠的液體,這些液體掙扎着、扭曲着,像是有生命的黑色軟體怪物一般,發出陣陣鋭利刺人的尖叫,這些黏稠的液體從男孩的兩隻眼睛裏擠出來,黑色的膠質,汩汩地沿着男孩的臉、脖子、胸膛……流淌到地面上,黑色的液體開始掙扎出四肢般的形狀,突起的一塊圓弧狀的肉瘤上,有兩顆拳頭般巨大的雪白滾圓的眼珠,上面佈滿了撕裂般的血管,一個如同嘴部般的黑洞正在發出嘶啞而恐怖的吶喊……一大團黑色的膠質冒出腐爛的臭味,並且不時地伸展出如同枯樹枝丫般的手腳,看起來彷彿被燒死後扭曲了的焦黑軀體,又如同被黑色的沼澤吞噬了的腐屍……當最後的黑色黏液從男孩身體裏排擠出來後,這團蠕動尖叫着的黑色液體,漸漸衰弱了下去,最後變成了黑色的氣體,蒸發到空氣中,被風吹散了。剩下小男孩水晶般的空殼,兩隻空洞的眼眶朝外面冒着白色的寒氣……
銀塵和縫魂都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難道這攤不知道是什麼怪物的黑色黏液,就是他們一直信奉的如同神祇一般的白銀祭司嗎?難道那個完美精緻得彷彿水晶神像般的小男孩肉體,只是他們的軀殼麼?那心臟的水晶地面裏沉睡的那幾個白銀祭司呢?他們俊美如同天神般的水晶軀體下,是不是也是這樣的一團黑色腥臭黏液呢?
“這些輪不到我們去想。我們只是王爵和使徒而已。接受並完成任務,是我們的命運。”鬼山縫魂在漸漸昏暗的海風裏,額前的頭髮吹開來,露出他硬朗的眉眼。曾幾何時,稱霸整個大陸的最高王爵和使徒,如今竟然變成現在這樣悲哀的存在。
這個大陸上,究竟還有多少可怕的秘密呢?
“永生王爵西流爾的肉身,其實已經不存在了,他用了十幾年的時間,終於將自己和這座島嶼合二為一。其實,整個亞斯藍的領域裏,也只有西流爾能夠做得到。他的靈魂迴路彷彿就是為此而生的。他那種接近極限和永生的恢復能力,使得他可以將自己的血液、神經脈絡,甚至肌肉、骨骼,全部打碎之後,蔓延覆蓋到整個島嶼。只要他的肉體之間還有一丁點兒的連接,甚至是隻要還有血液的覆蓋和流動,那麼,他的生命就不息。我們很難想象那是一種多麼恐怖而龐大的過程。經過十幾年的時間,他終於將自己……變成了腳下的這個島嶼。這其中的痛苦,不是我們能夠想象其萬一的……”
“那他本人呢?肉體既然都隕滅了,那他還算活着麼?”鬼山蓮泉突然覺得有些悲涼。
“當然還是活着。只是他處於一種沉睡的狀態,或者説是在很長的時間裏僅僅維持着一個混沌的意識的形態。如果我猜得沒錯,他應該是將自己的全部肉體和這個島嶼相融合之後,把自己的靈魂和思想,抽離了出來,凝聚存放在了島嶼深處的一個秘密的地方,相當於我們的心臟或者大腦……只要找到這個地方,就等於找到了西流爾。”
“找到了之後,我們的任務是……”鬼山蓮泉問。
“我們的任務就是……”鬼山縫魂閉上眼睛,風吹動着他鎧甲下的布袍,“重新凝聚他已經混沌的意識,然後……喚醒他。”
鬼山縫魂和鬼山蓮泉,沿着島嶼緩慢地前行。一路上都在感應着魂力的強弱和變化。當他們走到一個峽谷狀的缺口裂縫的時候,他們停下了腳步。
“這裏魂力湧動特別強烈,這裏應該是一個入口,通往西流爾的心臟。”鬼山縫魂説。
蓮泉停下來,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我想試着用回生鎖鏈刺進巖壁深處感應一下,我的魂力應該可以通過鎖鏈延伸到島嶼的深處去,這樣比較容易探知吧……”
島嶼的另外一邊,特蕾婭望着天邊翻湧的黑雲,眼睛裏是混濁的白色光芒,“哎呀,真是聰明呀,能夠把自己的魂器用得這麼出神入化……雖然到達不了像我這樣的大面積魂力感知的程度,但是,藉由魂器的出色使用,而將自己可以感應到的魂力範圍和強度都成倍擴大,對於她自己的魂力捕捉能力而言,真的是脱胎換骨的飛躍啊……呵呵……”
特蕾婭彷彿一個夢遊的人一樣喃喃自語,再搭配上她瞳孔裏那種翻湧的白色,看起來彷彿被攝去魂魄的傀儡。神音聽了心裏一涼,突然回憶起自己當初遇見麒零的時候,將自己的鞭子如同蛛網一樣遍佈整個森林用來捕捉魂力流動、感應對手的場景。但是特蕾婭怎麼會知道呢,神音冷冷地問她:“你是在説誰呢?”
“我可不是在説你,”特蕾婭回過目光,瞳孔瞬間清澈起來,“我説的當然是你的對頭,鬼山蓮泉啊。她從魂塚裏帶出來的是回生鎖鏈,和你的魂器長鞭【束龍】一樣,都是可以無限延展、隨意分裂的魂器。你的束龍柔韌如絲牢不可破,她的回生鎖鏈鋒利如刃堅不可摧……但話説回來,還是你的束龍厲害一些……你的魂器是活的……如果我沒感應錯的話,它應該是由四股來自不同種類的龍的筋脈編織扭合而成的吧?而且,當初製作這個魂器的人,同時也把四條龍的魂魄封印在了裏面呢……”
神音沒有回答她,但是心裏卻冒起了一股寒意。她實在難以相信,特蕾婭對魂力的感知,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自己的魂器還潛伏在自己身體內沒有釋放出來,她竟然就能穿透自己的身體,發現自己的魂器並且説出它的材料構成。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因為魂器沒有釋放到體外成形之前,僅僅也是作為一股魂力存在於爵印之中,它和身體裏其他如同浩瀚汪洋般遊走在靈魂迴路裏的魂力是一樣的。這就好比是在一整片巨大的森林裏,分辨出其中一片樹葉一樣。
“要殺她,你就趕緊去。因為他們,企圖做一件了不得的事情呢,現在不殺,就晚了。”特蕾婭的表情突然嚴肅起來,彷彿一層冷霜覆蓋在她姣好的面容上。
神音知道特蕾婭沒有在開玩笑,於是她回過頭看看幽冥,幽冥衝她點了點頭,於是,神音捲動身影,彷彿一陣泛着白光的風一樣朝島嶼的另外一邊飛掠而去。同時,一股更加肆虐龐大的黑色風暴,緊隨其後——殺戮王爵,幽冥。
特蕾婭嘴角掠過一絲殘酷的笑容,彷彿誰的生與死,都和她沒有關係。她只是在看一場精彩的鬥獸場裏的廝殺而已。她轉過頭,還沒來得及説話,剛剛一直站在她身後的霓虹,突然躍動起身,朝着剛剛消失的一黑一白兩個身影風馳電掣地追去。他充滿力量的小麥色肌膚,在暮色裏彷彿一道橙色的閃電。
特蕾婭狠狠地跺了跺腳,咬着牙,“你想去送死麼!”暗罵了一聲後,也跟着朝霓虹追了過去。
“轟——轟——轟——”
一聲接一聲的爆炸聲響,在四處激射的碎石塵煙中,鬼山蓮泉的長袍被腳下旋動的氣流捲起,看起來彷彿波浪中柔美的睡蓮花瓣。她雙臂上纏着分裂出的數根銀白色鎖鏈,每一根都彷彿流星般從缺口裂縫處激射而進,如同鑽地的白色巨蟒一樣,朝着島嶼深處“嘩啦啦”遊竄而去,地底深處傳來無數岩石被鑽破的聲響。她緊閉着雙眼,仔細地分辨着從鎖鏈深處傳遞回來的魂力變化。周圍的空氣裏瀰漫着無數的石塊碎屑。
“找到了……”鬼山蓮泉猛然睜開眼睛,“天啊……”她難以相信從鎖鏈深處傳遞迴的殘留魂力的氣息……那簡直是……
“我們想辦法進去……”鬼山縫魂從身體裏釋放出他的月牙色的巨劍。
“不用,我來就行。”鬼山蓮泉將其他的幾根鎖鏈從岩石裏拔出來,只剩下那根找到了西流爾心臟的鎖鏈,她再次將幾根鎖鏈朝着目標激射而去,鎖鏈叮叮幾聲,在岩石上打成了一個圓。鬼山蓮泉雙眼一緊,周身十字交叉的金黃色刻紋突然爆炸出一圈巨大的金黃色光芒,只聽見轟然巨大的爆炸聲,接着“嘩啦啦”一陣鎖鏈的聲響,五根白色巨蟒般的鏈條,將無數巨大的碎石塊從島嶼深處那個圓形的洞口拔了出來,彷彿是一個正在奔湧的井口。
當飛射的碎塊和塵埃落定了之後,一個幽深的洞穴入口呈現在他們的面前,如同一個來自地獄的無聲的黑色邀請。
“走吧。”鬼山縫魂將長劍收回體內。
“嗯。”鬼山蓮泉跟了上去。
剛走了兩步,“小心!”鬼山蓮泉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鬼山縫魂一把抱住,朝後面倒退飛躍而去。而她剛剛站立腳下的地面,突然爆炸聳立出一大簇鋒利的黑色冰晶,無數枚彷彿倒刺般的黑色冰晶簇擁在那個黑色的洞口,看起來如同一個森然的巨大昆蟲張開的口器。
鬼山縫魂心裏一寒,這些黑色的冰晶太熟悉了,那簡直就是他——殺戮王爵幽冥的標誌。
“蓮泉!”鬼山縫魂大吼一聲,蓮泉心有靈犀地將魂印一震,巨大的白色光芒從她耳垂下方的爵印裏呼嘯而出,無數密密麻麻的白色羽毛彷彿遇風則長的精靈一樣,迅速膨脹充滿了巨大的天地之間。幾秒鐘的時間內,鬼山縫魂和鬼山蓮泉,就站在了高高的闇翅的後背上,彷彿小山般巨大的闇翅震動雙翼,從地面拔地而起,朝天空飛躍。鬼山縫魂手拿月牙色的長劍御風而立,鎧甲錚然,在他高大威武的身軀背後,美豔而冷漠的鬼山蓮泉翩然在旁,她手中的銀白色鎖鏈彷彿是遊動在空氣裏的兩條白蛇一般靈動,嘩嘩作響。
而在他們對面,是兩束遊動的光芒,一黑一白,彷彿捲動着的鬼魂一樣,墜落在山崖的頂上,光芒被風瞬間吹散,面容詭譎而英俊的幽冥以及巧笑嫣然的神音,彷彿一對完美的情侶一般,在山崖頂端迎風而立。
“想去哪兒啊,姐姐?”神音抬起手,伸到後頸脊椎的地方,用指甲輕輕地劃開皮肉,將那條彷彿脊髓般的白色長鞭束龍從體內釋放出來。她眯起眼睛,衝蓮泉輕輕一笑,剛剛在特蕾婭面前恐懼的樣子完全消失不見了,此刻的她,和她身邊站立着的幽冥一模一樣,他們是殺戮的象徵,他們是死神的使者。她目光裏閃動着千刀萬刃。
“不用你管。”鬼山蓮泉低喝一聲,手上的鎖鏈突然暴漲激射,同時又分裂出其他幾根鎖鏈,一個短暫的瞬間,整個天地間都翻湧着她白色巨大的鏈條,周圍的空間被她的鏈條鎖成了一個密閉的網。
“別丟人現眼了!”神音朝空中一躍,身影閃電般朝巨大的闇翅衝過去,與此同時,她手中的長鞭頃刻間分裂成四股,每一股龍筋在風中迅速地膨脹開來,化成四條巨龍,每一條長鞭的鞭頭,都掙扎變形出一隻張開血盆大口的龍頭,和無數鋒利的獠牙,並且那血盆大口裏不斷地傳出咆哮的龍吟。四條巨龍翻滾着,朝蓮泉的鎖鏈纏繞而去,鎖鏈鋒利的金屬摩擦着鞭子上一片一片龍鱗的刺耳聲響,鋭利地衝擊着人的耳膜。連幽冥和鬼山縫魂,都覺得胸口一陣一陣氣血翻湧。
兩個使徒擁有如此類似的魂器,似乎冥冥之中就是一對天生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對手。
神音之所以一上來就釋放出如此巨大的魂力,是因為她清楚,此時此刻的鬼山蓮泉,早已經不是當初在雷恩被自己困在甬道里的可憐使徒了,在這片一望無際的大海之上,如果不趁着鬼山兄妹在調動起無數的海底魂獸之前解決他們,那之後就麻煩大了。而且她明白,在鬼山兄妹面前,自己和幽冥都無法釋放魂獸,否則他們很可能將之催眠,反噬自己。特別是幽冥的諸神黃昏,如果失去控制的話,這片海域隨時都有可能瞬間變成人間煉獄。
神音全身的金色刻紋肆意而暴虐地綻放着光芒,她雙眼發紅,雙臂朝前一甩,“刷刷”兩條巨龍長鞭朝闇翅的那兩雙鋒利的巨爪纏繞而去,當鞭子纏住了闇翅的雙腿時,她突然在空中朝後將身體一擰,喉嚨裏發出巨大的怒吼。神音巨大的拉力,竟然讓龐然大物闇翅穩不住身形,被兩條龍鞭拉扯着,朝神音的方向滑去。同時,神音把手腕上的那串冰藍色的寶石往空中一扔,瞬間,十七個風馳電掣的神音彷彿捲動着白色光芒的女神在空中旋轉着交錯飛掠。十七張彷彿花朵般嬌豔的臉上,是毒蛇帶血獠牙般凜冽的殺戮氣息。
鬼山蓮泉心中一沉,空中懸浮的鎖鏈被那幾條巨龍般的鞭子纏得動彈不得,她閉上雙眼,身體裏震盪起一股排山倒海的魂力。猛然間,回生鎖鏈突然暴漲三倍,如同雙手環抱的柱子般粗細。鏈條每一個環扣的邊緣,都是刀鋒般又薄又利,突然膨脹開來的力道,將纏繞着它們的龍筋,切割得鮮血直流,空氣裏四散激射着無數龍血,彷彿從天而降的紅色暴雨。耳邊充斥着四條巨龍的悲痛龍吟,響徹天地,連空中的烏雲,都被震動得翻湧不息。
“你找死!”神音的臉上寒光爆射。兩條巨龍突然鬆開鎖鏈,朝鬼山蓮泉席捲而去,猙獰而巨大的龍口利牙交錯,蓮泉臉上一陣慌亂,但闇翅被神音拉扯着,躲避不了。
正在這個時候,鬼山縫魂舉起月光色的長劍,他胸膛上金黃色的十字刻紋綻放出劇烈的光芒,空氣裏無數捲動着的白色氣流刷刷地朝劍身躥去,凝固在劍身表面化成森然的寒氣,他舉起長劍朝闇翅腳下的龍身砍去,劍氣暴漲,彷彿捲動的白色軟刃,閃電般地刺進龍鱗深處。
兩聲巨大的慘叫,兩條龍鞭吃痛,鬆開闇翅的爪子,闇翅突然發出一聲巨大的鳴叫,沖天而起。
“蓮泉,現在!”鬼山縫魂大吼一聲。
蓮泉心領神會,她轉身和縫魂以背相靠,雙眼緊閉,天地間一陣巨大的雷聲,闇翅載着他們兩個朝雲朵之上飛快地爬升,與此同時,他們腳下遼闊的黑色汪洋,隱隱發出無數沉悶而遙遠的怒吼。數以萬計的遊動的光芒,在黑色的海面之下隱隱發亮。頃刻間,浩瀚無邊的黑色海洋變成了一面混沌的星空,密密麻麻的光點,在沉悶的巨響中呼之欲出。
神音心裏突然有着無限的恐懼,她回過頭,看着幽冥。
幽冥衝她點了點頭,然後朝天空飛快地拔地而起,彷彿一股沖天的黑色氣旋,他修長而矯健的身形,一瞬間就追上了朝天飛掠的闇翅。他雙眼含怒,面若冷霜地衝鬼山縫魂説:“使徒們打鬥,你湊什麼熱鬧,你的對手是我!”
説完,他朝天空將頭一仰,胸膛上的金色刻紋激射開來,翻滾的烏雲深處,無數的水汽凝結翻湧,瞬間幻化成上萬根刀劍般的巨大黑色冰柱,從天空雷霆萬鈞地筆直射下。
鬼山蓮泉揮動起白色的鎖鏈,如同旋轉的星雲般將她和縫魂圍繞起來,激射而下的巨大黑色冰箭撞碎在旋動的鎖鏈上,化成四散碎裂的黑色冰塊,只是闇翅巨大的身形無處躲藏,“噗噗噗——”轉眼間密密麻麻數十根巨大的黑色冰箭穿射過它的翅膀和身體,空氣裏漫天灑下巨大的血雨。伴隨着闇翅巨大的哀鳴聲,他們隨着闇翅一起朝海面上跌落下去。
天空裏的幽冥一聲冷笑,朝上突然躍起之後,彷彿躍出水面的黑色鯉魚一般,又頭朝下垂直墜落,追着鬼山兄妹而去。他如同一個黑色的鬼魅,從天空之上筆直刺下,他將左手再次用力一斬,“墜!”天空裏,又一批成千上萬的巨大冰箭怒射而下,這一次,每一根冰箭都變得更加龐大而沉重,速度更加劇烈,雷霆萬鈞,彷彿一面當頭轟然砸下的帶刺巨牆。
而更加絕望的是,幽冥將右手一抬,身下的海平面上,突然瘋狂地拔地而起數十根鋒利而又巨大的黑色冰晶尖刺,鑽出水面的尖頭彷彿雨後的春筍,一個眨眼的瞬間,就化成了詭譎扭曲的藤蔓般“嘩啦啦”朝上搖曳爬升,沿路不斷吸納着天地間的水汽,膨脹着直徑圍度,碎裂的冰塊噼裏啪啦墜落深海,鬼山蓮泉看了看頭頂壓下來的黑色冰箭,再看看腳下此刻正朝他們瘋狂吞噬而來的冰凌藤蔓,在這樣兩頭夾擊的當下,她心裏一慌,手上的鎖鏈突然露出一個缺口,鬼山縫魂的肩膀瞬間被一枚冰箭洞穿,滾燙的熱血飛濺開來。
“不要管,全神貫注!蓮泉,現在放鬆了,我們就沒有機會了!”鬼山縫魂依然緊閉着雙眼,全身的魂力在他的靈魂迴路裏瘋狂而有序地流動着。
“是!”蓮泉眼睛裏含着熱淚,她抬起頭,看着從上面墜落下來的黑色鬼魅般的幽冥,又看了看岩石上此刻正在休息伺機而動的神音,她閉上雙眼,全部的魂力朝着腳下黑色的海面湧動而去。
“起!!”鬼山蓮泉和鬼山縫魂突然大吼一聲,兩個人睜開他們的雙眼,他們的眼睛全部變成了血紅的顏色,甚至發出駭人的紅色光芒,蓮泉跌坐在闇翅羽毛柔軟的後背上,嘴角沁出一絲鮮血,但是她依然咬牙維持着巨大的魂力消耗,而她身邊的鬼山縫魂,如同一位高大的戰神一樣,迎風而立,喉嚨裏發出暴風般的怒吼。
神音和幽冥異口同聲地大喊:“糟糕!”
下一個瞬間,他們腳下遼闊的海面突然像是被煮沸了一樣,肆意地翻滾起來。接着,幾秒鐘巨大的寂靜籠罩了天地,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只有海面突然高高地隆起一個光滑的弧度,然後轟然一聲巨響,彷彿海底火山噴湧一樣,一頭又一頭大大小小、千奇百怪的魂獸,從海面上破水而出,朝天空瘋狂飛竄,無數的劍魚、海象、海獅、蛟龍、海蝶、水蛇、海馬、三戟魚……各種叫得出名叫不出名的海底魂獸,密密麻麻地從海平面上漸漸飛起,當然其中為首的,正是鬼山縫魂的第一魂獸海銀,那是一頭有着麒麟的身體和龍的尾巴的怪獸,雙肩長着兩隻巨大的純白色肉翅,上面密集地生長着無數長劍般鋒利的細長鱗片,如同千萬把刀刃。
從高高的山崖上望過去,一直到地平線上那麼遙遠的海域範圍內,全部都是飛翔在空中漸漸聚攏來的數萬只魂獸,它們的雙眼通紅,失去理智般地咆哮着,神音被這天地間迴盪着的巨大轟鳴震得胸口一緊,一口熱血從喉嚨裏湧上來,全身的靈魂迴路被震得差點兒錯亂,她趕緊坐下來,平穩體內幾乎快要被這些魂獸的怒吼震得失控的魂力。
在這黑色蒼茫的天地間,地平線上,落日正在頹敗地往下沉,落日鮮紅色的餘暉裏,是這幾十萬只巨大而瘋狂的魂獸,從高空上望下去,彷彿成千上萬的黑色野蜂將海面覆蓋起來。無數從它們身上激射出的鱗片、利爪、尖牙,將整個島嶼射得千瘡百孔,飛沙走石。幾十萬只瘋狂的魂獸朝着神音、幽冥席捲而去。
而這個時候,山崖上突然捲動出幾縷強勁的光芒。
麒零剛剛看見腳下黑色的地面,還沒來得及站穩,就被整個天地間巨大的轟鳴震得頭痛欲裂。他剛剛通過漆拉的棋子傳送到這個島嶼上,他完全沒有想到,會直接面對着這樣一場天崩地裂的鉅變。
他吞嚥下口中的鮮血,張口想要呼喊銀塵的名字。但是他發現自己完全説不出話來,四周激盪着彷彿雷暴般沖天裂地的魂力,他的意識漸漸模糊起來,在搖晃的視線裏,看見銀塵突然閃動身形,擋在了自己前面,銀塵腰間光芒閃動,瞬間,一面巨大的純銀的盾牌擋在自己前面,巨大柔和的白色光芒,將周圍的飛沙走石、尖鋭叫囂,還有那些暴戾流動的魂力全部阻擋開來。
麒零的意識漸漸清醒過來。他看着面前整個天地間幾乎崩裂的場景,張開口,不知道該説些什麼。
“這是……人間煉獄麼……”他無法相信自己的雙眼。
而此刻,銀塵將天束幽花朝盾牌後面一拉,拉到麒零身邊,“你保護她。”説完,他和漆拉兩個人,一黑一白兩道光芒朝着彷彿坍塌的天空飛掠而去。
“這是完美天堂,還是人間煉獄……説不準呢,一切才剛剛開始……”
悄然出現在麒零背後的特蕾婭,看着天地間狂亂的魂獸們,臉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但是她混濁的瞳孔裏,卻有一種狂熱的期待。誰都不知道她期待的是什麼。
只是,站在她身邊的霓虹,此刻呼吸急促了起來。他全身的刻紋密密麻麻地幾乎全部浮現了出來,狂暴的魂力如同龍捲風一樣,從他的身體裏席捲了出來。
他的眼神直接而又暴戾,他的眼睛裏,除了神音,誰都沒有。
特蕾婭被身邊的魂力震動,回過頭看着霓虹。沒有説話。
真正摧毀天地的風暴就要開始了。她想。
只是,連她都不知道,這場戰役的結果。
因為,她現在還不知道,突然降臨的銀塵和漆拉,會站在哪一邊。
如果這場戰役最終引起了他們兩個人的加入,那麼,這將是一場摧毀亞斯藍的大戰。
誰都沒有意識到,並且誰也説不清為什麼的,這樣一個事實:
也許是天意,也許是巧合,亞斯藍除了一度王爵修川地藏和他的天地海三使徒之外,所有現存的二度到七度的王爵使徒,都會聚到了這個島上來了。
而此刻,烏雲翻滾的蒼穹,天光破碎逃竄,漆黑的大海如同煮沸的水,數萬只瘋狂暴戾的魂獸彷彿一隻只海底妖魔一樣持續破水而出,這種末日般的氣息,這種毀滅前的預兆,多像是幾年前的那次重演,也許冥冥之中,天神再一次地,用它詭異莫測的靈犀牽引,聚攏了所有魂力的巔峯。
特蕾婭笑着看了看霓虹,她風情萬種地伸出手,握住霓虹肌肉結實的手臂,然後牽引着他的手,伸進自己的裙襬,她牽引着他,彷彿指引着一個未經世事的孩童。她讓他的手撫摸着自己的爵印,霓虹修長有力的手指撫摸着那私密處最柔嫩也最神秘的肌膚,他的胸膛劇烈地起伏着,他的呼吸裏是熾熱的雄性慾望,他天使般純美的面孔滾燙通紅。特蕾婭滿意地看着自己的使徒,像一個少女端詳着自己最寵溺的玩具。霓虹的魂力翻湧激盪,彷彿一座隨時都會噴湧的火山。
——然而,只有特蕾婭知道,在持續不斷的撫摸之下,自己爵印裏沉睡着的那個寶貝,它才是真正的、能夠毀滅天地的火山。只是它依然沉睡着。
——但它正在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