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之亞斯藍·約瑟芬塔城·密林河岸山崖】
“停下!”阿克琉克突然一把拉住天束幽花的衣領,在山崖邊緣停住了腳步。他狹長的目光朝着山崖之下的河谷俯視着,彷彿一隻陰森的獵鷹在搜尋着自己的獵物。天束幽花被他目光裏冰冷的星子激起了一陣恐懼,她用力掙扎着脱開阿克琉克:“你放開我!你説就可以了,不要動手動腳的!”
阿克琉克理都沒理她。他伸出手,在空氣裏迅捷地劃了個圈,一陣透明的漣漪擴散開來,彷彿空氣裏有一個看不見的玻璃球,將兩人罩在了其中。天束幽花發現雖然自己處在高聳的山崖邊緣,然而周圍呼呼的風聲都消失了,感覺反倒像是身處在一個小小的密閉空間。沒有風的流動,連空氣都開始隨着他們兩人的呼吸而逐漸變得渾濁。阿克琉克身上濃郁的男人氣息更加明顯,天束幽花的臉泛起一陣少女的羞赧,她皺着眉頭,抬起手,假意掩着鼻子,彷彿在遮擋難聞的臭味——阿克琉克衣衫襤褸,破敗的地方顯露出他瘦削而精瘦的身形,衣服上混合着血跡和泥漿的氣味,聞起來確實不那麼舒服。
阿克琉克轉過頭來看了看她,面無表情地説:“你要嫌臭,我就把衣服都脱了。”
天束幽花瞬間滿臉通紅:“你……你敢!”
阿克琉克什麼都沒説,抬起手捂住天束幽花的嘴。
天束幽花勃然大怒,喉嚨裏一聲混沌的怒吼,反手揚起,手心裏突然多了一把鋒利的冰刃,朝阿克琉克肩膀刺去。阿克琉克伸出另外一隻手,在空中做了幾個纏繞的動作,然後朝上虛空一抓,天束幽花的雙手就立刻被一根看不見的繩索捆住,然後被猛地擰過去,定在了後背上。
天束幽花感覺肩胛一陣劇痛,手臂幾乎快要斷了。她眼裏一陣熱淚上湧,但嘴巴被堵住,發不出任何聲音。阿克琉克只是冷冷地看着她,沒有任何要鬆手,也沒有任何要繼續下手的意思。他的目光就像是一隻獵鷹冷冷地定着在自己利爪下掙扎的野兔。
天束幽花漸漸停止了掙扎,也沒有再繼續發出喉嚨裏含糊的咒罵,她終於軟綿綿地像一個漏氣的口袋一樣掛在阿克琉克手上。阿克琉克這才轉過眼,看着她佈滿淚痕的紅潤的少女臉頰,用彷彿一塊破鐵片般的聲音冷冷地説:“還鬧嗎?”
天束幽花含着眼淚,搖搖頭。
阿克琉克目光依然沒有任何温度:“還想要對我動手嗎?”
天束幽花沒有回答,低着頭,阿克琉克手指又動了幾下,天束幽花的胳膊被反扭得更加厲害,“唔……唔……”天束幽花嘴裏含混得發出幾聲痛苦的聲音,連連搖頭。
阿克琉克手鬆開,天束幽花倒在地上。
她揉着自己的手腕,心裏湧出無數屈辱,從小到大,沒有人敢這樣對她,就算尊貴如王爵,也依然對他客氣禮貌。而這個小小的風源七度使徒,竟然敢這樣侮辱自己。“你這個禽獸!你竟敢對我動手,你別忘記剛剛救你命的人是我!”
“禽獸?米以為人就比禽獸高貴到哪裏去麼?”阿克琉克轉過頭,不再搭理她。他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朝前挪動了幾步之後,就像一頭漆黑的豹子般,在地上匍匐下來,不再動彈,也不再説話。
天束幽花被他的樣子弄得緊張起來,剛剛的羞辱怒意稍微減弱了一些。她也頓下來,朝阿克琉克走過去幾步,問:“你這是要幹嗎?”
阿克琉克在嘴邊伸出食指,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他揚了揚下巴,示意天束幽花朝懸崖下方看去。天束幽花朝阿克琉克又走近了一些,也學着他的樣子趴了下來。
“我剛剛用氣壁將我們周圍的區域簡單的封閉了起來。雖然對於精通魂力探知高手來説,幾乎沒有什麼作用,但是,還是能讓我們説話或動作時發出的響動,和身體裏魂力流動的情況,得到一定程度上的隱蔽。所以,你要是不想讓他們發現我們的話,就不要再大聲嚷嚷,否則,我救不了你。”
“剛剛明明就是我救你。”天束幽花心裏嘟囔了一句,但沒敢説出來,肩胛骨還在隱隱作痛,她不敢太放肆:“你説被他們發現,那他們是誰啊?”天束幽花順着阿克琉克的目光,也看見了此刻在懸崖之下,河岸邊對持着的兩幫人。
阿克琉克從殘破衣服的內襯裏,小心的取出一個破舊的鐵盒,他打開盒子,輕輕地用手沾了一條褐色的肉蟲出來,天束幽花一陣噁心,直往旁邊躲。阿克琉克沒理睬她,把那條手指粗細的肉蟲輕輕地放在前面的空氣裏,肉蟲子明顯貼到了透明的氣壁上,看起來彷彿懸停在空氣裏。
就在那條蟲子貼上氣壁的同時,天束幽花清楚地聽見了懸崖之下,他們説話的聲音。
“西魯芙,我和你做一個交易,好不好?”吉爾伽美什看着對面的西魯芙,伊赫洛斯,還有此刻正把漆拉踩在腳底下的索邇,他揹着雙手,孤零零地站在三個風源頂級魂術高手的對立面,但他的表情依然淡雅而從容,嘴角含着一枚微笑,彷彿欣賞着遠山在月光下勾勒出來的那一筆光亮的雪線。
“什麼交易啊?”西魯芙朝身後招了招手,三個風津獵人彷彿鬼魅般地飄動過來,兩個人的雙手交叉搭在一起,然後另外一個人轉身半蹲,用自己的後背組成了一個靠椅。西魯芙輕輕地在前兩人的交叉搭起的手臂上坐下來,然後靠在第三個風津獵人的後背上,她看起來雖然極其優雅,卻又不怒自威。就連吉爾伽美什也不得不承認,她身上這種權傾朝野、血氣含尊的帝王身姿,就連在男人身上,也不多見。冰源的艾歐斯和她比起來,簡直就是一個青春期的懵懂少年。想到艾歐斯,吉爾伽美什不由得暗自在心裏嘆了口氣。
“交易的內容就是,你們放了漆拉,我讓你們帶走‘他’。”吉爾伽美什指了指遠處躺在地上,閉着眼睛,嘴唇蒼白,不時小聲呻吟着的“銀塵”。他一身白袍上,都是斑斑點點的血跡,剛剛漆拉幾乎萬箭穿心的攻擊,沒要他的命,已經算運氣很好了。
西魯芙微微笑了笑,沒有接吉爾伽美什的話,反倒轉過臉,對索邇説:“喂,索邇,你的棲石風蓮給他用一些吧,我看他傷得不輕,他畢竟肉身凡胎的,別有個什麼意外才是。”
“陛下,我之前已經把那瓶用掉啦,沒啦!”索邇愁眉苦臉地轉過頭來,聳了聳肩膀。
“少廢話,快給我拿出來,我知道你帶了兩瓶。”西魯芙一隻手撐着下巴,表情像是在逗一個撒謊拙劣的頑童。“……還是説,你想省着那瓶藥不用,而要大費周折地發動天賦麼?那可就得不償失了啊索邇……”
“……你!”索邇瞪圓了眼睛,“你怎麼什麼都知道!”説完,他伸出手,從腰間的袋囊裏又掏出一個淺藍色的陶瓷瓶子來,嘆了口氣,“我又要在懸崖峭壁上折騰幾個月了……”,説完,愁眉苦臉地揚起手,丟給伊赫洛斯,西魯芙朝伊赫洛斯點點頭,於是伊赫洛斯就朝不遠處的“銀塵”走去。
“你看,你也很怕他死吧,他要死了,你們這一趟也就白跑了。我啊,雖然不保證能殺了你,但是,要殺他,”吉爾伽美什指了指血跡斑斑的“銀塵”,“這個信心我還是有的哦。”他金色睫毛簇擁着的魅惑眸子,微微地眯着,看起來非常誘人,再配合着他不快不慢,氣定神閒的低沉嗓音,就更有一種蠱惑人心的魅力。
“你要是殺他,我就殺他。”西魯芙伸出纖細的手指,指了指被索邇踩在腳下的漆拉,然後抬起衣袖,掩着嘴輕輕地笑着,“你看,你也很怕他死吧,他要死了,你這一趟也白跑了啊。我啊,雖然不保證能殺了你,但是,要殺他,這個信心我還是有的哦。”
吉爾伽美什看着西魯芙,安靜地維持着臉上的微笑,但是,他的內心卻被眼前這個女人持續的震撼着。其實在剛剛的對話過程中,吉爾伽美什一直都在持續捕捉感應着對面三個人傳來的魂力,伊赫洛斯體內的魂力及其狂暴兇猛,而索邇體內的魂力卻異常厚重沉穩,同時還帶着一絲陰狠。吉爾伽美什捕捉到的兩人魂力表徵,都能算得上是最頂級的魂力級別。然而西魯芙……她的身體像是盛放着一個遼闊無邊的巨大湖泊,上一秒還萬里無雲,晴空明朗,下一秒就風雨驟變,電閃雷鳴。而且她從始至終的自信和淡定,都證明她對眼前的對決有着十足的把握……以她的實力和謀略來説,應該對對手的魂力和天賦以及魂器都非常清楚瞭解,但她在知道自己是誰的情況下,依然可以那麼目中無人地句句挑釁……
“那看來,我還是得動手啊……”吉爾伽美什微笑着,稍微收斂了一下心神,他用魅惑的目光看着西魯芙,“不過我建議你啊,如果不想他們為你送死,你還是親自對付我吧,如果你和我打,還有一些勝算,但他們兩個,和我可差得有點遠哦……”
聽到吉爾伽美什這段話的索邇,發出了一陣哈哈哈哈的大笑聲,他甚至彎下腰,扶着膝蓋,看起來像是笑痛了肚子。而遠處的伊赫洛斯淡然地轉過頭來,目光冷冷地看了看吉爾伽美什,表情帶着嘲笑和憐憫,彷彿在看一個愚蠢的傢伙,正在説着一些荒唐透頂的事情。
而西魯芙託着下顎,發出了一聲輕輕的嘆息。
“原來他們……竟然是西魯芙和吉爾伽美什……天啦……原來阿克琉克就是索邇……”天束幽花被他們的對話,震撼得張大了口,不知道該説什麼。之前只是聽到阿克琉克。哦不,應該是索邇提起他們的女王西魯芙。至於吉爾伽美什,更像是傳説裏的人物,然而此刻,竟然全部聚集在了這個邊陲小鎮的郊外河岸,他們究竟想要幹什麼?為什麼漆拉也在?而且,他們又為什麼要搶那個“銀塵”呢?身邊這個真正的阿克琉克,按道理也應該是風源的人,為什麼此刻和自己躲在懸崖高處卻不現身,並且之前還説要阻止索邇呢?無數個問題在腦海裏交錯纏繞,彷彿一團亂麻,天束幽花想破了腦袋,也理不清面前這個駭人的巨大蛛網般的謎面。
“西魯芙他們……為什麼在笑?看樣子不應該動手了嗎?為什麼面對吉爾伽美什這種傳説中將風水火地四種元素均操作的得爐火純青的神級對手,他們還這麼輕鬆?”天束幽花趴在懸崖邊上,有點看不明白腳下的局面,“你認識阿克琉克丟藥給他的那個男的嗎?哦,不,我是説索邇……”天束幽花顯然還沒習慣改口,儘管她知道眼前這個瘦削的中年男子,才是阿克琉克。而山崖下的那個穿着白銀流蘇長靴的年輕男子,那個一直以來以阿克琉克的身份和他們朝夕相處的人,卻是風源高高在上的二度王爵。
“我們風源的帝王,至高無上的西魯芙,她在因德帝國的地位無人能及,就連一度王爵鉑伊斯,也僅僅能夠在魂力方面超越她,至於其他方面,比如血統、地位、權術、統御……西魯芙在整個風源無所匹敵。你看見那個一直跟在她左右的男人,就是她的貼身侍衞伊赫洛斯,卻貴為我們風源的地之使徒。”阿克琉克壓低聲音,對天束幽花説道。
“這麼厲害……怪不得他們能這麼輕鬆,還笑得出來……”天束幽花隱隱為吉爾伽美什感到有些擔心。
“他們發笑,可不是因為這個……”阿克琉克的表情格外凝重,他的目光裏閃爍着無數白色的光點,看起來彷彿夜色裏遊動着密集的鬼靈,“你看見西魯芙身後站着的那四十幾個白色長袍的帶着兜帽的傢伙了嗎?”
“看見了,他們是什麼人啊?”天束幽花問。
“要我説的話,也許根本就不該稱他們為‘人’,他們有統一的稱呼,叫做‘風津獵人’。他們所存在的意義,就是以西魯芙的願意,為唯一指令。”阿克琉克説。
“那就是西魯芙的私家護衞軍咯?”
“可以這麼説。”
“那有什麼厲害的?難道他們比吉爾伽美什還要厲害嗎?我不信。”天束幽花冷笑一聲。雖然她並不認識吉爾伽美什,但是畢竟他曾經代表着水源的最高實力,這個傳説中的人物,讓天束幽花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他們比吉爾伽美什差遠了。”
“那你還説……”天束幽花剛剛想要反駁他,就突然被山崖下一陣巨響打斷了她的話頭。她順着聲響的方向看去,但是因為隔得太遠,無法看清切:“……那個白袍的風津獵人怎麼了,為什麼一動不動地站在吉爾伽美什面前?”
然而身邊的阿克琉克卻沒有回答她,他轉過頭,看見阿克琉克將之前那個鐵盒子打開,又拿出了一條白色的肉蟲子,輕輕的放在面前氣壁上。那面本來透明的氣牆,突然從百色肉蟲的位置擴散出一圈暗紅色的光芒,然後下一個瞬間,天束幽花就尖叫起來,阿克琉克一把捂住她的嘴巴。
天束幽花的確被眼前的景象嚇傻了,因為此刻,吉爾伽美什和西魯芙的面容,就彷彿近在咫尺,本來幾百米的距離,突然被拉近到數米之隔……
“剛剛第一隻褐色的蟲子,叫做【盜聲】,第二隻白色的蟲子,叫做【借影】。它們都是生長在風津道里面的昆蟲,是低等級魂獸,不過它們可以將遠處的聲音或者畫面,拉近到面前,是我們在潛伏或者偵察的時候,慣用的工具……我現在把手放下來,你不要在大驚小怪了。”天束幽花點點頭,阿克琉克鬆開手。
“你真厲害……”天束幽花看着面前彷彿海市蜃樓般的景象,呆住了,面前的場景太過真實,彷彿只要伸出手,就能輕輕拉住吉爾伽美什的衣袖。
“厲害的是西魯芙,不是我。”阿克琉克冷冷地説。
“為什麼?”
“因為利用這兩種蟲子為基礎,發明這套偵察系統的人,正是西魯芙,包括‘盜聲’和‘借影’這兩個名字,也是西魯芙賦予的。”阿克琉克平靜地説到。
“吉爾伽美什面前的那個風津獵人……是死了?”天束幽花突然看着眼前的景象,長大了口。
“好快……他的出手……”阿克琉克看着吉爾伽美什的背影,低聲説道。
“果然……不愧是號稱亞斯藍最強的王爵,地元素並不是你最強的屬性,然而你卻可以用的這麼得心應手,真是不簡單啊。”西魯芙微笑着,彷彿對那個風津獵人的死沒有任何觸動。
“被你看出來了啊。”吉爾伽美什低頭,彷彿有點不好意思地説出來。隨着他的話音,剛剛走到他面前的還沒來得及站穩的風津獵人,此刻臉的正中,鼻樑位置出現了一道裂縫,朝兩邊裂開來,彷彿有一道牆壁從他的體內生長了出來,將他整個人剖成兩半。風津獵人的身體被內部膨脹開來的石塊脹破成碎片,血肉模糊地坍塌在草地上,只剩下兩隻腳,彷彿插在地面的柱子上一樣直立着。仔細看下去,發現裏面灌滿了石塊——原來在剛剛的瞬間,吉爾伽美什就已經用地元素,從他的腳底刺穿,一路向上,粉碎了他整個身體。
“瞬殺啊……”西魯芙眨了眨眼睛,“我真是小看你了……我還以為,第一個至少能扛住你十幾秒鐘呢……”
西魯芙話還沒説完,第二個風津獵人就迎頭上前了。這一次,風津獵人凌風而動,將雙腳遠離了地面。
“你把風津獵人説的這麼厲害,還不是被我們水源一度王爵吉爾伽美什瞬殺了。看來,西魯芙要吃苦頭了。”天束幽花抱起手臂,有點幸災樂禍地説道。
“你不懂。”阿克琉克依然匍匐着沒動。倒是天束幽花沒了耐心,從地上站起來,抄着雙手看熱鬧。阿克琉克也懶得再管她,他全部精力都放在風津獵人和吉爾伽美什身上。第二個風津獵人在幾秒鐘後,轟然墜地,一動不動。然而,這次,沒有任何停頓。第三個風津獵人就鬼魅地朝吉爾伽美什掠去。很快的,第四個、第五個風津獵人陸續向前。他們每個人的眼裏都是平靜的神色,看不出任何的慌亂,彷彿知道必死無疑,卻毫不動搖。他們這種死士般的忠誠,深深撼動人心,天束幽花看在眼裏,心底隱約有些不忍。
“這樣打下去,沒有任何意義啊,很快這四十五個人,就會被吉爾伽美什殺乾淨的,西魯芙怎麼這麼蠢,讓他們去送死?四十五個一起上,説不定還更有把握啊!”天束幽花咬了咬牙,瞪着離自己不遠的的西魯芙的“接影”。
“你錯了,如果四十五個一起上,吉爾伽美什用一個大魂術,或者使用魂器大開殺戒,很快就能將他們全部殺死,我絲毫不懷疑他有這個實力……然而,風津獵人的可怕在於,他們能夠快速的學習、模擬,並經驗共享……”
“什麼意思?”
“你沒發現麼,第一個風津獵人,他和吉爾伽美什的魂力差距,懸殊到了吉爾伽美什能夠瞬殺他的地步,我們姑且將這個時間算為一秒好了。到了第二個風津獵人,吉爾伽美什殺掉他的時間,已經變得需要兩秒,第三個的時候,花費了四秒,然後是八秒,十六秒……每一個風津獵人,都在前一個基礎上,以數倍的程度,提升着實力……哦不,這樣説不對,並不是提升實力,而是在共享經驗,對付吉爾伽美什的經驗。按照這個狀況持續下去,只需到第十三個風津獵人,吉爾伽美什就需要用四千零九十六秒才能殺死他,也就是需要六十八分鐘……”阿克琉克緩慢的説着,目光裏閃動着陰沉的光芒。
“這也太……為什麼會這樣?風津獵人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他們可以立刻就獲得這種變態的經驗提升呢?”天束幽花臉色蒼白,望着面前的吉爾伽美什。他的表情已經漸漸凝重起來,他似乎也在越來越長的戰鬥耗時中,發現了隱藏在這羣風津獵人裏的駭人秘密。他尊貴而英俊的臉龐上,漸漸籠罩起一層陰影……
“難道説下一個風津獵人,吉爾伽美什就需要兩個多鐘頭才能殺死他嗎?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一個小小的風津獵人,就能和吉爾伽美什對戰兩個鐘頭!”天束幽花的聲音隱隱有些顫抖。
“當然不是。只要吉爾伽美什改變目前的戰鬥方式,比如把地元素魂術換成火元素魂術來進攻,那麼前面累積的經驗,就沒有作用了,我相信以吉爾伽美什的魂力水準,是可以做到再次瞬殺風津獵人的。或者,他使用魂器,或者使用魂獸,甚至使用特技,都能能讓之前風津獵人的經驗累積前功盡棄,瞬間拉回最初的水準。”阿克琉克沉思着,他的眼睛緊緊地鎖着眸子裏的寒光,看起來在回答天束幽花的問題的時候,似乎也在思考着什麼。
“那他為什麼……”天束幽花不明白。
“這就是他聰明的地方,看起來吉爾伽美什比我們想象的,要聰明多了。也許他從第三個第四個左右,就已經發現了目前的僵局,他肯定也意識到了風津獵人的這種經驗共享的特性,所以他才沒有改變進攻方式。”
“為什麼?第十三個,就需要一個鐘頭了,那殺到第四十五個,那不得殺一年才可以啊……”天束幽花不由自地的重新蹲了下來,看來,她也對面前這種透露着扭曲感的戰鬥畫面感到了異樣的恐慌。她甚至下意識的往阿克琉克那邊靠了靠。
“你錯了,如果真是按照目前的速度不變的話,殺第四十五個風津獵人需要花的時間,是五十五萬年。”
“……什麼?!那!那吉爾伽美什他……他瘋了嗎?”天束幽花被震撼的説不出話來。
“因為吉爾伽美什已經明白了西魯芙的意圖。西魯芙並不指望風津獵人能夠打贏吉爾伽美什,她只是需要有人先和他戰鬥,以便於她對他有更多的瞭解。要知道,你們水源目前所有王爵使徒,所有人的天賦和魂器魂獸,西魯芙都瞭如指掌,除了吉爾伽美什。對於你們水源這個傳説中的人物,西魯芙瞭解真的不多。也許和我一樣,只聽過他的四象極限的赫然威名,卻並不瞭解具體的威力,所以,吉爾伽美什也不再更換魂術或者戰鬥模式,甚至也沒有出動魂器和魂獸,但是,這樣雖然能夠避免被風津獵人獲取更多的信息和經驗,但是同時也陷入了一個死循環,那就是戰鬥時間被無限拖長……
“……什麼?!那!那吉爾伽美什他……他瘋了嗎?”天束幽花被震撼地説不出話來。
“因為吉爾伽美什已經明白了西魯芙的意圖。西魯芙並不指望風津獵人能夠打贏吉爾伽美什,她只是需要有人先和他戰鬥,以便於她對他有更多地瞭解。要知道,你們水源目前的王爵使徒,所有人的天賦和魂器魂獸,西魯芙都瞭如指掌,除了吉爾伽美什。對於你們水源這個傳説中的人物,西魯芙瞭解真的不多。也許和我一樣,只聽過他四象極限的赫然威名,卻並不瞭解具體的威力。所以吉爾伽美什也不再更換魂術或者戰鬥模式,甚至也沒有出動魂器和魂獸,但是,這樣雖然能夠避免被風津獵人獲取更多的信息和經驗,但是同時也陷入了一個死循環,那就是戰鬥時間在被無限地拖長……西魯芙會派出這麼多風津獵人,看來一開始,她就為吉爾伽美什設下了這個沒有出路的死循環……”
“也就是説,要想快速戰勝對手,只能不斷地暴露自己的戰鬥方式,但越暴露自己的戰鬥方式,就越難以戰勝對手……”天束幽花看着面前的吉爾伽美什,他的臉和自己的面容一樣蒼白。
被索邇牢牢踩在腳下的漆拉依然面容蒼白,他能夠很明顯地感覺到,踩在自己後頸位置的索邇的腳上,醖釀滿了隨時一觸即發的魂力。只要自己稍微有任何的魂力變化,企圖反抗,他相信索邇會毫不猶豫地踩碎自己的脊椎骨。而且自己的天賦此刻已經被伊赫洛斯的天賦"神風織索"屏蔽了,無法利用速度的優勢快速地脱離索邇的控制。
但眼前的吉爾伽美什,也在思考着如何擺脱他所深陷的死循環,根本無暇顧及自己,顯然,他此刻根本不敢輕舉妄動地大肆發力。漆拉擰過頭,眼角的余光中,西魯芙的面容上始終帶着冰雪般冷傲的微笑。
突然,空氣裏一陣劇烈的魂力波動。本來,在吉爾伽美什和風津獵人對陣時,周圍的空氣裏就已經充滿了彷彿驚濤巨浪般的魂力震盪,但是,這股魂力來得異常迅猛且聲勢凌厲,巨大的魂力從密林深處而來,彷彿一把利劍朝索邇穿刺而去,索邇反應極其迅捷,朝後猛然倒掠避開,然而,他剛剛身形一動,就突然意識過來:“糟糕!”然而,僅僅只是一個瞬間,漆拉就已經消失在了眼前,一個黑袍身影,正帶着漆拉朝吉爾伽美什飛快掠去,當他們到達吉爾伽美什身邊的時候,那個黑袍身影輕輕揚起左臂,正在和吉爾伽美什糾纏戰鬥的那個風津獵人,瞬間被撕成了血淋淋的碎片。他將漆拉輕輕放下,然後轉過身,大風吹開他的黑色長袍,露出肌肉結實的飽滿胸膛,他渾身熾熱的慾望和邪惡的氣息,在風裏擴散出一種死神的寒意,他嘴角斜斜飛起,用一種戲謔的笑容,看着索邇的方向。
索邇眉間怒意暴起,雙手交叉朝前一劈,無數密密麻麻的風刃猶如一條巨龍朝前嘯叫而去,所過之處草地翻湧暴起,土壤亂飛,草汁四濺,然而,這條巨龍卻像是突然衝進了一個空洞般,被一團巨大的白色吞噬了,消失得無影無蹤,空氣裏尖鋭的嘯叫突然一片靜謐,只剩下無數迎風飛揚的絲綢,彷彿巨大的雲朵般緩緩擺動着,白色絲綢的中央,一個笑意盈盈的女人單手叉着腰,一雙柔情似水的眉目,滴溜溜地四下打量着。
“幽冥和特蕾婭!”天束幽花驚叫道,然而,她剛剛出聲,就看見特蕾婭抬起眼睛,朝自己若有若無地瞥了一眼,目光流轉,彷彿千光萬針藏於其眸。因為"借影"呈現出的幻象太過逼真,天束幽花不由得嚇得倒退一步。
“這女人的魂力感應真厲害……這兩個人是誰?”阿克琉克抬起手,將周圍的氣壁又增加厚了幾重。
“男的叫幽冥,是亞斯藍的二度王爵,女的是特蕾婭,是亞斯藍的四度王爵。他們兩個……是很恐怖的怪物……”
阿克琉克轉過頭來,目光裏帶着一種複雜的寒意:"在西魯芙面前,沒有人敢自稱是怪物……"
河面上颳起了大風。無數水霧從密林裏瀰漫出來,霧濛濛的水汽在風的捲動下,在空曠的天地間掛起一塊一塊巨大的水汽簾幕,很難説,此刻的環境,究竟對風源和水源的人,誰更有利。
然而,西魯芙卻看起來完全不在乎這個。
她從風津獵人組成的座椅上站起來,朝前走了幾步,微笑地看着前方被白色絲綢包裹着的特蕾婭。兩個女人彼此對視着,特蕾婭嬌媚而狡黠的目光裏,藏着更深層的謹慎,她全身瀰漫包裹着的魂力,也證明着她看似隨意的外表下,是隨時備戰的高度戒備狀態。然而,西魯芙的剪水雙瞳,看起來又美又淡定,目光裏沒有絲毫的恐懼——僅僅是在這最初照面的較量裏,特蕾婭就明白,自己已經敗了。
西魯芙彷彿看穿了特蕾婭心裏的恐懼,他輕輕地笑了笑,銀鈴般的笑聲在夜色裏聽起來格外清脆。她轉過頭,看着惱羞成怒的索邇,剛剛他似乎正在欣賞吉爾伽美什和風津獵人的戰鬥大戲,只顧着提防腳下的漆拉是否有魂力異動,而忽略了周圍的變化。她看着索邇,打趣地説:"你看吧,毛手毛腳的,這下獵物被你弄丟了哦。”
“弄丟了,抓回來不就行了。反正被’神風織索’捆着,你還擔心他做出棋子走了麼,我們風源想追擊誰,誰還能逃得了?"索邇揚了揚半邊眉毛,沒好氣地説着,表情看起來,依然是個不羈的少年。
“索邇,你的死對頭來了哦。”西魯芙伸出手指了指特雷婭,然後又指了指索邇,臉上露出些許看似幸災樂禍的複雜表情。
“沒想到,一個四度王爵,竟然拿了和我的魂器配對的【女神的裙襬】,我突然覺得好沒面子啊。”索邇攤了攤手,露出失望的表情。“還真是有一點想殺了你,為自己雪恥啊……”
説話間,幽冥已經悄然無聲地站在了特蕾婭的身邊,兩人一黑一白,並肩而立,長袍翻湧不息。他們兩人看起來格外般配,連身上籠罩的那股邪惡詭譎的氣息,都如出一轍。
幽冥輕輕地動了動嘴唇,用若不可聞的聲響,對特蕾婭説:"我沒想到吉爾伽美什也在。看來,眼前的局面比我們想象的要複雜。”
特蕾婭維持着臉上盈盈的笑意,低聲回答着幽冥,嘴唇幾乎看不出動作:"看樣子,吉爾伽美什是和西魯芙對立的,只要他不主動與我們為敵,我們暫時也不需要對吉爾伽美什出手。我們的任務,就是趕緊營救漆拉離開這裏,面前的這些人不是我們兩個能夠應付的。"
説話間,伊赫洛斯已經將銀塵交給身後的風津獵人,然後他走過來,站在西魯芙的身邊,他手中那柄細長如同柳葉般又像刀又像劍武器,已經拿在手上,他面容冷峻地對西魯芙説:“看來,【女神的裙襬】可以無視任何的遠程攻擊,那麼就讓我來動手吧。”
“我有説過要你幫忙啊?”索邇衝伊赫洛斯翻了個白眼,鼻子裏哼着氣,一臉不高興。
“剛剛你打漆拉的時候,我就已經幫忙了,你別不好意思。”伊赫洛斯板着臉,冷冷地説。
“我……”索邇噎了半天,只能以悶聲哼氣不再説話,他渾身的金黃色刻紋逐漸浮現出來,看起來,他是準備要動手了。
“嗡——”空氣裏一聲蜂鳴,一道碧綠的光芒彷彿鬼火般瞬間照亮了河岸邊的草坪,巨大的碧綠盾牌凌空懸浮在幽冥的面前,他嘴角斜斜地掠起一絲笑容,他伸出肌肉結實的手臂,洶湧的魂力彷彿瀑布般傾注進通體碧綠的巨大盾牌。
“投影——”
然而,四下一片無聲的寂靜,沒有任何響動,沒有任何死靈出現。
幽冥的笑容僵死在嘴角,他額頭一層細密的汗珠,在綠幽幽的光芒下,清晰可見。
"為什麼?為什麼幽冥沒辦法投影出任何死靈呢?就算你和我説,西魯芙、索邇、伊赫洛斯三個人的魂力都超過幽冥——我是説就算,但是,那些風津獵人不可能超過幽冥啊,剛剛幽冥還瞬間就撕碎了一個風津獵人,為什麼無法投影?"天束幽花呼吸急促起來,她的雙手輕輕顫抖着,看着眼前那些夜色裏一動不動的風津獵人,有一種冰涼的恐懼從黑夜裏滲透過來,彷彿故魂野鬼般緊緊抱住她。
"因為所有的風津獵人……其實是一個人……他們並不是分開的個體,我想,我沒猜錯的話他們應該是同一個生命體,因此,他們加起來的魂力,遠遠超越幽冥……"阿克琉克瘦削的臉,在強烈的綠光映照下,看起來更加病態。
"他們……他們不是人?"天束幽花抓緊衣角。
"他們不可能是人。"阿克琉克淡淡地説。
“哎呀,沒想到呢,”西魯芙看着幽冥蒼白的面容,和前方懸浮在空氣裏的巨大盾牌,突然大笑起來,“真是出乎意料的驚喜啊,這小小的約瑟芬塔城,竟然可以匯聚四面【盾器】,這可讓人説什麼好呢……”
“四面盾器?什麼四面盾器?”幽冥蒼白着臉,沉聲問道。
“當然是你們倆手裏的【女神的裙襬】,【死靈鏡面】,和我們這邊的兩面盾器啊!”西魯芙輕輕皺了皺眉,彷彿對方明知故問似的。
“西魯芙,我覺得他們不是在問哪四面盾器,”索邇兩隻手抱在胸前,嘴角是頑劣的笑容,滿臉嘲諷的表情,他哈哈着説:“我是覺得啊,他們連什麼是【盾器】都不知道呢。”
西魯芙聽了索邇的話,轉過頭,饒有興趣地看着面容凝重的特雷婭和幽冥,從他們倆臉上的表情看來,也許索邇説的是對的。
“哈哈……哈啊……"西魯芙又重新走回風津獵人組成的座位上,盤腿悠然地坐下。她看起來似乎完全卸下了防禦,如同眼前面對的不是亞斯藍最頂級的四位王爵,而是四個不懂魂術的村民,"看來你們的白銀祭司,真是什麼都沒有告訴你們呢。我今天心情好,就代替他們,來教你們點基本常識好了。"
西魯芙看了看幽冥特蕾婭身後的漆拉和吉爾伽美什,目光重新轉會到幽特二人身上:"我想你們應該都知道奧斯汀大陸上十二位白銀祭司都有一把屬於自己的佩劍吧,其實呢,除了這十二把神劍之外,祭司們最初來到我們這個世界的時候,每個人還配備了一面盾器。當然,盾器只是用來防禦,比不上威力無比的神劍。所以,當十二把神劍都還隱藏在這個世界上不知道什麼地方的時候,這十二面盾器已經全部現身並且名花有主了。你們倆手上的,就是其中兩面盾器,而最有意思的事情卻是,特蕾婭你手上的’女神的裙襬’和索邇擁有的【雷神的恩賜】,是完全相反的兩面盾器。你的鈍器,能夠讓所有遠程攻擊和間接攻擊無效化,而索邇的則是可以無視任何的直接物理攻擊。不過啊,沒人能夠同時擁有這兩面盾器,傳説中如果同時擁有’女神的裙襬’和’雷神的恩賜’者,會觸怒眾神,遭到強大的詛咒呢……”
西魯芙的話音彷彿水銀泄地般無孔不入地流動在夜色裏,在她不急不緩的講述中,索邇身上緩緩地縈繞起越來越濃的黑霧,所有旋轉的黑霧最終凝固為一件厚重的黑色披風,披風上縈繞着無數又粗又亮的藍色電流,彷彿靈蛇般圍繞他修長健壯的軀體遊動着。
“我啊,本來是不應該告訴你們這些的。不過呢,看在你們馬上就要死了的份上,也讓你們死個明白好了。咦……“西魯芙本來笑意盈盈的雙眼,突然射出兩道寒光,她彷彿感應到了什麼,突然抬起頭——
密林深處突然一道尖鋭的魂力穿刺而出,沒有人看清究竟是如何,一個全身漆黑的身影,就已經矗立在兩派人馬的中央了。
幽冥特雷婭和漆拉,轟然雙膝跪地,只有吉爾伽美什,依然淡淡地微笑着,站在不遠處的夜色裏。
艾歐斯渾身包裹在漆黑的【龍鱗漆】之下,彷彿一個來自暗夜深處的幽靈,他那雙本該迷人而又英俊的眼睛,此刻帶着悲傷的怒意,直視着風源的來者。
“西魯芙,你們可知道這裏是水源亞斯藍的領地。”艾歐斯雄渾的聲音,迴盪在河岸之上,聽起來遼闊無比。
“哎,這下好了,第五面盾器也來了,這下子可怎麼打,西魯芙,你可不能袖手旁觀,不然我和伊赫洛斯就要費老多力氣了。”索邇看着艾歐斯,依然滿臉無所謂的表情,似乎根本沒有把面前亞斯藍的帝王放在眼裏。
“放肆!”艾歐斯一聲爆呵,身形突然展動,空氣裏劇烈的魂力扭動,遼闊的空間裏,無數黃金魂霧的順流逆流交錯震盪着。特蕾婭在艾歐斯發動攻擊之前,就已經感知到了他的意圖和動向——他只攻向伊赫洛斯,顯然,此刻伊赫洛斯的天賦依然停留在漆拉身上,而他手裏的長刃,對全身包裹在“龍鱗漆”下的艾歐斯產生不了任何威脅。所以,特蕾婭在艾歐斯身形展開的瞬間,朝索邇呼嘯而去,全身的白色絲綢暴漲開來,風捲殘雲般將周圍的空間包裹起來,所有人的視線在那一瞬間都被遮蔽在翻滾不息的白色絲浪中間。然而,特蕾婭僅僅是為了掩護艾歐斯,她絕對不會單槍匹馬地衝過去進攻索邇或者西魯芙,她只是要這樣一個假象,來迷惑他們兩人,好讓伊赫洛斯得不到支援。因此,索邇剛要反擊,她就已經迅捷地退回到幽冥的身邊。
整個過程只有幾秒鐘的時間,然而,漫天的白色絲綢散去之後,艾歐斯漆黑的手,已經緊緊扼住了伊赫洛斯的咽喉。伊赫洛斯細長的劍刃上,爆出了無數個細小的缺口,然而艾歐斯渾身黑暗的“龍鱗漆”上,卻連一個刀痕都沒有留下。
“撤回伊赫洛斯的天賦,讓漆拉他們走。”艾歐斯沒有看着伊赫洛斯,反倒是看着西魯芙,因為他知道,如果沒有西魯芙的命令,伊赫洛斯寧願死,也不會為了求生而違抗西魯芙。"否則,我就對伊赫洛斯進行’攝魂’。你有兩個選擇:第一,繼續用’神風織索’捆住漆拉,和我們在這裏展開對戰。説實話,西魯芙,以我們現在的陣容來説,你無疑已經挑起兩國的正式開戰了。但是你肯定知道’攝魂’的可怕,無論是多厲害的人,’攝魂’的成功率最低也強制為百分之五十,也就是説,兩次攝魂,就有一次機會成功。第二,放開漆拉,用’神風織索’捆住我的天賦,我留下做人質,你放他們走。"
西魯芙聽着艾歐斯的話,微笑着,沒有立刻回答。她眼睛裏的光芒流轉着,似乎在思考着艾歐斯話裏的含義。不得不承認,’攝魂’的可怕之處,在於它強制性的一半命中率,天神也逃不出的二分之一劫難。
正當西魯芙思考之際,幽冥冷笑一聲,他的喉結處突然隱隱發出光亮,彷彿有什麼東西正蠢蠢欲動地衝破而出。他説:“冰帝,不需要衝對方這麼客氣,誰輸誰贏還不知道呢,我就不信,他們能夠抵抗得了’諸神的黃昏’!”
整個樹林突然搖動起來,河水翻湧咆哮,似乎有什麼巨獸正在黑暗中顯影。
西魯芙的目光裏,不知道為什麼,竟然有一種彷彿期待已經的狂熱,她眸子裏翻湧的光芒,像是一種噴薄欲出的希冀和快感。
然而,幽冥突然感覺到後背一陣尖鋭的魂力穿刺而來。他緊急中斷了釋放魂獸的過程,轉身出手抵擋襲擊,然而,當他轉過身的時候,那股尖鋭的魂力又消失不見了。
只看見吉爾伽美什,冷笑着,藍幽幽的眸子直視着自己。
“是你阻止的我?”幽冥目光中殺氣大盛。
“我是在救你。論魂獸,你那條小蟲子就別放出來了,這裏的人,魂獸比你厲害的多得是,你就別丟人現眼了。”吉爾伽美什淡淡地説着。但奇怪的是,他並沒有看着幽冥,反而朝着漆拉和特蕾婭,投去了含義模糊的打量。
而漆拉和特蕾婭,沉默着一言不發。他們竟然都回避這個話題般地,把目光淡然地投向地面。
“你的’寬恕’比我厲害,這我知道,但你要説在場很多人的魂獸都比我厲害,我不相信。”幽冥的目光殺氣騰騰。
“隨便你吧,你要把魂獸放出來,我們死得更快。”吉爾伽美什幽幽地説着,然後把目光投向了西魯芙。
而就在這一刻,吉爾伽美什突然有點後悔自己剛剛説的話了。因為,之前一直都面帶微笑的西魯芙,此刻,漸漸收攏了她嘴角的笑靨,她的眸子漸漸冰凍起來,整張臉上籠罩着一層瘮人的寒霜。她朝前緩慢地走着,每走一步,周圍的大風就成倍地劇烈起來,彷彿整個天地間的氣流,都在圍繞着她旋轉。
她突然閃電般地揮了揮手,四周遠處拔地而起四面高不見頂的透明氣牆,無數氣流沿着牆壁迅速流動,發出劍刃划動玻璃的聲響。僅僅只是一個瞬間,她就將所有的人,全部困在了一個四四方方的透明盒子裏。
“吉爾伽美什,你知道得太多了。”西魯芙冰冷的目光,從眾人的臉上一一劃過,特雷婭被她的視線激起一陣巨大的恐慌,西魯芙一字一句地説:“知道得太多,就得死。我今天要讓你們都永遠地留在這裏,誰都不要走。”
“轟——”
“轟——轟——”
“轟——轟——轟——”
六聲地裂天崩的巨響,無數飛沙走石,六把金光閃閃的巨槍,從天而降,彷彿天神發怒投下的黃金戰戟。
五把黃金槍深深地插進地面,組成了一個五芒星的圖形,一柄最大的長槍,此刻插在五芒星的正中。
誰都不知道這個變故如何發生的,它不來自於任何一方,甚至連吉爾伽美什和西魯芙都目瞪口呆,直到那個暗銀色的身影,手持着第七把黃金戰槍,從天而降。
他高高地站在中央那柄槍的槍尖上,整個人彷彿沒有重量一樣,神祗般飄逸地站在槍頂。他手中的那柄巨大的長槍正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聲,槍身劇烈地顫抖着,無數洶湧劇烈的魂力旋轉不停。
“銀……銀塵?”特蕾婭的臉瞬間蒼白一片。
“抓住你們身邊的槍身,站着別動。”槍頂上那個暗銀色的身影,發出了低沉而冷漠的聲音。他的眉眼,甚至全身,都籠罩着一層若有若無的黑霧,看起來彷彿暗鬼纏身,又像是怨靈附體。但是他的五官,他的容顏,他的體態身形甚至聲音,都無一不在證明,他就是銀塵。
吉爾伽美什和漆拉迅速地走到離他們最近的一柄槍身邊上,伸出手握緊槍柄。
特蕾婭和幽冥雖然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但是也迅速地握住了另外兩柄黃金戰槍。
艾歐斯猶豫了一下,也立刻放開了伊赫洛斯,身形掠動,扶住了最後一柄嘯叫的槍身。
“這……這到底是什麼?”天束幽花被眼前的景象嚇傻了。她忍不住抓緊了阿克琉克的胳膊。
“【黃金騎乘槍陣】。”阿克琉克沉默了半晌,説,“原來它真的存在。”
西魯芙的臉色慘白,她退回幾步,走到索邇的旁邊,急促地對他説:“你趕緊吟唱,發動【極樂淨土】,我儘量拖延時間,讓你能夠完成吟唱……但是我不保證我能夠做到,見鬼,他到底是誰,是怎麼拿到【湮滅】的?”
索邇看了看西魯芙臉上凝重的神色,知道她沒有在開玩笑,而且,他被她剛剛話裏的那句“我不保證能夠做到”嚇壞了。索邇知道,自己的吟唱時間絕對不算長,他無法想象,在這個世界上,竟然有人能夠實力強到連西魯芙都不一定能夠拖延到自己吟唱完成……
索邇沒有多問,一轉身突然消失在空氣裏,在劇烈轟鳴的金屬震動聲中,看不見來處的雄渾而遼遠的吟唱唸咒聲彷彿音浪般越來越強。“伊赫洛斯!用‘神風織索’束縛住艾歐斯的天賦!然後釋放你的【欺詐者】,用它來對付吉爾伽美什,同時把你的【芬瑞爾狼】借給我用一下!快!”西魯芙急促的聲音在風暴裏聽起來彷彿在劇烈地搖晃。
"沒那麼容易。"吉爾伽美什看着被颶風捲動着裙襬的西魯芙,她金光閃閃的絨花冠冕,都似乎在七把黃金槍的耀目光芒下,黯然失色。他突然朝地面蹲下來,伸出修長的右手五指按住地面,瞬間,一個巨大的綠色光芒之陣旋轉開來,"既然天時地利人和,西魯芙,我今天就要你葬身此地!"
"墜!"吉爾伽美什大吼一聲。
幾百平方了闊的地面,瞬間變成流沙,所有的人,無論是風源還是水源的人,都隨着沙子一起朝着突然出現的無底深淵墜落下去,尖叫聲、悽吼聲、巨大的風聲、坍塌陷落聲、沙礫被風颳起的聲音、金屬撞擊聲……天崩地裂的聲響衝擊着每一個人的耳膜。
天束幽花一臉死灰地看着山崖下平坦的河岸,她難以置信地盯着突然出現在草地上的這個巨大的黑暗深井般的無底洞穴。紛紛揚揚的黃沙彷彿傾盆大雨朝下墜落,黃色的沙雨裏,是一個個搖搖欲墜、長袍翻飛的王爵和幾十個風津獵人。他們渺小的身影,在巨大的萬丈深淵的襯托下,彷彿墜落進井口的小小飛蟲,還有那七柄金黃色的戰槍,彷彿七根掉進幽井的金針一樣,閃閃發光。
這不是爭鬥,這不是殺戮,這甚至不是戰役。
這是一場無可抵抗的湮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