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之亞斯藍帝國·格蘭爾特·城外】
沿着河谷吹來的寒風呼呼地颳着。這是一年裏,風力最豐沛的季節。拉爾勒恆河彷彿一個萬千化身的女人,春天是温婉而多情的少女,夏季是空靈如鏡的修女,秋季則被兩岸金燦燦的樹葉映照,成為戴着金冠的美豔女王。而冬季的拉爾勒恆河,卻像是一個喜怒無常的神秘女子,暴戾的風聲是她的低吼,冰霜的河岸是她冷峻的容顏。
此刻,靜靜流淌的河水被大風掀動起波光粼粼的漣漪,初升的朝陽倒映在上面,如同一片燃燒的火海。燦爛的赤紅色光影被河面零碎錯亂地反射到頭頂橋洞的拱頂上,讓四周看起來一片光怪陸離,卻又異常絢爛。橋洞下面比橋上稍微暖和一些,但是風聲聽起來更大更鋭利,彷彿有什麼看不見的龐然大物在持續地嘯叫着。
“彷彿有什麼看不見得龐然大物……”特蕾婭雙眼一片混沌的白,她淺淺的笑着,豔麗的臉上帶着一種冰涼的死亡氣息,“躲在這裏呢。”
她緩慢地在河畔的鵝卵石堆積成的地面上小心翼翼地移動着步子,全身緊繃着那種一觸即發的力量,彷彿在她面前,此刻正盤着一條看不見的毒蛇衝她吐着火紅的芯子。身後的幽冥皺了皺眉頭,剛剛朝前走過來一步,特蕾婭就輕輕地抬起了手,做出一個讓他“停步”的手勢,“你不要過來。”幽冥的臉上雖然是疑惑的表情,但是他卻果斷地停下了腳步。雖然他身為二度王爵,可以説在整個亞斯蘭領域上,處於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巔峯,而那“一人”,修川地藏,終年隱居在“心臟”深處,神秘莫測,蹤跡全無。可以説,幽冥縱橫整個“帝國”,算得上無所匹敵。然而,很多時候,他卻對特蕾婭言聽計從。從他們一路相伴的少年“洞穴”時代開始,這種信任就已經存在,而經過漫長歲月的積累,早就已經根深蒂固了。對幽冥來説,與其説是一種信任,不如説是一種恐懼——對特蕾婭天賦的恐懼。在最開始遇見她時,幽冥覺得她的天賦毫無用處,最多隻能説是特殊,然而隨着一次次的廝殺,一次次的戰役,一次次的任務執行,幽冥的心裏漸漸滋生出一種對特蕾婭的恐懼,因為他愈來愈發現,這種天賦其實是在從根本上解析着人們魂力的來源和動向,所有的隱藏和偽裝在她的面前都無所遁形,所有的危機在靠近她之前都已經被預知。儘管沒有她在身邊的時候,幽冥會憑着自己登峯造極的魂力和擁有凌駕於眾人之上的頂級魂器與魂獸“諸神的黃昏”肆無忌憚地揮舞着他殺戮的血刃,猶如一個百無禁忌的死神。然而,只要在特蕾婭的身邊,他就會突然變成一個温馴的少年,聽從着來自特蕾婭的每一句言語。“幽冥,等一會兒,我也許需要你的‘死靈鏡面’……”特蕾婭嘴邊的微笑漸漸收攏起來,她美豔的神色漸漸退去,眉目中瀰漫出一種警覺。
幽冥點點頭,沒有做聲,只是安靜地站在特蕾婭的身後,維持着一段剛好的距離。他從特蕾婭的表現上,隱約地感覺到了一絲危險,很難想象,在亞斯藍的領域上,還有什麼對手是憑特蕾婭和自己聯手都解決不了的,還需要使用到魂器“死靈鏡面”。而且,就眼前的情景來説,寬闊的橋面下一覽無餘,兩三丈的鵝卵石河岸兩邊,一邊是浩渺寬闊的河水,一邊是萬丈陡峭的城堡懸崖。在這個空曠的
空間裏,能有什麼危機呢?
幽冥屏息凝神地靜待着,彷彿眼前隨時可能有詭譎的事情發生。這時,特蕾婭渾身湧動出一股白色氣浪,頃刻間,蓬勃飛揚的雪白紗裙已經將她包裹了起來,與此同時,她雙臂又以一種類似鳥類的動作輕輕展開着,隨着她的動作,兩條雪白翻湧的水流從拉爾勒恆河遼闊的河面遠處席捲而來,彷彿深不見底的河牀底部,游上了兩條白色巨蟒,兩股水流扭曲着,平行攀爬上河岸,將特蕾婭和幽冥所在的這塊區域迅速地圈了起來。隨即,耳邊本來還是嘩嘩流動的巨大水浪聲,突然就變成了咔嚓作響的結冰的聲響——兩股攀爬上鵝卵石地面的白色巨浪,以及河水和河岸的交界處,三面巨大而結實的冰牆以難以想象的速度,朝着頭頂的橋面爆裂的拔地而起。
周圍的事物似乎被隔絕在了這個密閉的白色空間裏,在最後殘留的一兩次“咔擦”的冰裂聲消失之後,一切都籠罩在了這片壓抑而緊張的靜謐之中。特蕾婭輕輕退回到了幽冥的身邊,她身上那些無風自動、縈繞不息的白色紗裙,彷彿有意識的活物一般,朝着幽冥的身邊輕的飄動過去,彷彿一個多情的女人,温柔地擁抱着她的情人般,講幽冥雄壯的身軀包裹進“女神的裙襬”範圍之內。特蕾婭環顧了一下四周,臉上露出一絲神秘的微笑,看起來,他非常滿意自己弄出來的這個密閉的空間。三面巨大的冰牆連同河岸背靠的陡峭懸崖壁,再加上腳下的地面和頭頂的橋面,一個完全密閉的四方體空間講幽冥和特蕾婭關在了裏面。
幽冥並不清楚她的用意,只知道,她這樣做,一定有她的理由。
“幽冥,用你的死靈鏡面開始投影吧。”特蕾婭臉上浮現的神色,看起來詭異而刺激,她的眼神雖然害怕但是又燃燒着一種顯而易見的期待。
“投影?投誰?我們自己?”幽冥的臉上是茫然的表情,他忍不住問道,“這裏沒有人也沒有魂獸。死靈鏡面不可以憑空創造‘死靈’,必須有投影的本體才可以的。”
“不用擔心,你相信我,你就朝着這個空間裏的空餘地方投影就行。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特蕾婭沒有繼續説下去,她掩着嘴角,喉嚨裏不時發出讓人毛骨悚然的尖利笑聲。
幽冥不再説話,他閉上眼睛,微微揚起頭,他帶着微微鬍渣的青色下巴,在一片紅色的朝陽映照下呈現着鋭利的線條,看起來充滿了男性魅力,他的后街上下滾動了兩下之後,一個閃動着金黃色光芒的印記在他的喉嚨上出現,轉瞬之間,金光四射,密密麻麻的金黃色刻紋從他的爵印裏發射開來,往全身擴散。他伸出修長的手指,划進自己的喉嚨……這樣一件血腥而恐怖的事情,對他來説,卻彷彿是在雕刻一件精細的陶瓷藝術品,他臉上的表情傲慢而又迷人。
“嗡——”
鏗鏘而鋭利的金屬嘯叫聲中,一面通體碧綠、縈繞着綠幽靈般暗影的寶石鏡面,凌空懸浮在他的面前,巨大的警惕和有名的身高差不多,彷彿有一雙看不見的手拖着他,輕輕地在空氣裏微微上下起伏着。幽冥伸出右手,掌心魂力一吐,白色冰牆包圍起來的空間裏,四個模糊的影子從空氣裏扭曲着顯影而出。
然而,這一切,在一陣非常輕微卻又怪異的哨音中結束了。
那三聲細弱但尖鋭的哨音從響起到消失,只有短短的幾秒鐘的時間。哨音從頭頂而來,穿越厚實的冰牆之後,只剩下若不可聞的聲響。然而,特蕾婭和幽冥卻彷彿聽見了世界上最可怕的聲音一樣,他們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寫滿了困惑、恐懼、不解、難以置信的種種神色。他們的身影幾乎隨着消失的哨音一起消失了。巨大的冰牆隨着魂力的離去,開始產生接連不斷的斷裂,在坍塌的轟鳴聲中,無數大大小小的冰塊從上空墜落而下,密密麻麻地堆在河岸的上面,看起來彷彿頭頂的格蘭爾特城上面,剛剛發生了一場雪崩。在這些冰雪碎塊的空隙裏,麒零、神音、蓮泉、幽花,四個剛剛看見了自己的“死靈”的投影的人,重新顯影在空氣裏。他們的臉上都是驚魂未定的神色。同時顯影的,還有剛剛並沒有出現的,第五個人、阿克琉克。他拍着自己的胸口,喘着氣,英氣挺拔的劍鋒眉毛終於舒展開來,他朝身後的崖壁一靠,彷彿筋疲力盡的樣子,“剛剛真是,可怕啊,還好我提早跑出去了,不然就被困在這個冰棺裏啦……”
【西之亞斯藍帝國·格蘭爾特·心臟】
空曠的城堡裏,只有有名和特蕾婭的腳步聲。前方指引帶路的白銀使者,腳不由輕又快,彷彿沒有重量的幽靈般迅速地朝前漂浮着。寬敞的走廊彷彿沒有盡頭,頭頂挑高非常足夠,看起來氣魄非凡。兩邊的牆壁全部由巨大的整塊整塊的原始石料堆砌而成,這些石料全部來自亞斯藍北邊的寇基山脈,那裏生產細密而均勻的純質石材。石面上雕刻着各種繁複的亞斯藍風格的花紋。沿路牆壁上整齊劃一
地懸掛着一盞盞華麗的水晶燈,每一盞都暈染出璀璨的光芒來。當幽冥和特蕾婭被那陣神秘的哨音召喚回來之後,兩人騎乘的馬車剛剛駛進格蘭爾特宏偉的城門口,這名白銀使者已經安靜地站在城門內等候着兩人了。他們一路隨他而行,不用多問,他們也知道他們前往的地方是地底的【預言之源】。
此刻,雖然幽冥和特蕾婭彼此都默不作聲,表情看起來雲淡風輕,然而,他們的內心卻充滿了各種各樣的疑慮。在來這裏的路上,幽冥就忍不住問特蕾婭:“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下面究竟是誰?值得你這麼大動干戈,而且竟然需要我們同時使用死靈的鏡面和女神的裙襬?”特蕾婭靠着馬車的窗户,目光若有所思地投射到遠處高高聳立的千百座宮殿尖頂上,“在橋面上,我突然感覺到了一股非常奇特的魂力,哦不,也不是奇特,準確來説,應該是一股成分非常複雜的魂力。一開始,我只是感覺到了來自水源的魂力,以我感知到的魂力級別來説,這股魂力的精純度,就算不是王爵也至少是個使徒,在現在這種時候,竟然會有這樣的魂力出現在橋底,難道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麼?所以我才跳下去,想要到河岸看一看到底是誰藏在下面。”幽冥擰了擰眉頭,“可是下面並沒有人啊。”
“不是下面沒有人,”特蕾婭的聲音斂低了幾個音調,“而是他讓自己隱形了。”
“隱形?”幽冥的神色更加凝重了,“據我所知,目前亞斯藍的王爵使徒中,並沒有人有這樣的天賦啊?難道説……新的侵蝕者這麼快就誕生了?”
“剛開始的時候,我和你想的一樣……當時我甚至是有點緊張的,你還記得我們幾年前迎接神音和霓虹的情景麼?”
幽冥點點頭,那種異樣的扭曲噁心之感再一次地從記憶深處復活,彷彿一頭如何也碾不死的怪物。而一想到“精神侵染”這種天賦此刻就存活在特蕾婭的體內,他心裏就一沉。
“可是,當我靠近橋樑之下的那個區域時,我否定了出現了侵蝕者的想法。因為我終於明白了我在橋面上感受到的魂力為什麼那麼複雜。因為我同時感受到了來自水源和風源混合的魂力氣息。”
“吉爾伽美什?”幽冥神色大變。
“不是。吉爾伽美什雖然有着四象極限的天賦,但是他也只有在戰鬥中使用其他元素的時候,才呈現出其他魂力系統的特性。他平時呈現出的魂力狀態,如果捕捉到的話,也絕對是水源屬性的。而且,他不能同時呈現幾種屬性的魂力,也就是説,他可以用完水源魂術,立刻接一個火源魂術,然後再發動地源魂術,但是,他卻不可能同時使用不同的魂術。這一點,非常關鍵。”特蕾婭把目光從窗外
收回,認真地看着幽冥。
“難道有人比吉爾伽美什還要強大?”幽冥搖搖頭,他顯然不接受這個推測。
“當然不是。因為我立刻就發現了,我之所以感應到複雜的魂力屬性,其實很簡單。因為橋下面躲藏的,不只一個人,他們幾個,一些來自水源亞斯藍,一些來自風源因德。”
“原來是這樣。”幽冥點點頭,不過立刻又搖了搖頭,“但是,水源的人也能隱身?”
“當然不能……至少就我所知道的範圍內,沒有人可以。應該是那個來自風源的人將其他幾個人也同時隱身了,”
“所以你才讓我使用死靈鏡面,他們沒有辦法讓‘死靈’隱形,因為‘死靈’其實並沒有真實的軀體,死靈只是一種能量體,能量凝聚成了被投影者的樣子,”幽冥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當我投影的時候,我站在鏡面的背後,並沒有很清楚的看到投影出來的‘死靈’到底是誰,你有看清楚麼?”
“有。”特蕾婭嘴角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讓人摸不清她到底在想什麼,“説出來你可能要嚇一跳了,投影出的‘死靈’有四個人,分別是鬼山蓮泉、天束幽花、麒零,還有你的寶貝使徒神音。”
“什麼?”幽冥彷彿被人扇了一巴掌似的,臉上是難以置信的表情,“他們幾個怎麼會湊到一起?等等,剛剛你説投影出來四個死靈……但這四個都是水源的人,沒有風源的人啊!”特蕾婭輕輕地嘆了口氣,她望向幽冥的眼光帶着淡淡的寵溺和憐惜,高大而野性、渾身散發着雄性侵略荷爾蒙味道的幽冥,在她眼裏彷彿一條温馴的大型寵物。
“你終於意識到關鍵地方了。”
“那個風源的人已經逃走了?”幽冥問。
“不可能。我將那個區域封起來的速度,你也看見了,不超過兩秒的時間,那個人如果逃跑的話,速度必須非常快,以我對‘隱身’這種魂術的瞭解來説要在如此高速的情況下維持隱身狀態,那麼那個人的魂術應該已經登峯造極了。更何況,當我把,那個區域封閉起來之後,麒零神音他們四個依然處於隱身狀態,可見施術者並沒有離開他們,因為如果已經逃到封閉空間之外的話,他的魂力首先要穿透厚重的冰壁,才能滲進我們的區域,而那個冰壁是依靠我的魂力在維持,他的魂力就算能穿透,也會受到我的水元素魂力的影響,而變得不再精純,這種程度下的魂力是無法維持四個人的隱身狀態的。”
“那為什麼……”幽冥的神色漸漸聚攏,彷彿天空上驟然聚起了黑雲。他顯然也
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你肯定也猜到了,如果對手的魂力超越自己,那麼死靈鏡面是無法投影出以對手為原型的死靈的。”特蕾婭定定地看着幽冥,“那個風源的人,魂力在你之上。”
“所以白銀祭司才發出了【零度哨音】召喚我們?祭司知道我們打不過他,所以才讓我們停手的?”幽冥的臉色看起來像一張蒼白的紙。他英俊的五官此刻竟然微微地滲透出恐懼的神色。這其實也正常,多少年以來,他使用死靈鏡面都沒有失敗過,在今天之前的一次投影失敗,已經是很多年前了。對於一直縱橫亞斯藍的他來説,這個消息的震撼程度絕對不小。但是,這只是他恐懼來源的一半。另外一半,卻是因為“零度哨音”的關係。就算是他這個高位王爵來説,有生以來也只是第二次聽見“零度哨音”而已——上一次聽見“零度哨音”,還是在四年前的那場浩劫裏……對於亞斯藍的王爵使徒們來説,“零度哨音”絕對是至高無上的命令,遠遠超越“天格”系統下的任何一種“訊”的權限級別,幾乎不會輕易發動,對於王爵使徒們來説,一旦聽到“零度哨音”,則必須無條件、無延遲、無代價地返回白銀祭司的身邊。而對於不是使徒和王爵的人來説,“零度哨音”是聽不見的,在他們的耳朵裏,“零度哨音”就彷彿是幾千公里以外,一片樹葉掉落在地上的聲響。
“我覺得不是這個原因。”特蕾婭目光又轉向窗外,她瞳孔裏的光澤依然變幻莫
測,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麼,“而且你説的不完全正確。雖然那個人的魂力在你
之上,但是,剛剛的情形,我們兩個聯手要打贏他,其實很容易。”
“為什麼?”幽冥問。
“你知道,雖然在魂力元素屬性上,風源的魂術對水源的魂術來説,天生就是壓倒性的剋星。風源的魂術在速度性、靈動性、隱蔽性方面也確實是出類拔萃,無人能出其右。然而,風源也是有剋星,那就是地源的魂術系統。而地源的魂術最強的,就是對空間的改變,大地坍塌,抑或是拔地而起一座嶄新的山巒,對地爵們來説,都是輕而易舉、瞬間即成的事情。所以,營造密閉空間,就成為了地源壓制風源最強有力的手段。”
“密閉空間?”
“對,風源的魂術系統是建立在氣體流動上面的。他們最擅長的風刃攻擊,其實就是將大量的空氣凝聚為細薄的狹長氣流,然後以難以想象的超高速度劃過敵人的肉體,從而造成類似刀刃的切割創傷,這和龍捲風能在人臉上刮出傷口是一個道理。又比如他們賴以保護自己的氣盾,其實也是將空氣經過劇烈的反覆壓縮,然後在一個小範圍內高速來回反覆旋轉,凝聚成為高密度的一塊類似盾牌的區域,這和人們不能穿過峽谷的風眼是一樣的,當空氣流動快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沒有任何東西能夠穿透它,硬要裝上去的話,就算是鋼鐵,都有可能被粉碎,至少也是被重重地撞開。而他們每一個人都擅長的隱身之術,則是通過改變氣流的方向,在空氣裏將光線巧妙地營造出扭曲折射,而達到欺騙人類肉眼的目的。但是,無論是哪一種風源魂術,其核心,都無法離開空氣的流動。”
幽冥沒有接話,他顯然在思考特蕾婭説的這些關於風源魂術的信息。一方面,是因為他心裏也有很大的疑惑,為什麼特蕾婭會對風源的魂術系統瞭解得這麼透徹?
“比如用氣盾來舉例好了,”特蕾婭看着幽冥的表情,覺得他似乎沒有聽懂。
“剛才我説了,氣盾是將大量的空氣壓縮成為一塊高密度的區域,然而,當風源的魂術師處於一個密閉空間的時候,那個空間內的空氣總量總是有限的,空間越小,能夠使用的空氣總量就越少,而能形成的空氣的密度就低,那麼他的氣盾,也就不足畏懼。同樣,氣刃也是一個道理。”
“所以你一開始,就將周圍的空間密封起來了。”幽冥點點頭,明白了。
“是的呀。”特蕾婭抬起她精緻的黑色蕾絲袖口,彷彿有點害羞地掩着嘴角,
“不知道你是否瞭解,有一些野獸,它們天生就受不了狹窄的空間。比如電狐、岡底斯雪獅之類的,如果你將它們關在籠子裏的話,它們就會漸漸的變得神經緊張、焦躁,陷入崩潰的邊緣,然後就開始撕咬鐵籠,無休無止,就算咬得滿嘴鮮血淋漓也絕不停止,嚴重的情況下,他們甚至會不惜一切地從縫隙裏擠出去,有時候它們甚至會擰斷自己的手腳,甚至太過用力而扭斷自己的脊椎……”
幽冥沒有説話。他看着特蕾婭,心裏又一次升起了那種面對“精神侵染”時的異常扭曲的感受。
“風源的魂術師們啊,就是這樣的野獸哦。”特蕾婭微笑着,細小而潔白的牙齒髮出森然的冷光,
“很多年以前,我在一個極其偶然的機會下,就親眼目睹過一個小小的地源魂術師,將一個風源很了不起的人,折磨得最後擰斷了自己的脖子呢。”
“那這麼説來,豈不是風源的人很弱?只要把他們困在一個密閉空間裏就行了的話,那我們也不需要怕他們啊。”幽冥突然想到了這一點,忍不住問道。
“那當然也不是。你啊,可千萬不要把風源的人想的這麼沒用。今天如果不是因為正好我們在拉爾勒恆河邊上,河裏有用也用不完的水元素的話,我也不敢動手的。而且對方正好在隱身,吃不准我們是否發現了他們,所以也沒打算移動,這樣我才能出其不意地將他們用冰牆困在密閉空間裏。否則,以風源的魂術師們的速度來説,沒等我們把冰牆砌起來,他們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他們不會那麼傻,呆在原地等着你把他用冰給圍起來。你要知道,風源的人行動起來,沒有人能追得上他們。但如果是地源的話,就不一樣了。無論他們在哪兒,身邊都是用不完的地元素,城牆也好,曠野也罷,甚至是在大海之上,他們也能夠隨時把海底的陸地給升上來,他們能夠瞬間做出一個巨大的密閉空間,然後再無限地縮。對於來無影去無蹤的風源的人來説,他們是最完美的獵人……”特蕾婭一邊説着,神色又漸漸地凝重了起來。
“你在擔心什麼?”幽冥忍不住問。
“我在擔心【零度哨音】,我覺得白銀祭司絕對不是因為怕我們打不過對手而發出哨音召喚我們離開的,你也知道,我們這種……”特蕾婭説到這裏,頓了一頓,幽冥非常明白,她是想説“我們這種怪物”,“……我們這種侵蝕者,我們的生死,對白銀祭司來説,其實並沒有那麼重要。我覺得,他們之所以不惜使用【零度哨音】召回我們,是不希望我們和那個神秘的風源之人交手。”
“為什麼?我覺得白銀祭司沒有任何理由這麼做。”幽冥搖搖頭,顯然想不明白這中間的問題。
“我現在也並不是很清楚,我也只是有一個大概而模糊的感覺,”特蕾婭輕輕地閉上眼,臉色看起來有一些疲憊,“我只是隱約地覺得,白銀祭司正在實施一個非常非常龐大的計劃,而剛剛我們的行動,很可能無意中會破壞掉其中某一個環節,又或者會將事態引向偏離計劃的境地,所以他們制止了我們。”
“我還是不太相信……”幽冥説,“你還是暫時別想得那麼複雜吧。無論怎麼説,至少白銀祭司和我們,都是亞斯藍的人,沒有理由幫着風源的人來對付自己人。也許白銀祭司真的是為了救我們呢。”
特蕾婭輕輕地“呵呵”了一聲。她臉上絕望而無可奈何的表情,和她疲憊的聲音,都清楚地表達了她對幽冥剛剛那句話的回答。
兩個人在馬車的空間內沒有再説話,耳際只有馬蹄飛馳,車輪滾滾的聲響,在寧靜的格蘭爾特清晨裏迴盪着。
“到了。”特蕾婭的聲音將幽冥從剛剛的回憶里拉扯回來。幽冥顯然還沉浸在剛剛來路上發生的對話裏。他抬起頭,發現自己已經不知不覺地跟着特蕾婭來到了心臟地下的宮殿裏。
他們此刻正站在一座厚重的銅門面前。白銀使者恭敬地彎腰:“二位王爵,白銀祭司已經在裏面等候,請進。”
特雷婭吸了口氣,輕輕推開了門。
兩秒鐘之後,她看清楚了房間裏的情形,但顯然,她無法接受她看到的一切。她楞在門口,彷彿一座石頭的雕像一般,一動不動。
【西之亞斯藍帝國·格蘭爾特近郊區域】
太陽已經漸漸升上了頭頂。束狀的陽光從濃密的樹冠上刺穿下來,化成一道一道利劍般的光芒,刺破森林裏粘稠的霧氣。塵埃和水汽浮動在光線裏,發出冬天冰冷的氣息。這種冰冷混合着森林裏濃郁的植物味道,讓人的腦筋格外清醒。但是,身體卻跟不上了。
“喂,喂,”麒零回過頭,看着此刻已經靠着巨大的樹幹坐在柔軟的枯萎苔蘚上
的蓮泉和神音,衝着阿克琉克大聲喊着,“我們停一下吧,她們已經走不動了。”麒零的聲音還在靜謐的森林裏迴盪着,本來還扛着個棺材衝在最前面的阿克琉克,人影一晃,倏的一下就站在了麒零面前。他的面容又安靜又賤,邪邪地微笑着,看起來氣不喘心不跳的。
阿克琉克:“你叫我啊?”
麒零:“……”
“啥事兒啊?”阿克琉克幾乎貼着麒零的鼻尖問。
“你走慢點好麼,算你屬馬的行了吧。”麒零順勢在旁邊的一根暴露在空氣裏的
粗壯樹根上坐下來,翻着白眼。
“我屬風。”阿克琉克把棺材朝地上重重的一放,然而卻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響。
“好好好,你屬風,你們屬風的我都傷不起,好了吧。”麒零把嘴角往下一撇,
嫌棄地表情看着阿克琉克説,“你跑這麼快,應該去送快遞呀,拉馬車的扯帆船抬轎子的都失業了呀。”
阿克琉克:“我趕時間啊大哥!”
麒零猛吸一口氣:“你叫誰大哥啊?我挖個坑灌上水給你照照啊,你鬍子幾天沒刮都快遮掉你半張臉了好嗎,大叔!而且你東西已經偷好了,還趕什麼時間啊!”
阿克琉克跑到麒零邊上,拍拍兩隻手套上的灰塵,挨着麒零坐下來:“偷東西的人最趕時間了好嗎!偷出來了不算完,還要跑掉了才算完啊,如果被抓了可傷不起啊有沒有!”
麒零:“……”
“好了,休息一下吧。是我不好。”阿克琉克抓住麒零的雙手(防止他揍過來),“我知道你追我追得很辛苦。”
麒零:“……”
五個人都在森林裏坐了下來。麒零走到蓮泉和神音的身邊,蹲下來,看了看她們倆,對於她們身上的狀況,麒零可以説是束手無策,所以,他除了蹲在邊上陪着嘆息之外,也想不出什麼辦法來。神音因為爵印被封印,而鬼山蓮泉則因為魂路斷裂,都沒有辦法使用魂力,所以,此刻的她們,已經不是叱吒風雲的王爵了,和一個普通的肉體凡胎沒有任何區別。別説跟上阿克琉克的速度了,就連正常
的奔跑,也沒辦法持續很長的時間。
“你先走吧,”麒零轉過頭,衝阿克琉克説,“我們就此別過了!反正我們也幫你偷到了你想要的東西,你也帶我們出來了,彼此各不相欠,再見啦!”
“那可不行。”阿克琉克突然人影一閃,已經蹲在麒零面前了,他的鼻尖離麒
零的面孔也只有一兩寸的距離。
“你能不能不要那麼神出鬼沒啊!你下次再這麼‘閃’過來,我保證揍你!”麒零氣呼呼地朝後跳開一步,太陽穴上的筋都冒出來了。
“那可不行。”阿克琉克人影又重回到了之前的地方,然後他一邊重複剛剛的話,一邊緩慢而僵硬地同手同腳地走過來。
麒零:“……”
阿克琉克終於用他那滑稽的動作走到了麒零面前,然後他嘆了口氣,“我真的走不來慢動作。”
“為什麼不行?蓮泉和神音兩個人,暫時都沒有辦法使用魂力,你不是趕時間麼先生,那你就先走啊。而且你迴風源,也和我們不順路。沒必要再在一起了啊。”麒零看着阿克琉克,認真地説。
“之前確實是這樣的,”阿克琉克點點頭,“如果我沒有看到你拿出‘風津’的話”
“風津?”
“是啊。這把聖劍已經好多年沒有出現在風源的領域上了,現在居然在你的手裏,這裏面一定出現了什麼問題。所以,你必須跟我一起迴風源,解開這個謎團。
否則我……”
“否則你怎樣?”麒零警惕地後退一步,看着阿克琉克。
“我會非常困擾的,我這個人,一困擾,就會失眠,一失眠,就好難受。”阿克琉克認真地看着麒零,眨着他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嗎,看起來又真誠,又賤。
“你不是醫生麼,那你自己抓幾把草藥煎了喝下去,就不失眠了……哦對了!你不是醫生麼?那你能解開神音的封印,然後修復鬼山蓮泉的混路麼?麒零突然雙眼發亮。
“當然能啊,”阿克琉克點點頭,“這有什麼難的。”
麒零:“……”
“怎麼了?你為什麼露出這種表情?”阿克琉克揉着自己的下巴,看起來很疑惑。
“那你怎麼不治啊!讓我們這麼跟着你瞎跑一路!你有沒有公德心啊你!”空氣裏嗡的一聲鳴響,麒零手中突然幻化出巨劍風津,“你信不信我就替天行道,用‘風津’把你劈了當柴燒啊!”
“我為什麼要治啊?”阿克琉克攤了攤手,臉上是難以理解的表情,彷彿麒零是一個瘋子,“你這個人好奇怪哦。”
麒零被這個問題噎住了,他顯然沒想到阿克琉克會這麼問,不過要仔細想來,確實阿克琉克並沒有什麼非做不可的理由,“你不是説‘風津’是你們的聖劍麼?那我用聖劍命令你,趕緊治療他們兩個。”麒零轉念一想,臉上又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我覺得你腦子有病,我還是先治你吧。”阿克琉克露出一副同情的表情,“我只是告訴你‘風津’是我們國家的聖劍,但是‘風津’並不是我祖宗的牌位,我不需要聽‘風津’的話,而且,‘風津’雖然尊貴,但是對於我們來説,也只需要在第一次見到‘風津’的時候下跪,之後如果再見到,就不需要再行禮了,而且如果手持‘風津’的人是個廢物的話,我們也照樣能夠揍他。”
麒零顯然沒想到會聽到這樣一段話,於是他呆住了。幾秒鐘後,他的表情迅速的收攏起來,臉上只剩下悲傷的神色。
“其實我可以救她們倆,”阿克琉克看了看沮喪的麒零,“不過你得答應我一件事情。”
“和你迴風源?”麒零抬起頭,看着阿克琉克,他發現自己對面前這個看起來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男人完全不瞭解,他就像一個隔着朦朧窗户紙的朦朧剪影。
“那可不行!”一直坐在旁邊沒有搭話的天束幽花突然站了起來,“麒零不能跟你走。”
“我怎麼知道你能不能治?也許你只是吹牛的呢。”麒零站了起來,他先看了看幽花,然後又把目光轉回了阿克琉克的身上,顯然,他有一點動心了。
“那我可以讓你先看看我的本事。”説完,他朝着鬼山蓮泉走去,“就先治你吧。你的問題,比較簡單,和斷手斷腳差不多。倒是另外一個,比較頭疼。”他回過頭看了看神音,沒有再多説什麼。然後,他蹲下身子,伸出手輕鬆的就把鬼山蓮泉橫着抱了起來。這時,麒零才發現阿克琉克的身軀有多麼高大,他抱起蓮泉的動作看起來輕而易舉,小手臂上的肌肉看起來結實而飽滿。不過,麒零很快就意識到,他肯定用風做了手腳,這就跟他扛着棺材毫不費力是一個道理。
“你要幹嘛?”麒零叫住正往森林深處走去的阿克琉克。
“我治病的時候,可不太喜歡別人的圍觀。否則,我一緊張,挑斷幾根魂路,我可不負責。”阿克琉克頭也沒回地繼續往前走,話音剛落,他的人影就消失在一片茂密的草海里了。麒零舉目四望,完全沒有他們兩人的蹤影。
時間緩慢的流逝着。空氣裏的霧氣在越升越高的太陽照耀下,漸漸變得稀薄,森
林裏的能見度越來越高,周圍的一切都變清晰起來。
春天還沒有來臨。大部分的樹冠都是光禿禿的。只有雪松、柳杉等一些針葉植物,依然頂着細密的一簇簇葉團,而大部分的樹木,已經只剩下天空裏交錯分叉的枝丫。
消失的阿克琉克和鬼山蓮泉,依然沒有蹤影。神音靠在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下閉目養神。而天束幽花已經在一旁枯萎了的厚厚苔蘚上躺着睡着了。麒零輕輕地走過去,將他身上的外袍脱了下來,小心地蓋在她的身上。從昨天晚上開始,一路都是高度緊張的生死時刻,天束幽花就算再強再倔,也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麒零看見她的靴子和裙子上,沾着一些髒髒的雪水和泥漿,她嬌嫩的臉上,幾縷髮絲已經散亂了,軟軟地貼着她的臉頰。麒零看着她縮成小小的一團,心裏升起幾縷淡淡的憐惜。
突然,一股異樣的感覺彷彿湖面的漣漪般從森林深處傳來。
神音突然睜開眼睛,她對上麒零驚恐的面容,她知道麒零也感受到了這股異樣的魂力波動。“不要動。”神音小聲地説着,然後一邊小心翼翼地挪動過來,靠近麒零的身邊。天束幽花也突然驚醒了,她剛剛坐起身,還沒有反應過來,就突然發現——冰。
無窮無盡的冰。
彷彿整個森林被潮水淹沒,然後又在下一個瞬間所有的潮水都凝固成了冰雪一樣,整個森林的地面,在幾秒鐘之前,還是厚實的泥土和草地,然而此刻,卻都已經覆蓋上了厚厚的冰塊和積雪。不只地面上如此,連那些一棵一棵參天的樹木,也彷彿在被不知道來處的冰雪吞噬的樣子,那些白色的冰雪彷彿有生命的活物,從地面沿着粗壯的樹幹咔嚓咔嚓地包裹着、攀爬着,一路朝天空上的樹冠蔓延而去。
幾分鐘的時間,周圍的空間突然變成了一場大雪覆蓋下的冰雪森林。
而此刻,鬼山蓮泉和阿克琉克,緩慢地從風雪深處走了出來。
“這……“麒零站起來,環顧四周,又看着鬼山蓮泉,她臉上已經沒有了那種疲憊而虛弱的神色,她又一次變成了桀驁而尊貴的王爵。”蓮泉姐姐,這到底是……
“我的魂路已經被阿克琉克修復了,此刻我的身體裏有三套魂路同時並存着,”
蓮泉看着麒零,緩慢而認真地説,“你眼下看到的情形,正是我的第三種天賦……”
“【雪妖的閃光】……”天束幽花的目光顫抖着,彷彿喃喃自語一般。
“雪妖的閃光?這不是傳説中一面盾牌的名字麼?”神音剛剛還警惕的情緒,終於放鬆下來。但隨即而來的疑惑,卻揮之不去。
“是的,那面同名的盾牌正是為了紀念一百多年前守衞邊境的三度王爵娜塔西婭的天賦而命名的。但是那面盾牌只是做工精良、硬度一流而已,和‘雪妖的閃光’這個天賦沒什麼聯繫。當年娜塔西婭一直駐守邊境,成為亞斯藍領域上最受人尊敬的女英雄。當時,她的這個天賦是能讓周圍的領域,瞬間強制變成水屬性的區域。無論是在毫無水源的沙漠,還是在暴風肆虐的高原,甚至在地底火焰洶湧的熔岩洞穴,只要有這個天賦的存在,那麼周圍都能迅速地變成我們現在周圍的樣子。”天束幽花站起來,回答道。
“可是,亞斯藍一年四季都有豐沛的水源啊,遍地都是湖泊河流,夏天都是暴雨,冬天大雪飛揚,這個天賦沒有多大的用處吧?”麒零想了想,有點不明白。
然而,當他回過頭看到神音凝重的神色時,他知道,一定有自己忽略了的關鍵問題。果然,蓮泉和神音互相交換了一個神色之後,蓮泉緩慢地點了點頭。
神音看着麒零面容凝重地説:“確實在亞斯藍領域上,這個天賦並不重要。而且,我們彼此都是水爵,將周圍的戰場化成水領域屬性,對敵對我都有好處。然而,一旦在其他三個國家的領域上,特別是火屬性的領域,‘雪妖的閃光‘就具有至關重要的意義,其實……”
“其實什麼?”麒零看着停下來不説話的神音,忍不住問道。
“其實這個天賦一直以來都被視為【遠征】的代名詞。”身後的天束幽花,輕輕地接過了話語,“沒想到,白銀祭司竟然將這個這麼久遠的天賦重新復活了。”
“……難道説,”麒零猛地站起來,“……難道説,亞斯藍正準備進攻其他國家?!”他轉過頭看着阿克琉克,從他陰沉的臉上,麒零知道自己説中了。
“但是,種植在我們身上又能有什麼用呢?我早就背叛他們了,此刻也不可能再為他們去征戰啊。”蓮泉嘆了口氣,他看着滿臉陰雲密佈的阿克琉克,似乎也是説來安慰他的。
“你別忘了亞斯藍最高統治者艾歐斯,他的天賦是‘攝魂’。他能夠完整地攝取記憶力,當然也就能夠只攝取一些關鍵部分或者記憶碎片,讓你忘記某些事情,
只記住某些事情。他甚至能讓你變成只剩下本能思維的‘殺戮機器’……”
“但是艾歐斯不是已經失蹤了麼?!白銀祭司傳達給我們的信息,不是説是你們風源的人帶走的麼?”
“看起來,事態比我想象的要嚴重多了……”一直沉默到現在的阿克琉克,突然説話了。他的臉上再也沒有了那種頑劣少年般的神色他的聲音低沉喑啞,彷彿厚重的絃音,“現在,無論如何,你都要跟我回因德去了。不止是你,還有你們。”
他望着面前的四個人,一邊説着,一邊輕輕地揉動着他的手指,他那雙柔軟的麂皮手套,隱隱泛出模糊的光芒來。
靜謐的森林裏,已經沒有人再説話了。所有人都隱隱地感受到了一種迫在眉睫的壓抑感,彷彿黑暗中有很多交錯編織的發亮的線索,然而,目前卻錯綜複雜地纏繞在一起,似乎有一個巨大的秘密,正在隨着這些發亮的絲線抽絲剝繭,呼之欲出。
無數的疑問,無數的恐懼,無數的猜測,無數的謎題,統統凝結在這一篇無邊無際的大雪裏。
冰雪包裹了一切,彷彿一個最美的琥珀。
而琥珀裏沉睡着的,無論是精緻的蝴蝶,還是駭人的怪物,總有一天,它會甦醒
過來。
——是的,它正在醒來。
【北之茵德帝國·風津道峽谷】
風吹動着他的長袍獵獵作響。
暴戾的風雪吹向峽谷的一處夾縫,夾縫看起來不是自古以來就有的,最底部連接山脈的地方顯然是被什麼東西重後才形成的,最底部支撐兩座山的是幾縷精湛的魂力,纏繞在山谷間。整個風津道峽谷的進風口全部都是由魂力控制的,風力不能太大,太大會把西部的凍雪吹到這裏,凍結住峽谷兩側的山,這樣一來便會影響【棲風石蓮】的產量,整個國家在**上的供給也會減少,但風也不能太小,太小會影響風源魂術師施展大規模的風屬性魂術,如果有別的國家來侵犯,又無法驅逐他們,真的是回天乏術。能看管這裏的人,整個奧汀大陸只有一個,伯伊司。
他的衣服很單薄,白色的長袍彷彿是雪霧中的燈塔,銀滾邊的長擺閃爍着,風吹動着他額前碎碎的劉海兒,投射在銀色的王冠上,彩虹似的夢。伯伊司走上台階,背後的霧氣遮掩了大半個風津道峽谷。
整個風津道建築的特色並不是很奢華,兩側的圍牆彷彿失去重力一般懸浮在正殿的兩側,最後面的幾個側殿的小隔間由於常年沒人居住,伯伊司也懶得管他們,只是被厚厚的氣刃包圍着,自然安靜了許多。後院的庭院長滿了一種叫做【針葉柏】的植物,與其説是植物倒不如説是一個沒生命的東西,它只是懸浮在空中,並不需要任何的光照和營養,不過一年四季要有涼風的吹拂否則便會枯萎發出惡臭,這種植物以前生長在極北之地,後來伯伊司看這裏太空曠才找一些下位王爵去安放這些【針葉柏】,【針葉柏】其實在這裏沒什麼太大的作用,它最大的作用是分泌一種花香素,這種花香素可以吸收空氣中的水分使氣刃的精湛純度提高,設在極北之地的作用不言而喻,就是為了防止水源的進攻。
正殿的上部沒有屋頂,這種設計倒是很奇怪,但是卻不漏雨雪,也可以抵禦強風,主要是伯伊司在正殿的上方用上萬條氣刃編織成一張網,用魂力改變空氣中氣刃的流向從而使風雪被甩到離正殿很遠的地方,他運用魂力不能説是在雕刻一件藝術品,倒像是拿捏自己的生命一樣一分一秒都不會多用,那種遊刃有餘,彷彿像是一個駭人的夢魘。進入正殿抬起頭不是乳白色的霧氣卻是靜謐的夜空,這是因為外面的氣流吸收了白色的光而又反射黑色光的情形,滿天的星斗只是【針葉柏】的落葉漂浮在氣刃上旋轉形成的,彷彿魂力拉扯的沼澤,到處佈滿了死亡的氣息。
“以後進來,我勸你先找人通報一聲,否則就不會像今天這樣簡單了。”伯伊司笑了笑眼神中看不出他的內心,或者説看不出他活了多久。
“是的,伯伊司大人。”黑色的身影到沒像受了什麼傷,灰色的紗布衣上也沒什麼劃痕但是,他的每一寸肌膚都被氣刃切割,氣刃很薄,沒法想象是怎麼穿過衣服的而又不讓衣服劃破,最可怕的是血還沒有流出來就被伯伊司用氣流堵住,只要稍稍撤出魂力,後果不堪設想。
“我這裏有兩個消息要稟報你,你可能會感興趣。”
“説吧。伯伊司用手在空中握了握,幾縷魂力便製造出一個不大不小的陣來,黑影人的身體在飛速癒合着,伯伊司若無其事坐在了桌子上,隨手拿起一杯茶水。”
“風源的六個使徒已經全部潛入水源,七度王爵的使徒阿克琉克已經找到了我們要的東西並且有意外收穫,目前殺戮使徒去向不明,他可能在執勤白銀祭司單獨下落的命令。”
“什麼意外收穫?”
“他找到了持有【風津】的人和擁有很多年前聖戰時消失很多年的天賦【雪妖的閃光】。”
“風津真的出現了嗎?他們在哪裏,難道水源已經知道了”
“千真萬確,我們是在阿克琉克被水源二度王爵和四度王爵追捕時聯繫上的,阿克琉克正在趕路,把他們都帶回來,還忘了告訴你那個持有【風津】的人不太妙,他似乎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還有,擁有【雪妖的閃光】的人是一個三身王爵。”
“接着説下一條。”黑影人沒有看見伯伊司的手心在出汗,他不知道水源到底有多少這樣的怪物,他不敢再想下去。
“冰帝已經來到約瑟芬塔城,消息準確度百分之百。但他沒有前行,似乎在等着什麼人。”
“艾歐斯”
“伯伊司大人,您認識他?”
“好了,你先下去吧。”
伯伊司轉過頭,那把巨劍的刃正在甦醒着,仿西之亞斯藍帝國-格蘭爾特-心臟】巨大的石柱轟然倒下,冰藍色的石道被打磨的很光滑,兩旁的蘆葦下散發着腥臭味,黑色的液體裏包裹着無數根藤條,藤條正在向石道上爬去,他們大多數身上都散發着綠瑩瑩的光,吐出墨綠色的霧汁,不停地腐蝕着石道的兩側,吉爾伽美什知道,艾歐斯最後沒有説出來的那個地方就是亞斯藍最高機密之一的漿芝,如果不是當年自己看了風水禁言錄,自己也不會知道,或許如果不去觸碰這些可能自己還和自己的三個使徒在霧隱綠島生活着。這裏就是通往存放漿芝的地方,這是第二條路,一般的人不會走這裏,但這裏極其隱蔽白銀祭司也很難察覺到什麼,但最棘手的是這裏的這些藤條,對於亞斯藍最強的上代一度王爵來説也很難,稍稍有些魂力的異動跡象白銀祭司就會發覺,如果是別的地方自己還可以放手一博,但是在心臟,即便他們傷不了自己,但是想不受點皮肉之苦都很難。吉爾伽美什用手指在水上沾了沾,用身體內部的魂力迅速在離體外最近的地方造了一個很脆弱的陣,雖然脆弱,但還是可以抵擋這種藤蔓吐出的霧汁。吉爾伽美什又想到五年前,格蘭仕在這裏完成自己交給他的任務,不經意打開了通往漿芝的機關,格蘭仕什麼都不懂,不過當自己也不知道是哪裏,剛剛學會火元素的格蘭仕把這裏的石道燒的漆黑,並且還向東赫炫耀,要不是自己及時趕到,恐怕也是回天乏術,那些白銀使者,足以要了他的命。想到這裏他笑了一下,不過笑容很快便消去,他輕輕一躍,便到了石室的入口。石室的風格倒不像是亞斯藍固有的古典裝扮,倒向是其他國家,自己也説不上那種感覺,感覺就在嘴邊,但卻沒辦法,像是在暗寓着什麼將要發生。“您就是上代一度王爵吉爾伽美什吧。”穿着黑色芨地大衣的男人聲音充滿了磁性,他沒有表情,他除了嘴唇剩餘的地方全被豎起的兜帽隱藏在黑暗中。“沒想到亞斯藍還有人認得我。”吉爾伽美什輕輕摘掉兜帽,露出的是他那帝皇一般的尊容,金黃色的長髮在黑暗中忽明忽暗,他的腳始終沒有落地,和他的內心一樣。“我想您是錯了,剛剛白銀祭司下發了關於獵殺你的【紅訊】,這也是亞斯藍下發的最嚴重的一次,主要是倉促性,所以説您還是跟我們回去,我們也不想動手。”“就憑你們。”“我想你也不想製造出什麼動靜吧,何況這裏是心臟,就算你要動手,我想你也不忍心啊,等你看了我身後這些白銀使者的身份我想你動手還不遲。”白銀使者左手揮了揮,幾千把銀色的長箭向吉爾伽美什射了過來,吉爾伽美什知道自己已經中計,可自已來到這裏都是為了讓銀塵能夠復活,四天的時間自己耽擱不起,如果此時草率的使用了魂術,後果不堪設想,吉爾伽美什不停地躲閃,任憑利箭穿刺着自己白皙的肌膚,他帝皇般的尊容此刻顯得那麼渺小。“竟然不還手,不會是沒有魂力了吧。”“啊”吉爾伽美什的膝蓋被刺到,白色蛆蟲蠕動着向他的身上爬去,白銀使者招呼着其他的白銀使者去用鐵桶再去弄一些這些蟲來折磨他。
黑暗中一陣蜂鳴的氣流逆轉着,渾身的金黃色刻紋突然放射出劇烈的光芒,把他雕刻得像是一個鏤空的瓷器。空氣裏一聲爆炸的聲響,一團混合着光影的銀白色霧氣像是一個鬼魅般從黑影寬闊而結實的後背掙扎而出,然後一瞬間分裂成無數細小的銀白色的氣流,像是海蜇一樣緊緊地裹着吉爾伽美什的身體。空氣裏突然爆炸開無數股扭曲流竄的魂力,蛆蟲被吹的到處都是,黑影製造的謎局和假象周圍各處都是擾亂視線的魂力,吉爾伽美什知道,這個人一定是上位的王爵,清晰的視線裏什麼都看不見,周圍彷彿是一片廢墟的空曠,四處橫置。地面上的被劃開的痕跡清晰可見,地上有一朵冰藍色的小花,黑影人的速度極快,像是白色氣流飛濺出來一樣,拉住自己的雙手向冰花觸碰,再次睜開眼便到了存放漿芝的地方。“漆拉,你為什麼在這裏。”“還你個人情。”“雖然你救了我,但是,你所做的事情我不會就此罷休。”吉爾伽美什端坐在石凳上,白銀使者們都以為自己出了心臟,幾乎全部都衝出去尋找,這也是個好機會,至少可以讓銀塵早點復活,省了不少力氣。“你要的東西我已經為你準備好了,我想以後你會明白的。”漆黑的羽毛戰袍裏伸出他蒼老而又纖細的手指,撫摸着吉爾伽美什的肩膀,無數蠶絲般細微的金色光線向吉爾伽美什的身體流去.“等銀塵復活了,我們舊賬新賬一起算。”“好,我和你一起去。”“你我是要去找艾歐斯。”“你能有我瞭解他啊!”吉爾伽美什感覺到周圍不遠處有一個人,和自己擁有的接近相同的靈魂迴路,但都被什麼東西給禁錮着,不像是自己的使徒,這種感覺很陌生,這股力量在甦醒着,他從未睡着。佛有雙瞳孔正在注視着自己。
“你為什麼要來這裏啊。”
“我也不知道,我感覺有什麼東西在召喚我。”
“那我長大了就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