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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疑怪昨宵春夢 烏雲隱照蘭軒

    兩名太監抬進了一個蒙了青布的矮台子。我心中不良的預感越來越深。直至滿屋子的人都*了,康大為把院門從外面關上,夏侯辰才向我撲頭兜臉地扔來一樣東西,道:“穿上!”

    我把那件東西從頭上扯了下來,卻發現就是那件百鳥裙。這百鳥裙本是按照師媛媛的身材來制的,師媛媛身材纖細,我比她高了半個頭,而且胸部比她大了很多,如何能穿得上去?

    “皇上,這條裙子臣妾還沒有繡好呢!”

    “叫你穿就穿,何須那麼多廢話?”

    夏侯辰一彎身坐在了剛剛那兩名太監搬進來的長凳上。我不禁打了一個哆嗦——我怎麼會不認得那條長凳?

    回到屋子裏,除了外衫,我把那件百鳥裙穿了上去。腰肢雖有點兒緊,倒剛好能撐得下,可胸部就不行了,即便我怎麼出力都收不攏胸前的束子,尚露了一指寬,可見半個胸部。從鏡中望過去,那胸部彷彿要破衣而出。我只得尋了條披紗,披在肩上遮住了胸部,這才緩緩走了出去。

    夏侯辰坐在外面的春凳上,面朝着我。我感覺他眼眸顏色越來越深,彷彿暴風雨來臨前夕。這個時候,我腦中一片空白,再加上撞傷的頭部隱隱作痛,也顧不上保持平日裏完美的表情,直直地向他走去。

    “把披紗取下來。”他語調之中全是戲弄的語氣。我明白了,無論什麼時候,他都忘不了羞辱我,要把我曾加諸他的羞辱全部討還回來。他不能容忍人家的背叛,更何況是一個尚宮的背叛。他時刻提醒着我:你沒有什麼好清高的,既然你都不要臉了,那麼再不要臉的事也能做出來!

    我緩緩地取下披紗,抬頭望着明月,等待他即將加諸我身上的懲罰——披紗正好可以充當縛手繩。

    “坐過來!”

    “臣妾不敢。”

    “你還有不敢做的事?”

    我唯有慢慢地走過去捱了半邊屁股坐下。有時候我想,既然他喜歡折磨人,而我也是他唯一能折磨的一個——宮裏頭的妃嬪孃家官職雖小,但到底有點兒靠山,不像我,生如飄萍,他不能折磨她們,唯一能折磨的,就是我——不如我就充當這個角色,反正兩三個月才一次,這麼一來,也算得上各取所需。

    只可惜無論我怎麼樣自我麻醉,一看見那蒙着青布的春凳,兩腿還是微微顫抖。

    他伸過手來,一把將我拉了過去,手指一挑,便挑散了原本就沒辦法縛緊的胸前衣襟。整個胸部露在月光底下,他的手便順勢伸了過來。就算我表面上再怎麼努力裝出完美的樣子,但身子的僵硬與戰慄卻不是我能控制的。他在我耳邊低低地道:“你從來都不會怕我的,是嗎?”

    風吹得樹葉沙沙直響,有金黃色的細小顆粒從頭頂飄落,我才倏地發現,原來我頭頂的桂花樹已經有花苞乍放。被晚風一吹,那花苞便散開了,飄了下來,正落在我裸露的肩頭,有幾片還滾到了胸間。我憶起他那一晚講的話,拼命地忍着不打哆嗦,卻還是猛地哆嗦了一下。

    “愛妃冷嗎?”他這樣説着,卻一下子撕開我前胸束着的胸布,讓我的上半身裸露在月光底下。冰冷的手指滑過我的上半身,彷彿冰凌滑過。

    我知道自己接下來的結局,不由收攏手指,卻發現自己手裏猶自拿着那塊披在肩上的輕紗。一鬆手,輕紗飄落在青石板上,悄靜無聲,卻被他一笑撈起,“愛妃這次倒自己準備了東西。”

    不可避免地,我的雙手被再一次反轉縛在春凳上面,身子被他粗暴地打開。我抬頭望天,只覺月光如水,仿若在嘲笑我自作孽,不可活。

    乾澀的身體被他強行進入,雖比第一次減少了些許疼痛,卻依舊痛得我想蜷起身子。可他壓着我,讓我動彈不得。

    他説過的話便一一要實現,這一次,是在桂花樹下,下一次,便是在池塘邊吧?

    堅硬的凳子上下磨着我的頭皮,很可能弄裂了原本的傷口,我只感覺頭越來越昏,可那疼痛卻勉強抵制住頭昏,讓我暫時保持清醒。

    卻有桂花點點從樹端飄落。頭頂的桂花樹有節奏地搖晃,香味一道道地直逼鼻端,我終於在桂花香味中昏了過去。

    我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整晚赤身躺在桂花樹底下,雙手雙腳被縛住,慘白的月光灑在我的身上,各宮中的妃嬪都過來了,圍着我指指點點,太監宮女們竊竊而笑,我叫素環素潔拿套衣服過來,可她們卻躲在人羣之後。

    驚慌和惶恐包圍了我。我是那樣的孤立無援,全世界的人原本還和我保持着良好的表面關係,這一刻,卻全部表現了出來。他們幸災樂禍地在那裏表達對我的鄙視和敵意。我頭上冒出了冷汗,忽地坐起身來,喘着氣望向四周,只見青色雲錦的帳頂,柔軟繡有云錦的被褥,紅木雕花的桌椅透過青帳隱隱現出輪廓。原來只是一場夢。

    感覺頭上不適,我一摸頭頂,卻有紮好的繃帶,而身上則穿了乾淨的中衣,原來這真的只是一場夢。如果連同桂花樹底下那場糾纏,都只是夢……那該多好。

    我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披了外袍,我下得牀來,打開房門,卻見外間素潔伏在桌上打盹,而素環則在繃架旁繡着什麼。

    見我出來,素環站了起來道:“娘娘終於醒了,要不要為娘娘準備些熱水?”

    我點了點頭,問她:“昨天晚上……?”

    素環道:“我們被幾名太監押到鄰近的偏殿,到了清晨才回來。來的時候,皇上已經走了,只有娘娘躺在牀上。太醫已經看過了,娘娘的頭沒什麼大礙,只不過撞傷而已,過兩天就好了。”

    我心存疑惑,既然這樣,是誰給我穿的衣服?誰抱我進的房?我想,他不可能有那樣的好心。如果是找哪位宮女做的,傳了出去,可真讓我想死的心都有了。我逐一看了看素環與素潔,兩人臉上找不出撒謊的痕跡。可昨天皇上只帶了內侍監過來,按道理內侍監是不能幫后妃做這些的,難道真是他自己動的手?

    素環問道:“娘娘,熱水來了,要不要幫您梳洗一下?”

    我點點頭,讓她準備了木桶,在桶內滴兩滴玫瑰精油,再撒上花瓣,自己除了身上的衣衫,緩緩地入了水桶。熱氣氤氲地包圍着我,讓我舒服得不想起來,也不想去回想剛才做的噩夢。昨晚的一切理當值得,可以讓師媛媛忍氣吞聲一段時間,孔文珍也會忍一段時間,而我,只要在這段時間找個依靠就行了。

    在做尚宮之時,我找尋的依靠是後宮中最大的上官皇后,也就是現在的敏慈太后。雖然她後來奪政的計劃失敗,但到底我也風光了一些日子。看如今的勢頭,時皇后羽翼未豐卻是最要用人的時候,如果我能立上一兩件功勞向她示好,想來問題不大。

    可這其中卻有一項不足之處:我原來是跟從太后的,舊勢力上官家既倒,新勢力時家大盛,兩家勢同水火,必在朝堂內外展開激烈的爭奪,她會接受一個原太后人馬的示好投誠嗎?

    我想了一想,除非我能徹底地和太后劃清界線,向她表明我的忠心。

    想到這裏,我的頭腦漸漸明朗清晰。就算時皇后不信任我,認為我是兩面三刀的小人那又怎麼樣?只要我對她有用,她就會護着我,讓我在這宮裏頭生存下去。在宮中就是這樣,沒有長久的友誼,只有利用與反利用。在宮裏頭活得最長的人,是最有利用價值的人。

    想到興奮處,我從桶中站起,用搭在椅背的棉袍裹了身子,趿了木屐在房裏踱步。對宮裏的情況,有誰能熟悉過我?我會慢慢地發揮自己的能力,讓皇后漸漸離不開我。我可以充當她的打手、她的爪牙,她不方便除的人,我可以不動聲色地幫她除了,就像師媛媛。

    木桶裏水已冰涼,我卻渾身有如火燒。不經意地撫上手腕上的痕跡,又撫了撫頭上的繃帶,我暗暗地笑了,心想,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太后宮裏的宮女與太監雖然全都換了,但皇上為了新朝的平靜,總要善待太后的,尚宮局制的東西,自然還得揀最好的送了過去,送過去的人,自是尚宮局的人。

    不給孔文珍點兒甜頭,她又怎麼會幫我?

    恰恰好,孔文珍想要的甜頭我這裏多的是。

    洗沐過後,我躺在牀上,很快地入睡,這一夜睡得極好,無夢。

    第二天是一個極好的早晨,院子裏的桂花樹又開了不少金黃色的花朵,昨晚落下來的點點金黃已被素潔打掃得乾乾淨淨——素潔如今被素環指派幹一些粗活。原本地位一樣的兩人,由於使用價值的不同,便分出高下來。素潔或許感覺委屈,但宮中便是這樣,容不得絲毫同情。

    我穿了一件素色繞雲底的畫裙,上面被宮中畫師用不褪色的顏料畫出青竹的模樣,鮮亮如新。想當初,為了得到老尚宮的另眼相看,我查閲了無數的古籍殘本才配製成這種永遠新鮮豔麗的顏色。只需用毛筆蘸了畫在裙上,晾乾,再水洗一次,裙子上的圖案便會永不褪色,而且並不影響裙子的柔軟。這樣的創舉,自是贏得了老尚宮青睞,讓我從此步步高昇。我微微一笑,我想要達到的目的,從來都會如願以償的。

    半透明的單織羅隨着我的走動仿如雲彩環繞。我來到桂花樹下,伸手接了一瓣星星點點的桂花。桂花樹的下端的樹皮露出些許青色來,那樣的刺眼,讓我感覺有冷意浸身。

    “娘娘,御膳房送了早點過來,你要不要……”

    我點了點頭,回過頭,道:“素環,你去尚宮局請孔尚宮過來,只説本妃有些好物件兒想請她品評。”

    素環點了點頭。

    我慢慢地用過了早點。桌上的盤子剛撤下不久,孔尚宮就過來了,還帶了不少金絲繡線給我。想是知道了昨晚我在師媛媛處繡百鳥裙的事,她首先告罪道:“奴婢做了尚宮之後,始終不如娘娘之時才藝非凡,那百鳥顧得了大處,就顧不上細微之處,生生讓一羣活鳥變得呆板木訥,多得娘娘親自動手……”

    我不動聲色地收了那金絲繡線,微微一笑道:“這也難怪孔尚宮,新任尚宮不久,人又是個老誠忠厚的,那裏有那樣細微的心思,只有本妃這樣的人,便會常常瞻前顧後,心思多得不得了,有時候自己都煩。不過還好,到最後這條裙子皇上轉賜給了本妃。雖只繡上了半幅,本妃穿上了,皇上也沒再説什麼……”

    孔尚宮聽了,勉強地笑了笑,“皇上對娘娘當真寵愛,連別的娘娘的裙子都轉贈了娘娘。”

    我嘆了一口氣,道:“誰叫皇上忽然之間心血來潮,想看看繡上眼睛的百鳥穿在本妃身上是不是靈動活潑呢?”

    孔尚宮來得這麼快,自是得到了我在師媛媛那裏受了委屈的消息。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她自是得來打探打探,然後再思量下一步行動的。

    看來她卻是不知道後來皇上宿在了蘭若軒的事。我略一想,便明白了,皇上看來沒讓人把這件事傳出去。我的頭受了傷,再加上他當晚是在師媛媛那裏,如果傳了出去,不知會傳出什麼流言蜚語。想來他剛及帝位,不想朝廷未平卻後院起火吧。

    孔尚宮半信半疑,我知道她的性格,越是這樣,她越不敢輕舉妄動。

    她笑道:“娘娘今兒招我過來,説是有些好物件兒讓我品評。娘娘過謙了。娘娘本來是聰慧過人,尚宮局一應制物寶典,娘娘差不多都能熟記於心,有什麼物件兒能逃過娘娘的法眼?”

    素環端來了茶水,放在面前的桌上。我端起茶杯,示意孔尚宮同飲。試探過一次之後,尚宮局不敢再剋扣我的用量,給我的,依舊是最好的毛尖茶,茶色淡綠,入口清香綿柔,茶葉皆如金針般直落杯底。

    我飲了一口茶,眯了眼望了望窗外。金色的陽光照在桂花樹上,那點點的金黃反射了陽光,略有些刺眼。我道:“也算説些閒話,不算品評什麼物件兒。其實那條百鳥裙並不是本妃心思獨到,而是前任老尚宮剛剛好在她的手記中提起,我才順口説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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