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帶來濃厚的血腥味道,所有的士兵幾乎忍不住彎下腰去嘔吐。甚至有奴隸被野牛撞碎的血肉碎塊被甩到峽谷兩旁站立的士兵臉上,他們依然一動不動。頭頂獵獵做響的海棠旗幟,是光明的象徵,同時,怒放的海棠,也象徵着殘酷而黑暗的,死亡。
“日晝光明滿乾坤”,光明的手指突然收緊,所有的琴絃在一瞬間全部蹦斷。他閉上眼睛,對身邊的也力説,將那些企圖朝山坡上跑的奴隸們,全部射回到山谷中去。
然後他睜開眼,看到了那個奴隸,他正在揹着獨眼在野牛羣裏狂奔。
只是光明顧不上那麼多了,他需要做了,是另外一件事情,於是他站了起來。
光明的目光在野牛羣裏迅速地搜索着。他不相信那些愚蠢的蠻人可以控制如此眾多的野牛。
目光像是光線,滲透進每一個罅隙,然後,光明突然笑了,因為他看到了一個微小的,站立在其中一隻奔走的野牛背上的紅色身影。
他突然雙手張開,像是飛鳥起飛前突然伸展開雙翅一樣,袖子中突然飛出兩道璀璨的光芒,朝着那個紅色的身影疾射而去,尖鋭的破空聲刺穿峽谷,在空氣中拉出透明的裂縫。
等站立在野牛背上,念着咒語操控着野牛的鸚鵡看到那兩道流星般的光芒時,她已經來不及撐開防禦結積了。胸口被射過來的光芒撞出鈍重的痛感,口中一陣腥味,一張口就是一灘血。
鸚鵡從飛速奔跑的牛背上摔下來,在堅硬的沙礫地面上衝出很長的一道痕跡。
她抽搐了幾下,像是掙扎般地蜷縮着。鮮血從她的身體下面流淌出來,染紅了一整個地面。
野牛不斷地從她身邊衝過,有幾隻甚至直接從她身上踐踏而過。她想重新站起來,可是,也已經沒有力氣了。
在最後一隻野牛將鐵蹄踏向她的頭顱之前,她動了動手指,空中幻化出一隻黑色的鬼魅般的飛鳥,閃電一樣的朝天空上衝去,然後迅速地消失在厚厚的雲朵後面。
然後她的手無力地垂了下來。
成羣的野牛從她小小的屍體上踐踏而過。
然後,野牛慢慢地停了下來,到最後,所有的野牛突然站住了,像是突然被人催眠一樣地楞在當場。
像是靜止的畫面。
光線稜角分明地照射進峽谷。
唯一的動態,卻是那個揹着獨眼狂奔的奴隸。
甚至連光明都微微地動了容。
因為,那個奴隸已經不是簡單地在奔跑,那種速度,光明只在當年平定極樂宮的時候,看過少數幾個動術師達到過。
他的雙眼和雙耳因為奔跑的極速而越分越開,身邊飛快掠過的一切被準確而清晰的捕捉,兩眼分開到兩側,360度內所有的物體都在視網膜上投下清晰的輪廓。
快速奔走的奴隸像旋風般地朝着野牛跑來的方向飛速地奔跑着,然後,像疾風一般席捲過深谷。
然後,奇蹟般的,所有的野牛像是看到首領般地跟隨在他的身後開始重新狂野地奔跑起來。
光明突然將手朝峽谷一指,説,現在!所有將士!進攻!
烽煙過後的戰場,永遠是最寂寞也最悲愴的地方。
那些將士們喝着烈酒唱起的戰歌,迴盪在狼煙遍地的戰場上,旗幟倒地,屍體橫成。
篝火噼裏啪啦地炸響着,火光映紅了每一張戰士的臉。
每一個人都在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因為沒有人知道。今天在勝利地唱着戰歌,而明天,自己的屍體將腐爛在哪裏。
這是士兵的悲哀,也是士兵的壯麗。
那個奴隸揹着獨眼還在奔跑着。他似乎並不知道戰爭已經結束了。
直到身後傳來悲愴而悠揚的笛聲,在黃昏裏送葬着一切。
光明的白馬奔馳過來,在他面前停住。
光明抬起馬鞭,指了指他,説,把他放下吧。
奴隸目光裏滿是膽怯,搖了搖頭,害怕地退了一步,可是還是很堅定地揹着獨眼,他説,主人要我一直揹着他。
他的話語僵硬而生澀,因為他是奴隸,奴隸並不習慣説話。
光明看了看他,説,放他下來吧。他已經死了。
奴隸驚慌地將獨眼放下來,背上的獨眼已經被士兵的弓箭射成了一個刺蝟。崑崙眼中的悲傷凝結成淚水,閃爍着光芒。
光明騎在馬上,竟然微微有些心動。他馬上也覺得微微有些惱火。自己竟然會為一個奴隸心動。
光明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奴隸説,奴隸叫崑崙。
光明,哪裏人?
崑崙,不知道。
光明,家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