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七的黃昏。
後天就是大將軍光明到沉月軒選出近身護衞領的日子。
沉月軒看上去一片平靜,朦朧的夕陽的光輝均勻地撒在整個庭院裏。
飛鳥低低地在湖面上穿行。偶爾驚動了水底的紅鯉魚,迅速地擺動尾巴,盪漾開一圈漣漪。
老闆娘依然在清脆地打着算盤。似乎又恢復了那個笑容如花八面玲瓏的老闆娘。
好象昨天剛剛在這裏用咒術殺了七個極樂宮的人並不是她一樣。
然後,懸掛在店門口的那一串銅鈴發出清脆的響聲。
有人進來了。
老闆娘抬起頭,笑得花枝亂顫得走過去招呼進來的客人,因為她知道,敢在這個時候還繼續入住沉月軒的人都有兩把刷子。
可是她走到進來的這個人面前,臉上的笑容就慢慢地變得掛不住了。
因為她覺得面前的這個人實在不值得她笑着迎出去。她甚至是覺得這個年輕人走錯了。
進來的這個年輕人穿得還算乾淨,但是,除了乾淨,就幾乎沒有別的什麼了。樸素得幾乎可以用寒酸來形容的衣服,洗得發白,頭上纏了根布頭巾,漆黑的頭髮和瞳孔,倒是顯得很有神色。
他看到老闆娘走過來,臉上笑開了花,本來很大的眼睛笑得微微眯起來,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有一個若隱若現的酒窩浮現在嘴角邊上。看起來很痞子氣,卻又覺得乾淨英氣。
他笑呵呵地對老闆娘打招呼:老闆娘!啊,好漂亮的老闆娘啊。
老闆娘笑了笑,説,得了吧,把力氣省省,用到小姑娘身上去吧,老孃要是再小十歲,估計小心肝都要被你這聲音叫軟了。
雖然是開玩笑的口氣,可是老闆娘也確實不得不承認,雖然這年輕人穿得沒有玉鹿那樣高貴華麗,也沒有極樂宮的人那樣全身散發着光芒,可是説不出為什麼,就覺得全身都散發着那種致命的吸引力。如果她真的再年輕十歲,肯定被迷得暈頭轉向了。
他拿着一根筷子,在頭上敲來敲去,感覺就像是個頑皮的少年,可是,卻有着成年男子深邃的輪廓。老闆娘自己都有點分不出他的年紀了。
他望着老闆娘,笑眯眯地説,我叫浮橋。
老闆娘也笑眯眯地説,浮橋先生,到沉月軒有何貴幹?
他突然很神秘地靠近老闆娘,説,你不知道吧,帝王要選近護衞領,五月初九就在這個客棧選呢,到時候光明大將軍也會來哦。
他説着這些話,一臉得意的樣子。
老闆娘看着他,沒好氣的説,我知道。我比誰都早知道。
然後這個男子就吃驚了,他説,你怎麼知道?
老闆娘説,我反正是不知道你從哪兒聽到的這個消息,只是呢,這個消息是從我家客棧門口的告示上傳到整個天下的。
然後浮橋突然站起來衝出門,去看那張告示去了。回來的時候他張大了嘴,一臉吃驚的表情,像是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然後,他突然正色,然後神秘兮兮地靠近老闆娘的耳邊説,這樣,那聽説沉月軒有七間最好的套房,漂亮的老闆娘,你去幫我弄一間來,我可是很有錢的哦。
老闆娘看了他足足一盞茶的時間,直到看得他全身不自在,感覺像哪兒不對勁,他左右上下看了看自己的全身,然後問,哪兒不對麼?
老闆娘指了指他的頭,説,你腦袋剛被馬踢過吧?你來之前問過沉月軒是什麼地方麼?
浮橋認真地説,我問過我家主人了,他説只要我想住,就能住到最好的房間。我家主人是這麼説的。
老闆娘有點興趣了,問,你家主人是誰?
浮橋神秘地笑着,嘴角又是那種少年般痞痞的笑容,他説,這個啊……不能告訴你。
老闆娘被他堵得有點生氣,於是説,那我也告訴你,沒房間了,一間都沒有。
浮橋靠近老闆娘,盯着她的眼睛,説,一間都沒有了嗎?一間都沒有了嗎?
像是空氣裏突然出現了些不經意的波動,透明的漣漪一晃就消失了。老闆娘也沒有在意。
儘管她不明白為什麼他一句話要連着説兩遍,而且是相同的口氣相同的表情。
她又恢復了老闆娘笑容滿面八面玲瓏的樣子,花枝招展地揮着手帕,説,真的沒有啦。真的沒有啦。
而剛等她説完,身後有又一個人的聲音傳來,那個聲音説,我的飛鳥院可以讓給這位公子。
老闆娘轉過身去,看到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出現在自己身後的孔雀。
雖然她很疑惑為什麼孔雀要把自己的飛鳥院讓給這個不知來路甚至有點神經病的年輕男子,只是,因為白翼已經下過命令要她全力配合孔雀的行動,所以,她一句話都沒有多説,就招呼小二,帶這位浮橋公子去飛鳥院休息。
浮橋和老闆娘一樣的詫異,過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興高采烈地去飛鳥院入住了。